「别怕。」狄斌脸容平和地跟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吕添。」他坐下来了,可是声音仍带着微颤。

「雄爷爷是你什么人?」

吕添的眼睛这时亮起来。「是我师父……几年前去了。大爷,你认识我师父?」

「从前是邻居。」狄斌微笑起来。一想到破石里的那些穷日子,他心头一阵温暖。「刚才那曲子,唱一次给我听。」他示意部下掏出一锭金子。

看见金子,吕添心里既欢喜又紧张。「小的……没有雄爷爷唱的那么好……」

「不打紧,我只是想再听一遍。」

「小的献丑了。」吕添把弦琴放在地上,然后脱去鞋子,一只趾头按在琴弦上。

「这是什么?」阮琪玉怪叫起来。

「你不懂就别他妈的插嘴!」狄斌的怒喝令阮琪玉僵住了,涨红着脸不敢再出声。

吕添也因这一喝唬住了。狄斌安慰他说:「来吧,唱得清楚就可以。」

吕添深吸了一口气,又清了清喉咙,然后十只足趾开始弹拨起琴弦来,比一般人的手指还要灵巧。

他的歌声流进了琴音之间。

狄斌闭上眼睛。

出生啊——命贱

风中菜籽

长在啊——淤泥

非我所愿……

葛小哥回到家里,给他从饭馆厨房带回来一小块猪肉。

他跟龙爷一人提着箩筐的一边,把那堆梨子带到市肆去卖。

他抱着刚出狱回家的五哥。

四哥第一次教会他写六兄弟所有人的名字。

誓共啊——生死

剖腹相见

刀山啊——火海

滴汗不流

烈酒啊——美人

快马踢跶

呼兄啊——唤弟

不愁寂寞……

熊熊燃烧的「大屠房」,映着五哥的笑容。

三哥的尸体。赤发披散掩住了半边脸。

在赌坊的账房里,他跟龙爷笑嘻嘻地数算着银子。

出发往首都之前,他最后一次听见四哥的咳嗽声。

回首啊——看破

镜花水月

青春啊——易老

知己去矣

双手啊——空空

醉卧山头

生啊——何欢

死也何苦?

「杀草」刺进四哥的肚腹里。热血泼洒。

五哥站在月光底下的落寞背影。

半边空了的床……

泪水滴落在饭桌之上。

歌声和琴声都停止了。

狄斌无法控制地流泪。

饭厅里所有人都呆住了,然后识趣地陆续离开。

留下狄斌孤独地伏在桌上继续痛哭。

◇◇◇◇

那柄沉重的长刀斜斩进霍迁的肩颈之间,强猛的力量把他的锁骨硬生生折断了。霍迁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另一边手紧抓着已深砍在自己身体内的刀锋,不让那刺客把刀再拔出来。

刺客隔着蒙面的黑巾不停在喘气,双手再猛拉刀柄几下,但始终无法把长刀拔离。他放弃了,伸腿把只余几口气的霍迁踹倒。

站在轿子旁的陆英风,冷冷看着这个跟随了他近四十年的心腹倒在血泊中,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生已经失去过太多部下,连感到悲哀的力气都早没有了。

下着微雨的湿冷暗街再次静了下来,倒在地上的灯笼早被地上的水洼浸熄。

全身黑衣的高大刺客转过身来,迎向从前的元帅。

是个生手,陆英风想。动作因为明显的紧张而有点僵硬,出刀也失却了准头。可是那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盖过了这一切失误。说不定是第一次杀人吧?经过这次洗礼,明天开始就是没有破绽的战士——假如他能够克服杀人后的罪疚感……

陆英风现在才看清了刺客那黑布巾之间的眼睛。很年轻,有一股无人能驯服的野性。陆英风竟不禁在心里为这个来取他性命的人喝采。这等素质的战将,他过去麾下也数不出五个来。

这刺客毕竟具有超凡的体能,喘息很快就平复了。他跨过包括轿夫在内的五具尸体,站在陆英风跟前不足七尺处。

陆英风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当再没有战争的时候,他对任何统治者来说都是个威胁,尽管已经快要七十岁。他只是感到意外:他们竟然还让他活了这么多年。

回想起来,十年前带着「裂髑军」进入这城都的那一天,他的生命其实已经完结了。他没有任何遗憾,那是他人生最光荣的一天。

刺客从腰带处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包,解开布包的绳结,拔出一柄两尺的短刀。

那寒霜般的刀刃令陆英风双眼发亮。

死在这么美丽的刀子下,也不错。

刺客抛下布包和刀鞘,右手握着短刀,左手搭在右腕上辅助,从齿间发出低嘶,拔步朝陆英风冲杀过来。

就在刀尖将及胸膛时,陆英风双掌伸前,准确地按着刺客的双腕。

陆英风发出猛兽般的嚎叫,衰老的肌肉全都绷紧,竟然抵住了短刀的前进。

年轻的刺客也感愕然,继续运起全身的力量往前猛推。

陆英风双臂的关节开始传来酸软的感觉,六十七岁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过,他仍然为刚才短暂的对抗而感到骄傲。

——虽不能死在战场上,最少我也死在战斗里。

刀刃逐寸地缓缓进入陆英风的心脏。

曾经杀戮万人的意志,随着流泄的鲜血跟冒出的热气而渐渐迷糊消失。到了最后只余心底里一句话。

——多谢……

◇◇◇◇

于阿狗早就等待在黑子的家门前。

于阿狗当然不是一个人来。他带着那伙年轻的部下,全都是「大树堂」在首都的干部们的第二代。这些一起长大的玩伴,自从十二、三岁起就视堂主唯一的儿子为首领。

于阿狗当然不再叫于阿狗。满十岁时,父亲给他取了个新名字:于承业。对外人来说,这名字的含意非常明显。

但是在黑子的心目中,他永远是阿狗。

「活着回来了?」于承业双手交在胸前,轻佻地倚墙而立。

黑子早就抛弃了那身沾满鲜血的刺客装束,换上一套不显眼的粗布蓝衣。衣服太短小了一点,令他的身躯显得更高壮。

——这是最令瘦削的于承业不得不妒忌的一点。

「我没空。」黑子木无表情地说。「进去更衣后,我还要去跟堂主复命。」在于承业面前,他从来不称呼于润生作「伯父」。

「不用了。」于承业微笑着说。「由我去。」他伸出手掌来。「『杀草』呢?交给我带回总堂就可以了。」

黑子犹疑了一阵子,但始终没有违抗。他从衣襟内掏出那个仍微湿的灰布包,交在于承业手上。

于承业用手拈了拈「杀草」的重量。「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用它来杀陆英风呢?」

在街上说这样的话太不小心了。黑子没有回答他。

黑子想起于堂主把任务交付给他时说的话:

「元帅……只配死在这柄刀子下。」

他知道堂主为什么派他去。这是一个考验,通过了,他才正式是「大树堂」的人,而非仅是狄六爷的义子。特意挑在狄斌回了漂城的这个时候下手,也是因为堂主知道,义父不会赞成。

可是今天的刺杀已经证明了:走上父亲的旧路,是黑子注定的命运。

于承业把「杀草」收进衣袍里,然后拍拍黑子的肩膊。「干得好,辛苦了。」那神态完全是上级对下级嘉许的样子。「我会叫爹好好赏你。」

直视着黑子的那双眼睛,也仿佛在向他说:

——你好好当我身后的影子。

黑子早已厌倦了看见阿狗这种姿态。他指了指家门,仍是没有表情地问:「我可以回去了吗?我很累。」

于承业耸了耸肩,然后回头瞧瞧身后那些手下。众人簇拥着他,登上停在街口的马车离开。

直至车声完全消失后,黑子才踏进家门。

他的两只拳头一直紧紧捏着。

◇◇◇◇

首都「大树总堂」就座落在凤翔坊,亦即「丰义隆凤翔坊分行」的原址。由于都内一切建筑物高度皆不得超越皇宫,「大树总堂」的楼房最多也只有三层高,却以宽阔的建坪弥补不足。原有的行子被完全拆毁,再并购了四周逾百座房屋及四条街道的土地,全体夷平重建成总堂的建筑群,所占面积比从前的「凤翔坊分行」大了三倍以上。

至于「丰义隆」遗在首都的其他各分行早已一一拆卸重建,唯有「九味坊总行」仍然保留。「丰义隆」这名字并没有在首都里完全消失,这十年来仍以容小山为名义上的老板——实际上,他当然受到严密的软禁和监视。此举是为了抚平「丰义隆」原有部众的反抗情绪。在数年里,「大树堂」已经成功吸纳「丰义隆」原有的全部生意及大部分势力,证明于润生这着「安抚政策」十分有效。另外,「三十铺总盟」的处理方式也是大同小异。

纵使已经再没有任何敌人,「大树总堂」的保安工夫还是异常严密。总堂内外的护卫系统由现任「刑规护法」枣七全权负责,于堂主授予他不经审问即可就地处决任何帮众的生杀特权。而枣七也像一头狼犬般,一丝不苟地执行使命。

「大树总堂」是由五座楼阁组成的建筑群,其中最重要的主建筑就是位于正北面的「养根厅」,单是它已占了整个总堂的一半土地。单层的广阔大厅由八十二根三人合抱的巨柱支撑,圆拱状的屋顶相当于正常房屋三层高,其气势之恢宏只逊于皇宫的金銮正殿。

任何人进入「大树总堂」范围之内,都得经过仔细的搜身,即连于承业也不例外。

今天他却可以带着一柄刀子进来。

因为这柄刀,在这儿不是兵器,而是圣物。

他双手恭敬地捧着「杀草」,走到位于「养根厅」西侧那座巨大的神坛跟前。

神坛长期香烟缭绕,供奉着牲肉果酒。一座相当于半个人高的纯金武神像站立在坛上,三条手臂一握宝刀高举头顶,一拿盾牌收于胸前,一持长戟倒垂向地;神像那镶着西域猫眼石的双睛高高吊起,容貌极是凶悍;头顶不戴冠帽,散着用真人发丝织束成的长发,以朱砂染成火焰般的红色。

于承业把「杀草」放回神像前的架子上,并依「大树堂」规定的仪式燃香叩拜。

在烟雾笼罩下,那尊神像更显得神秘,庄严中带着一种慑人的恐怖感。

虽然因年纪小而没有亲眼见过,但于承业知道,这位「刑规护佑尊」原本是个活生生的凡人。

——才死了十几年的人都可以得道升天,受香火供奉……还不是因为你的老大是「大树堂」的堂主?

于承业拜祭时的神态虽然异常严肃恭谨,实则心里头充满了轻蔑。

「养根厅」的后门打开来。进来的是枣七。他比以往发福了不少,可是即使穿上华贵的衣衫,给人的感觉还是像一头穿着衣服的野兽。

「叔叔……」于承业高兴地上前迎接。枣七咧开那口尖牙,摸了摸于承业的头。别人都很害怕枣七,却只有于承业跟他特别亲近。于承业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大家的童年有点相似吧?于承业还小的时候,枣七就不时跟他提起自己孩提时在山里独自生活的事情。

「明年就要入学了吧?」枣七捏捏于承业的脸颊和手臂。「怎么还是那么瘦?应付得来吗?」枣七比从前说话多了,也学会说一些完整的句子。

「没什么,我应付得来。」于承业笑着回答。他从前进过私塾读书,可是成绩不好;接着于润生又让他跟崔丁学做生意和计算账目,他学了一阵子又提不起兴趣;于是在于润生的安排下,他明年将进入培训武官的「武备塾」。于润生当然不是期望于承业能够成为官军的将领,而是让他及早在军队里建立人脉关系,对将来维持「大树堂」的权势必有很大帮助。于承业也知道,「武备塾」上下的教官都已经用金钱疏通打点,自己入塾后不会吃到什么苦头。

「那就好了。」枣七拉着他的手。「过来,堂主在『盛叶厅』,他叫你去那儿见他。」

◇◇◇◇

父亲要在「盛叶厅」接见他,这令于承业有点愕然。

「盛叶厅」是「大树总堂」用以接待最高级贵宾的宴会场所,于承业从来没有进过一次。

比起庄严壮阔的「养根厅」,位于东侧的「盛叶厅」又具有另一层次的豪华气象。内里可见的装饰陈设,不是铺了金箔就是纯银的器物。地板用上了从各地搜集十几种不同色泽的玉石交错铺排,全部打磨得光滑如奶脂。高耸的天花板是一幅连绵不断的手绘巨画,画着各种形貌的仙人异鸟和细致的天界景象。

今天在「盛叶厅」的护卫比在「养根厅」还要多。于承业知道,是因为父亲正在这里。

穿过长长而发光的走廊,枣七把面前一道大门拉开。

于承业感到一股热气从门里扑脸而来。

热气,来自许多的人体。

于承业看见门里的景象,顿时停止了呼吸,心脏怦怦乱跳,整块脸也热烘起来。

在这「盛叶厅」最大的宴室内,近百个赤裸或半裸的男女正在疯狂乱交。

男人们因为酒精和情欲的催动,一具具肌肉松弛的身体都泛着通红;女人全是经过挑选的美女,各种高矮胖瘦都有,当中夹杂一些黝黑肌肤或金黄头发的异族女人,也有几个明显还没有完全发育的女孩。

成排激烈摇动的乳房。湿润发亮的毛发。混着汗水和唾涎的精液。掐入背项的指甲。低哑的嘶嚎和高频的尖叫。倾泻的酒瓶。墙壁上猛烈地搏斗的影子。

而于润生独自坐在首座的交椅上,默默地凝视这一切,放在他面前的酒菜没有动过一点。那张比从前还要瘦削、皮肤却开始松弛的脸庞,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兴奋。

于承业用了绝大的意志,把目光从那堆乱交的男女身上离开,垂下头小心地越过他们,走到于润生身旁。

「爹。」

于润生没有回答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这个儿子到来。

于承业仔细观察父亲,希望从中得知他今天的心情是好是坏。

于润生那一身衣服,就如整座「大树堂」的建筑,表现着他过去从来未有的豪奢。朱赤的长袍处处织着纯金丝线,腰带缝着一片几乎有半个巴掌大的翠玉。右手拇指上有一只镶了大颗黑宝石的金指环。

于承业发觉:父亲那兴奋的表情,跟宴会场中那些男人的样子很不同。那并不是性欲的表现,而是另一种欲望满足了所带来的快乐。

于承业明白了:世上只有一种东西,能够令父亲感到这样兴奋。

「你知道这些男人是什么人吗?」于润生忽然开口,视线却没有移动。

于承业瞧过去,并且尽力不把注意力放在乱交的动作上。他认出了,其中几个都是曾来造访父亲的朝廷高官。

「我知道。」

这时于润生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他抚摸一下那只宝石指环。

「那件事情怎么了?」

「那位元帅已经去见他的所有手下败将。」于承业吞了吞唾液才说。

「那就好了。」于润生那微细的点头幅度几乎看不见。「宁王爷会很高兴。」

宁王就是从前的宁王世子。于承业早就猜到,要刺杀陆英风的,是把持着朝政的那干南藩亲王。替死的羔羊当然也早已预备了,大概是几个当年的降将吧?

「黑子……他怎么样?」

于承业可没想到,父亲会问起这个。

「没有什么……把『杀草』交回给我,就自己回家了,很平静的样子。」

「嗯……很像他爹……」

于承业没有回答。在「大树堂」,当年的「五爷」是一个不能提起的禁忌。除了狄斌还会定期派人访寻他的消息。

于润生这时伸手指了指守在一角的枣七。

「他们都是这类人,危险的男人。黑子也将是其中一个。」

他直视这个收养的儿子。

「越是危险的男人,你越是要让他知道,他永远都只是在你的脚下。让他相信你给他的东西都是天大的恩赐,让你成为他生存的理由。」

于润生拍一拍交椅的手把。

「你若想坐上这位置,就要牢记这一点。明白吗?」

于承业想起那位出走的五叔叔。当时他年纪还小,之后也从没有人跟他谈起过,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听见父亲这番话,他知道了。

瞧着于润生坐着的那张椅子,于承业的眼瞳里涌现出一股欲望。

在群交的嚎叫和呻吟声中,他直视父亲的眼睛,肯定地点点头。

◇◇◇◇

黑子的家很小。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钱,他本来就不喜欢空荡的大屋。

倒是后院却广阔得不成比例。院子中央挖了一个又深又长的石砌水池,长年都注满水。除了寒冷得水池结冰的日子,黑子每天早上都跳进池里来回游几十趟。

游泳的时候他感到最快乐,因为这是父亲离去前唯一教会他的事情。

这天早上他又走到水池旁,把衣服都脱光,然后小心地解下颈上那个木雕的小佛像,轻轻放在池边。

这是义父送给他的。

「是你爹从前亲手为我做的。」

黑子那健美结实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弯弧,像鱼儿般跃入池里。彻骨的寒冷令他整个人清醒过来。为了对抗那冷意,手臂不断地向前划,双腿在水底里踢摆的动作柔巧得像鱼尾。

每次进入水里那隔绝的世界,他的心总是平静清澄。可是这个早上,当他潜在水底时,昨夜的影像不断在他脑里翻腾。

刀刃与鲜血。碎裂的骨头。死者那恐怖的眼神。

——拿着刀子斩在活生生的人体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手腿不自觉加快起来,他拼命想以激烈的动作驱去脑里那些影像。

他游了许久,最后才力竭停在水池边。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散发出丝丝蒸气。

「这么冷的天还下水?别弄坏了身子啊……」

听见这温柔的声音,黑子才察觉水池旁的花园站着两条身影。

是李兰,带着柔儿来了。黑子一看见她们,那张原本沉郁的脸就放松开来,双眼发出亮光。

她们是世上唯一能够令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两个人。

他急忙从从池边抓起裤子,就在水底里穿上,然后才爬出水池。

看见黑子那湿淋淋的矫健身躯,李兰有点脸红。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属于一个十五岁的男孩。

柔儿却毫无避忌地走上前,捡起那个小佛像。「哥哥,我替你戴。」

黑子腼腆地半跪下来,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把佛像挂在他颈上。

李兰看见这对兄妹如此亲昵,不禁有点担心。

——大概是他们年纪还小吧?把感情弄混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再长大一点以后,他们自会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逾越……不过还是看紧柔儿一点比较好……

当那些细小柔滑的冰冷指头触摸到黑子的肩颈皮肤时,他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戴好了……」柔儿用力拍拍黑子的肩膊,露出纯真的微笑。

才刚过了十三岁,可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个女孩将要长成一个大美人。皮肤虽然因为继承了父亲的因子而带着麦色,却更令人感受到一股健康的美,跟那些弱不禁风的闺秀截然不同,此刻衬在这身雪白的貂裘下,更是显现出一种活泼的吸引力。

「娘。」黑子穿了上衣后,才上前跟李兰点头。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会这样称呼这个养母。特别当堂主在时候,他会更正式地称她作「夫人」。

「我们带了早点来,已经放在饭厅那边。」李兰掏出一块手帕,替黑子抹去脸上的水渍。「你先去换衣服,别着凉了。换完后大家一起吃。」

每次听见李兰那关切的声音,黑子都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是娘亲手弄的。」柔儿笑着说,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皓齿。「弄了好多啊。我们知道哥哥要吃很多。」

她伸出手想握着兄长那宽大的手掌。她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只铜造的手镯,是她满十二岁时他送的礼物。上面刻着一只精巧细小的鸟儿图纹。她很是喜欢,此后就没有脱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