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行刑的地点,在东门的刑台上。

那里平时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的市集之处。

这一次,护送的士兵比平时增加了一倍人数。

两旁的道上,站满了愤怒的群众,正准备着烂菜、垃圾,鸡蛋,石头等侍候着。

囚车从宫门出发,带头的几个官儿似乎一早就受命,不是像平时一样骑着马在前头领路,而是在囚车的两侧徐行着。

这下,谁敢扔?没人敢扔!

砸着犯人可泄气,但砸着官儿就是惹上大麻烦。

碧荷瞧着两旁人,嘴角始终讽刺一样微扬着。

自问,自己算不算是最大排场的死刑犯?

不问恨和同情,何止数千人相送?

抬头望日,眸子一眯,这阳光太刺眼!

正午将到了。

路再远,也会有尽头,何况这短短的路程。

车在东门前停下,碧荷瞧着那巍峨的东大门和两个“东门”的雕琢字体,还有高高的城墙,城楼。再甩向周围,果然人山人海,人就那么爱瞧杀头吗?这真是一种恶趣味。

她下了囚车,但双手还是让人往后绑着。

大概是为了行刑时别出什么差错吧。

前面,一片空地。

周围内三重外三重的,有着大量的将士,严阵以待,防有人劫囚,也防民众骚乱。

在空地的中间有一个米多高的刑台。台上而,黑着脸立着一个握着大刀的虎腰大汉,赤裸着上身,不用说,这人就行刑的刀斧手,即是刽子手。

怕见到熟悉的人(2)

在是一米多左右,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高台,主席位上坐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大臣,估计早到了。

旁边,还坐着不少官员,大概是来观看的吧。

这些人,不亲眼瞧到她死,大概还是不放心吧。

旁边呼唤杀她的声音也越发高涨。

她浅浅一笑,电视上看多了,这一回,还由自己真实的体会一下。

她没有由人押上断头台的,而是自己跳上去的,也省掉了那一步一步的台阶。接着,她大声吆喝,“来人,上酒!不是说,人死前有酒喝的吗?电视都这么演。”

碧荷没说多久,就有人把酒给送上了。

“哥们,你绑着我,我怎么喝?”她回头对着刀斧手说话,但人眼只是瞪了她一眼,并没多说。

“我喂你,死后啊,下辈子投胎当一个好人家,正正经经的活着。”送上酒的,是一个大约七十岁左右的老者,背有点驼的。他颤悠的双手,给她倒了一碗,再送到她嘴边。

她一口喝完,一滴不露,喝还,还酒意的呼了一声。

“老人家,这一个世上是没有下辈子。所以啊,你也别指望了,活着就好好活。哈哈。”她爽朗一笑,只是人要死了,竟然什么熟悉的人也没有瞧到,真是可怜。

她目光扫向一旁的人群,蓦然,眼睛有点湿湿的,并不是没有,有!

曾经在月影茶楼的一群员工们,不分男女,他们抿着嘴正哭着呢。

见他们哭着,连她的心也酸了起来。

所以,她想见到熟悉的人,又怕见到熟悉的人…

老者又给她喝了两碗酒。叹息,说了句一路慢走,即下去了。

你行刑前,烧香了没有(3)

碧荷回头笑着喊,“大哥,可以了,别等。你没听到民众正高呼着,顺应民意。”

“午时三刻,未到!”大汉握着刀的手都软了一下,行刑这么多次,还头一回见到有犯人催刑的。他瞧向四周,的确,骂人的声音不绝于耳,什么也出来了。

“大哥,你行刑前,烧香了没有?”

“烧了。”粗声,如洪钟。黑脸,还是黑脸。

“哦。…”

“遗言?或者家人要见最后一面?”

“家人?没家人。遗言能不能说。”

“说!”

“遗言,这也不算是遗言,疑问来的。”

“…”

“就是人砍头,为什么要在午时三刻?”她晓得,当地面阴影最短的一刻,也是自己的死期。

刀斧手一愣,没瞧过死犯的问题还这么刁钻的,但这是行内的事,也不难回答。他几句即解了碧荷的疑问。午时三刻,是一天阳气最重的一刻,可能压抑鬼魂不敢出现。人死也阴气重,不会纠缠行刑的人等,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大哥,这个世上没有鬼的,哈哈,有,也只是在人的脑袋里,仅限于活着的人,人死了,脑袋中的鬼也死了。明白不?”她呵呵一笑。

“疯子…”刀斧手喃喃了一句,即不再理会碧荷。

碧荷一听让人给骂疯子了,不生气,调皮的抿了抿嘴,很冤啊,好心给他上一课而已。

刀斧手再黑着脸,也闪过一丝疑问啊,这么一个女孩会是杀了十三王爷的凶手吗?怎么瞧也怎么不像。他不由看向主监的大官们,这事儿得大官们说了算。不过,这女孩在死之前,还能笑得出来,说话也有条不乱的,一点不输给那些英雄豪杰。

那一刀一落(4)

这时,主监台上,有几个屁颠屁颠的官员下来,慢腾腾的用老花眼,把碧荷的小脸左瞄右瞧的,嗯嗯几句,点点头的,一话不说的又返了上云,按照行刑的程序,应该是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有些一举,也说,时间快要到了。

只等着主监斩的大官把令箭一扔,那斩脑袋的活儿便开始。

碧荷背对着主台跪着,在她看来,是跪着天和地,绝对不是跪人。敛起了身上的玩世之味,认真回到她的脸上。

稍抬首仰望着一片空,有点失神,如絮的白云,一朵一朵的,飘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这么纯净的,没有污染的天空,在21世纪的城市上空,已经很难见到了。在死前,还能见一次,算不算是幸运?

“时候到了!”

碧荷听到自己身后一声吆喝,再一声重复。

时候到了…

刀斧手喝了一大口酒,再喷在刀上!

“安心,一路走好。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那谢谢了。”她说得漠然也从容,凤眸缓缓的合了上去。

悲风轻拂,天不悯人。

唯一舍不得的,即是在这的朋友们…

抱歉啊,朋友们,我要先走一步了。

明晃晃的大刀举起之际——

在场的人全数瞳孔扩大,屏住呼吸,连心跳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那一刀一落,她即化作一缕幽魂,永远的消逝;

那一刀一落,会碎某人的心,从此难以修复;

那一刀一落,那一切恩怨情仇,是结束还是开始。

那一刀一落,变幻莫测…

眼看,碧荷即将死在刀下——

劫法场了,还能干嘛?(5)

眼看,碧荷即将死在刀下——

蓦然,一道箭破空而出,凌厉无比羽箭!税不可挡的,以重均之力一般,精确的把大刀射偏!阻止了这一刀!瞬间,从围观的人中,涌出一批将士。

一见有人劫法场,围观的群众如惊鸟散,纷纷逃开,免得殃及池鱼,小命难保。

前太子楼玄厉一马当先的出现。

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本王的妃子,谁人敢杀?!”楼玄厉愤然的大吼一声,“混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活着像窝囊废!”这一句,无疑是在骂清儿的。

“傻子!以后,你由我来守着!”他气势汹汹的,明显就是来劫法场的。

主监台上的大官,一瞧是前太子,脚都有些软了起来,这事怎么办?出事了对谁都不妙。询问一句王爷来干嘛。

那楼玄厉竟然一吼,“本王劫法场了,还能干嘛?”

碧荷最先是一怔,接着看到楼玄厉气急败坏的样子,再想起小时候,不由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听说,他因为要出边陲,去办正事了,这几天正好不在京城,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这时,场下一片混乱。

楼玄厉这一回,带来了不少人。

毕竟他曾经是太子,本性并不坏,再说,现在好歹也是一个王爷,又刚封了一个大元帅,找一批忠于他的侍卫和随从,并不难。喝一声,也愿意有人誓死追随的。

楼玄厉冲上去,想到碧荷身边给她松绑的,不料刚到台前,却让碧荷给踹了一脚,“笨蛋,滚!我不需要人救。”这情形,明显是他的人少,劣势啊,在死前,可不想再连累一个人。

他瞪着她一眼,喝道:“你是不是想死?”

不杀人劫什么法场(6)

“命令你手下不能杀人。你也不能。”一杀人,他劫法场的罪名就坐实了,就是清儿想包庇也难洗。原本,碧荷有一点生气了,但一想到他的用心,也暖暖的。人家不顾危险来救自己,此举虽然很愚蠢,但也非常可爱的。

楼玄厉听她这么一说,也意思意思照做。

这时倒好了,不杀人劫什么法场?

他们本来就是处于劣势的,人数不如守卫多。

渐渐的,将士们全给逼到刑台四周,让人团团围了起来。

霎时,形成一个僵局。

“喂,你这家伙,带这么点人劫什么法场?”碧荷数了数,最多五、六十人。和法场上的数以千计的兵力来算,差太远。

“临时找的,别小瞧他们,一个顶十个来用。”只是这一句不杀人,给限住了力量的发挥。楼玄厉看了看情形,皱眉说,“傻子,我们不杀人逃不掉的!”本来,他不想听她说的,但莫名的就听她的话了。

碧荷默然扫了一眼形势,那些大官,一见动乱,都躲得远远的,比平民百姓还怕。

有一两个武官上前,也不敢靠得太近。

想吼几句,让楼玄厉一瞪,马上又闭声。

“我今天肯定要死的,有些事你不明白。不过啊,我本来以为你的脑袋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冲动,没想到还是一个性子。哈哈!不能杀人,让他们弃刀投降吧。”

说罢,她大笑起来,心情真好啊,还得多呼吸一会空气。

“不!为什么要死?”楼玄厉执意的要帮她松绑,但她避开了。

“我说过,我必须死!”

“不!我不想你死!”他也很执拗,很想打晕她,再大干一场。

死而复生?!(7)

碧荷说不过他,但他这样,只会让更多人为自己而死。

她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看到有人为自己而死!

突然,远处一匹骏马狂奔而来!

所到之处,不闪者皆让马鞭侍候!

碧荷抬眸一望——

霎时,眸光一闪,如皓月,胜星辰!

这时,崭希那比包黑子还要黑的俊容,眼神更是骇人,谁敢撞上一眼,谁倒霉!那手中的鞭子根本不认人的。原本包围着碧荷的几层士兵,他几鞭子下去,即开出一条道,那些给抽到的人不皮开肉绽的,也痛得像杀猪一样乱叫!

“十、十三王爷!啊!!…”

“王爷??!…”

“王、王爷…”

突然,人群中的某一个人喊起,接着,人人皆惊得大叫!

死而复生?!

王爷死而复生?没死!

崭希是愤怒得眼红了,她竟然差一点就死掉?他扬起的鞭子毫不留情的,见人即挥,凡敢阻挡者,无一幸免,抽得血迹斑斑的,也难解恨,“你们杀谁?本王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你们这群人要杀谁?!滚开。滚开!全给本王滚开!”

楼玄厉也愣住了,听说皇叔死时,他就不太相信。

听到说是碧荷杀时,他更不相信。碧荷和皇叔的关系,比谁都密切一样,她会杀他吗?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现在一瞧,果然一切都只是谎话!

这时,崭希凛然的目光一扫。

一班士兵心嘁嘁然的散到一边去,直接让开了一个道。

崭希瞪着碧荷,见她平安目光也没有缓下,跳下了马,几大步即垮到台前,站在碧荷面前,毫无预兆的,右掌一扬——

“啪!…”清脆的响声,在人人屏住呼吸的法场上,格外清晰。

对不起,我一时糊涂(8)

重重的巴掌,不用片刻,碧荷的一边脸颊马上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嘴角鲜红的血,也缓缓的流出!可见这一巴掌载着崭希多少愤怒!

“我要你多管闲事,要你自以为是!”崭希恨然的挤出一句。眸子的血根布满,显然已经愤怒之极,如果她死了,那他怎么办?!活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到这里,他本来就是为了追随她而来的。

碧荷垂着眸子,心中有愧。“对不起,我一时糊涂…”

在古代,她是犹豫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这种情况,若换在现代,她是不会因为他而甘愿受死的,找不到他,那就把杀掉他的人和物,全部毁掉,替他报仇,绝对不会让敌人的目的得逞。

这是两个人自小的约定,绝不能因为对方而受制于敌人。

崭希一拉,她即落入他的怀中!

听说她要因为他死掉,心都碎了…

“月影听着,我们可以游戏这个世界,可以任意胡为,但绝对不能受控于人!”他们曾经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毅然地脱离政府的控制,冒着生命的危险,活在21世纪。

“明白。对不起。”

“明白就好,我原谅你这一次,再有下一次,我——”我什么?下一句没想到。

“不会。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碧荷在崭希胸前认真的保证着。

崭希解掉她的绳子,说,“咱们走吧。”

“嗯。”碧荷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走就走。

这时,那些监斩的官员们,一见崭希,马上战战兢兢的跑了过来,一个劲的您、您、您…的,就没一句完整的话,没办法交差啊!不管怎么样,就是王爷没死,但午时问斩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出事谁担当的起?!他们这些官儿,谁也担不起!

除了王爷还有谁?(9)

崭希往怀中一掏,摸出一枚金牌,“睁大你们的眼睛瞧瞧,瞧瞧本王腰间的东西,再瞧瞧手中拿的是什么?再想想,本王是谁?”腰间的玉佩,是十三王爷身份的象征,而他手中拿的,就是王爷一个人有的“免死金牌”!

“本王离开几天,你们倒给我办起灵堂了,是不是本王一时不死,你们全身都不舒服?!”

崭希那威严的语气,句句逼人,举止神态,除了王爷还有谁?

说穿了,这几年和他们打交道的,基本是崭希,说崭希就是十三王爷,十三王爷就是崭希,一点也不勉强。

而且,他们个个的弱点,崭希全了如指掌的。

“臣们不敢,绝无此念头!”一众大官儿,战战兢兢纷纷下跪,怎么这样?他们明明有些人瞧到王爷死了,也看到尸体,怎么过几天就——又活生生的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