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你的事,怎么会没关系?”她把袋子档案袋绕好线封上口。

“病历看不看都没关系,多少年了都…真的!”江淮说,“其实你只要帮我做常规的复健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丧气的说话她就来了气,呼啦一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把档案袋丢了进去。

“你知不知道,我好歹是这个行业里的顶尖人才,我想要给你做的是最完美最适合你的复健。看来我高估了你的需求,又或者,是你太轻视了我的工作。既然你只需要最常规的复健,我明天就派个复健师来给你做。哦,有车在等我,我下去了。不必远送!”

她的脸上带着委屈的泪痕,穿过大厅的时候,莲姐和培安都对他行了注目礼,好在韦明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在吃茶,她赶紧趁这一间隙用手背抹去了眼泪,挤出笑来走过去对他说:“韦明,我们可以走了。”

钻进车里,韦明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林院长,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冷?暖气要过一会儿才能热起来。你先忍忍啊!”

书俏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而是按下车窗,探头往二楼的窗户看去。

灯亮着,可她看不到里面坐着的那个人。

“先别开车!”她说,“让我想想。”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小半边脸,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微微一笑,眼中有了神采。

她推开车门,一只脚踏了出去。“韦明,我还有东西落下了,你不要等我了。”她回头说。

她跑上二楼,发现江淮根本没关门。

他看着她,神色复杂难懂。

书俏一直走到几乎要碰到他的轮椅踏板爱停下:“你告诉我,这样的‘复健’算不算常规?”

话音刚落,她就这样迅疾地弯下腰,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捧起他的脸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江淮的姿势是那样僵硬,不知道是因为大半的身体麻痹抑或是因为被她完全吓傻了。他没有抵抗、也没有配合,任由她把他的嘴唇咬破了一个小口子。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而书俏托着江淮的双掌也变得黏黏糊糊,分不清那些汗水是来自她的还是他的。

她的心跳很快,说不出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有个声音在焦急嘶叫着:“林书俏你疯了!”

可另一个声音却又带着快感吼了回去:“对!我就是疯了!我乐意疯!”

就在那些混乱的情绪渐渐退去,理智逐步占据上风之际,她却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腰肢,柔软、纤弱,温暖…是江淮!是江淮在回应她,笨拙而用尽了全力在回应着她!哦…她的理智像潮水般退去,她再一次陷入了意乱神迷之中,这一次,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坐在了他的腿上,伸手缠住了他的颈,她停止了吻他,只是用浸透蜜意的目光深深地与他对视。

这一次,他没有在她的注视下退却,他看着她的眼神和她一样炙热胶着。他喘息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缓开口道:“书俏,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想,我连吻你都做不到。”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想吻你的时候,我会主动吻你。如果你想吻我,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我,我就能知道。”

江淮的睫毛轻颤着,在卧室的吊灯下,下眼睑处那两片小小的阴影微妙变化着:“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书俏唇角一勾,一只手拿起他蜷缩的左手,放到唇上轻啄了一口:“明白了吗?”

“它…它没什么知觉的。事实上,我大半个身体都…”

书俏摇头,笑道:“我吻的是你的心。”

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他整个瞳仁都亮了起来,声音颤抖:“书俏,我以为我的心也是死了大半的心,可事实上,它还是活的!它跳得、很厉害!”

她紧偎着他的胸膛,隔着毛衫,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个瘦弱的胸膛里,有一颗心脏在澎湃跳动着。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在这心跳声中沉沦又上升,那种感觉太美妙,既紧张又欢喜。

“江淮,我想吻你了。”她柔声道。

“你在可怜我吗?”

不久之前的曾经,他也这么问过。

“我不否认,对你的感觉里,总掺杂着一丝同情,可那并不是一种俯视角度的恩赐心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惋惜。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既钦佩、又同情,还总时不时地想到他上一刻、这一刻、下一刻的心情,那即便还不是纯粹的爱情,也离爱情不会太远了吧?”书俏睁开眼睛,很郑重地凝视着他道,“江淮,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完全爱上你,可是,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想爱你。”

他问:“你想清楚了?”

“关于‘我想爱你’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

他看上去并不泄气,反而有点放松下来:“其他的事,你可以慢慢想。”

“你也可以慢慢想。”书俏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个恋爱,不必有负担。”

江淮道:“我也希望我不是个太重的负担。”

书俏道:“你觉得我重不重?”

“啊?”

她俏皮地一笑:“我是说——体重!”她垂下眼看了看自己与江淮现在暧昧的姿势,笑意更深。

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眼里闪过一丝羞愧:“书俏,你起来。”

她慌忙跳起来,又摸着他的腿,紧张兮兮地道:“怎么了?我压坏你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衣服上撒到了一点粥。”他抱歉地说,“你别往我身上蹭了。”

“只是一点粥嘛。”书俏满不在乎地重新搂住他的脖子,“早跟你说过,我没有洁癖的了。”

“对,今天只是一点粥,以后也许还会有别的…更恶心的…”他一副不敢看她的表情。

书俏扳过他的脸:“江淮,我们交往,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便是绝不让自己沦为你的保姆。”

第33章

“谢谢。”仿佛受到极大的鼓舞,他感激地看着她。“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书俏了然一笑:“这是你的底线,也是我的。”

江淮说:“即使这样,和我在一起,终究还是会很不一样。”

“我就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她说。

“还喜欢挑战?”

“难道你不喜欢挑战?”

“人通常只在赢面大的时候才喜欢挑战。我不喜欢挑战,因为我的确怕输。可这一仗我已经没法后退了。不是我喜欢挑战,而是因为,拉我入场的人是你。”他望着她,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是很疑惑,你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我坐在车里,看着你房间里的灯亮着。明明很亮很亮,可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留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她抬眸看他,眼底漾起溶溶的光华。

“书俏,你真傻。你何苦走进来?”他笑着说,语气震撼、珍重而带着一丝叹息。

“我想,你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我在潜意识里也许已经反复斟酌过许许多多次。你所顾虑的问题,对我而言,也不是毫不考量的!而我还是来了!只因为不想让‘错过’成为最难以挽回的遗憾。”

“书俏,你给我的,是我原本预备错过的…”

她看着他低头,睫毛浓密修长,心底说不出的柔软,忍不住伸手去触摸。“或许你错过了一些人,但归根到底,那些人也允许了你的错过。可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江淮,我不许你错过我!”

她感觉到他右手细微的力量变化,他在回应她炙热的情感,尽管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无力的拥抱,在她却很明了他的用力和用心。她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胸膛,那里并不宽阔健硕,可却让她温暖安心。

“书俏,可不可以麻烦你让培安进来一下。”过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说。

她“嗯”了一声,起身走出去,并不多问什么。

书俏下楼找到培安后,见莲姐又在厨房准备水果,就进去帮忙。

莲姐对她比往常更客气了些:“林小姐,这些事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

“莲姐,你也在生我气?”现在想想,让韦明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可能江家上下没一个人是高兴的。

“怎么会?你言重了!林小姐,我倒要替培安给你赔个不是。”莲姐忙道。

书俏想着反正和江淮各自的心事都已说开,干脆笑嘻嘻地对莲姐说:“其实,我挺庆幸今天带我同事过来的,要不是他来,我和江淮也许还不能那么快在一起呢。”

莲姐现实瞪圆了眼睛,之后,便笑了起来,眼角现出深深的纹路,一张脸慈祥而温柔:“林小姐,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还以为…”

“以为韦明是我男朋友或是追求者吗?”她把洗干净的水果沥干,“我可没那么受欢迎,就算我真那么抢手,我也是有自主权的,我会自己选我想要的。”

“你不嫌弃江先生?”莲姐小心翼翼地问,“他的人是极好,可身体就…你条件太好了,这些天,我们这些人,都是又盼着又不敢想的…”

莲姐的话实在,书俏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因此并不恼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道:“依我看来,江淮的条件也不差。”一句话,不管世人眼里他是如何残破不堪,她已觉得他足够好。

“那就好。”莲姐说,“你不知道,那回你送江先生那张带画的明信片,我就试探了一下他的意思,可他发了老大火,说你不过是是好心收留他一晚,是像对待你那只残疾小狗那样的好心,听得我的心哪…我也就再不敢起这念头了。”

“他混蛋!”书俏又气又痛。他怎么能把自己和一只小狗做比较!

“林小姐,你别骂他呀。这…怪我多嘴了!”

书俏安慰道:“我不是骂他,我是急了。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听不得他这么看轻自己!”

“他也不是看轻自己,相反,江先生其实对自己要求很严,是个极自爱的人。只是,他不怕别人对他坏,就怕别人待他太好了,他报答不了,更怕成为别人的累赘。他这样子,你也明白他的苦衷,往后请林小姐多担待些!”

书俏一撇嘴道:“我偏不惯着他,就要扭转他这个别扭毛病。”

莲姐摇头笑道:“可算找到治他的人了!”

两人边说边笑着把水果准备完毕,培安正好跑下楼来,见到书俏便道:“江先生请你上去。”

莲姐把果盘拿给她,对她鼓励地一笑。

书俏听见背后嘀嘀咕咕的声音,接着是莲姐和培安强压下来的笑声。她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和江淮的事,轻轻抿了抿嘴唇,心里也不介意,倒是生出一份别样的甜蜜来。

一进门,书俏便发现江淮换了身衣服,她笑了笑,对他的“洁癖”无奈又怜惜。

江淮看她端了果盘进来,微蹙起眉头道:“我今天吃得很饱,水果就不吃了。”

书俏把果盘放下,出其不意地刮了下他的鼻头:“你猜你鼻子有没有变长?”

“书俏,我刚换的衣服…”

“所以你选我喂你还是戴围兜?”她的语气直率坦然,像是在问一个人想吃苹果还是香蕉那般轻松。

江淮怔了下,表情跟着便释然了许多:“我自己吃吧。床头柜里有干净的围兜,你帮我系一条。”

“我还以为你会选我喂你呢。”书俏笑着打趣道,“真没情趣!”

江淮也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我这人是没什么情趣的。不过,如果你不怕我手笨,我可以喂你吃水果。”

书俏帮他围上围兜,在颈后打了个漂亮的结,趴在他的肩头乐呵呵地道:“好啊,大不了我也系个围兜。”

“你最好系一个。”他说,口气淡然轻松。

书俏刚才看到,柜子里不只一个干净的围兜,听他没有生气,干脆从里面又拿了一个新的出来,系到了自己脖子上。

她拿出手机来,趴回他的肩头,抬高胳膊,给自己和江淮照了个自拍合照。

“算不算特别的情侣装?”她笑得一脸灿烂。

江淮歪着头看她,神情像是望着一件让人目眩神迷的珍宝一般:“书俏,你真是个好奇怪的女孩,你怎么能把原本苦兮兮的一件事变得那么甜?”

书俏想了想说:“我想,其实,那种感觉并不是甜,而是像海盐咖啡里的一丝咸味,让糖的甘甜与咖啡的苦涩既分明又融合,这就是我和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我原本只是一杯黑咖啡,除了苦还是苦。”他说,“是你带来了盐和糖,让我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

“如果你是黑咖啡,那本身也一定是杯很香醇的黑咖啡,不然,加什么料都不会变得好喝。”书俏把粗柄果叉塞到江淮手中,将他推到茶几边上,随后干脆坐在短毛地毡上,双手托起果盘以便他叉起水果块。

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动作,发现虽然看上去有些吃力,姿势和常人比较也笨拙得多,可事实上,他掌控的力道和角度还不错,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地将叉子送入口中。

她张开嘴,笑着指了指。

“我有点怕弄伤你。”他犹豫地看着她。“我的手…”

“你的餐具用得很好,其实你的右手恢复得还不错。”她说,“你大可以自信一点。”

他终于叉起一块苹果,眼神紧张地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直到在她的唇边停下。

她凑近,咬住了那块苹果。

“真甜。”她说,“我现在心里啊,除了蜜糖还是蜜糖,什么甜味苦味都尝不出来了。”

江淮笑了笑:“很奇怪,我居然会喂另一个人吃水果。”他说,“你知道吗,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现在的某些时候,我都很害怕在别人面前吃东西,那会让我的残废变得越发明显,无处可藏。这话很自欺欺人,谁都看得到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可你让我觉得很坦然。”

“那个韦明让你不坦然了,对不对?”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他红了脸:“我表现得很明显?”

“倒也不是,”她说,“其实你算是很有风度的。只不过,我猜你心里在吃味。”

“不是吃味。”他说,“是不甘心。其实我可以不邀请他进来共进晚餐,可我就像赌气似的让你请了他。唉,我也说不好…”

“不止是赌气,还有点暗中观察的意味,对不对?”书俏趴在了他的膝头,柔声问。

“书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我觉得你又可气又可爱!”她在她的膝头用手指画起了小圈圈,“其实我满感激韦明的,你呢?”

“真希望你

江淮说:“真希望我能为你做得更多。”

“相爱的人总是希望能为对方做更多事的。”书俏的话虽然避重就轻,但也是发自真诚的,“我也是。”

第34章

未等闹钟响起,书俏便已有了八分清醒。她干脆按掉了设定好的手机闹铃,并不急于起床,眯着眼,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感觉既清晰又恍惚。

昨晚她在江淮的房里留到十一点来钟才起身去了客房。和他在房门口互道晚安的时候,她觉得还有很多很多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和他分享,却因为不忍他太疲累,只好恋恋不舍地与他暂时分开。理智告诫她,江淮的身体需要比常人多上多倍的小心呵护,他们的恋爱在很多方面注定不能太过任性。对此她并不遗憾,只是无比心疼她爱上的这个男人。

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书俏接起——竟是江淮打来的内线。

“有没有吵醒你?”他的声音听上去磁性而温柔。

“不会,我已经醒了很久了。”

“起了吗?”

“还没。”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语带娇羞。“我习惯醒了之后再赖一会儿床。”

电话里传来他轻笑的声音:“那你干脆先别起床,我过来找你。”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就没有着急起来。隔了没多久,她听到敲门声,江淮在门外唤她的名字。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乱发才应道:“请进,门没锁。”想了想,又怕他开门不方便,跟着问了一句,“你要我帮你开门吗?”

“不用。”说话间,门已打开。

书俏瞪大了眼睛,看着双手托着一张床桌的培安和手捧装有早餐的莲姐朝自己的床头走来,顿时又惊又喜。

“书俏,我来陪你吃早餐。”

江淮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右衽的家居服,下半身盖着的是云纹的锦缎面儿薄被,配合着他儒雅的五官和气质,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古典的书生气质。书俏不觉看呆了,他是那样好看,即使坐在轮椅上,也像一杆翠竹一样雅致俊逸。当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笑盈盈地操控着轮椅,紧随培安和莲姐的脚步,滑到她的床前。

她还记得不久前,她和江淮曾在她住所的床上吃过早餐。那一次,心酸与甜蜜并存,她永远记得他小心翼翼,生怕食物残渣弄脏她床铺的样子,而今天,他却主动来到她的床前,邀请她一起用餐。

书俏开心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傻笑。

培安支起江淮轮椅上的小桌板,把一盘火腿和煎蛋放到桌板上面,又协助他握好餐具,随后便识趣地和莲姐一同退了出去。

他看着她,有些紧张:“书俏,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