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俏看不下去了:“韦明,有需要的时候会请你帮忙,不过,暂时我和江先生的助理就足够了。”

韦明没有坚持,去了泳池的另一边,跳入水中游起泳来。

书俏让培安站在水中,在江淮的两条小腿位置下方摆好浮力条,自己则将另一根浮力条穿过他的两腋之下。江淮的整个人浮在了水面上,张开的双臂让他很像受难的耶稣。

书俏站在他的脑后,双手没有放开控制着浮力条的两端,柔声道:“怎么样?还习不习惯?”

他说:“虽然在水里的感觉很陌生,但是有你在,我并不害怕。”

“其实你都曾经可以独自游泳,我现在做的这些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基础的训练,不过考虑到你已经太久没有做水疗了,还是循序渐进好一些,等你适应了在水中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放你去游泳,好不好?”书俏知道,很多肢体残障者都很喜欢水疗康复法,因为水的浮力能让他们更容易地控制自己的肢体,让他们感觉到在陆地上难以享受到的“身体自由”。

“你陪我游吗?”

他的声音里有缱绻笑意。她看到他的睫毛扬得好高,似乎是想把她看得更清楚。

她放下浮力条,换了个位置,站到他的左侧:“当然。”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书俏,刚才我忘了告诉你:你今天真漂亮。”

第44章

书俏先是被他的赞美逗得一笑,继而却因不经意间瞥见江淮漂浮在水面上的白瘦双腿,心中骤然涌上一阵酸楚。她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嘿,书俏,我现在好像不太方便回吻你。”他坏笑着说。

“哦?”她看着他,扬了扬眉说,“那我们不妨换一个比较亲密的姿势好了!”

书俏让培安把事先放在泳池边的一根u型浮力圈拿到自己面前,将它的两头穿过江淮的腋下,让u型的弯部箍住江淮的胸膛,她自己则握住两头。就这样,她仿佛从身后抱住了他:

“江淮,水很浅,你放心划水,两只手都尽可能要用力。还有你的腿,尽量去感受、控制它们!”她一边嘱咐,一边双腿踩水。

起初,江淮的游动并不特别顺利,书俏能感觉到,只要她的双手稍一放松,他的身体就会有下沉的趋势——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训练,且两只手的活动能力本身也有限。可是后来,他的身体平衡感渐渐增强,书俏数着节拍,与他划水的频率配合着蹬腿动作,两个人缓慢却平稳地向前游出去,离泳池的另一端一寸寸地接近。

“哟,江先生游得不错嘛!”韦明从隔壁泳道钻出水面,捋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冲着江淮和书俏笑道。“不过这样挺费体力的,江先生如果不常做游泳训练的话,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要一次游太远。安全第一嘛!”

其实韦明的话不无道理,然而书俏就是能感觉到他话里话外隐隐的“不善”。水池很浅,她干脆让双腿站到池底。“我不会让他‘不安’的。”她的措辞“一语双关”。

倒是江淮说:“我还好,不过,书俏,你这样抱着我游泳,会不会太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会的。”

韦明道:“不如我来换林院长,男人的体力毕竟更好一些。”

培安没好气地说:“倒不如我来。”

韦明客客气气地回道:“从安全性上考虑,江先生还是有专业复健师陪伴比较好。我想,林院长会认同我的说法的。”

他说得纵使不错,书俏也不想回应。没想到江淮居然说:“我也认同韦先生的意见。

书俏刚想给出自己的意见,小腹突然一阵作痛,她略想了想原因,惊觉自己的例假日应该是这两天。

“书俏,难得有人肯帮忙,你去休息下吧。”江淮道。

下腹部的胀痛再加剧,她因此不再坚持,只是也难以完全放心将他托付给他人,谢过韦明之后又对培安叮嘱道:“培安,麻烦你陪他们游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书俏见韦明将江淮护得很好,这才独自朝岸边游去。

第45章

她的脸色呈现出难得的苍白,小腹的胀痛感联合着心中的钝痛朝她侵袭而来。他显然看出了她的不适,脖子略微向前探了探,眉宇间带着关切的愁容:“书俏,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的,我不舒服!”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很不舒服!我浑身都不舒服!我要你来照顾我,可以吗?”

他愣了楞,眼中有沉沉的伤感,却还是点了点头:“我尽我所能。”

韦明道:“林院长,需要我帮忙的话…”

书俏轻笑道:“有我男朋友就够了。”她替江淮戴上助力手套,将他的手在轮圈上摆好位置,以方便他自己操控轮椅。随后,她扭头对韦明又道,“员工偶尔来这里健身,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也许我也可以考虑把这作为一项员工福利。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关闭电源。”

她握住了轮椅后背上的把手,低头粲然一笑道:“江淮,现在我和你一起推轮椅,但是我只打算出一点点力哦!”

江淮没有连人带轮椅坐回车上,而是选择转移到汽车沙发座椅上。自从和书俏交往后,他更喜欢这样的坐法,虽然多了一些繁琐的步骤,却能让他与书俏更为贴近。

此时此刻,书俏便偎依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松松地交叉在一起,揽住了她的腰肢。他温热的手掌让她的小腹不再那么难受。久了,他的两只手因为力量不足渐渐散开,她伸出一只手,将它们再次握紧,让他能抱住自己。

“有没有好一点?”从水疗馆出来的路上,书俏禁不住江淮再三关切追问,告诉了他自己来例假的事。

“嗯。”她垂下睫毛,像个孩子似地玩着他纤长的手指。“你呢?你的‘不好’看起来比较严重的样子。”

“我刚刚表现得很糟糕,对不对?你本来就很不舒服了,我还说些丧气的话来刺激你。书俏,对不起。”

“只要你不真的灰心丧气,我可以容许你偶尔的情绪化。”她笑了起来,“江淮,其实,换个角度想,看到你为我紧张、为我吃醋,我还挺高兴的。”

“我并没有吃醋。”

“嘴硬!”

江淮摇了下头:“吃醋是真的没有,因为我知道你对那个韦明没有半点特别的感觉——说句不好听的,这是我唯一的胜算。然而紧张是真的,毕竟…他是个体魄健康的年轻男人,而我又老又残…”

“三十几岁也叫老?”书俏抗议道,“再说,你以为我很年轻吗?明年我就三十岁了!那么,明年是不是我就可以和你谈一钞夕阳红’的恋爱了?啊,然后再过五十年,我大概就可以坐上轮椅了,起码也会柱根拐棍,是不是要到那个时候,你才会觉得我们十分登对,简直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他的眼中带着一层迷蒙的神采,欣喜感动之外,也有一丝伤感,微抬右手,他缓慢而笨拙地抚摸到她落于胸前的发梢,哽咽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书俏知道他的意思,像他这样高位的瘫痪者,很容易发生各种并发症,也许,他的寿命存在太多的不可控的负面因素。“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想。”她笑了下,“也许从现在开始想,分别的那一刻,我就不会太过忧伤。”她顿了顿,“你看,你很有可能会少给我几年快乐时光,所以,你是不是更应该从现在起每时每刻多多补偿我呀?那样,也许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第46章

书俏让培安把江淮送到她家后,便请他先回江家去了。

江淮对此倒也没有异议,只在书俏将他推进浴室预备给他洗澡时微露腼腆之态。不多久便被书俏搞怪嬉闹式的“沐浴大法”给逗得忘了拘谨。书俏看着顶着满头满身泡泡、任由自己“上下其手”、“胡作非为”的江淮,非但不觉麻烦,反而觉得他特别可爱。

为了转移起来方便,书俏只是将江淮转移到一张带束缚带的沐浴椅上,饶是如此,待帮助他洗毕擦干并且完成更衣后,她的浑身也几乎湿透了。江淮看她的样子很是心疼:“你也快去洗洗吧,身上都湿了,天冷,捂着怪难受的。”

书俏道:“不差这一会儿的时间,先把你弄上床。”

江淮垂下眼睑:“先在床上铺层垫子吧,夜里你好睡得安稳些,也免得第二天…”

书俏知道他的担忧,却笑笑说:“你说得对,每个月‘姨妈’来的日子我都睡得特别死,尤其大冷天的我都舍不得从被窝里钻出来,因此我也习惯铺上一层垫子睡觉,真要是弄脏了也不妨事。”说着真就从柜子里找了一张护理垫在床上平铺开来。

帮助江淮从轮椅转移到床上后,她重重地亲了他一口说:“亲爱的,你真棒!乖乖躺平等着我哟!”见江淮绷紧的脸部线条刹那间缓了下来,她这才拿了睡衣去进浴室洗澡。

宽大的珊瑚绒睡袍将她的身材衬得更加纤巧。江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瞳仁透亮。读到他眼底的痴迷,她不禁柔柔一笑。弯下腰,在他的左手掌心塞入一块卷好的小毛巾——毛巾被用电吹风吹得热热干干的,既能防止他的关节挛缩,又可以帮助他血液循环。

“快上来吧,小心着凉。”他说。

她钻进被窝,像一条八爪鱼一样迅速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好冷哦。”

平时在冬天她习惯打开电热毯睡,今天是因为怕江淮身体麻痹容易低温烫伤,所以才没有开电热毯。尽管如此,洗澡前她就事先开了卧室的空调,这句“好冷”多少有点撒娇的成分。江淮说:“我的身体够暖吗?”

虽然江淮的血液循环不太好,但到底是年轻的男人的身体,又刚洗完热水澡,暖意正源源不断地透过他的肌肤向外散出来。书俏紧贴着他,心里有一个色/眯/眯的声音仿佛在说:嗯,不止如此,你还很软很香。

她的脑袋偎依在他的颈窝,:“江淮,我做你的专属复健师,好不好?”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涌现,她是真的希望有更多的时间能参与到他的治疗中。

他一口回绝:“这不好。”

书俏以为他仍是过不了在她面前暴露身体失能的心理关,谁知他接着说出的理由竟然是:“书俏,我并不是不愿意让你帮助我,可是我的复健师为我服务了很久,他一直尽心尽责,也没有做错什么,我自己允诺了他请假,我不想他回来的时候被无缘无故炒鱿鱼。当然,如果有一天他厌烦了这份工作,想换一个环境,那另当别论。”

她的心刹那间变得柔软:“你从不炒人鱿鱼吗?”

他笑了:“以前管理酒店的时候,当然也有被酒店解雇的员工。不过这样的事不用我出面,自然有专门的部门处理。老实说,那会儿的我也不见得是多么好脾气的老板。可是,那些近身照顾我的雇员,他们对我而言从感情上来说是不同的!在我的生活中有太多的时刻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我对他们的付出有着更加直观的体会,他们有多辛苦,我再清楚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生活不易,没有多少人愿意接我这样的活。可也正因为他们都有着很大的生活压力,我所能做的就是保障他们的工作稳定并且给予良好的报酬。书俏,希望你能体谅我。”

她当然知道他待人素来善良真诚,只是当听到他能为人设想到这种地步,仍不免震撼感动。“如果这都不能体谅,谈何爱你?江淮,你是那种可以给人特别多温暖感的人。我觉得能和你相爱,我很幸运!”她由衷地说。

江淮轻声细语道:“都说爱情让人迷眼,我看是这真的,你啊,就是让爱情搅得你看不清楚真实的我了。”

“要我说么,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所以才会觉得我看不清。你还不是那‘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看不清,而是你恰恰就是那座山,所以你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我曾经感慨老天的残忍,我也必须承认对你的残障有过同情之意,那些感觉才是让我自己迷糊的、让我困惑的、让我迟疑的,可是最终却渐渐清明起来,只听得到一句——心向往之!”

他的唇边弯起一道浅笑:“一句‘心向往之’,便真的‘往之’了,也不管前路多不好走——你还真是行动派。”

“山不过来我过去,谁让你是‘不动派’的!”她故意拿话揶揄他,“不过嘛,‘不动’总比‘乱动’好,起码还不至于让我四处‘堵截’,肯乖乖呆在原地等我,也算多多少少给我点面子了。”

她感觉得到他的肩头微微抖动,一抬眼,居然看到他咧着嘴大笑,神态中有一种难得的单纯喜悦,像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孩子。

两个人谈谈说说,一晃到了半夜。临睡前,书俏又帮江淮调整了一下体/位,嘱咐他需要翻身或小解的时候记得叫醒她,这才熄灯睡了。

凌晨的时候,书俏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床在摇动,她的神志尚不甚清醒,因此仍旧合着眼。只是那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她终于还是被弄醒了。

她有意训练他学会自己翻身,所以打定主意先观察一阵再出手帮忙。在床的侧板上她早已为他装上了拉手,以帮助他更容易地进行翻身。尽管如此,对常人来说不过几秒间就能完成的动作他还是做得很勉强。她几次都忍不住要出手相助,却都狠狠心强忍下来。

一次、两次、三次…整整十七次的努力,他才将他的上半身转了个向。显然,眼下这个别扭的姿势比之前更让他不适,他粗喘着,利用手腕残存的力量试着勾抬起自己的腿,半晌却只移动了分毫的距离。

她情不自禁地从他的背后拥紧了他,颤抖的唇瓣落在了他颈椎处的伤疤上。

他楞了一下,肩膀略微蹭了蹭身下的床单,紧张地道:“书俏,你别靠过来。”

她刚想调笑他是否害羞了,却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垫子有些洇湿,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他的腿根处,那里略带黏腻的一片湿冷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什么也没说,先替他把体/位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随后才直起身,带着一丝心疼的责备看向他。

他像个做错了事安心受罚的孩子那般嗫嚅道:“你看起来睡得好香,我不想吵醒你,原本想忍到天亮的,谁知还是高估了自己…等我想叫你的时候,已经憋不住了…连想翻身离你远些也没来得及。明明知道自己憋不住多久的,却还为了面子硬逞强——多可笑!对不起,书俏,如果不是我不自量力,你的麻烦兴许还少一些。”

“让我生气的并不是你所谓的麻烦,而是你不愿意向我请求帮助。”书俏决定给他点小小的教训,故意冷着脸,翻身下床走向浴室洗手。

从浴室出来后,她依旧绷着脸,也不和床上的他说话。他一直盯着她看,同样保持着沉默,许久才像鼓足了勇气般开口道:“书俏,我现在身上一定很脏,你能帮我清理一下吗?”

他的求助让她心软,嘴上虽然没有搭理他,转身却从浴室里端来了毛巾与水盆。

掀开被子的一刻,他的脸还是红了。

书俏轻轻按压他的小腹,淡黄色液体又断断续续滴了几滴到垫子上,直到完全滴漏停顿后,她将他的身体挪移到垫子完全干净的一边,替他把下/身擦拭干净。随后,她托着他的身体,从他的身下抽出了垫子,将它卷起来,扔到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她又去洗了个手,拉了把椅子对着床上的他坐了下来,正色道:“江淮,我想你是不是过分强调了在我们的交往中,不会让我变成你的保姆这个原则,因此却忘了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关系叫做互相扶持?”

她一弯身,从床下提出一个白色的男用尿壶来:“你比很多脊髓完全损伤的人要幸运,至少你不用完全依赖导尿或者全天穿着纸尿裤。只要你愿意依赖我,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很容易避免。和你交往后,我不止装修了整套房子,添置了你需要的东西,与此同时我也做好了帮助你更方便地使用它们的准备。——我并不是爱心无限爆棚的圣母,我不会为其他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对我而言,如果对象不是你,那些自然也成了又脏又累的苦差事。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当我为你处理最基本的生理需要的时候,我的嗅觉也会闻到令人不太喜欢的异味。可我知道,选择了你之后,我必须习惯做这样的事。因为即使你有保姆、有护工,可总有些时候,是我和你私密相处的时间,既然我要享受与你二人世界的美妙,我也必须接纳它的不完美。”

第47章

书俏把尿壶往床头柜上放下的一瞬,瞥见江淮露在被子外头的锁骨动了两下,紧接着眸光一黯,肩膀往下一松,似乎是想做什么动作却无力办到,只得无奈放弃。跟着只听他叹了一声道:“书俏,的的确确是我错了,只是要数落我不必急在一时,外面冷,当心感冒!你躺进来再骂我也不迟。”

“这会儿你倒体贴了!”她嘴上讥讽着,心里却是一暖,未有迟疑便绕到床的另一侧扯过被子躺下了。

她是安心要给他点“脸色”看,便不想那么快便与他“和好”,虽然按照他的意思钻回了被窝,却迟迟不与他说话,离他躺的位置也足有大半臂的距离。他轻易是够不到她的。

她的方法很奏效,江淮果然先沉不住气了,他的右手支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朝书俏的方向蹭过来。床被他折腾得发出吱呀呀地轻响声。

书俏非但不帮忙,反而还故意又向另一侧挪了挪。

江淮的动作一滞:“书俏,别用这个罚我。”他幽幽地又道,“你要是真不情愿被我靠近,我是拿你没辙的。”他说是这样说,可又再一次连蹭带拖地朝着她躺着的方向挪了过去。

书俏不忍心看他辛苦,又不想自己的态度轻易就软下来,只好硬着嘴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来演什么苦情戏?早点休息吧!”

被她这样一冲,他仍是好脾气地温言道:“你累了就睡吧,随我折腾去。”

她一撩手,把床头灯给关了,一副当真要自顾睡去的模样。

只是哪里睡得着?床在动,那个人的呼吸越发粗重,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由于他身体的接近,她觉得周围的温度也在升高。

她的手被他的手指握住了。

——那几乎称不上是真正的一握,更像是介于碰触与相握之间的绵软之力,却仿佛通了电一样地让她的指尖一热,随后那股热流便直抵到她身体的每一处,那种通体酥/麻的感觉让她忘了自己还在与某人冷战,她根本不能甩开那只手,相反还牢牢反握住了它。

江淮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我刚刚一边爬一边想,不如以后你验收我的复健成果时用这个法子:你睡一边,我睡一边,看我爬到你那一边用多长时间,练多了,没准我会动作快一点。不过也别常用这个做测试,这对我实在太累——我看就一个月一次好了!”

要不是暗着灯,江淮早就能看到书俏脸上已经绷不住笑了。江淮却因为一直没被她回应,惹得再次情绪低落起来:“你不想说话,就不说吧,我不吵你睡觉了。”

“谁不想说话了?”她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腮帮,“我刚才那是憋着笑呢,我就是要看看你知错求饶的样子。”

“书俏,你肯理我了?”他喜不自胜。

“不是说一个月只做一次‘测试’吗?”她笑道,“既然这个月你自罚了,当月额度已满,测试完毕,那就暂且饶了你。”

他舒了一口气,纤长而孱弱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动了一下:“书俏,说句俗气的话,有时候,我真觉得和你在一起像做梦。”

“要不要我掐你一下?”她逗他。

“那得看你掐哪儿了。”

那是一句玩笑话,书俏却品咂出一丝隐藏的苦楚。“我哪儿都舍不得下手。”她说,“谁让你长得好看,你自己不珍惜,我还宝贝呢!我可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叹了一声,凉凉的声音在黑暗的空气中弥散开来,声音里有一些经过压抑仍掩饰不住的颤抖:“从记事以后到二十岁以前,我从来没有让我的手受过一点伤。”他说,“因为怕双手受到伤害,所有剧烈的运动我也很少参加,我甚至连每一次剪指甲和肉刺的时候也都格外小心,从我接触音乐的那一刻起,我是那样尽心竭力地保护着我的双手。因为我确信那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必须珍惜这份恩赐,好好发挥我的演奏天赋。也许你很难想象,那时的我不止二胡拉得好,琴筝笛箫也都不在话下,西乐中的钢琴和吉他,我也弹得不赖。你说,我有这样的一双手,我怎么会不懂得珍惜?”

书俏哽咽。虽然早就知道他在出事前是个演奏家,可亲口听他说起这些感慨,就像有人朝着她的胸膛猛砸石块,她的心都要碎了。

第48章

早餐的主食是白脱小球面包——书俏有意让江淮尽量不借助工具进餐,特地去面包房买来的。白脱小球的大小和形状能方便地让他用手握住,面包本身又很轻,拿着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她征询过江淮的口味,事先替他在面包上抹了黄油。

江淮的右手腕别扭地向上翻着,虎口并不朝上,腕部有些下垂。与其说是握者面包,更象是将其捧托着。他虽然可以做到缓慢地翻转手掌,但明显现在这样的姿势对他来说更容易。他低头咬了一口面包——小小的一口,很是斯文,几乎没有落下什么碎屑来。

书俏笑眯眯地端上牛奶杯,将吸管凑到他的唇边。他轻轻咬住,吸了两口,松开嘴,对着她笑。

书俏咬住他刚刚松口的那根吸管,就着他饮过的牛奶杯喝了一口,随后笑道:“我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呀?”

他露出戏噱的表情:“我说,这件事情有‘间接’的必要吗?小心我嫉妒那根吸管!”

书俏惊地差点把牛奶杯给摔了:“你你你…你是江淮吗?”

“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怎么证明?”

“你放下杯子,离我近一点。”

书俏照做了。

“再近一点…”他说。

她也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