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把手中的面包放回盘子,顺势向下一垂手,触到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勾住她的手,却没掌握好力道,啪地敲到了自己的轮圈上。

“疼吗?”书俏吓了一跳,直觉反应便是捧起他的手问他疼不疼。紧接着就是一阵又揉又吹。

这显然是江淮也没有料到的意外:他原本该算好了距离,觉得自己能够十拿九稳地牵住她的手,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失算了。他的脸色有几分沮丧,但很快调整过来:“不疼的。你瞧,这不是证明了我就是我吗?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个幸运的江淮,才能得到你这般的垂爱和怜惜。不是吗?”

书俏看得出刚才他会打到手纯属意外,却也不忍揭穿他,只说:“以后不许你用这种方法证明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他的眼底升起桃花。

“除非什么?”

“除非你愿意采用某种较为‘直接’的方式。”

书俏也不羞也不恼,大大方方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他努力迎合着她,手臂轻缠住她,即使因为肌肉力量有限,坚持不了多久就滑脱,也会很快重新贴合到她的腰部。

他的抚摩是那样轻柔,并没有那种霸道的男性征服力量,他的唇更是柔软,舌尖却灵巧地扫荡着她的齿颊,用力而深情!他那样专注地吻着她,似乎调配了他所有可以支配的力量,以至于直到他们的嘴唇恋恋不舍地分离,他几乎咳喘起来。

别说是他,书俏自己也快喘不过气来了。可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又让人暗地里大呼爽快。她一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面帮江淮理顺气息。

他的脸孔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羞,一双乌黑的瞳人倒是显得更亮了。

书俏下意识地娇羞低头,却无意中发现,他垮/间的小小变化。

“书俏,刚才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我还是可以给你幸福的。”

“啊?”她猛地抬头,发现江淮直直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单纯热烈,象一个纯真少年。原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提醒他,只是暗地对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泛起一丝心疼。

他依旧对自己刚才身体上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兀自继续说道:“你这样好的女孩,是不应该属于一个废人的。所以,我不会再把自己定位在这样可悲的字眼里!还记得我给过你一张名片,那上面只有五个字:音乐人江淮。那是我一直想找回的我,可在那光鲜的称谓背面,我却一直给自己另外下了一个头衔:可怜虫江淮。现在,我不想要那个头衔了!我不可怜!如果我是那个可怜虫,那么将置你于何地?我有什么资格让你甘心做一个可怜虫的女人?诚然,这改变不了我残疾的事实,我依然不完美,可是,至少我会努力,比其他身体条件比我优越的男人更努力,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能少一些阻力,至少…在别人说起我们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说:林书俏的男人虽然残疾,却也有些许配得上她的地方。”

她感动地几乎落泪,却只掩饰地端过牛奶杯喂他:“好了好了,说那么多话,也不带喘气的,看来肺活量练得不错。”

他接连喝了几口牛奶。“最近这一两年,进步是挺大的。不过,我以前反正话也不多。”

惊蛰之后,春意渐浓。虽然彼此工作繁忙,书俏却几乎每天都会与江淮见面。除了两人的住所和“月河酒店”,江淮甚至也会主动邀她小小的“远足”一番,将车开到郊外的田野树林,接受春光的沐浴。

直到三月末,江淮为了即将演出的音乐会进入最后的紧张筹备状态。书俏原也想自己去工作室找他,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的陪伴也好,转念却又觉得此举会令他分心。她很清楚,“音乐”在他生命中所占的分量。于是,最终她没有开口提出这个建议。

令她惊喜的是,虽然有一周的时间见不到江淮的面,他却每一天都会托快递带给她一些小惊喜。

第一天是一本小清新的画册,书页里还夹着一朵小小的干花。书的扉页空白处,是他“特殊”的字体:这朵野花是我今早在花园草丛里摘下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第二天是一张精美的卡片,上面只写了“书俏”两个字。

书俏不解,还打电话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笑呵呵地说:“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字写得特别好看?因为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就着重练这两个字。虽然我的手不方便了,至少要把你的名字写得美一点。书俏,你看,还可以吗?”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每一天都会有他亲手参与完成的“小礼物”送到她的办公室。对于书俏来说,这远比其他华丽贵重的礼物更加令她欣喜和感动。第七天直到下班,书俏都没有等到他让人送来任何东西。心里虽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许是因为再过两天,音乐会就要开演,他实在忙不过来其他事,也就没再放心上。正想到家后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番,却不想他竟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呀!”惊喜飞上了她的眉梢,“江淮!”

眼神落到她身上的一刻,他的眼圈竟然有点湿润:“书俏,”他笑了起来,“感觉好久好久不见了。”

她把他推进来,顺手关上了门。这时才发现,培安没有跟来。

“培安在外面等吗?”她问。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我今天是自己坐电梯上来的。”

尽管康复院里的无障碍设施不错,不过,书俏其实早就发现,江淮因为行动不便原本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外出的时候,身边总是离不开人,而今天,他竟然一个人驾着电动轮椅坐电梯上来找她,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书俏欢喜道:“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这就是说,我暂时还很‘安全’,不会被轻易淘汰掉,对不对?”

她假装犹豫了片刻:“嗯…我想,应该是的!”说着,嘴角抿起一个浅浅的笑来。看到他额上冒出些微的汗珠,又忙去给他接了杯茶水,插好吸管放到他轮椅上的杯座里。看时间已近晚饭的点,怕他肚饿,又问:“你还要吃点什么点心吗?”

江淮说:“你别忙,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书俏问:“不如今晚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晚上还要回乐团,快演出了,得多盯着点。”他说,“当演奏家的时候,只要管好自己那部分的演奏就好了,可是现在我要兼顾的东西很多。既有艺术方面的,也有市场方面的考量:观众买了票,得对得起他们付出的票价和时间,而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也要生活,我是有责任让每一场演出尽量尽善尽美的。对不起,书俏,扫你兴了。”

“如果我说不行呢?”书俏看上去不像开玩笑。

江淮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书俏说:“忙归忙,饭总是要吃的。”说着,拿起电话拨了一串数字,“**茶餐厅吗?我要订两份a餐,地址是…”

等她挂了电话,江淮微笑道:“你会不会觉得,男朋友请你吃盒饭很不浪漫?”

书俏道:“可不是?这当然不浪漫啦!可反过来女朋友请你吃盒饭,应该算是挺浪漫的一件事吧?”

“果然听上去大不同了!”

“如果你赶时间,想吃得再快一点,本小姐还可以提供喂食服务哦!”

江淮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而笑得愈加开怀:“唔,这样一来好像更有情调了。”

第49章

书俏捏了捏他的脸,凑上身笑道:“哥哥,你变坏了啊!”

“那是你教得好!”江淮眼角的笑意加深,“对了,差点忘了正经事,你打开我腿上的背包,里面有两盒茶叶和几张音乐会的票子,票我多拿了几张,你可以请你哥哥看,剩下的,随你分派。”他略低下头,沉吟道,“茶叶是我家茶园种的春茶,如今这茶园是我堂叔在管理,前些日子他送了好一些来,我便想起有回我问过你,你爸妈平时爱些什么,你说过他们爱品茶。原该多拿些来,只是我不太方便,拿太多东西不方便。要是他们喝着觉得好,下回我直接给他们寄一些过去。”

书俏笑道:“我上回只当你随口问问,没想到你却上了心。怎么?这就开始讨好起我爸妈来了?”

江淮沉吟道:“其实,这一次我想以你的名义送去。”

“你有顾虑?”

“这当然是一方面。”他说,“另一方面,我是真心觉得由你的名义拿过去孝敬他们,他们会更开心一点。”

书俏心里一动:“其实,你看出来了,对不对?”

“什么?”

“我和我父母的关系,并不融洽。”

“我不想妄作揣测。”他说,“可是,我希望你能快乐。”

书俏感慨道:“我也的确好久没有回家了。不瞒你说,我和父母的关系从小疏离,也不知道是因为是我小时候他们工作忙,从小我和哥哥由爷爷奶奶带大,还是因为叛逆期和青年时期一些分歧产生芥蒂,我和哥哥和爸妈的关系总是少了那么一些亲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人说,父母子女之间,也是讲缘分的,以前心里还常觉得有些失落,现在倒也看开了。说起来我也有好一阵没去看望他们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外卖的晚餐这时被到了。书俏的助理已经下班,于是她让外卖员直接把餐盒送进了办公室。整理好餐盘后,她替江淮戴上指套。

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被她呵护般套上指套,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对不起,书俏。”

她抬头看他,眉眼温柔:“这又不怪你。”

“我是说,我没有勇气大大方方地陪你回家探望伯父伯母,我很遗憾、也很愧疚。”

书俏很想告诉他“你可以”,可是,理智终于拉住了她,她知道,贸贸然让江淮走进父母的视线,收获的绝对不会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巧妙为之。

她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江淮,除了品茶,我爸妈其实还蛮喜欢听民乐的。我在想…不如我带我爸妈去听这次的音乐会,怎么样?”

江淮的表情很吃惊,旋即眼神颓然了下来:“我…我这个样子会吓坏他们的…”

“这一次,我并不会告诉他们你是谁。”她柔声道,“我想让他们慢慢认识你。你不会怪我不直接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吧?”

“当然不会。”他说,“我知道你有多为难。”

“我不为难。我只是希望能有机会,让他们在不设任何成见的前提下认识你、了解你。可是江淮,有件事我也想让你明白,那就是即便我的父母最终不能接受你,我也不会选择放弃,除非,是你先放弃了我。”

“书俏,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能放弃你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把感情控制得很好,我一心想着不要去祸害别人的人生。可是怎么办?我遇上了你!”他缓缓地说,“有些人,遇上了,就不能躲开了。”

“你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最好。”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这也有一句话:“被你‘祸害’,终生依赖!我呀,赖定你了!”

江淮道:“真希望你一直这么傻下去!”

“好呀。”

他的笑浅浅淡淡:“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优点,所以,我赞同你的提议,请你的父母来听一听我办的音乐会。虽然,我的手废了、不能演奏了,可我投入的心血比过去演奏时更多,我创作的音乐也收获了许多肯定。我虽配不上他们的女儿,但起码不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希望有一天他们能稍稍认同这个努力的我,继而认同你在感情上的选择——他们女儿选择的也许不是最好的那一个,但也绝不至于是个只会拖累她人生的‘废物’…我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对我说,江淮,虽然你不是我们理想的女婿,把女儿交给你我们也仍然不放心,可看到你的努力,我们还是心软了,勉强同意给你一次让书俏幸福的机会,以观后效…”

“江淮,别爱得那么卑微…”她心疼又感动,揉了揉他的短发,“你本来就很好,很好很好…”

“在爱情这件事上,我的确是自卑的。可是,你开始让我相信,纵使残破如我,也可以做更好的自己…”

音乐会那天,书俏陪父母兄嫂来到现场。因暂不想公开和江淮的关系,她甚至没有和江淮碰面。事先,她更是和哥哥书培打了招呼,请他不要说破这一层,书培应允。

音乐会设在“月河酒店”旗下的一座仿明清园林式度假村内。书俏曾问江淮为何不干脆选一座真古典园林开演,江淮回答:“一是心中不敢亵渎真正的古迹,二则从艺术效果上也无此必要,更何况,普通的园林结构未必能呈现完美的音效,而在自己的酒店可以提前根据音乐表现的需要调整建筑调整部分结构。”

当书俏第一眼走进这座仿古园林,便不难理解江淮为何将音乐会的选址落在这里。书俏的母亲也啧啧赞道:“小时候看红楼,记得里面有个场景,和这倒有几分相像。”

书俏知道母亲是在称赞,心中窃喜。

音乐会的规模不算特别大,大约有两百名左右的观众,坐在碧色的池塘边,一边是绿竹翠竹旖旖下拱桥和绿柳扶风的弯曲小径,一头是亭台水榭,水面并不宽,湖心有一四面通透的石舫,纱橱低垂,朦胧见影。

忽有一叶小舟从那石舫边上放下。蓝衫船娘摇橹,另一女子身着青色袄裙,立于船头吹笛。紧接着,石舫上的纱帘被缓缓收起,身着有乐手弄筝与笛声相和,宛如群芳立枝头,恰遇和风轻拂,吹起花瓣一两片,静谧美好。

这场音乐会的名字叫“香如故”。江淮曾坦言,最初决定这场演出的时候,他的心境与现时有悬殊不同。特意选在这暮春时节开演,也别有一番用意。当时的他多少怀有“零落成泥”的悲凉感,而如今更多的却想表现“花香如故”的喜悦。他甚至为此还裁掉了几首既定的曲目,添了几首自己最新的创作。

他把那些谱子的手稿整理好,送了给她。他对她那样说:“书俏,音乐只能让我有勇气活下去,而你却让我想为真正的幸福而活。从今以后,我的每一首曲子里,都藏着你的踪迹。——虽然我不能为你亲手弹奏出来,可是,我会让你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石舫的一侧,帷幕半垂。一个苍白俊逸的男人安坐在轮椅上,微微侧过头往岸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书俏,你听到了吗?

她阖上眼,细碎的光凝在她的睫毛处。她的心底是暖的,比这春风更暖。

——江淮,我听到了!

——江淮,我真的听到了!

第50章

音乐会的中场休息期间,书俏走去江淮母亲的座位前打招呼。因为和江淮商定好暂不说破彼此的关系,所以,在安排坐席的时候,刻意将两个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只是进场后,两人已然见到了对方,出于礼貌,无论如何,书俏也不能不去请个安。

方孝龄的精神状况看起来还不错,口齿虽不清楚,却比几个月前能表达得多得多。她拉着书俏的手,就算什么也不说,也看得出她满心疼爱的样子。

回到座位后,林母问道:“那是你的病人?”

“嗯,是的。”书俏轻答,“这场音乐会的艺术总监是她的儿子,票子也是他给的。”

“哦。”林母说,“那是真是该谢谢他们。”

书俏见母亲并未起疑,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往方孝龄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此时走了过去,和方孝龄说了些什么。奇怪的是,她的神情几乎是恭敬的,还带着三分紧张;更怪的是,方孝龄对此并不领情,反而像是故意偏过脸去,表现得并不怎么待见对方。

那女孩的脸孔很面熟,书俏确定在哪里见过。对于美丽的人事物,她向来有着超强的记忆力。那个女孩是娟秀的,带着空灵淡雅的气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美得脱俗。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光顾过她的咖啡馆——那天她路过,咖啡馆里恰好播放着江淮的曲子。她有一个双目失明却儒雅英俊的丈夫,寥寥数语间便可感觉到他们生活得很幸福。虽然只短短一面之缘,她却对她的印象很好。看眼下这个样子,那个女孩应该也是认识江淮母亲的,只是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她正犹豫要不要待会儿找那个女孩一探隐情,方孝龄竟然不顾那女孩仍站在身旁,直接示意莲姐推着她的轮椅朝她这边过来了。

这对于书俏来说是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的心里委实慌乱了一阵。镇定下来之后,她忙不迭给父母介绍:“爸、妈,这是这场音乐会艺术总监江淮的母亲,也是…我的病人。平时对我很照顾的。”

林父林母还来不及打招呼,方孝龄的脸色就微微变了,笑容僵在脸上,原本就有些歪斜的嘴角变得更加扭曲尴尬。

林父林母似乎没有发觉什么异样,照常与方孝龄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多谢你的照顾”、“你儿子的音乐会很精彩”之类的客套话。

方孝龄的神色稍稍自然了些,缓言道:“是、悄(俏)、顾、我民(们)。我、身体、不、好,不兰(然)早该、哈(和)额(二)位见民(面)。”

林母没说话,林父道:“客气了,照顾病人、帮助他们康复是书俏的工作,倒是您请我们那么多人看音乐会,我们欠了您的情。”

书培眼见形势不太妙,适时地插话道:“中场休息快结束了,还是坐好吧,别打扰别人听演奏了。”

方孝龄示意莲姐推她回自己的座位,只是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书俏一眼,眼里有疑惑甚至有些许失望。书俏知道,她刚才在自己父母面前的言语表现伤到了方孝龄的心,她几乎忍不住和盘托出自己与江淮的真正关系。最后,她忍住了,只是俯下身,轻轻握了握方孝龄的手,低语道:“相信我,您放心。”

方孝龄的表情一愣,旋即笑了笑,慈爱地道:“有空、多来家、呲(吃)饭。”

下半场演出的第一个曲目,竟是由那位失明的咖啡馆老板演奏的。难怪那个女孩今天会来,原来,他的先生不止是一家咖啡馆的老板,还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他演奏的乐器很少见,只有一根琴弦,全靠左手摇动摇杆来提高或降低发音的高度。

她事先看过节目单,那是一首以独弦琴为主打乐器的曲子,作曲人有两个:一个是江淮,另一个便是台上的这个独弦琴演奏家阮南庆,想不到,能够创作并演奏出这样美妙琴音的阮南庆竟是个盲人!

等等,也就是说,阮南庆和江淮是熟人,也许还颇有惺惺相惜之意。那么,江淮的母亲为什么对阮南庆的太太这般不客气,几乎到了排斥的地步?

谜团在她心中越滚越大。乐声悦耳动人,她却走神了。

音乐会后,书培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由自己送父母回家。书俏趁父母不注意,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谢了,哥。”书培笑笑,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

按照计划,书俏稍后自己驾车去“月河酒店”,而江淮则会由培安送去酒店专属套房与她会合。

他们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公诸于众”。更何况,无论从江淮身体的角度还是出于不受打扰的意愿上考量,他们都更习惯于在一个私密的空间享受自己的约会。

江淮的电动轮椅在地毯上滚过,发出特有的“嗡嗡”声,她并不刻意迎接,只是从窗台上转身,偏过头来,巧笑盈盈地望着他从玄关处一路“走”进来。

他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等很久了吗?”

“应该不久。”她咬了下嘴唇,俏皮地说,“可又好像挺久的。”

“我已经让培安以最快地开过来了。”他说,“你知道,演出结束后,总有些杂事要处理。媒体方面,也需要应对。虽然我将这些事大多交给了别人来处理,可也不能立马就离场…”

“以后不许让人开快车。”她严肃地道,“我可以等,可我不要你做危险的事。”

“其实我比你更怕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毕竟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脊椎可以摔断了。”江淮在她一记凶巴巴的白眼之下笑了笑,“可是想到你,不知怎么的,就胆大起来。”

书俏推着他来到一张贵妃榻前,坐下道:“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可能…还需要更胆大一点。”

江淮低头:“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胆大妄为’了。否则,我怎么敢…怎么敢…”

她捧起他的脸,将吻轻柔地烙印在他的额头、眉心、脸颊、鼻翼,最后又滑落到他柔软的唇瓣上,流连许久才舍得移开。随后,她道:“你明明就敢——”

蓦然间她收住口,整个人怔住!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自己拢住,很轻、很小的力道,若有似无到仿佛随时会消失。她头脑一转,心头便是一喜:那是江淮的手臂,是他主动揽住了她的腰肢。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笨拙感,可是,在书俏眼中,那几乎是全天下最可爱的臂弯了。

他发烫的脸颊蹭着她弧度优美的颈窝。他在她的抚摩中像个孩子般温顺:“书俏,认识你以后,对于未来,我开始变得还很敢想了…”

“哦?想什么呢?”

他脸上的红晕更深:“想和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想活得长长久久、甚至期待某一天,我能站起来…唔,就算需要拄拐杖也好啊…”他的声音低下去,甚至有些发颤,“我还想和你有一个孩子、健康的、可爱的…”他抬起眼看她,笑得很腼腆,“不知道会不会要的太多了…

“江淮,你的问题呢不是想太多,而是想太远。”书俏憋住笑,“你都还没正式跟我求过婚呢,哪来什么孩子!”

“书俏,”他看起来无比认真,似乎一点也没看出她是在拿他开玩笑,“我的心里,从来没停止过祈求。从我对你坦白感情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就认定你了。可是一开始,我却不想你这么快就认定我,毕竟…你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谁?”

他笑了:“我现在已经明白,你在等待的,无非是一个更好的我。书俏,你已经是最好的你了,而我至少可以变成一个更好的我,变得不那么辱没你。”

“你从来不会辱没我。”她说,“相反,我觉得对你有些歉疚,今天,其实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他问,“你指的是没有将我带到你的父母面前做正式的介绍吗?”

她点头:“伯母今天差点生气。”

他不安起来:“我好像是看到她朝你们那边去了的!她有没有给你脸色看?有没有在你父母面前说漏了什么?”

“没有没有。”她安抚道,“只是差点我自己憋不住把实情说出来。说不定啊,把心一横,说出来了倒好。”

他的手从她的腰间滑落,却又慢慢摸索到她的手腕,松松一扣:“书俏,你不要急,总有一天,该我面对的事我自己会去面对。你不要怕我受到打击,更不要为我受到责难而抱不平。我从来不奢望被你的父母快速接纳,试想,连我自己接纳自己的样子都很难,何况别人呢?可是书俏,我想你了解一个可能:那就是也许到最后,他们也依然接受不了我。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