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别人,别以偏概全,”祖国赤|裸裸的被黑,顾和光也没有一点恼怒,只侧头吩咐身边的护士:“把她推到手术室来。”

“顾,还是那句老话,风险意外全部由你来承担噢~出医疗事故了别拉我下水当帮凶噢~”亚伦这家伙的医德严重缺失,每次手术前都会乌鸦嘴。

“由我主刀不会有意外,”顾和光又瞥了床上戴着透明氧气面罩的女孩儿一眼,回过身朝病房外疾行:“准备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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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珊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深蓝的气泡从身边升腾而上,她似乎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汽水瓶里,一道黑色的绳索正捆绑着她漫无目的地潜行……突然间,汽水瓶像是被人握在手里晃动,四周的一切变得天翻地覆,她狠狠撞上瓶子内壁!紧接着,她就一整个人被抛出瓶口,伴着白色的水花,落在了一只柔软的棉花糖上,她从来没见过黑色的棉花糖,她问棉花糖,你是什么味道的啊?棉花糖没有回答她,只滂在汽水里飘啊飘。于是她自己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是芝麻糊味的,新出的口味……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大海,大海这会特别安静,从老虎一样的狂怒咆哮变成了情人间的轻声低语,天空也从清新的蓝色变成炫目的白色再变成阴暗的黑色……

眼前的全部光景都被拉长,风的声音越来越轻,海空的颜色越来越黑……

到后来,她就变得像个聋哑盲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身上好冷,冷得发抖,又好疼,身体里每一个器官都像是刺入了尖锐的冰锥。

她好想喊一喊谁给她送一件羽绒服,可等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名字都唤不了,所有的名字都梗在喉咙里,没有一个,她能喊得出想得起。谁能来给她送一件御寒的衣裳?

谁能来给她送一件御寒的衣裳啊?随便谁都行。

她都快要冻死了。

就在此刻,一片温暖覆盖到她脑门上,可是只待了一会就消失了,真的好暖和,求你了,不要走。

求你了……我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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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进行完手术后,顾和光找了个空暇时间来看他的小病人。黑发青年坐在她床边,隔着绷带小心探了探少女的额头测温。

她已经连续昏睡三天。幸而,这会已经退烧了。

顾和光在心里松一口气,收回手,打算吩咐护士几样注意事项就离开。

他看见女孩搁在被褥外面的,夹着脉搏传感器的中指,连续抽动好几下,像在急切地捞着什么东西。

他垂着眼坐回凳子,伸出自己的手去捏住她的,终止掉她这些不安的小动作,她的指尖很凉,像铁石一样凉,但触感又像是棉花一样柔软。

紧接着,顾和光就看见少女的眉心激烈地皱扭在一起,她开始胡乱地呓语,氧气面罩上不停地会,拢上一层小白雾。

她的梦话胡乱不清,嗓音又极度微弱。

顾和光把凳子往前拖了拖,不得不凑近她的脸心,侧耳倾听,全心的凝听,才能稍微辨认出她的呓语。

“求你了……冷,求你了……”断断续续,像随时会消融的小雪。

一瞬间心跳如雷,顾和光承受到极大的震动。

中文,熟悉的中文。

她竟然跟他一样,来自同一个国家。

不是没在这里接待过中国病人,但是年纪这么小,伤势还这么严重的,他是头一回见到。

顾和光起身,去自己办公室取了一只毛绒外壳的电水袋充好电,这才又回到病房,小心地把女孩的手掌覆盖在热水袋上,将两者一起携带着掖进被子里。

青年做完这一切,才又抬起眼看她,而非常神奇的是,后者已经醒了,枕头陷进去一块,她歪过头,用一双迷茫惺忪的黑眼睛打量他。

瞳孔像是蒙着一层雾。

年轻的医生长舒一口气,心放下来。

大病一场,小女孩似乎很累,她看了他一会,又闭起眼,哑着喉咙问:“我在哪啊?”

是中文。

能交流再好不过,顾和光低声回答她:“医院。”陌生又熟悉的中文,他已经好久没用中文交流了,那种缱绻的家乡感就从咬字中慢慢流出。他尽量把嗓音放到最温和的程度,且不至于太轻会让对方听不见。

小姑娘又半睁开眼:“我,为什么在医院?”

完全无脑的对话,黑发青年还是非常有耐心:“你受伤昏迷,有人送你过来的。”

“我不认识你。”她偏过头打量一整个重症监护病房,她的表情一直迷茫,语气也有种喃喃的不确定:“我为什么会受伤昏迷?”

顾和光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起她的特殊遭遇,继续尝试着跟她交流,为了确定病人是否有后遗症。

“你记不起来了?”

“嗯。”

顾和光不再询问,避免给小病患带来过多紧迫的情绪:“没关系,以后再想,这会先放松,休息自己的大脑。”

病痛、和手术带来的疲惫让女孩再一次阖上眼,像是睡了过去。

之后一周,顾和光每天都会来她病房,和她进行一些简短的中文交流。

他问她的问题都委婉而温和,他不能逼问她太多事情,这不利于术后恢复。

与此同时,顾和光也确定了一件事:

女孩是全盘性失忆,完全忘记了自己过去的生活背景,包括地址,姓名,家人,朋友。

一样都不记得。

真是相当棘手的情形。

又过了一天下午,顾和光从小病患的病房走出,一推开门就撞见了踮脚在门窗外偷窥的亚伦。

如同大泰迪一般的年轻人凑近他:“老大,那小姑娘怎么样?”

顾和光展平忧心忡忡的蹙眉,一只手放进白大褂兜里:“什么都不记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果然是发挥你们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啊,”亚伦咬着下唇笑起来,然后得瑟:“还好我们国家福利好,不然那小家伙的医药费还得你垫付。”

“别乱讲话,她已经很可怜了。”黑发青年斜他一眼。

亚伦抬起一侧长腿,小幅度地在大理石地面点啊点:“那你打算怎么办?交给我们国家的政府?还是交给你们国家的大使馆?你甚至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中国本土人。也许她只是个华裔,户籍在国外,真是难找。”

顾和光叹出一口气:“等她康复再说。”

“她伤口恢复得不错,顶多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呢?”亚伦抛出一堆问题。

顾和光沉默片刻,似乎在下决定:“我会暂时先带她回去。”他不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交出去,更何况,她还跟自己一个国家,遭受过那样大的创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Yooooooooooooooooo!”亚伦露出促狭的眼色:“玩养成?看不出来你好这口。”

顾和光望向走廊窗外蓝到不像话的晴空:“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中国人,我不能抛弃她。”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狗血,从虐之后就一直掉收藏,估计又要迎来新一轮的掉收狂潮OTZ

恳请大家不要抛弃我,我有原因要解释,因为吧,我觉得秦珊这种妹子,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去联系奥兰多。除非她失忆,不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爱男主,忘记男主,虐到男主。我不会把她写成那种一瞬间想放弃了的姑娘,感觉太矫情,不适合人物设定;所以,倒不如彻底失忆,大家重来一次,这次换成你追我,再慢慢培养出爱情和恢复过去的回忆哦也V

话说男女主要分开个一年半载了,然后再重逢之后的剧情会比较强取豪夺【哈哈哈哈一想起来就有点小激动呢】

我会争取早点开个时光飞逝**的!

男配叫顾和光,选自成语“和光同尘”,有不露锋芒与世无争之意。

第五七章

圣诞节前两天,秦珊终于康复出院。

因为做头部手术要剃头发的关系,护士替秦珊一圈圈拆下绷带的时候,她就剩个板寸,像个假小子。

她摸了摸自己毛刺刺的脑袋,抬起头看一旁的白大褂青年,用中文问他:“顾医生,你有镜子吗?”

顾和光约莫能猜测到小病患的居住地,帝都北京,因为她讲话的口音有一股浓浓的京片子味儿。

年轻的医生摇摇头,他一个男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但瞥见小姑娘一直在摸脑袋的纠结样,他叫住正要往外走的护士,用冰岛话问她借。

好心的女护士立刻从兜里翻出一只小圆镜交到秦珊手里,她打开后,提高在脑门的位置,吊着眼左瞧右瞧。又正对着脸仔细照了好一会,简直要把镜子盯出洞来。

“啊……”「臭丑」完毕,她哀嚎一声,倒回枕头里,险些捶胸顿足:“祭奠我死去的头发啊,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虽然已经做好光头的心理准备,但看到真实情况后,她还是会吓一跳,接受不能。

顾和光习惯在日常交流里帮助病人恢复记忆。抓准时机,他假装不刻意地问:“你以前头发很长?”

秦珊从病床回到地面:“记不得了,但肯定没有这么短。谁家小姑娘留这么短,我在想,我再怎么起码也得齐肩吧。”

“你说的很对,你手术前的确及肩。”顾和光对她印象很不错,因为许多失忆的病人都很消极,拒绝和抵触回想过往,这个中国小女孩却不一样,她对于他这些有意无意的询问,都会豁达地给出回应,积极配合治疗。

秦珊勾好雪地靴后跟,站好。男人才递来一件纯白的羽绒服让她套上,然后是手套,围巾,帽子,红绿针织的一套,上面有洁白的麋鹿图案。

“快圣诞节了,”他简单地陈述:“这一套我随便挑的,比较有节日气氛。”

秦珊把围巾系好,拨了拨上面两朵对称的小毛球:“好看诶,”她像得到彩色糖果的小朋友一样,喜滋滋地去看黑发青年:“这套装备买了多少钱?我得记个账,等我恢复记忆后,好让我家里人还给你。”

顾和光笑了笑:“不用还了,没花多少钱。”

“土豪,”秦珊慢慢套着手套,不由地皱起眉毛。她刚才在说记账还钱那句话的一刻,有一点简短的片段从大脑中一闪而过,她试图去捕捉清晰,却又化成白茫茫的一片。

出现这类情形的时候,她都会第一时间向顾和光汇报:“顾医生,我觉得……我好像欠过谁一大笔钱。”

“嗯,我记下了,”顾和光垂眸看她的刺猬头一眼:“你才多大,就欠别人钱?还欠上一大笔?”

秦珊展高双臂把手套在男人眼前晃了两下:“我这不又欠你钱了嘛,指不定我生下来就是亏欠命,真惨。”

顾和光注视着她把帽子端端正正戴好,心情突然有几分沉重。

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中国的小姑娘,脑损伤到那种程度,也不知道从哪漂过来的,漂了多久。

根据得到的一系列信息和遭遇,他猜测她可能是人贩走私的国内小孩。07年的时候,中国未成年人贩卖就已成为英国儿童贩卖案件中最严重的问题之一。

而这些被卖到国外的儿童,大多数都沦为性|奴,到色|情场所卖|淫,甚至是种大|麻。

眼前的女孩儿大概运气好,努力从人贩船上逃出来了,又或者别的,都不愿细想。

顾和光在心里叹息,又看了女孩一眼,发现她正在非常努力地勾出下巴,去搭羽绒服的拉链扣齿。

因为围巾太大的关系,团了一大圈,视线被挡着,她不方便看到上衣下摆。

“我来帮你。”顾和光坐到软椅上,等少女缩开手,才代替她仔细地将扣齿搭好,拉上,顺手整理了一下两侧毛绒绒的大圆领。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她说:“我跟院长申请过了,我会暂时先收养你。给自己起个名字吧,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病人。”

秦珊在医院的时候,顾和光都叫她小病人,而他那些同事也跟着唤她“顾医生的小病人”,很费劲。

嗯,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的,并赋予其力量。秦珊脑瓜里没来由地浮出这个句子,她冥思苦想了一会:

“海底捞?”嗯,她是海里捞上来的。

“……认真一点。”

“这名字听上去就很好吃啊。”

“对于火锅店来说,是不错,但不适合当人名。”从对话的字里行间,他越来越确定,她是个中国本地人了。

“好吧,要英文名,还是中文名?”

“随意,你觉得方便就好。”

“debby?”

顾和光有些无言地回视,唇畔却始终蕴着温和的笑:“你才多大,就会讲脏话。”

“自嘲一下而已啦,”秦珊摸了摸毛线帽,这次认真回答:“叫……嗯,叫海莉好了,”她一锤定音:“谐音海里,我是从海里捞上来的,而且这名字,别人叫起来也方便顺口。”

顾和光站起身,长辈那样拍了两下她肩膀:“好,海莉,我们现在去办出院手续。”

他非常迅速地适应了这个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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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的关系,“奥兰多号”被迫留在了冰岛附近的挪威海。

越接近地球之极,天气就越冷。

船员们开始四处张罗圣诞节的装饰,鲜明的红绿色彩和节日气氛,能让人的心情稍微轻快几分。放弃搜寻秦珊后,沃夫连续几天都在绝食,好在后来,它终于还是开始一点点接受喂食了。

因为奥兰多告诉它,动物和人类,上天堂后,灵魂都是分开登记的。就算秦珊死了,它也未必能在天上见到她。所以它应该活下去,这样才有一切可能,再和想念的人重逢。

小动物都比较天真好骗。

大黑狗这会正蹦来蹦去,叼着一个黄色铃铛和羊绒雪花片,让胖达挂在圣诞树上。

奥兰多一如往年,非常闲逸地坐在壁炉前喝茶,看自己的下属们忙碌来去,筹备着节日。

眼前的场景,跟去年此刻比起来,并无区别。

可是,就是少了点什么。

去年这会他还没认识秦珊,什么都好好的;今年这会他失去了她,连节日都过得索然无味。他有点相信之前在推特上看到的那句话了,“你们太低估东方人的实力了,他们那里的女人,几千年来都在传承着一种媚术,能让男人乱举烽火只为博一笑”。

他觉得他极有可能,被暗中下过一种蛊,中国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做什么事都觉得空落落的。

总觉得女孩还顶着一张dork face跟在自己身后,但实际上,回过头,什么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喜欢圣诞节,很幼稚,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一群无聊人士还在超级满足地脑补。

秦珊肯定是无聊人士之一。

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呼唤着圣诞老人,并且黏着他要礼物,如果自己随便塞给她一点小东西,她会欢呼雀跃半天,一边赞美“奥兰多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年轻的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