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偏头来看她,面容和顺,有些迟疑:“嗯……这个……他来俄罗斯后确实私下跟我通过电话。”

“所以我到底在干嘛?在你们的相爱相杀新仇旧恨里跑龙套?”演员专业的红发女人终于不能忍了,一个数学系毕业的居然比她这个专科生的演技还精湛。

正印证了一句话,男人的话信得过母猪会上树。

秦珊也不能忍啦,怒问奥兰多:“所以你明明知道一切,还允许自己受伤?死去活来的?”

金发男人目不斜视,很平淡地回应她:“最后的疯狂。”

长相严峻脾气却意外温和的大将先生当和事老,打断他们:“好了,小姐,不要对小奥生气。他这次也赚到不少福利,比如五十万欧元的奖励……”

奥兰多漂亮的眼角微动,淡淡陈述:“都打在你生日密码的那张黑卡账户里了。”

秦珊:“……”咦,怎么回事,突然怒气顿失!一点抱怨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将匆忙对身后排列整齐的下属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位捧着纯黑锦盒的青年赶忙上前两步。

大将啪一下打开盒盖,里面横躺着三颗精致大气金属勋章,徽章由多层金质和珐琅的组成,盾牌中央的初升的太阳和前方为宝剑、金色镰刀锤、红色绶带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政府所授予的终生成就荣誉勋章,这是给所有出生入死的英雄们的褒奖。

****

奥兰多极其不委婉地拒绝了勋章,他声称不需要这种东西来进行自我洗白和表彰,他已经足够优秀。

夫唱妇随,秦珊只好念念不舍地将那枚徽章摸了又摸,抚了又抚,才放回黑丝绒锦盒里。尽管她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麻痹啊啊啊啊如此带感的东西我真的好想要啊啊啊啊奥兰多你为什么不要啊啊啊这么碉堡了的东西啊啊啊啊。

于是她目光还黏在那勋章上,弱弱问:“奥兰多,我觉得吧,我们来一趟俄罗斯,起码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回去吧?”

奥兰多扫了一眼她无辜莹润的眼光,风轻云淡道:“哼,套娃没有纪念意义,”金发男人拎了拎病号服有干血渍的那块:“枪伤没有纪念意义,你卡里的五十万也没有纪念意义。”

秦珊举手投降:“好,我不要,我不要!”

至于狄安娜,作为一名优秀的FSB特工,她当然不会拒绝来自国家的荣誉,她的顶头上司亲自为她佩戴上徽章。

与此同时,她也辞去组织的工作,成为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退休的最年轻特工。

她即将告别故乡,去日本和她的父亲汇合,从此生老病死,平风无浪,成为一个跟普通人无异的女孩儿。

但她作为头领蛰伏在特维尔区黑手党家族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好几年、并成攻剿灭这个大毒瘤的英伟壮举,却为国家安全局与反动势力作斗争的历史中,书写下非常光辉的一页。

谁都无法忘记这个曾经共事过的火焰般的女人了。

不管是前辈,还是后来人。

****

组织真是服务周到,一早就替狄安娜提前订好下午去日本的特等船票,告别的时光随之而来。

秦珊准备了一顿大餐,俄罗斯距离东北很近,她也就就地取材,做出一堆东北家常菜,地三鲜、蚂蚁上树、可乐鸡翅、酱焖排骨、猪肉白菜炖粉条、香辣拌豆皮、尖椒肥肠、锅包肉、宫保豆腐、溜肉段……

因为负伤在身不能吃油腻菜只能喝寡淡清粥的船长大人,用一种很不爽很嫌弃的语气向自己的船员们宣布了秦珊的新身份。

——船长夫人。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就稍微愣了愣,都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但下一秒后,众人又立刻反应过来,双眼里充满对(美食)的欣喜向往,对着秦珊拍马屁:噢噢噢噢船长夫人千秋万代船长夫人一统江湖船长夫人每天做好吃的。

奥兰多:“我以为你们都会为我点蜡。”

胖达困惑脸:“您和秦小姐很相配啊,点赞还差不多。”

奥兰多:“滚。”

胖达:“噢。”

奥兰多:“还有个新消息,我们下一站地点是中国。”

大家依旧没反应,胖达依旧狗腿子:“船长是要去提亲吗?”

奥兰多:“不,去北京旅游而已,顺便送秦珊回去,再勉为其难见一见她的家人。”

秦珊:→_→找重点狂魔你今天的重点君还好吗?

午餐的目的很明确,一方面是为了犒劳一下所有船员;另一方面也算是狄安娜的离别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合上个一千年,也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秦珊曾在一本言情小说上看过一句话,“人类都说朝夕相对、白头偕老,其实文字美化了生活,白日男耕女织,夜里各赴酣梦。人类,即使欲白头偕老,也总是聚少离多。”

****

登上去日本的邮轮的前半个小时,狄安娜特别跑到厨房,唤了声正趴着头哼哧哼哧啃肉丸子的沃夫,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岸堤上散散步。

大黑狼从狗盆里抬起沾满肉渣的尖尖鼻,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没吃光肉丸子就分心去做别的事了。

二十分钟,大狼甩着一身鲜亮漆黑的皮毛屁颠颠地窜回了厨房。

刚由厨师长一跃而起升职成船长夫人的某人类正在喜滋滋地刷盘子刷碗,她见沃夫单独一狼回来了,好奇问:“狄安娜呢?”

大狗头也不抬:“登船了,”他顿了顿,语气有点怅然:“走了。”

“啊?”秦珊撒开一只沾满泡沫的瓷盘:“走了?我都没去送他。”

沃夫抬起金色的眸子看她:“不用去了,她不喜欢别人送她。”

“不行,”秦珊撕掉两只手的橡皮手套,围裙也没来得及解,只粗粗将双手在那上头揩了两下,便急匆匆朝外走。

大黑狼小跑过去,一口咬住她的后衣角:“真的不用去。”

秦珊回过头,问他:“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大黑狼咂了咂嘴,舔去鼻尖的肉渣子:“问我要不要和她走。”

秦珊微微一怔,随即睁大眼认真地询问:“所以呢,你怎么回答的?”

——丰坦卡河上,有一架俊美的大桥横跨其间。

在河畔散步的时候,狄安娜就远远看着那座三洞构成结构方正的桥梁,问沃夫:“你知道那座桥叫什么名字么?”

知识面向来丰富的大狼很快给出回答:“阿尼契科夫桥。”

狄 安娜低头瞄了脚边的大黑狗一眼:“桥边安放的“驯马师”雕像是彼得·克劳得特的最佳作品,扬名四海。四组塑像都描绘了青年驯服野马的不同时刻,表现力非常 丰富,”红发女人哈出一口热气,飘散在冬天的风里:“其实我是个猫奴,喜欢猫,认为她们具备自然性而不会轻易为人所控,变得像狗那样愚忠。可是上帝总是爱 开玩笑,我却爱上了一只犬科动物。沃夫,驯兽师也是我的职业之一,我驯服你了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大黑狼陷入沉默,这个沉默让 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一匹冷漠稳重的狼,而非欢脱的宠物狗。很多时候,可爱纯真皆是一种表态,那是因为他为自己找到一个定位,狗从来不是愚忠的动物,它只是单 纯地愿意用自己的可爱天真来获取人类的笑容,这是一种无私的大爱。忠犬八公为何会等那么久,它明知道主人已经死了,他并非单纯地在等,只为了一种偿还,为 了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而在狄安娜面前,沃夫的身份又变回一个人类,男人。再成熟的男人都会在所爱之人面前变得像个孩子,那是因为他爱她,而有的时候,男人也会变得严肃和漠视,不回短信,不接电话,对女人的请求毫不反应无声无息,这是在用冷暴力展现一种委婉的排斥和拒绝。

所以他很干脆地拒绝了狄安娜。

“我对她说,无法容忍她对我们的利用和不忠,我不会跟她走。”沃夫和秦珊对视,眸子安安静静的,不闪一点别的神思。

秦珊:“……那你喜欢她吗?”

“Nope。”

“你作为一个男人,喜欢她这个女人吗?”

大黑狼眨了眨眼,眼光里终于有了些波动:“……”

他良久没有回答。

秦 珊蹲□,拨正大狗的脸颊:“沃夫,来,看着我。你,是个狼人,而不单单只是一条狼,你还是一个人类。我不希望你把这两种事物混淆,作为狼你可以要求自己的 群体成员拥有绝对的忠诚,但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来阻碍和影响你作为一个人类去爱恋的能力。等狄安娜去了日本,她会换号码,会变身份,会陷入茫茫人海再也难 觅踪迹。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去追她。”

大狼的圆眼睛登时变得水润润的:“真的?”

秦珊点了点头,幅度和力量大到让人觉得诚恳而坚定:“去吧,”她摸了摸沃夫毛绒绒的头顶:“狄安娜曾经私下里跟我学过肉丸子的做法,她做的并不比我差。”

大黑狗不作迟疑,朝着船舱外撒丫子狂奔而去。

那一天午后,去日本的那艘邮轮甲板上,许多游人都看到一只大黑狗扒拉着海水湿哒哒地爬上甲板。

而他们其中一位漂亮的红发女乘客先是捂嘴难以置信地轻呼了一声,而后才小跑过去,将这只可怜的大家伙搂在怀里,她一双清澈的绿眸子里汩出滚滚热泪。

——“唉,惹人怜惜的落水狗。”

——“小姑娘,以后不要随便抛弃自家的宠物啦,这种现象不好的。”

——“这么漂亮的狗也不要,送我好了。”

回船舱的路上,狄安娜对着身畔指指点点的乘客又是致歉,又是感谢。

****

当晚,秦珊特地跟奥兰多借来笔记本,用skype联系到自己的家里。

当她老妈的大头出现在视频里的时候,秦珊泪如泉涌,用很久都不曾说过,却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母语唤道:“妈……”

祖国的语言,家乡的语言。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京,被秦珊唤作妈妈的女人也捂嘴抽噎,沙哑着嗓门叫自己女儿的小名:“小珊……”

秦珊:“妈,我就快回去了。”

秦母:“呜呜,早点回来。”

女儿的面容就在显示屏上,皮肤白白的,黑润润的杏仁眼。她看上去瘦了点,脸颊的婴儿肥略微褪去,却也更漂亮了。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很快被自家女儿身后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吸引过去,她温柔的抽咽声立马变得急躁,噼噼啪啪砸给秦珊一大堆问题:

“刚才那是奥兰多吧?他为什么半裸着从你椅子后面走过去了?好像还在擦头发?刚洗完澡?你们住一个屋?”

秦珊:“……妈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会跟您好好解释一下的。”

秦母一秒变英文,放大声音:“我看你没戴耳机,肯定是在公放吧。奥兰多!奥兰多!你给我过来!”

秦珊:“……”

“奥兰多,你别躲着不出声!”

一 连串的呼喊,让本来已经不在画面里的金发男人很快又出现了,秦珊老妈所能看到的是,上身已经不再赤|裸穿上睡衣的奥兰多侧身倾到摄像头前,英俊逼人的脸蛋 也被放大不可思议的程度,但是,这样偏离的角度和这样近的距离并没有让男人的五官因此变形,依旧完美到无可挑剔。

秦母只能听见自家女儿在嗲声嗲气地推搡“奥兰多不要挡我摄像头。”

完全是对,爱人的!嗲声嗲气!

秦母额角青筋抽了抽:“你让开,我要和秦珊说话。”

画面里的金发男人并没有因此离开镜头,蓝眸在眼眶里轻轻转了转,冷漠地往这边扫了一眼,方才启唇道:“过几日会去北京登门拜访,请做好为我接风洗尘的准备。我要和你的女儿休息了,晚安。”

青筋又是一阵猛跳,秦珊老妈刚打算暴怒喊回这两个小幺蛾子,屏幕上的视频通话嘈杂地闪了闪,唰一下就被对方挂断了!

秦母气呼呼撸睡衣袖子:“等这个嘎杂子玻璃球过来了,我非得把他炒翻了不可。”

坐在床头看书的秦父拧暗阅读灯:“嗨!早点洗洗睡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嘎杂子玻璃球:北京老土话,混蛋、小混混、的意思

天朝副本开启!多哥你还在作死真的好吗!

第93章

十二月末的北京,空气透着这个北方城市固有的寒凉和刺骨。

比空气还冷的则是那些位处CDB商圈的写字楼,它们高耸入云,完全不接地气。反光玻璃整整齐齐镶嵌在高楼墙壁,如同切割钻石面一般泛着寒光,让这个繁华的首都核心看起来漠然而冷峻。

而矗立在同一地带的“央视大裤衩”却因其独特的外形,和历年来民众们重重叠叠的抨击吐槽成为一座比较滑稽的存在。

秦珊的父亲秦瑞言就在这里面工作,结束一天的摄影工作,他就提前去人事部请了假。

女儿今天回家,当父母的当然要先准备准备。

开车回去的路上,秦筠言特地去华普大厦地下停车场附近的一家老字号小摊位打包带回几份饸饹面,八块钱一碗,便宜得很,秦珊一直很喜欢。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把几袋热腾腾的一次性面碗小心放好,蒸腾的鲜香味把一整个车厢灌得满满。

不在上下班高峰期的关系,从国贸到王府井这一路上都不是很堵,等红灯期间,秦瑞言打了个电话回去,问自家老婆宝贝女儿回来没。

今天不用录节目,李筠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又是打扫又是煮饭,忙这忙那的。接到秦瑞言电话的时候,她正系着围裙在拖地,女人忙得满头是汗,她捋了把额头,把拖把杆子靠到一边,摊回沙发回道:“刚才跟她通了个电话,小珊说快了,已经到宣武门啦。”

“她打车了吗?打车快点。”

“打了,说本来准备坐地铁或者公交回味一下家乡氛围的,但是,那个小混蛋不让,性子急。”

秦瑞言:“今天是我们家珊珊的欢迎宴,别提外人。”

李筠:“嗯,不提,提到他就来气,看见他估计就想给一板儿砖。”

秦瑞言:“你忙着吧,我也快到家了。”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前门东大街穿行的某辆黄绿壳相间的现代车内。

此时此刻,正有一位金发青年正斜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他好像天生具有一种一上出租车就自动自动秒睡的技能。

开车的司机是个四十多岁多岁的女人。

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还是在北京这种对外地人刻薄,却又对外国人极具包容力的城市当出租车司机,见过的老外肯定不在少数。但这名见多识广的司机小姐依旧被今天拉到的那个相貌过于英俊出挑的外国客人给吸引到从后视镜里偷窥了好几次。

小 伙子确实好看。眼窝是老外特有的深邃逼人,面部轮廓棱角鲜明。他两瓣嘴唇放松地闭在那,上薄下饱满,非常性感。同时他也拥有白种人的好肤色,虽说穿着压抑 的深黑色衬衣,但一旦有日光路过窗户,一样会把男人袒露在外头的脖颈、脸颊、以及袖口挽到胳膊的小臂,打得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抱臂仰靠在椅背,气定神闲。

比起他的气定神闲,他身边的一个本地姑娘反倒显得有点局促紧张,腰杆笔直地坐在自己那块地方。

司机小姐之所以认定她是本地人,因为这女孩刚才打车的时候一口地道京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