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暮晚摇即便为了避嫌,也不应该再和言尚走近。

然而那日他们同车……言尚还成了暮晚摇的家臣。

他们的关系,仅仅如此么?

“表哥,你到底能不能帮我啊?”赵灵妃拽住他手臂晃两下,将他从思考中扯回现实。

杨嗣低头看赵灵妃两眼,缓缓道:“我不能给你鱼符,让你随便进出皇城。不然出了事,就要太子为你兜底。不过我可以帮你拖着你阿父,你去寻言二玩的时候,跟你阿父说,你是来找我玩的。这样你阿父起码不会总拦着你了。”

赵灵妃虽然没得到最想要的,但看杨嗣如此坚决,也只能点头。

她这位表哥性子强硬倔强,说服是很难说服的。

赵灵妃低头嘀咕:“我每次见到丹阳公主,都觉得她眼睛跟刀子似的看着我,吓死人了。你不是和丹阳公主关系好么,能不能帮我跟她说情啊?我只是去见言二郎而已,她怎么每次看到我都沉着脸啊?”

杨嗣一愣。

然后噗嗤一笑。

目中流出一些温情来。

他说:“摇摇啊……

“你不用理她。她现在脾气就是这样,看到谁都没有个高兴的样子。”

想到某人,他甚至笑了笑,声音放柔:“……但她也没有到胡搅蛮缠的程度。你不主动招惹她,她是找不到借口来对付你的。”

赵灵妃似懂非懂地点头,望着杨嗣半天,又忽然道:“表哥,你是不是真的是为了等丹阳公主,才一直不娶妻啊?”

杨嗣:“啊?”

他愣了一眼,含糊道:“也算这么回事吧。”

赵灵妃同情一叹,道:“那你也多找找丹阳公主说话啊。你丢着不管,美人难道能飞到你怀里么?”

杨嗣嗤笑,伸手揉一把赵灵妃的头。他淡声:“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心中对自己的父母抱歉。

暮晚摇一日不嫁人,为了当她那个挡箭牌,他就一日不会成亲。

他身后有太子,有杨家。他能任性的范围太小……他不是什么智谋超群的人,他空有一身武艺。

这一身本领,却也扛不住风刀霜剑,不能保护暮晚摇。

不成亲,不娶妻,当暮晚摇每次被催婚时,他都能被拉出来,这已经是他能帮暮晚摇的唯一一件事了。

宁可让世人以为,是他不喜欢她,拖着不想娶她。

也不要让人觉得他早就同意了,逼迫全到摇摇一人身上。

杨嗣垂下眼,因思量而静默下来。

赵灵妃急道:“你不着急,可是你阿父阿母好着急,整日到我家说。他们对太子都有些不满,觉得是太子逼着你非要娶丹阳公主,耽误了你的婚事。旁人家郎君像你这么大,早应该开始说亲了。”

杨嗣漫不经心:“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和摇摇有什么关系。”

他眯眸,起身站到窗前,透过层层云翳,望向遥远天边。

他抱臂而战,声音淡淡:“太子召不召我回长安,此时我都是不会成亲的。如果我现在不在长安,我应当在漠北、在陇西、在边关……我应当夜宿星河,日倚高山。我应当和将士们出生入死,应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眺望着远方,虚虚的,如同眺望着长安以外的地方,眺望着那些马革裹尸、千军万马……那些让他血液沸腾,让他充满动力。

赵灵妃望着他颀长巍峨的背影,怔怔出神。他挺拔如剑,那剑却被铁索锁住,不敢出鞘。

她觉得自己的表哥是雄鹰一样的人物,这样的雄鹰,本应高高飞在天上,飞出长安。然而现实中,杨嗣被禁锢在长安,被困在这里。

他无法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无法丢下长安不管……

有朝一日……但愿有朝一日……

杨嗣回头看向赵灵妃,他目光明亮,肆意无畏。

在这一瞬间,与他沉静的目光对视,赵灵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他,有些可惜他被困在这里。

赵灵妃不想露出小女儿的同情神态,因为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她表哥呢?

哪怕他现在被套上枷锁,被困守长安……但总有一日,表哥会冲出这里,会走向他真正想去的舞台啊。

赵灵妃目中波光转转,她笑眯眯道:“我从来没有出过长安,没有去过陇西漠北,没有去过边关,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战场和将士。希望有一日,我有机会跟随表哥出去见识一番。我也想见到表哥看到过的那些!”

杨嗣不屑:“你?你还是先忙着嫁人吧。等你嫁人后,你更不可能跟我去见识了。”

赵灵妃瞪他:“那你就努力在我嫁人之前,能够出长安啊。太子那般宠你,只要长安局势稍微稳一些,他就会放你走的啊。或者你跟他多求两句,他又舍不得真的困着你不放……总之,你就不能在我嫁人前,让我看到你的风采么?”

杨嗣微愣,说:“你懂什么。”

然后他又走回来,笑着揽住赵灵妃的肩,吊儿郎当道:“那行吧。我尽量让你在嫁人前,带你出长安一趟。别你都嫁人了,还一点见识都没有,太丢人了。”

赵灵妃立刻踹他,他轻松躲避。

赵灵妃一下子跃跃欲试,追上杨嗣与他过招——她武功自然不如她表哥,但她从小也是喜欢练武的。虽然一直被表哥压着打,却还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进步一点。

赵灵妃和杨嗣讨论后,继续去言尚所住的巷子里,每日去蹲守言尚了。

赵灵妃很难遇到言尚,因言尚为了躲她早出晚归。毕竟晚上坊街关闭,赵灵妃要想回家,就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如此也罢。

可怜的是赵灵妃难遇到言尚,却经常能遇上出府回府的暮晚摇。

暮晚摇大部分时候骑马,身后跟随着众多男女骑士。这位公主永是风流妩媚的样子,描金穿银,十分惹人眼球。

然而暮晚摇每次看到赵灵妃,脸都瞬间沉下,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她。

赵灵妃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暮晚摇。不过她谨记自己表哥的吩咐,不主动招惹暮晚摇,每次见面,都乖乖地带笑打招呼。

于是就看着暮晚摇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却偏偏没有找到理由跟赵灵妃发火。

赵灵妃庆幸,想果然还是表哥了解这位公主啊。

暮晚摇看到赵灵妃就生气,偏偏没有理由,她气得不行,把自己都折腾地上了火,嘴里起了泡泡。

而如此一来,就更加生气。

这般生气下,在府上的宴席上,暮晚摇看到言尚时,都愣了一下,睁圆了眼睛。

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这次宴席请的是户部侍郎等朝廷命官,暮晚摇前两日是想着让言尚和自己手下的人打好关系,大家互相认认脸,知道是自己人,互相给个方便。

但是她邀请言尚的时候,赵灵妃还没出现啊!

现在赵灵妃出现了……言尚他怎么有脸来她的宴席上?

言尚看暮晚摇出现时,郁金长裙委地,披着沙帛,何等典雅风流。他与众朝廷官员交谈时,与众人一起回头看到她,都目光不禁晃了晃。

她实在适合这种富贵华丽的美。

然而暮晚摇与其他人说话时慵懒随意,长袖善舞;转到他时,她目中喷火,恨不得吃了他。

言尚不禁莞尔。

而看到他居然有脸笑,暮晚摇更是胸口气得闷,觉得自己嘴里起的泡更疼了。

宴席一个时辰,暮晚摇全程看着言尚都很不高兴。她本来还想将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现在她是完全不介绍,全靠言尚自己去认识。

但是看到言尚真的凭他自己就能和那些官位高他许多的大臣交谈……暮晚摇嘴更疼了。

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好说话,没一个人给言尚一点难看?

难看也许是有的,然而凭着言尚的本事,暮晚摇是难欣赏到了。

筵席结束,暮晚摇迫不及待地赶人走,大臣们以为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便也不多留。

暮晚摇转身回自己的后院,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言尚叹气:“殿下……殿下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暮晚摇在长廊中穿行,落花空廊,杨明柳暗。一重重光斜照而来,斑驳无比,被那烂烂无比的郁金长裙拖过。

暮晚摇蓦地回头,看向言尚。

她说:“今日有没有哪个娘子又来哭着喊着求嫁给你啊?”

言尚微茫。

然后霎时明了。

他目光轻轻一扬,看向她,轻声:“……殿下是在生赵五娘的气?”

暮晚摇:“你都知道人家是排行五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要不要我公主府送你大礼啊?”

说完就掉头走。

言尚现在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后,自然要跟着解释。

他跟在她身后,温声细语:“排行五有什么难知道的?见面不都得介绍一下么?况且我也没有要成亲。我不是说过这一两年,我都不会成亲么?”

暮晚摇走得脚步极快,语速也不慢:“那时候说的是我耽误了你的婚姻,你是没办法,所以成不了亲。现在不一样了,赵五娘巴不得住在你府上,天天对你投怀送抱吧?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娶了人家?人家娘子都主动追来了,你怎么一点主动都没有?

“难道你这个人真的只能让别人主动么?”

言尚被她噼里啪啦说的一阵头痛,听她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左边在说他赶紧成亲,他还没想明白,右边她就问他主动不主动的事了……

言尚费解万分。

他见她气成这样,当即从后拉住她手腕,让她停下来,与他好好说话。

暮晚摇被他扯得转过了身,她手腕隔着袖子被他拽住,她瞪向他。

言尚看她这般,脱口而出:“你……这么气干什么?”

暮晚摇一怔。

然后立刻想起她没有立场生气。

她大恼,要甩开他的手,连解释都不想听了。幸好言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不应该那么问暮晚摇,他的问题让暮晚摇无话可说。

他连忙握紧她手腕,不让她走。

他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与谁成亲,不管是赵五娘,还是别的谁。我若是有这心思,何必搬家呢?”

暮晚摇一呆,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不是傻子,通常他一点,她就明白了。她不禁高声:“什么?你是说你搬出永寿寺,是为了躲赵五娘么?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做邻居,根本不是想帮我,你是为了躲人?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她?”

言尚也呆了。

他说:“是这个话没错……但是殿下说出来的意思,大约不是我的意思。”

暮晚摇:“总之,你是为了她。”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这次走得更快了,让言尚追得很疲惫,又很茫然。

他跟着她,不由加快语速:“怎么就是为了她呢?不过是躲人罢了。我这两日早出晚归,不正是为了……”

暮晚摇:“又是为了她!”

言尚:“……”

他无奈:“那我该如何?”

说话间,暮晚摇已经进了自己的屋舍,言尚跟到了门口。

侍女们面面相觑,眼看着公主发火,赶紧远远躲开,怕公主的火气扫射到自己身上。

就看那个脾气极好的言二郎扒着门,低声细语地和屋中女郎说话。

暮晚摇声音却不留情面:“你不知道怎么办是吧?我看你很高兴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是为了什么喜欢你?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把脸毁了,人家就不追着你了!”

言尚低叹:“殿下……”

暮晚摇站在妆台前,不高兴至极,抓起铜镜下匣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簪子步摇,就往身后言尚身上砸去。

言尚错愕后退,大部分簪子在他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叮当落了地,却有一根簪子威力极猛,直接向言尚脸上砸去。言尚连忙侧身躲避,那簪子尖头锐利,划过他的脸。

暮晚摇大睁着眼,看得呆住了。

待言尚回过头,她一下子看到他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暮晚摇顿时慌张又着急,顾不上发怒,奔过去看他:“你、你的脸……哎哟!”

她一下子捂嘴。

被言尚抓住手臂。

言尚脸上被划出一道,渗出血珠子。他自己还没有感觉,便见暮晚摇奔了过来。然后她哎哟一声捂脸,言尚以为她用簪子把她自己划破了,连忙抓住手臂看她。

暮晚摇捂着腮,呜呜咽咽:“没什么……就是这两日上火,嘴里起了泡。你把我气得咬了嘴,现在好疼。”

言尚低头看她。

他问:“可有上药?”

暮晚摇瞪:“怎么上药?让人看我的嘴么?”

言尚无言。

忍不住苦笑:“那现在我与殿下倒都是伤员了。”

暮晚摇捂着腮,她飞快地眨眼看他的脸,每看一眼,她就多一分心虚。言尚自己看不到,她可是看到那划痕渗的血啊……

言尚摸一下自己的脸,无言地看着手上的血。暮晚摇反手拽住他手臂,怕他生气一般,心虚道:“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言尚顿了下,抬头微笑:“我知道。我与殿下扯平了好不好?”

暮晚摇:“什么扯平?”

言尚:“殿下被我气得上火,嘴里起了泡,我被殿下的簪子划伤脸。如此扯平,殿下就不要与我置气好不好?”

暮晚摇怔半晌,心想不能这样轻易原谅。可是言尚顶着流血的脸,目光温润看她……她又不好依然表现得趾高气扬。

半晌,暮晚摇说:“你坐下,我帮你上药吧。”

她顿一顿:“你也帮我上药。”

言尚愕然,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道:“这恐怕不、不太好……”

她要上药的地方,和他的脸也不一样啊。

暮晚摇乜他:“你若是拒绝,那你就是还是喜欢赵五娘,想娶她,你根本不是存心请我谅解的。你是君子,不占人便宜。我都相信你,难道你不相信自己么?”

言尚无话可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笑了一下:她现在是动不动用“君子”来堵他了。

看他对她笑,暮晚摇狡黠一笑。她看他还是拿她没办法,就只觉自己还是厉害的。

只是她一边蹙着眉拉他进屋坐下,一边烦恼地沉思:到底该怎样赶走那个赵五娘啊?

虽然毫无道理……但她就是不高兴言尚身边有其他女子围着他。

第50章

暮晚摇让言尚坐在靠窗的榻上, 她取了药粉和小匙,让他仰起脸来, 好帮他上药。

她手指挨上他的脸时, 察觉指下肌肤微烫, 他似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暮晚摇垂目望去, 见他又是低垂着眼, 不看她。然而暮晚摇向他的鬓角望一眼,看到他耳珠微红,便心中嗤笑。

他不过是在努力装淡然而已。

暮晚摇抿唇, 觉得自己的指尖好像都要被他脸的温度给烫伤了。

然而谁又不淡然呢?

暮晚摇的情绪切换得从来都很快, 之前还气得恨不得撕了他,现在她便淡然无比地托着他的脸, 强迫他仰头。他略微抗拒,暮晚摇就斥:“不要乱动。”

言尚垂着眼, 轻声:“殿下,用清水为我清理便好,不要用酒。”

暮晚摇手本来都要挨上旁边案上放着的清酒杯了,闻言诧异:“这是为何?”

言尚低声:“殿下知道我素来不饮酒,那便是一点都不能碰。恐酒挨上我一点……我就醉了。”

暮晚摇:“……”

这是什么神奇的娇弱体质啊。

她蓦地想起她拒绝父皇赐婚那晚,言尚来找她。当晚她喝得醉醺醺时, 感觉言尚刚进去先趔趄了一下……原来那时他是有点被酒熏得头晕么?

那他、那他后来……还能忍着不适拒绝了她。

也是不容易。

暮晚摇闲闲地“哦”一声,重新倒了杯清水过来,说:“有些痛,不要叫出来哦。”

言尚忍不住抬目, 向她瞥一眼。

她促狭看他。

他咳嗽一声,移开了目光。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地用水为他清干净伤势,将那处的血擦干,再捧着药粉,用小匙一点点撒到他脸上,轻轻碾磨开。

只是暮晚摇略有些手抖。她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后,看到狭长的一道划痕快划破他半张左脸了。虽然那伤痕无损少年郎君的美貌,然而……到底还是损了。

暮晚摇心中起了愧疚。

是她乱发脾气,才伤到了他。

暮晚摇用棉签轻轻为他磨着脸上的药粉,也许确实有些刺痛,他垂着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站在他身前,感觉到他身子绷得很紧,她往下看,见他脸上的红晕,一径流入了脖颈,继续向下。

而他睫毛上被阳光撒上一层金粉,微微颤抖,如流光飞舞一般,动人无比。

暮晚摇一时看得怔住,停下了手中动作。

言尚便以为是自己影响到了她,开口:“抱歉,我不乱动了。”

暮晚摇愣一下,嘟囔:“不关你的事……”

继续托着他的脸,为他上药。

然而这一次,便忍不住仔细端详他的脸了。

她其实很少认真看言尚。她心里总是对他充满了愤怒和不屑,有时候高兴起来,又把他当玩具一般。她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是长得好看的,但是那又怎样?

丹阳公主心无波澜,死水一汪。

只有这时候,因要低头上药不得不距离靠近。她捧着他的脸,呼吸与他离得很近,看他低垂的长睫上撒着金光,高挺的鼻梁有些秀气,唇微红又轻抿,神色安然。

他生得俊,又有些偏温偏柔,鼻子嘴巴眼睛眉毛,无不彰显他性格中从容沉静的那一面。

暮晚摇慢吞吞道:“言尚。”

“……嗯?”她靠得这么近和他说话,气息都拂在他脸上,言尚脸上的温度便更烫了。可他始终没有抬眼看她一眼,他是迟疑了一下,才这么回了一声。

暮晚摇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脾气太坏了点儿?”

言尚微怔,终是抬眼看向她了。他抬眼的刹那,睫毛掀起,金色阳光锁入眼中,如清湖碎光一般,好看得暮晚摇手轻轻一颤,压住了他的伤口,换得他也僵了一下。

然而他没有表现出来,让暮晚摇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笨手笨脚,又一次弄疼他了。

言尚看她片刻,说:“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暮晚摇慢条斯理地给他上着药,慢吞吞道:“这是显而易见的啊。我经常发火,经常对你黑脸,现在还动手伤了你。胡搅蛮缠,不搭理你的话;任性做作,眼里只有我自己。”

她唇角勾了勾。

自嘲地、冷淡地笑了一下:“和我这样的人相处,你会很累吧?”

言尚说:“确实挺累的。”

暮晚摇:“……”

她一下子就目中生火,狠狠瞪向他。

看坐在榻上、显得比她还矮的言尚微微笑了一下。暮晚摇注意到了他后倾的跪坐姿势。

若是情人,他们这个站姿,他是很适合伸手来搂一把她的腰、抱她坐在他的腿上安慰的。

可惜暮晚摇和言尚不是那种关系。

言尚的手臂撑在榻上,和她的距离既近,又努力地控着不要太累。他上半身微微向后,脸上仰,这个动作……暮晚摇瞥了瞥他的腰,心想他的腰很辛苦吧?

言尚当然不知道暮晚摇在走神、胡思乱想他的腰什么的。

他温声细语道:“虽然殿下这样让人相处觉得很辛苦,但对我来说,却好似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