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巷子里,侍女和卫士正在上马。显然,暮晚摇今日早早出了门,与他在这里遇上了。

言尚看到侍女和卫士向他打招呼,他叉手还礼,目光看向那辆马车。

知道暮晚摇就在里面。

他心中一动,目中微浮上一丝极柔和的笑意:以前每日出门都遇不上,今日却轻易遇上了。她莫非是特意在等他?

言尚便过去,站在车外向车中人行礼:“殿下安好。”

暮晚摇慵懒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今日制考?”

言尚:“是。”

然后车帘一下子拉开,暮晚摇看向车外,恰逢言尚抬头。

少年郎立在车外,青色大袖垂地。清瘦身形让他显得几分意气风流,衬得他眉目如墨,气质如玉如竹,通透玲珑。

暮晚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他扬起眼上的每一根睫毛,他鬓角的每一滴沾着的初冬清露。

风采如此。

而言尚也看着她,看到如同一团明亮无比的红跃入自己眼中。她趴在车窗上,微微勾眼,圆如猫儿的眼中,带点儿媚,带点儿清。她这般趴在窗口看人,他如同被扔入一团艳艳红色梦中。

她的艳丽,将周围一切衬得寡淡无趣。

二人静静看着对方。

两月时间后,第一次看到对方。

暮晚摇姿态闲适地趴在窗上,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言尚立在下方仰望她,制考都不能让他激动的心跳,这会儿快得好似不属于他。

半晌,他先回了神,垂下眼,不敢再多看她,怕自己露出窘态被周围人察觉。

言尚低声:“今日出门时能见到殿下,我很高兴。”

暮晚摇一言不发,刷地一下放下帘子,将两个世界隔绝开了。

马车周围的侍女和卫士向言二郎流露一个同情的目光,无声地用目光告诉言二郎,公主就是这般脾气大的人,不理会他也没什么。

言尚不语,竟看车马缓出巷子,与他擦肩。

马车即将与他擦肩时,车中传来一声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懒声:“准你高兴。”

言尚蓦地抬头看向那从他面前驶过的马车,他目光明亮,感觉到了一丝动力。

暮晚摇心神不宁。

言尚去吏部参加制考,韦树也一起去了。她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一整日都没法在东宫好好听大臣们说什么。

她终是坐不住,下午的时候就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回了公主府。

暮晚摇便在公主府中等着消息,一杯又一杯地喝水。只觉得她大约比他还紧张。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因为制考就是比科考难啊。那么多像韦树一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与言尚一同考试,言尚那水平,真的能行么?他读了半年书,真的有用么?他连之前的州考都应付不了……现在的制考,真的不会让他头大?

暮晚摇咬唇唇,怨恼言尚为何不是大才子。

他要是才华横溢,她就不用这般担心了。

暮晚摇坐在正堂一边喝水一边等结果,天边传来闷闷冬雷声,这真让她觉得不祥。

言尚那边倒还好。

这一次的考试,对他来说比上次其实容易。上一次的诗赋,尽是他不擅长的;这一次要考的多了,他反而没那般没底了。

何况这一次的考试,开始问策政治。

有了问策这样的试题,对言尚来说,就容易很多。

吏部尚书、吏部侍郎等人,都亲自来看他们这些人的考试。整个堂中静谧无声,偶尔听到天边闷雷声。

制考要考两日。

这是第一日,他们今夜会宿在皇城,明日再考一次,后日便会出结果。迅疾程度,比之前的科考快了很多。

刘文吉在北里睡了一整日,傍晚时,楼里的胭脂酒香,将头痛欲裂的他吵醒。

刘文吉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更了衣,之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他整日在这里,这家花楼的娘子们已经习惯他,知道他就是要喝酒、也不要人伺候。这位郎君生得这么俊,但整日醉酒,一看便是为情所苦。风月场中的女郎们天生对这种专情郎君抱有好感,是以偷偷嘱咐人,不用赶这位郎君走。

舞席千花妓,歌船五彩楼。

灯火通亮之夜,名妓开始登台跳舞,楼上的各位娘子便依偎着各位郎君,开始醉生梦死的新一夜。

刘文吉坐在他们中,耳边时时听到浪曲银词,他都仿若没听到一般,只喝着自己的酒。

十来个郎君推推搡搡地从旁走过,声音极大,珠帘撞击声,娘子们跟去吆喝——

“是张郎呀,张郎怎么好久不来了?”

“可是最近户部繁忙啊?”

“哎呀,那上峰也太坏了,竟不让郎君休息两日。郎君莫恼,今夜必让你放松。”

那被唤张郎的年轻郎君哈哈大笑,身后跟着十几个巴结他、拥着他的人。他不屑至极,走过时看到刘文吉,也只是瞥了一眼,就随手抱过一个美娇娘来亲嘴儿。

一位娘子柔柔地屈膝跪坐在刘文吉身边,替刘文吉倒酒,小声:“郎君,那位是户部郎中家中的十一郎,乃是贵人,您可不要去得罪。”

刘文吉醉醺醺中,看她一眼,听她轻声细语,只觉得她如自己的春华一般温柔。他勉强笑一下,低声:“我如今得罪得起谁呢?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这位娘子叹口气,心怜他,便坐在一旁倒酒照顾。

刘文吉:“……你跟在我这里做什么?我不用娘子伺候,你且下去吧。”

那位娘子哀求:“妾身才来这里不久,不愿去伺候那些腌臜之人。请郎君怜惜些我,让我留下伺候吧。”

刘文吉心中想世间谁都不容易,便也不推脱了。

嘻嘻哈哈的笑闹,乃是这里的常态。

张郎多喝了两杯酒,醉醺醺中,坐在楼上不及进阁房,就开始对身边服侍的娘子动手动脚,对方假意推辞。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游戏。张郎肆意间,忽然看到一位娘子坐在斜角,随意一瞥之下,见到一位美娇娘那般动人。

张郎推开身边人,指着那位娘子:“把她给我弄来!”

张郎身边的所有人顺着张郎的目光,看向那边。

柔弱的娘子跪在刘文吉身边,正在为刘文吉倒酒,忽然有几个郎君向这边过来,分开两边,抓住她手臂,就将她提了起来。她惊慌之下尖叫,那几个郎君笑嘻嘻:“别叫别叫,张郎要你伺候呢!”

娘子目中凄惶:“我不要,我不要……刘郎、刘郎救我呀!”

她向刘文吉伸出手,刘文吉喝酒喝得正是大醉之时,女子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刺痛才让他回到现实,听到了女子凄惶的求助声。

刘文吉侧头去看,见是方才陪自己坐在这里的娘子被几个郎君按压着拖走,那些郎君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色眯眯的笑容,娘子被拖在地,长发凌乱,衣帛裂开,撕出刺啦一声。

娘子尖叫:“救我!救我!”

她恳求的、含泪的、美丽的眼眸,带着哀求,看向刘文吉。

刘文吉大脑轰地一下,就空白了。

他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含着泪望着他、却总是不语的春华。

想到她那夜被拖上晋王的床时,是否也这样无助?她美丽的眼睛含泪看向晋王身边的人时,是否也这样哀求过人救她?

悲苦的命运降落在她身上时,她是否绝望无比,是否……没有一人向她伸出援助的手?

让她堕入深渊,让她一点点喘不上气,让她再也挣扎不出来那命运扑下的恶意陷阱……

刘文吉脑海中,浮现暮晚摇冰冷的眼睛。

她说:“会过去的。会忘了的。”

刘文吉听到自己当时的声音,和自己现在的喃喃声重合在一起——“过不去,忘不掉。”

至少现在。

“砰——”

花楼二楼有人推翻了案,有少年趔趔趄趄地向那群嬉笑着的年轻郎君冲去。那少年郎君厉声:“放开她,放开她——”

放开命运缚在她身上的枷锁!

放开她柔弱无辜的灵魂!

刘文吉撞了过去,撞开那些嘻哈的年轻郎君,他蹲下将衣衫凌乱的陌生娘子抱在怀中。那个张郎本来已经抱着这个娘子要偷香了,骤然被撞开,惨叫一声,跌痛得额上一头冷汗。

张郎暴怒:“竟敢跟我抢人?给我废了他——”

“轰——”

闷雷声在天,被烟柳之地的胭脂和歌舞声掩盖,楼中已经混乱。一群年轻人扑向刘文吉,刘文吉将陌生娘子护在自己身下,闭上了眼。

雷声在天。

半夜时候,丹阳公主府的门被敲开。

暮晚摇半夜被人敲门声吵醒,一时以为是言尚那里出了事,急急忙忙起夜出去。

她推开门,两个自己曾派去照顾刘文吉的小厮一身血水、一身泥污地跪在廊下,哭着仰脸:“殿下,不好了,我们没有照顾好刘郎。

“刘郎被、被……废成阉人了。”

暮晚摇茫然地听两个小厮哭着说了两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趔趄后退两步,脸色一下子苍白,褪去血色。

第65章

暮晚摇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刘文吉被废,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刘文吉本人怎么办,而是春华怎么办。

她心中一凛,第一想法是:这件事不能让春华知道。

不能让春华腹中胎儿受影响, 不能让春华本人受影响, 尤其不能让晋王府因此成为变数。

第二想法是:不能让言尚知道。

一是会影响言尚现在的制考;二是……

二是上次春华所引起的事件中,她让言尚去调解矛盾, 言尚直接一箭射死了郑氏家主,由此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豪强之治, 将所有人马拉下了水。

从那件事中,暮晚摇到底怕了言尚,怕他再给她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发生这样的事, 暮晚摇闭目沉思两个呼吸, 便打算动手解决此事了。

她先冷声:“拿着我的鱼符, 派人先去北里,将那个刘文吉保护的娘子找到。提防她半夜逃出城。

“在我过去之前, 先拷问她, 看是不是有人指使了她。到底是有人利用, 还是巧合, 先给我弄清楚!

“还有, 都是谁废了刘文吉!不管能不能动, 只要他们还在北里,先给我套上麻袋打一顿,给我将那些动手的人也废了!”

“刘文吉人呢!侍医!侍御医!给我去宫中找侍御医来!”

半夜三更,丹阳公主府的灯火全都亮了起来。

公主本人华裳锦罗, 亲自处理此事。卫士们也在公主的命令下各自出府,执行公主的命令。

暮晚摇深吸口气,心想她要在言尚知道此事前,将此事解决了……或者说,压下去。

方桐等卫士去北里抓人,暮晚摇则在两个小厮的带领下,去看了鲜血淋淋的刘文吉。

两个小厮陪着刘文吉晃荡了两个月,已经习惯刘文吉整日喝闷酒。今夜事发时他们都不在,还跑去跟其他娘子斗嘴耍乐。

听到动静时,他们急匆匆赶去,都没有来得及说出丹阳公主的名号来保护刘文吉,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两个小厮惨白着脸,知道完了。公主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为了将功赎罪,他们第一时间先将刘文吉从那家花楼中带出,连夜敲坊门,闹着用了公主给的权利,才迫使坊门开了、来到了公主府上。

刘文吉被安排在了公主府的客房,暮晚摇心焦如焚,在外面徘徊。好不容易等到宫里来的侍御医,又好不容易等到那侍御医出来。

暮晚摇急急看向那侍御医。

侍御医摇头叹气。

暮晚摇心一凉。

侍御医在一个公主面前说起那事,总是尴尬一些:“幸好他还年少,又及时请医,日后还能正常……嗯,出恭,不会漏……嗯。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总是还活着的。且殿下在……可以让他留在公主府中当个宦官。”

暮晚摇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公主府上当然是有宦官的,她之前还数次拿此事开言尚的玩笑。然而这宦官,不应该是刘文吉。

暮晚摇尖长的手指掐入掌心,借助痛楚来让自己冷静。

暮晚摇问侍御医:“他……醒了么?”

侍御医露出不忍神色来:“一直清醒着。”

暮晚摇怔了一怔。

问:“从头到尾?”

侍御医:“是。”

问:“整个过程他都是知道的?”

侍御医:“是。”

侍御医叹:“我没见过这般强忍着不肯晕倒的小郎君。全身都被汗浇了一遍,还撑着问我他是不是没救了。我能说什么呢?只能答人各有命。然后他就眼睛空洞,看着上空发呆,不再和我说话了。”

暮晚摇向身后侍女使个眼色,让她们安排侍御医在府上住下。也许这两日,刘文吉还有需要用到这位侍御医的地方。

得多亏是公主的身份,才能请到给皇帝看脉的御医。这些御医见惯了被废了根的人,又经常给宫里内宦开药。见怪不怪之下,才能冷静处理刘文吉的事。

再随便一个会看病的,都不会比宫中来的御医做得更好了。

暮晚摇再在外头徘徊了两刻,才推门进去,看望一直清醒着的刘文吉。

在公主进来前,刘文吉在两个小厮的帮助下撑着身子,换了衣服,整理了自己的衣容。暮晚摇进来后看他,便见他憔悴地起来向她行礼。

暮晚摇让他躺着休息,短短几个动作,刘文吉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又是面色无血,苍白无比。

暮晚摇静了一静,盯着这个俊美的少年看了半晌。毕竟是美男子,又很年少,去了根,从外表看,也看不出来。然而刘文吉给她的感觉,却再次变了。

若是之前是蒙着一层灰,这一次,便是隔着一层霜雾了。

有冷霜覆上他的魂,他变得冷了很多。和韦树那种少年清冷不同。韦树是浮屠雪一般让人向往的清寒矜傲,刘文吉是雪灾后埋在雪下、苦苦煎熬的生灵。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意,都不过是命运的馈赠。只是这命运,待刘文吉不够好。

暮晚摇静默片刻后,说:“我会看着,帮你拿下那些折辱你的人。”

刘文吉看向公主,淡声:“拿得下么?”

暮晚摇微滞。

刘文吉看着少年公主连个保证都说不出,他唇角露出一丝哂笑,淡漠道:“是我自己的事。殿下不过是看在春华的面子上照顾我,殿下没有理由帮我太多。殿下且放心,我不会因此生事,给你惹麻烦。”

暮晚摇好久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经过此事的刘文吉对话。同情么?或者和他一起抱头大哭?

她和刘文吉的感情没有那么好,她也不能像言尚那样对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她确实觉得他可怜,然而……也就这样罢了。

她想骂刘文吉颓废的话,在家里喝酒不行么,跑去北里干什么。

但是她又知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北里又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大魏非但不将北里这样的地方当祸害,在民风舆论上,北里反而是长安最繁荣、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任何来长安的人,若是没有去过北里,就不算来过长安。

她自己经常去,朝廷官员经常去。就是言尚,他自是洁身自好,可是他也经常去。

谁若是说自己从不去北里,没有人认为此人高洁,只会觉得这人不合群,故作清高。

那本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可悲的不过是朝廷官员能去,刘文吉这样的白衣书生也能去。双方产生冲突后,谁是输家从一开始就定了。

暮晚摇冷漠道:“所以你对日后有什么想法?科考你是不用想了,读书这条路已经断了。你若是还想回岭南的话,我会给你钱财,还会在岭南给你父亲、或随便什么亲人安排个小官。保你余生在岭南安康无恙,平安度过此生。”

刘文吉淡声:“我不能回岭南。我此时回去了,我父母遭此打击,直接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为人子不能在父母膝下养老,已是不孝。再让他们知道我身上发生了这种事,不是让他们这样的白头人生生剜心么?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暮晚摇警惕看他:“那你要如何?报仇么?对方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而且我说了,我本就会帮你。”

刘文吉看向公主,他道:“公主和我无缘无故,仅仅因为一个侍女,怎么可能帮我太多?此事若是引出更大的引子,公主可以有理由。但如果仅仅是一场巧合……我觉得,也就这样罢了。对不对?”

暮晚摇面色有些难堪。

脸色刷地沉了下去。

她最烦人一针见血了。

刘文吉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还勉强压着,不敢在公主面前说实话。现在他彻底放开,竟直接说出暮晚摇的内心想法。内心那恶兽,彼此心知肚明,被人当面点出,却不是什么愉快经验。

暮晚摇勉强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暮晚摇:“那你想如何?”

刘文吉苍白着脸,漆黑清泠的眼珠子盯着丹阳公主。他缓缓地掀开被子,下一次地下床。暮晚摇高傲雍容,站在他面前,冷淡无比地看着他在她脚边跪了下去。

刘文吉低声:“春华让殿下给我官,我没要;要殿下给我钱财,我也没要。我此前从未借春华的缘故,从殿下这里祈求什么。而今,我要行使这个权利了,不知殿下允不允?”

暮晚摇:“你想要什么?”

刘文吉垂着长睫,睫下阴影完全覆住他的眼中神情。

他说:“我想求公主相助,让我进宫,成为内宦。”

暮晚摇诧异,看他:“为什么?你……想清楚了?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也照应不到你。宫廷和外面,是不能私相授受的。我不会犯此忌讳,将手伸到我父皇的地盘去。”

刘文摇了摇头,说他不用殿下照顾。说只要公主答应了他这个求助,他这件事,随便公主如何利用,如何处理。他日后也不会麻烦公主,也不会再和公主府联系,更不会试图和春华联系,毁了春华。

刘文吉跪在地上。

冷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单薄如雪的身上。

他就这般跪着,静静的:“我思来想去,一切仿佛都是没有权而引起的。”

长安这样的地方,若想待下去,就得手中有权;长安这样的地方,若想报仇,就得手中有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过够了……已经过够了!

一而再再而三,命运的冷刀次次扎心,谁能依然浑噩度日?

刘文吉仰脸,和暮晚摇对上的目光,明亮万分,充满了刻骨恨意。

不知他恨的是这个为所欲为的世道,或是那将他废了的位高权重者。

一夜过去,北里那边的消息传来。

那位娘子确实只是一个柔弱的初初到北里的女郎。张郎和刘文吉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她当时就吓傻了。知道这事超出了她这样的人能承受的范围。

她虽不知此事会如何走向,但她起码知道,便是户部郎中家里的十一郎,如此随便废人……那也不应该。而若是让人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的话,她死无葬身之地。

那位娘子前半夜被张郎掳去,因为刘文吉的相护逃过一难。刘文吉太扫兴,张郎对她失去了兴趣,她求助后得以离开。

那娘子回去后就开始收拾细软,趔趔趄趄地跑出所在的花楼……然而刚开了花楼的后门,方桐等卫士就提着刀破门而入了。

双方撞上,要知道都有哪些人参与了废掉刘文吉这件事,轻而易举。

那张郎也不愧是那帮人中的领头。张郎在屋子里睡得昏沉,跟着他的郎君已经被废了好几人。有人屁滚尿流逃跑,来找张郎,让张郎赶紧逃:“郎君,郎君!快走快走!是丹阳公主府上的人!不知道那个被废的和丹阳公主有什么关系,丹阳公主派人来废了我们啊!”

张郎酒一下子吓醒,他哆哆嗦嗦地爬下床,匆匆穿上裤子就爬窗往外跑。

初冬天寒,张郎跑出屋子就被冻得僵冷。但是他知道再不逃,被公主府的人抓到,也许真会被废掉。

因为丹阳公主很可能先斩后奏!

先废了他,再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