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惶惶地想:他们这是……任务完成了?

几人看向杨嗣,茫然中几许激动:“三郎……我们这一路,是胜了么?乌蛮王逃了?”

杨嗣没回答他们,向后退开三步,跌跪在地。他握着枪的手隐隐发抖,脸上的血照着眼睛,衬得一双星眸更加野性难驯。

杨嗣长舒口气。

向后倒下,躺在了地上喘气。

他忽然大笑:“老子赢了——!”

众人愣住,然后纷纷笑起来,三三两两地坐下,开始说笑,又调笑同伴怎么那么快认输。峡谷中的气氛变得欢乐起来。不管演兵结果如何,反正他们这一路是立了功的。

没有了烦恼,峡谷中少年们笑声朗朗。杨嗣仰躺在地,喘着气看头顶星空。

星辰灌天,云翳遮月,之前被战斗吓飞的鸟群,小心翼翼地回归。

杨嗣闭目,好像仍能感觉到方才热血沸腾的感觉——

战斗,战场。热血,宝马……这一切,都让他迷恋。

蒙在石赶到营地,粮草已被烧光,言尚领着魏军直接投降。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军全部战败,立在己方烈火烧后的营地上,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成为了这场演兵的胜利者。

使臣这边气氛松懈下,十分高兴,只等着演兵结束。

蒙在石却脸色不好看。

他问旁边高兴的人:“还有半天时间,我们粮草完全被烧光,你们想过这半天时间,这么多兵马,吃什么喝什么吗?”

下属茫然四顾,道:“……都是言二郎使诈,我们一开始没顾上粮草。”

有人乐观道:“那顶多饿半天,无所谓。”

蒙在石淡漠地看着这批自己所领的乌合之众,道:“真正战场上,断半天的粮,兵力就要落后一半,魏军要是再来袭,我们就完了。”

有人不高兴道:“反正是演兵嘛……再说,我们是全胜。乌蛮王何必这般苛责?”

蒙在石抱臂看他们:“魏军三次两番来骚扰,就是为了麻痹我们,好到最后一次魏军真正攻营的时候,我们反而放松了警惕,让他们赢了。我们大部分赢了这场战,却连续在两个小地方吃了亏。你们管这个叫全胜?”

众人无话。

蒙在石不再理会他们了,抬步走向营地,查看粮草到底被烧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剩下的。然而他若所料无差,言尚不可能给他剩下。

果然没胜。

站在彻底被烧干净的粮草营前,众人兴奋之后,开始烦恼要饿肚子的事。蒙在石叹口气,默然无言。

这场战争虽然己方胜利了,但是得饿半天肚子……总有一种虽胜犹败的感觉啊。

言尚,杨嗣,甚至包括……主动摧毁己方阵营,给骑兵列阵空地的韦树。

这几人若是成长起来,将是劲敌。

然而蒙在石回头看这些使臣,见他们无一人察觉,都只在烦恼饿肚子的事。蒙在石摇摇头,不再和这群乌合之众多说话了。

第四日演兵结束,众人向太子和秦王汇报情况。太子和秦王向使臣团道辛苦,对己方的落败也不以为意。之后二人领着诸人去见陛下。

太子道:“父皇也一直在等着你们演兵的结果。无论输赢,今晚犒赏众将。无论是言二郎等大魏将士,还是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父皇说尔等都是少年英豪,还为尔等写了诗写了文,让人谱曲,供世人传唱。”

蒙在石看向那几个大魏少年,笑道:“如此,我这个异族人,倒是能活在你们大魏人的传奇里了?”

太子笑:“恐怕如此了。大王可愿意?”

蒙在石半开玩笑的:“自然是愿意的。与诸位大魏少年将军交手,让我不觉感慨大魏人才辈出,让人压力极大。本王正要以此为动力,回到乌蛮后也得改进兵力了……可不能输给大魏啊。”

另一使臣在旁问:“大魏皇帝在哪里?”

太子悠然远目:“文斗那边已经结束,也在今日宣布结果。父皇去看六妹主持的文斗了。”

于是傍晚之下,众青年少年一起下楼,共同骑上马,在太子带领下,一路驰骋,前去拜见皇帝。

乐游原本是广阔平原,和长安城中街市楼阁的鳞次栉比全然不同。不怕伤到寻常百姓,众人便放开缰绳,信马而行,纵横长道!

何等肆意洒脱。

而一处阁楼中,皇帝静坐,望着自己的幼女。暮晚摇红裙雪肤,坐于他旁边,正在评定文斗的结果。

而皇帝看着她,正如这几日每日都长久盯着她那样。暮晚摇初时被皇帝看得心里发毛,这几日下来,已经习惯皇帝的眼神。

宣布大魏赢后,暮晚摇正要挥手让人退下,然而使臣团中的人却有不服的。

有人说道:“我们真的比大魏文才差那么多么?公主殿下凭什么能做判者呢?难道公主对我们比的所有才艺都是个中高手么?”

皇帝似笑非笑看向他们。

暮晚摇抬目,望向诸人,冷淡道:“不算个中高手,但都略懂。怎么,你们要我下场?”

使臣中一阵骚动,然后推出一人:“这是我们中弹琴弹的最好的,公主殿下评说‘如弹木头’,我等听着实在不服气。想知道那不是木头的弹琴,是怎样的。

“我们知道公主殿下箜篌一绝,便也不敢自取其辱。只要殿下在琴上让我们服气,殿下的判定,我等绝不质疑。”

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也心中一动:昔日暮晚摇被说“才乐双绝”。然而这些年不见暮晚摇再折腾这些,她的箜篌弹得还是那般好,只是琴技可有生疏?

暮晚摇看向他们,果断道:“夏容,取我的琴来。”

杨花和榆花在空中飞舞,如飘飘飞絮,如片片落雪。

黄昏下,数马奔腾,直向阁楼行来。

道上贵族男女们、寻常百姓们听到马蹄声,连忙让开绕路。他们看到一群年轻男女骑马而来,飞卷花叶,向皇帝所在的阁楼奔去。

那马上的青年、少年,郎君、女郎,都是俊美之相。如此豪气风流,青春年华,让人生起欣羡。

有认出来的道:“这不是乌蛮王么?演兵已经结束了?谁赢了?”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人头:

“那是乌蛮王蒙在石,那是杨三郎杨嗣,那是言二郎言尚,那边是韦七郎韦树……咦,怎么还有女子?是赵五娘赵灵妃啊。”

“他们都从演兵场上刚刚退下么?”

众年轻男女骑马从人前一掠而过,到了皇帝所在的阁楼前,马一一停了下来。

天地阒寂,他们听到楼上传来琴声,不觉抬头去看。

看到丹阳公主坐在窗下,手拨动琴弦,汩汩琴声从她纤纤指下挥出,曲调悠然中,带几分肆意杀气。

天上层云密密,红霞满天,女郎坐于高楼,弹琴之际,低下眼睛向他们看来。

言尚、杨嗣、韦树、蒙在石,赵灵妃,都怔然而望,听着悠然琴声,如同置身高山流水的玄妙世界中。

杨花飞絮满天飞,霞云切切宛如织,琴音绕梁跃清泉。

有美一人,坐于高楼。望之悦目,见之心喜。

永不能忘。

霞云满天,天幕暗下。灯笼渐次点燃,灯火摇曳。忽有内宦打断诸人的畅想:“陛下传膳了——

“诸位随老奴上楼吧!”

第93章

皇帝在高楼上召见了诸人。暮晚摇坐在琴旁抚弄弦丝, 她看到他们上楼时, 与他们对了一眼, 就垂下眼不再多看了。

楼阁一琴曲,惹人惊艳。而再见到公主本人这般冷淡,众少年郎都觉得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

作为胜者一方,乌蛮王一定是要大力赞赏的;而面对输了的大魏少将们,皇帝也不生气,还在乌蛮王得到赏赐后和众使臣离席去均分后,问他们是如何打仗的。

如此少年人们一说,就突出了言尚和杨嗣的才能。

杨嗣将才之能,自不必说。他凭百人将乌蛮王上千人阻在峡谷,虽有靠地形缘故, 但本身能力显然更重要。

皇帝看着下方那个意气风发、站姿笔挺的杨家三郎, 点头:“杨嗣?很好。”

太子在旁边听他们一通论功论赏,一直面无表情。等到听杨嗣在峡谷危急时候,太子忍不住身子前倾了一些, 皱起了眉;而皇帝夸一声杨嗣,太子神色仍是淡的,眼中却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放松般的笑意, 身子重新坐稳了回去。

太子和杨嗣对视一眼,杨嗣对他露出笑, 依然是那般无所谓的、肆意的模样。

皇帝面向韦树,道:“韦爱卿只是守后方,有点大材小用。不过爱卿这般沉稳, 后方交给你,他们也都是放心的。”

最后皇帝看向言尚,目光变得复杂。

言尚这个名字,从郑氏家主死,就一直频频被他听到。哪怕皇帝不刻意留心这个人,这个人的才能也无法被淹没。小小一个中书省主事,居然能在演兵中将中枢的命令执行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皇帝看一眼旁边抚琴的幼女,幼女冷冷淡淡地低着头拨弦,好像对这边的言尚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皇帝却不太信她不在意了。

当初为二人指婚,暮晚摇还拒绝;但上个月南山之事后,暮晚摇还能如何否认?

皇帝沉默一下,叹道:“杨三是将才不假,就是恐怕谁都想不到,你竟然有帅才之能。”

将领兵,帅领将。兵士易得,将帅难求。

大魏新一代的年轻人却已经成长了起来……皇帝不禁想,也许自己百年之后,世家问题彻底被自己解决后,边关国土,四方小国,都是这些年轻人发挥的时候了。

暮晚摇那边听得心中紧张。

秦王听得也是神色一绷。

将才?帅才?

这夸得也太过了。

秦王怕皇帝夸杨嗣和言尚,夸着夸着就把这两人派到兵部来给自己添堵。这不就便宜太子了?

幸而皇帝就只是夸了一下,并没有那种兴致当场派官。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杨嗣、言尚、韦树三人,此后都是要升官的。只是如何升,就需要中书省和吏部研究了。

秦王倒是有心想在吏部卡一卡……只是尚且犹豫。

皇帝给几人赏赐了良田良宅、珍品财宝,就连赵五娘赵灵妃,都被皇帝问了问,赏了她一通。想来赵灵妃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干了什么,又得吓得晕厥过去。

皇帝赐宴后,内宦见皇帝面露疲态,就吩咐几个少年人下去,说陛下该吃药了。

暮晚摇便也找借口出去。她看出她要走的时候,皇帝神色顿了一下,似乎有让她留下的意思。但暮晚摇当作没看懂皇帝的暗示,走得毫不留恋,听到身后中年男人一声苦涩的轻叹。

暮晚摇下了楼,就四处寻人。她在杨柳树荫下走动,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侍女夏容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暮晚摇顺着侍女的指示,看到了一棵长垂柳下,少年郎君靠树而站。

见到美少年,她一下子目露笑意。

夏容等侍女等在数丈外,帮公主放风。暮晚摇咳嗽一下,就走向垂柳下。

言尚靠着树身,仰头看着头顶树叶缝隙。他似在看着虚空出神,不知又在想什么。

如松如竹,洁净无比,端静安素,连阳光都不忍心打扰。

暮晚摇却重重扯一下他的袖子,将他拉得趔趄,差点被她拽倒。

言尚回头,看到她出现,他目中刚浮起丝丝笑意,暮晚摇就板着脸:“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人,打算做什么坏事呀?”

言尚轻斥:“又胡说。”

方才她在楼上时不理人,而今下来时她特意来找他,让他心中生起微微欢喜。又是数日不见,言尚不觉有些留恋地看她。他想靠近她,但又顾忌着人来人往,不好放肆。

便只是看。

而他只是垂眸俯睫,微微含笑看暮晚摇,目中缱绻温情,便看得暮晚摇心跳砰砰。小公主侧过脸,脸颊被晕染出了一层薄粉色。

言尚咳嗽。

暮晚摇瞪来:“又咳嗽!见不得人啊?”

言尚无奈,抱怨了一句:“殿下怎么又说我?”

暮晚摇心想:喜欢你,看你好欺负,才总说你呀。

她面色如常,扯着他袖子就要将他往她身边扯。她硬是拖拽着言尚躲去了树后说话,对他上下其手摸了一通,一叠声问他战场好不好玩,他有没有受伤。

而看到他颈下一道小口子,暮晚摇就吊着眉,骂杨嗣不知道护人,骂护卫没用。

言尚:“好了好了,一点儿小伤而已。”

暮晚摇看回来,见他遮掩着衣领,将她揉乱的袍子重新理顺。她端详他,看到他低着头,面容微绷,眼下耳上透红一片。

暮晚摇斜目:“你又开始紧张了。”

言尚叹气:“对不起。”

暮晚摇抿唇:“不要为这种事道歉。”

她眼珠转了转,想向他依偎过去,却见他绷着身后退了一步,抬目看她一眼。暮晚摇无言片刻,心里暗恼:迟早在外面办了他,让他总这样!

暮晚摇愤愤不平,换平时早就要沉脸骂人了,但是也许是好几日不见言尚,她心里喜欢,便舍不得骂他矫情。

暮晚摇眼珠转了转,忽笑问:“你听到我刚才弹的琴了?”

言尚点头。

他目露一丝向往,轻声:“我只知道殿下箜篌奏得好,没想到殿下琴也弹得好。”

暮晚摇哼笑:“我不光琴弹得好,我唱小曲也好听。”

言尚睫毛颤一下,向她望来,眼如清水。

暮晚摇问:“你会弹琴么?”

言尚摇头,低声:“我光是读书就很艰难了,哪有那般精力去学琴,熏陶情操?”

暮晚摇便笑盈盈,伸手来拉他手腕。暮晚摇:“那我教你呀?”

言尚笑一下,温声:“好呀。”

暮晚摇道:“今晚来找我。”

言尚没适应她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愣了一下:“啊?”

暮晚摇用美目撩他:“教你弹琴啊。”

言尚:“……教我弹琴,也不急在一时吧。我今晚约了人……”

暮晚摇不耐烦:“推掉!”

言尚好声好气:“殿下,这样不好。已经和人有约……”

她一下子瞪他:“明明是我先和你约好的!要赴约也是先赴我的约!闲杂人等都要靠后。”

言尚不解:“我何时和殿下有约了?”

暮晚摇白他:“我当日和你约好,演兵结束后送你一份大礼,你忘了?今晚必须来找我,我送你大礼。”

言尚微怔:“……”

一时沉默。

气氛变得古怪。

暮晚摇以为他这个人这么单纯,一定没听懂。她不放心地走近他一步,晃了晃抓着他的手腕,再次强调:“今晚必须来找我!过期不候!”

半晌,言尚抬目,轻轻看了她一眼。

暮晚摇火急火燎中,碰上他这一眼,心中一静。瞬间明白言尚听懂了。

啊……是。他是很聪明的。

焦躁的气氛褪去,变得几分柔媚。暮晚摇也不生气了,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

言尚有点尴尬,又有点僵硬,还有许多羞赧。他有时真恨自己心思太敏,一下子就懂了暮晚摇是什么意思。原来她说的大礼,就是这个……言尚慢吞吞道:“……必须今晚啊?”

暮晚摇瞥他:“怎么?言二郎有什么意见?”

言尚:“……我没有做好准备……”

暮晚摇匪夷所思:“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真的要沐浴焚香?或者是研究一下?不用研究,有我在呢。”

言尚:“……”

他半天不说话,暮晚摇强硬地自行决定了时间场合,外头守着的夏容喊有人来了,暮晚摇当即丢开言尚跑了。跑出几步,暮晚摇回头,见言尚仍在原地看她,目光温润。

言尚、韦树、杨嗣三人一同去赴晚上的宴,内宦自然将他们这些和演兵有关的人分在一处坐着。

有趣的是,赵灵妃也跟着他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几人身后:“我刚才听人说,陛下给我们题了记,翰林院那些才子写了一首《长安英豪录》,就是为最近的事写的!听说他们跑去编曲子唱了,很快这首诗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吧?”

杨嗣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赵灵妃幻想道:“我还没看到‘英豪录’,但是我听说了丹阳公主和翰林院的争执,我觉得,说不定我也能被写进诗里去啊。”

杨嗣嗤笑:“你做梦吧。”

赵灵妃气:“你这个混蛋!”

她不理会杨嗣了,追上言尚:“言二哥?言二哥你在发什么呆?你说呢?”

言尚回神,神色微微缩一下。一旁的韦树一下子看出言尚是走神了,便低声解围:“那个娘子说的是‘长安英豪录’。”

赵灵妃看向韦树,不可置信:“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居然叫我‘那个娘子’?”

韦树困惑,抿唇。

言尚笑着解围:“巨源,这位是赵家五娘,杨三郎的表妹,闺名唤作赵灵妃。”

赵灵妃捂住心口,有些受伤:……保护了韦小郎君好几天,那郎君都没记住她名字?

难道言二哥相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样没心没肺么?

正这般幽怨着,旁边传来一声清婉女声,为他们几人解释:“赵娘子说的‘长安英豪录’的事是真的。你们几位都有被写进去,翰林院那里已经去编曲了,我这里有原稿,几位郎君娘子要看么?”

言尚回身,见是刘若竹领着侍女,正在对他们笑。

言尚和刘若竹互相见礼后,又为几人互相介绍。赵灵妃对刘若竹口中的诗作很有兴趣,杨嗣却不在意:“吹捧的诗罢了,能有什么文采?倒也不必念给我听。”

刘若竹蹙了下眉,杨嗣不屑,她反而生了坚持心,道:“郎君没有听,就断定写的不好了么?岂不是将翰林院的辛苦视作无用?几位郎君、娘子且等等,我去寻翰林院的人来为诸位解说。”

旁边插入一道青年好奇的声音:“我能听听么?”

他们侧头看去,见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乌蛮王蒙在石。

刘若竹对蒙在石笑了笑,柔声:“诗中也有写到大王,大王自然可以听一听。”

半个时辰后,数位演兵中相识的少年青年们露天围宴,坐在各自几案前用膳。中间围出一圈空地,烧着篝火。

而刘若竹忙忙碌碌,特意领来了一位翰林院的年轻郎君。

刘若竹还没介绍,言尚先行礼:“衍之,怎么是你?”

翰林院的学士林道本神色冷淡,可有可无地被刘若竹扯过来,对这一桌演兵的人都没什么兴趣。毕竟文士和武士,自古互相看不起。然而林道见到席上的言尚,倒露出笑,连忙拱手:“素臣也在这边?”

刘若竹诧异:“言二哥,你们认识?”

言尚微笑:“我去翰林院借一些资料时,和林兄认识的。”

刘若竹似懂非懂地点头,韦树则偏头看来一眼。见言尚和对方客气交流,又领着对方介绍给他们。但韦树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和言二哥的关系更好些。韦树便不在意地继续扭过脸,安静坐着了。

赵灵妃在旁边憋慌无比,郁闷地看看左边的韦树,再看看右座的杨嗣。想了想,赵灵妃还是凑过去和杨嗣聊天了。

而刘若竹不光将翰林院的学士请来,还请来了宫廷中用的乐师和歌女们。乐师和歌女坐在旁边,拿着各自的乐器,作出准备奏乐的模样。

众人诧异。

翰林院来的林道看了刘若竹一眼,又看在言尚的面子上,淡笑着和他们解释:“刘娘子说你们想听‘长安英豪录’,正好我们这里刚刚编好了曲。第一次弹唱,你们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刘若竹柔声补充:“林郎的才学极好,曲子必然也是极好的。”

林道矜淡一笑,负手而立,示意乐师们奏乐。

悠扬曲声响起,丝竹声先开。众郎君们本是给面子地听一听,并不在意,然而紧接着,鼓声加入,编钟声加入,曲中瞬间多了铿锵决然之意。如杨嗣这样的人,便当即停了自己举着酒樽的手,侧头看向那些乐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