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解除!”苏婉说。

马鞍面上的尖刺迅速下降,能量开始回流到其他区块去。根据上次的经验,距离那个巨无霸下次开火还有至少一分钟,好歹可以喘口气了。

我喘着粗气靠在椅背上,我的心跳频率还是居高不下,胸膛里像是在打鼓。

“江洋你的身体状态报出危险了,休息一下。”苏婉说。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她掐断了我工作台上的电源,我被强制进入休息。我站起来,觉得头有点晕,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想出去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

我愣了一下,看见一滴水滴在我面前的地上,化纤的地毯上冒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我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场景太熟悉了,让我忽然间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我抬头看着天花板,那里有一小块湿迹,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大,一滴水挂在上面,淡淡的有点黄绿色。它再次滴落,滴在刚才的位置,那里已经黑了,泛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

湿迹扩大起来,越来越快,很快它变得有拳头那么大了,然后像是花盆大小,然后像是水缸,然后……头顶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近在眼前的空空声。我在喉咙里低低的吼了一声,我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发出那样野兽般的恐惧的低吼。

“闪开!”我对着周围咆哮。

可是没有人看我,这帮疯子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他们的耳机也足以隔绝几乎一切声音,这见鬼的新型耳机!只有中控台的苏婉看见了我的异状,我拼命的对她挥手,她急忙去摘耳机。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扑出去把身边的大猪抓起来。他受惊了,推着我的胸口想要抗拒。我二话不说一个嘴巴抽在他脸上,把他的耳机摘了,用尽全力把他推到了一边去。

大猪是我唯一来得及救的人,那块湿迹开始塌陷了。我紧跟着猛扑出去,带着大片的灰尘,天花板崩溃,一个像是巨型蟑螂有着花岗岩皮肤的玩意儿落在地板上,挥舞的触手瞬间套住了周围工作台上的几个操作员。熟悉的场景再次重新,触手抽紧,男人的胸膛塌陷下去,甚至来不及哼一声。

捕食者!

刚才的蓝海战术中出现了孔洞,这东西穿过了孔洞,降落地点是经贸大厦的上方。它在短短的时间内凿通了十几层楼板,直接侵入了泡防御指挥部的控制中心。

这只捕食者出奇的小,形状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大章鱼,根本像是为这次突袭度身订造的。它头部硕大的眼睛开合了一次,确认了周围的环境,闪电般的蠕动着前进。确实是蠕动着前进的,可是快得像是眼镜蛇的进攻,一个操作员想要闪开,可是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断成了两截!

我看着那一地的鲜血,想到了那东西的“脚趾甲”。

它所到之处所有人尖叫着逃离,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直扑中央控制台的苏婉。有个操作员想要阻拦它,手里没有东西,只好举起显示器砸了出去,可是这东西就像是个武林高手接飞镖一样,一根触手扬起,轻松的卷住了显示器。显示器像是块豆腐那样分崩离析。

苏婉的脸上惨无人色,她也想要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她被围在几排服务器中间,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而那个出口已经有一条触手横在那里了。触手搭着左右的铁支架,只是稍微抽紧,就把铁架拉弯了,如今这些支撑服务器的架子像是一个牢笼彻底困住了苏婉。

被推倒的工作台边闪着耀眼的电火花,捕食者经过的地面上拖着大片的血迹。它把触手全部投了出去,搭在了那组服务器铁架上。苏婉死死的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对她缓缓睁开的绿色眼睛!我站起来抄起一张椅子想冲上去。

“别傻了!你救不了她的!”大猪一把扯住我。

忽然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了。

捕食者忽然停下,保持着挥舞触手进攻的姿态,却并未继续推进,像是一部电影放映中被卡死了。办公室里回荡着大家惊惶的喘息声,还有嗡嗡的风扇声……风扇声……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风扇声?我觉得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我大着胆子站起来,看见所有服务器的绿灯都快速的闪动起来,它们的风扇全部开动,像是满负荷运算的样子。

“我操他妈的!这个东西在读硬盘!”大猪忽然吼了一嗓子。

我哆嗦了一下,心里透亮。这东西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来,它是为了泡防御发生器,它要阿尔法文明留下的某些东西!

二猪飞起一脚踢碎了消防窗口的玻璃,抄出两柄消防斧一柄扔给我,举起一柄豁尽全力砍向一根触手。消防斧,我们要是去好莱坞,定能胜任电锯狂魔这类角色。不过已经没有时间顾形象了,我掂了掂斧头,扑上去全力砍在另外一根触手上,它丑陋粗糙的尖端刚刚搭上一台服务器,立刻粘上了,正在迅速的生出粉红色的肉质触手,像是婴儿的手指,又像是海葵。而这些看似幼嫩的触手释放出了无数细丝,细得肉眼几乎无法分辨。那些细丝仿佛蛛丝一样迅速的包裹着服务器,从电子元件和通风口的缝隙渗透进去。

手感像是砍中了橡皮,消防斧被弹开,触手上留下了二十厘米长的缺口,浓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黄绿色的液体飞溅。我跳起来闪过,那些液体落地冒着白烟,带着“滋滋”的声音腐蚀着化纤地毯。我再看消防斧,已经没有刃口了!

又是一个变种的捕食者,和我们上次遭遇的那只不同,它的整个肢体里面估计都是这种可怖的酸液,用来保护它自己免受伤害。

惨叫声从我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操作员抱着头在那里转圈,把消防斧扔下。他的满脸都是黄绿色的黏液,身边有一根被斩断的小触手,正扭动着喷洒酸液。那个兄弟转了两圈趴在墙壁上,再也不动了,很快,他的脖子一弯,头掉落下来,滚动着露出了白骨。

这样强的酸液……绝不是上次那个东西可比的。

“别愣着!”大猪大吼,“不能砍它,就砍服务器!”

我们忽然清醒过来。我和二猪一起扑向了周围,首先敲碎工作台边的机箱。这些计算机里面同样存储了海量的泡防御圈资料,我一斧头劈开机箱,跟上一斧头把硬盘砍成两半。二猪的操作跟我也差不多,周围的人也纷纷踢翻自己周围的计算机,举起椅子往机箱上砸。

一斧子劈开机箱,一斧子敲掉硬盘;再一斧子劈开机箱,再一斧子敲掉硬盘;我机械的操作着,像是一个忘我的樵夫。我们在跟那个捕食者抢时间,多抢一秒钟就能抢回很多资料,最电子化的资料要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来抢夺,科学技术还真是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犯混啊你们!”大猪推了我一把,“用得着那么费劲么?砍掉电源就可以,那玩意儿还自带电源不成?”

“废话!它当然自带电源!你自己看看那边的服务器!”我指着中央控制台。

苏婉站在最核心的区域,手里拿着拔下的主电源插头。而所有服务器硬盘的绿灯还在发疯一样狂闪。

“见鬼,还是个电鳗!”

“该庆幸的,多亏不是巨型计算机,读盘速度有限!”我砍开了下一张硬盘。

经贸大厦这边因为军用设备来不及到位,操作中心是基于UNIX系统和民用服务器的,硬盘读取速度只有7200转每秒,否则这个东西抽提信息的速度会增加到十倍以上。不过即便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而砍完了这些工作台上的硬盘,服务器上的硬盘又怎么办?

我拍了拍脑袋,抽出手机来:“蒋黎!77楼呼叫支援!它们在攻击服务器!远程武器!我们需要远程武器!”

“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有什么东西控制了电梯!等我们把门弄开!”蒋黎的声音显得气喘吁吁的。

“砸开撬开炸开!得快!中央控制台快要保不住了!”

“苏婉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现在还没事!”

蒋黎挂断了电话。

一阵密集的枪声,无数弹孔出现在办公室的门上,有人一脚踢开了大门,冲进来的都是黑色军服的特别宪兵,蒋黎冲在最前面。

“怎么那么慢!”我跳了起来。

“还有一只赌在电梯门口,我们出不来。”

“还有一只?搞定了?”

“一个兄弟把微型汽油弹塞进它嘴里了。”蒋黎的脸色铁青。

“毁掉全部的服务器,”大猪站了起来,“它在读取硬盘数据。”

苏婉看见了宪兵们,动了一下,似乎想从触手和铁架组成的牢笼里面冲出来。蒋黎抬眼,和她对了一下眼神。蒋黎挥挥手,苏婉退出去贴在一边的墙壁上。蒋黎和他的手下同时举起微冲,对着满满几十架子的服务器扫射。子弹掀开了外面的铁皮,洞穿了CPU和硬盘,电线暴露出来,火花四溅,硬盘灯一一熄灭。

那个东西察觉了。它硕大的身体忽然贴了上去,把最后的一部分服务器挡在了他背后,子弹跟着倾泄在它的身上,可是它根本无所谓。枪声停息,硝烟弥漫,空气中依旧充斥着风扇的嗡嗡声。

“怎么办?”大猪的声音也在发抖,“我们没有重武器。”

蒋黎不说话。他忽然抄了我手上的消防斧,矮身冲了出去,冲向中央控制台。

“不要!”我和苏婉同时喊了出来。

捕食者对于移动目标的敏感度远远超过了静止目标,蒋黎的速度惊人,捕食者的反应也惊人。鞭子一样的触须抽打过来,连续几次贴着他身边擦过。蒋黎是海军特种兵出身,快得像是一头豹子,连续的闪过。

警报声凄厉的响了起来,红光卷过整个大办公室。

“轰炸倒计时……”二猪喃喃的说。

我和大猪都呆在那里了。我们这帮人忙着拯救那些数据,完全忘记了最可怕的事情——在我们和这个捕食者奋战的同时,天空上高悬的那些次级母舰并未离去。它们的主炮依旧在继续能量,预备下一轮光流轰炸。

“怎么办?”二猪问我和大猪。

我们两个人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连工作台都没有了,一切工作都无从做起。指望第一指挥部和第二指挥部的支援么?可是仍旧留在那边的技术员少而又少,精英的技术员们如今有一半瑟瑟发抖的缩在这个办公室的墙角里,还有一半被酸液、触须和“趾甲”永远的解决掉了。

“它开始脱落了!”大猪指着捕食者。

我们看过去,清清楚楚的看见缠在一部分服务器上的触手开始脱落。先是那些丝状物断开,而后粉红色的新生触手极快的萎缩,最后整个触手脱离。那些硬盘的绿灯也同时熄灭。

“它快要读完了。”大猪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身后的人们大喊:“撤离!全体撤离!”

他不是指挥员,可是现在所有人听了他的话都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涌向了紧急通道。可是大猪自己站在那里没动,我和二猪愣了一下,也就跟着他站在那里。整个大办公室瞬间空了,捕食者的触须还在不断的脱离,每一次脱离都意味着时间的减少。

我不能肯定,但是我相信这玩意儿有飞行能力,它和高悬在天空中的次级母舰也一定有通讯联系。它要带着信息离开,而后光流以高得可怕的光压和那种神秘的、灰化一切物质的能力把我们彻底抹掉。打劫了庄子以后纵一把火,这些外星东西的逻辑和古代的强盗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也走么?”二猪说。

“没用的,”大猪不看他,盯着正在角落里躲避触须的蒋黎,“77楼,电梯被破坏了,从紧急通道撤离无论如何来不及。”

“那你……”我惊得心头猛跳一下,扭头看着大猪线条生硬的瘦脸,他的眼睛深陷在锋利如刀锋的眼眶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却感觉到一种沁到骨头里的凉气。

是的,逃也没用,77楼往下,爬楼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警报声越来越凄厉,我们也许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而大猪所谓的“全体撤离”,只是把那些人送上了一条看似有希望的死路。

“我是突发状态的全权队长!”大猪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别让太多人干扰我们,把笔记本都拿出来!”

我和二猪各自愣了一下,然后一齐冲到储物柜边,取出了移动工作站。这是一台笔记本一样的黑色匣子,钛金属的表面,外壳抗酸,全防震结构,足以在零下40度的低温中工作,我没有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下用过它,不过冬天打开它的自加热系统,确实像一个温暖的手炉。

我们三个手脚麻利的拔下工作台边的网络连接线接入移动工作站,这东西的一大好处在于使用了一个即非Windows也非Linux更不是Unix的系统,启动起来像是闪电横过那么快,可惜不能用它装帝国时代。我打开了蓝海战术的能量流监视页面,二猪则直接进入修复程序,监视数据从我这里不断的流过去,随着修复进程,泡防御界面上的高危红色区块开始逐渐收缩。

“只要顶住这一波冲击,他们就有机会逃到楼下去!”大猪却没有操作,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屏幕,“他们是死是活,看我们够不够快。”

“嗯!”我们两个同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