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叶子河。”华英璋的脸色突然温柔起来,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叶子河。”

辩方律师问:“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他出了意外。”华英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又强自镇定下来,只是放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头,怎么都无法松开。“我想复活他。”

辩方律师脸色微变,正要拿话岔开,控方律师已经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复活实验室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辩方律师说:“我反对!还不到控方律师提问环节,希望控方律师遵守秩序!”话虽如此,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现场这么多人怎么想却是控制不住的了。

辩方律师怕华英璋再出惊人之语,不敢问得太深,胡乱地混掉了上午。临走前,法官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显然是对今天的表现不满。可是不满也没办法,原以为华英璋是制胜法宝,现在看,法宝是法宝,却是对家的。

王震领程岫去吃饭,程岫问:“就你一个人?”

王震说:“是啊。”

会不会说话?!一般人不应该解释其他人去哪儿了吗?

程岫郁闷地盯着王震的后脑勺。

王震扭头,刚好对上程岫幽怨的眼神。

自从知道了程岫就是林赢上将之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带来的压力,随便一瞥,就是上级视察的感觉。

他踌躇了下,说:“你想吃什么?曹琋说管够管饱。”

终于听到想听的名字,程岫抱胸的手终于放下来:“他人呢?”

王震说:“他说办点事。”

“什么事?”程岫对他不经自己同意就擅自行动的事十分敏感。

王震说:“我不知道。”

他去买套餐,留程岫一个人坐着。

按照规定,被告席和原告席的人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食堂,并不会见面,但是程岫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华英璋。他是辩方证人,应当在被告席的食堂里。

见他看过来,华英璋点了点头。

门口有电子安监,他进不来,显然在等程岫出去。

可程岫并没有出去的欲望。

华英璋今天在法庭上的发言对原告是重大利好。以他们之前的恩怨和华英璋的为人,显然是不合理的。可程岫一点都不想追根究底。

曹琋都不见了,别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程岫心情恶劣地别开头。

等王震回来,华英璋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王震见他看向门口。

程岫没好气地说:“在看大变活人。”

“曹琋应该不会来的吧?”

“你不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怎么知道他不会来?”程岫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压力。

王震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在发抖:“我,我猜的。”

“哦,猜的啊。”程岫慢条斯理地夹起鸡腿啃:“说起来,我手底下倒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才,毕竟,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全都死得早。”

王震问:“为什么?”

程岫用手指抹掉自己唇边的油渍,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不顺眼。”

王震:“…”

林赢上将还是曹琋?

曹琋还是林赢上将?

王震心中的天平并没有摇摆很久,就得出了结果。他说:“曹琋是故意不来的,他怕影响你的情绪。”

“他不来就不会影响我的情绪了吗?”看不到人,更容易胡思乱想。这个简单的道理,曹琋不会不懂。

王震说:“你看不到他,就会担心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影响他的步骤,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程岫:“…”该说什么呢?曹幕僚长料事如神吗?

程岫将鸡腿骨丢在盘子里,霍然起身往外走,王震想追又担心不收拾桌子被罚,迟疑间,程岫已经走出了大门,正好与匆匆赶来的曹琋碰个正着。

见到了人,程岫倒不急了,冷冷地说:“你不是说怕影响我的情绪,所以不来吗?”

曹琋苦笑道:“我就知道王震藏不住话。”

程岫说:“曹先生还有什么手段?”

曹琋笑了笑,试探道:“求婚?”

“这里是法院,告你诱骗未成年倒是很方便。”

“…诱骗的难道不是你吗?”曹琋笑笑。

程岫懒得费唇舌:“反正已经分手了,往事就一笔勾销吧。”

他往前走,眼见着擦身而过,曹琋挽住他的胳膊:“看在我已经走到这一步的份上…”

“华英璋的改口也是拜你所赐?”

曹琋说:“我给他看了叶子河的日记。”

他不说,程岫几乎要忘记这本日记了。当初说给华英璋看也是一时玩笑,没想到曹琋竟然真的这么做。程岫狐疑道:“华英璋看完这本日记就改口了?”

曹琋犹豫了下,才说:“不止如此。”

看曹琋犹豫的脸色,程岫每个毛孔都戒备起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还做了什么?”

曹琋说:“我们的另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52章 追究(中)

怒火如焰,剧烈燃烧,火星几乎要从毛孔中飞溅出来。程岫瞪着他, 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拳头挥到对方的脸上去。

想想他做的事,自作主张,独断专行…

火到极致, 反而冷静下来。

程岫说:“谈判很顺利?”

他恢复了冷静, 曹琋却慌了手脚。这样的程岫何其眼熟?当年他们形同陌路时,他不就是这种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用无形的墙将两人隔绝到两个世界。

曹琋定了定神, 微笑道:“叶子河的遗体毁于战火, 就算…也不可能了。”

这与程岫的猜测相左。他本以为曹琋是以那管含有复活水成分的血液为诱饵,才迫使华英璋就范。可不是的话, 华英璋图什么?

曹琋看出他的疑惑,柔声道:“今天回去, 我全部坦白。”

程岫说:“下午会发生什么?”

曹琋愣了下。

“从现在到晚上还有一下午的时间, 有很大的发挥余地。”程岫看着他, “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次性全都实现,晚上坦白后无论什么后果也不用怕了。对吧?”

曹琋叹气:“找个地方,我们现在就说清楚。”

程岫看着他:“信任被破坏,很难再建立。”

曹琋说:“有足够的时间,总可以建立的。所以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不能再和时间赛跑了,不是没有条件,而是,我的心已经没有那么强大。流浪狗不怕天寒地冻,可是被人带回去娇养几个月再放出来,可能没几天就会冻死。我已经被娇养过了,一点儿伤害都经不起。”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程岫不为所动:“你经不起,活该我承受?”

曹琋又叹了口气:“就当是,偿还你无知无觉、我生不如死的那些年吧。”

下午开庭,换了不少面孔。华敏和曹家那些人都不见了,曹琋来了。

照常开庭。

与华英璋一起进攻嫦娥星的人被一个个提审。可他们知道得实在不多,有意编造,也经不起反复追问。辩方律师原本以为华英璋是十拿九稳的证人,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多下功夫,问题乏善可陈,内容无关痛痒,听得人昏昏欲睡。

一下午混过去,明明是辩方得分的日子,却让控方大获全胜。

辩方律师脸色极不好看,临走前,还特地跑到程岫这边晃了一圈。对着控方律师故作神秘地说:“午餐时分,华英璋单独去了原告食堂,这要怎么解释呢?”

曹琋微笑:“你是怪食堂开着门,还是华英璋长着腿?”

辩方律师讪讪地走了。

曹琋本有些志得意满,扭头看到程岫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顿时笑容一敛,低眉顺目地跟着他往外走。

到门口,又见到华英璋。

他好似专门等在那儿的,既不过来,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两个人。

程岫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皱眉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曹琋说:“榜样?”

程岫点头:“怪不得他看起来不正常。”

曹琋:“…”

双方立场不同,不能近距离接触,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算是极致了。

上车前,程岫忍不住回头。

华英璋竟然还站在那里。白花花的衬衫和西装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花眼,人也是极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好似与衣服一起,要熔在了光里。

一只手伸过来,隔断了他的视线。

程岫回瞪。

曹琋的手伸得很坚定:“他也是个男人。”

程岫嘲讽道:“何止是个男人,还是个刚刚丧偶的适龄未婚男。”

曹琋说:“我更经济适用。”

程岫说:“大事不商量,再经济适用也是万般无用。”

曹琋说:“以后不会了。”

程岫冷笑。

曹琋知道失言过一次,信用已经透支:“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被逼到绝境的事发生。”虽然形容温柔乡有些不妥,但和程岫重逢的这些年,他的确是懈怠了,进取心和警惕心都大不如前。要是当年的他,又怎么会被初出茅庐的华英璋牵着鼻子走。

程岫幸灾乐祸地说:“终于心疼付出的代价了?”

曹琋一脸的痛不欲生:“老婆都要跑了,怎么可能不心疼。”

程岫:“…”一百年过去,托马的曹燮还是托马的曹燮!

程岫和曹琋同乘一辆车回来却不等于这件事过去了。草草地吃了饭,两人关在房间里谈判。

曹琋思绪千丝万缕,到了诉说的时候,又非常的清晰。

“华英璋主动找到我,说华敏有意培养与他有血海深仇的私生子为下一任家主。那个私生子的母亲是害他父母客死异乡、他被人拐卖的罪魁祸首,原本举家被驱逐,趁着华家后继无人,想要卷土重来。他无法容忍。”

程岫上辈子听多了世家的龉龃,不感兴趣地翻了个白眼:“他偷袭我们的时候不是挺干净利落吗?那么有干劲的年轻人怕什么?哦,特意找你买军火?你卖给他就好了。”

曹琋说:“他看华家老大老二也不顺眼。”

程岫说:“那就多买点。”

“他想终结华家。”

“…你和蒋向峰搭个线呗。”

“他想用阴谋。”

程岫鼓掌:“正好你想用阴谋终结曹家…哇!臭气相投,不狼狈为奸一把真是暴殄天物!”

“他还提出了一个条件。”

程岫说:“叶子河连遗体都没有了,他也该死心了。怎么,觉得你和他蛇鼠一窝,想要以身相许?”

这样的冷言冷语对曹琋来说就像毛毛雨,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他要我放弃你。”

“那就对了。扫清障碍,你们就能双宿双栖了。”

曹琋忽然笑了,紧绷的气氛顿时像气球一样泄了。

程岫不自在地晃了晃腿:“如果他和我谈判,我们现在已经坐在一起办庆功宴了。”

曹琋说:“我和他臭味相投,你和他办庆功宴…不如我们办婚宴。”

这是什么脑回路?

程岫不理他,主动将话题拉回来:“你站在华家和曹家的对立面就是为了帮我,他的脑壳如果没有坏掉,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许给你什么好处?”

曹琋说:“没有好处。”

“…他脑壳真的坏掉了?”

“他只是说了两个字。”曹琋用口型表示。

程岫说:“…和你现在的名字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你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声音。”曹琋说,“他是念出来的。”

“…”程岫说,“他的方法比较好。所以,你说的另一个秘密,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曹琋说:“我承认了。”

程岫眯起眼睛:“你答应放弃我?”

“当然没有。”

程岫觉得脑袋瓜嗡嗡地响,忍不住暴躁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华英璋的提议,却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他的手里,让他更加理直气壮、心无旁骛地威胁你…你果然是他的好榜样!”脑壳都坏得无药可救!

曹琋说:“华英璋看了叶子河的日记之后,精神大受打击。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乘虚而入,我是说…洗脑。在他失败的基础上,我向他提供了一个正确的爱情范本。互相尊重的平等关系,并肩作战,互帮互助,患难与共,关键时刻还能为了对方舍生忘死,舍己忘我,奉献一切,感人肺腑!”

“听起来真陌生。”

“他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将我们的爱情作为精神寄托,由衷地祝愿我们幸福天长地久。”

“…这不是洗脑,是换了个脑吧?”程岫有点不敢置信:“他说他错在哪里?”

曹琋笑容一僵,沉默了会儿,才小声说:“自作主张。”迎上程岫似笑非笑的目光,他默默地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第153章 追究(下)

华英璋当初“背叛”叶子河,只是为了让他远离之后的那场动乱。无论输赢,都不受其害。但是他做之前, 并没有和叶子河商量过。于是,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失散了,从形同陌路,到生死相隔。

而曹琋呢, 虽然事先也没有告诉程岫, 但是对方很快就能猜到。想到这里,曹琋心中又生出一丝骄傲的情绪。即使不考虑遗传基因, 爱人的智商也很重要。

与此同时, 程岫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都是未经问询就自作主张, 但华英璋的每次主张都对叶子河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曹琋却每次都将伤害留给了自己。

可见, 脑袋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心意不经意间地碰撞,令程岫看曹琋顺眼许多, 口气也温和下来:“他不知道你的‘自作主张’?”都是难兄难弟, 有谁比谁高一等的?

曹琋干咳一声:“这种细节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程岫毫不意外, 以曹琋的为人,最擅长趋吉避凶、扬长避短:“那华英璋还挺…”通讯器突然传来一条来自华英璋的短讯。

曹琋扬眉:“我给的是完美爱情的范本,不是完美情人…他说了什么?约会的话带上我,我补一节破坏完美爱情的第三者待遇课。”

程岫将通讯器递给他。

曹琋不客气地打开:

我第一次见你,还是挺喜欢你的。小孩子一个,朝气蓬勃,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样子。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想想,我应该是嫉妒你的,不管是宋昱还是曹琋,你们总能相处得很好。曹琋说什么完美爱情,简直狗屁,他只是运气比我好一点。子河很喜欢你,他朋友不多,你算一个。我以前总惹他生气,做他不喜欢的事,现在总该让他顺心。祝幸福。

“完美爱情…”程岫调侃。

曹琋脸皮城墙厚,这点小刺激当然不能撼动半分:“我何止运气好,根本是眼光好。”

程岫说:“和我比,的确是。”

曹琋手指在通讯器上敲了敲:“‘不管是宋昱还是曹琋,你们总能相处得很好’…和宋昱相处得到底有多好?”

程岫说:“你是问尺度还是深度?”

知道他在调侃,曹琋乖乖地配合上钩,流露出醋意:“已经到尺度和深度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