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监通报后,孙预被引至煦春殿外殿候着。浑浑然便有一阵琴音飘入耳际,寒意顿生,于这春色里显得格格不入,那隐而不发的杀气让孙预听得心惊。

莲儿由偏殿走出,上前一福,小声道:"给王爷请安。"

孙预忙还了一礼,"皇上好些了?"

"是。"莲儿示意孙预一边稍坐,"皇上方才突来了兴致,叫奴婢取来'穿云',现正抚弄着呢。王爷可有要事?待奴婢前去通报。"

孙预略想了想,"有劳。"

"不敢,王爷请随我来。"莲儿引孙预入了帘门。

一入眼便是那道向窗低首抚琴的纤秀背影。春风温柔,撩起鬓间青丝,神韵飘动。但琴音却是声声杀伐,于暮春暖阳中听来,仍感冰凉沁肤。

这琴曲......难道是<麟州曲>?孙预暗吃一惊。记得八年前,北方麟王上贡,送来一座硕大无朋的玉观音,当时护送的大将军房延熙文武双全,于赐宴上献过一曲琵琶<麟州曲>,端的是满座动容。当时孙预随父在列,而皇上,刚刚入宗,由先皇携着,坐于身旁。应该,才八岁吧?

"皇上,摄政王有事求见。"莲儿在妫语身侧轻禀一声。

妫语眉眼一抬,手中琴音立止。"宣。"

孙预回神立时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妫语含笑回身。月白色的长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湖畔的柳丝儿一拂的轻灵,又有桃木稳秀的矜持。暖风中似有一晕光笼在周身,华贵而空灵清媚,如仙般洒脱却少了不羁,如妖般妩媚却无邪气。一瞬间,孙预瞧得一痴,深惑在妫语的风华里难以回神。

直到妫语沉婉的声音吩咐道:"赐座。"孙预才一个激灵,"谢皇上。"

妫语摆摆手,"摄政王有事要奏?"

孙预此时已然清明,"是。臣接到一本折子。说是定西州发生民变,似乎与喇嘛教有些瓜葛。"

妫语秀眉微挑,"民变?事情始末如何?"淡淡一问,竟将喇嘛教撇在一旁。

孙 预心领神会,这便是不打算扯入喇嘛了。他也正好这么想。西北自行立教,政出令行,此时收回岂不成了朝令夕改?朝廷威信何在?只是,若保喇嘛,那定西知州江 羚便要弃了,而这个江羚与闻家颇有瓜葛。"是这样的,定西民众不堪小吏盘剥赋税,再由滇云府西王探子暗中挑唆煽动,以致民怨激愤,激起哗变。"定西民变, 江羚难逃其责,若以西王暗中捣鬼为推脱,倒也可以减轻其罪。

妫语笑笑,明眸看了孙预一会儿,"摄政王所言极为确实,就依律惩办吧。以后此类事项,摄政王就便宜行事,该办的办,该惩的惩,不必回与我了。"这是极大的信任。

孙预连忙跪下,"臣领旨。"虽说朝政上的事本就不必女皇插手,往日也不过是过过形式,实则都依摄政王及一些重臣的意思去办。但于今,女皇似是颇有才具,这旁落的君权看似仍全掌在大臣手中,其实在近些年,女皇已不知不觉中暗抓过不少,一些事项女皇不盖印,便要重议。

"摄政王。"妫语朱唇轻启,却是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才道:"定西知州的人选,还要尽快拟出来。"

"是。"孙预略蹙了蹙眉,这人选问题倒的确不易。江羚是不能再留职了,而定西那班人马中也无合适人选。朝中虽有人,但多半不熟定西事务。要平民乱,较难两全其美。

"可有人选?"

孙预迟疑了下,心中隐约有个人,但这人却是不宜去的。"容臣回去细想。"

妫语对上孙预的目光颇有些深意,但口中仍是毫不含糊,"我听闻平叛大将军胡前帐中有一个陈纪章,此人对定西了如只掌,上月前上奏的折子里似乎也有他出的力。摄政王看此人如何?"

孙预暗叹一声,到底还是让皇上想到了。"陈纪章此人品洁志高,有才有识,对定西事务也确为了解,但如今藩乱未平,这陈纪章是胡前将军麾下第一智囊,万一军中有事......"

妫语出乎意料地颔了下首,也不勉强,"也是这个理。如此,摄政王便与众臣好好商议一番,务必求个稳妥的。"

"是。臣遵旨。"孙预见妫语已现疲色,便起身告退。

"莲儿,"妫语待孙预离去后又深思了会。

"奴婢在。"莲儿恭立一侧。

"你将项平和巫弋唤来。"

莲儿应声待要下去,又被叫住,"算了,不必去了,过几日再说吧。"

妫 语叹了口气,其实这事缓不得。定西民变可是把双刃剑,扰了滇云、安平的后方,也扰了朝廷的西防。若被外族乘隙占去,威胁中原也是桩麻烦事。可这个能派去安 抚的钦差却是不得其人哪!陈纪章论理是最合适的,但若无他在身边,胡前却容易出纰漏。那个大将军,打仗行军是一等一的,在官场上却无知得很。可是,这胡前 还非保不可。于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私,闻君祥可是深深忌惮着他呢。除非另有人可保住胡前,否则陈纪章是别想动了。

妫语在案前来回踱着步,也不是没有权宜之计,派个有担当的钦差,让巫弋随行,索性政教相合,倒也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巫弋毕竟是已近不六旬的人了,若是......

"皇上,主祭司巫弋大人求见。"知云在内厅传报。

"传吧。"妫语缓缓坐下,眉间仍是思索的愁虑。

巫弋进来行了礼,细看了看妫语脸色,小心道:"皇上,臣来请脉。"

"啊...... 好。"妫语伸出手,感到巫弋温暖的手指搭上关口,不禁抬头瞧了瞧她。灰白的鬓发稳稳地梳成一个髻,眉目轩朗,一派慈和。那双宽厚又带神秘庄重的眼,一抬头 便是亘古的祥和与宁静,还有浑厚的慈悲。那种浸透了温暖的目光不止一次地缓和过自己激愤的心绪。她能安抚自己的满腔仇恨,也能安抚定西群涌的民变么?

"皇上可是为了定西州民变一事伤神呢?"巫弋轻轻问着。

"没错,安抚钦差没个着落,这事又不能拖。"妫语将茶碗一搁,语气中不由有一丝烦躁。

巫弋想了想,"皇上,您看老身如何?"

"巫弋?"妫语惊讶,"你可知这去的是定西州?路程遥远岂只千里?"

"巫弋明白。但放眼朝中对定西事务有所知晓的没有几人,巫弋身在巫族,对天下教派民情都有熟习......"

"巫弋。"妫语打断她,"你可知自己已是年近六旬的人了?"

"巫弋只是五十八岁,自古圣贤在此年岁正是名身立传,建不朽之功的时候。巫弋虽不敢自比圣贤,却也不敢言老。"巫弋见妫语仍不肯决断,不禁大声说,"皇上,定西民风强悍,须尽早定心。若为外族捷足先登,定西恐怕不保。"

妫语一怔,终于缓缓吐了口气 ,"也罢......让简居道与你同去......他为人谨慎而有胆略......定西地势穷恶,民风定不淳厚,你不到万不得以,不必亲自出面,只与他商议便可......我会授意项平,你切记小心,务必毫发无伤地回来。"

"是。巫弋定能达成圣愿......而且此去定西还可办成一件大事。"巫弋忽而脸现轻松,看得妫语有些奇怪。

"还有一件?"

"我刚看过闻谙送来的那盒子东西了,原来'绝尘纱'的毒中是掺配了这几样。我心里已有底,其中一味抑制毒性的药便要在定西 才得得到手。"

妫语轻垂眉眼,惨然一笑,"这毒我原也并不怎么打算解,只求能让我亲眼瞧见闻氏一门覆灭,我也不白活这几年,白受这些非人的罪。"

"皇上......"巫弋不知如何宽慰,欲语还休,才想说些什么,却见妫语已豁然抬头,目中神光隐隐。

"巫弋,去定西途中替我传封信给萧水天,项平在那里安了人,你只需与项平支应一声,他自会与你说......那个沈复,还是走不得。"

巫弋领下旨意,知道不日朝中便会有人按皇上的意思上折。出行的日子也便不远了。看了看妫语憔悴的眉眼,不禁温言劝道:"皇上,巫弋不在的几日还望好生休养,不可再过度劳心费神了。"

妫语斜脸望着窗外春色,长叹一声,"谈何容易。"

巫 弋语声一顿,心下戚然,皇上心中何止压了千万重担!八年前因主祭司巫曳与闻君祥勾结,为已死的二女闻语招来寄魂,硬生生将她与异界的父母家国分离。这躯干 里的魂灵能不凄惶?在闻家两年,闻氏一门想尽折磨的办法逼她就范,乖乖为闻家办事,其中的磨难苦楚,能不让她怨恨至深?如履薄冰,稍一不慎,便即致命的凶 险,能不让她心机费尽?

唉,也难为她受如此至深至痛之苦,至今仍心存善念,为天下苍生计,不让战火殃及全国。这本已不堪负荷的心事上又加一重国事军政,莫说一本已至毒缠身的弱质少女,即便是一盛年男子,怕也抵不住啊。

巫弋暗叹,碧落何其不幸,又何等有幸。

流年faye 2007-03-29 18:58

第一部 深宫篇 第十六章 运筹

四月三十,天色晴好,日高花娇,风和景秀。妫语看着手中一封密函,面容带笑。

莲儿端着药碗入内,见了,不禁笑问,"皇上,今儿心情好?莫不是西南边大捷么?"

"呵呵。"妫语笑着接过药,"还真给你说中了。"

"真的?"莲儿语带兴奋,一抹安心的神色掠过眉梢,妫语看得清楚。

"莲儿,你有家人在西南边?......啊,我忘了,你本是湘州人。"

莲儿听了,连忙只留下道:"回皇上,奴婢未入宫前曾有个义母,就住湘州永化。"

妫语看了看莲儿略有些闪烁的眼睛,也不动声色,"那你义母叫什么名儿?"

"夫家姓沈。"

"你还有义兄义妹么?"妫语的神色愈见和蔼。

"奴婢有两个义兄,大哥小名叫盖儿,早早就离家出外谋生去了。二哥......"莲儿说到此处,面庞悄悄一红,但随即又掠过一阵凄苦。

妫语了然一笑。

"二哥叫沈显,在家中侍奉义母。"

"沈显?"妫语心中一动,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你放心,藩乱就快平了,你义母一家也快太平了。对了,去把项平传来。"

"是。"莲儿悄悄抹抹眼泪,连忙下去做事。

小半刻,项平便到了。妫语挥手让众人退下,才道:"齐雷恒一死,可得留心南王破釜沉舟啊。"

"是。臣已发信函告知段辰了。"

"嗯。萧水天那边可有回信了?"

"沈复志不在此,萧士回说再劝劝看。"项平开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才说要放人,忽地又要用人了?

直 到巫弋与简居道奉圣命去了定西之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简居道有胆有识,于吏治上的确颇为干练,在内阁中也是人物,有巫弋同行,便是连定西事务不详的缺漏 也补上了。只是巫弋同行到底只是权宜之计,女皇身边少不了巫弋。这事别人或不清楚,他项平却应是心知肚明。如此一想,简居道还得回来,那定西知州的人选便 只有一个陈纪章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胡前这里当然得补上一名谋士,以保住胡前牵制闻氏。而且胡前初在行伍,曾是沈翊扬将军麾下小 将,深受器重。胡前也敬其如父。直至沈家被南王陷害至死,胡前仍暗中救下几个沈家后嗣及家人。此事身为沈氏门里的沈复不会不知。要么不去,去了,便是倾心 相助,以沈复心智,保住胡前自是不难。

项平微微抬头,瞧了瞧女皇,清艳绝伦的容色,端的已是倾国倾城,再加上这等心智......当初,饶是他心思深沉仍免不了满脸惊色。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女娃竟能深沉如斯地安排下他的命运。"从今往后,你要走的是项平的路。"低婉又掺些嫩气的话犹绕耳,却已注定终身。

"项平。"妫语低婉清澈的声音远远地唤回项平的思绪。

项平连忙凝神细听。

"你派人去湘州永化打听个人。姓沈,名显,大约二十左右,家中有一老母......你查一查与沈复可有关联。"

项平浓眉一挑,"沈复在湘州有家室?"

"只是猜测罢了。莲儿在那边有亲。不管怎样接入都来总是没错。还要快。"妫语心里也不确定,只是由着沈显与沈复的名字,或许还有那句"早早离家谋生",是多年不曾回来的儿子,却连音信也全无。且老母为何对此平淡视之?是理应如此么?

"是。"项平见女皇神色,知道此事必是有七分可疑了。但依沈复的手段,要查恐怕很难,"皇上......"

"我明白。你尽快把人送入都找一处安顿便是,若查不出,冒一冒也是成的。"

"是。臣这就去办。"

"还有件事。"妫语看着图轴上的滇云、安平二府,"西王与青王可有什么动向?"

项平斟酌了下,"近日往来通的信函较多。南王世子一死,西王与青王似乎会重新定计。"

"重新定计?我看他们是想议和吧?"妫语冷哼一声,"挟胜要胁总是得利大些。"

一听此话,项平浓眉微锁,"西部胡将军处恐要吃紧了。"

妫语一怔,缓缓吸了口气,"项平,让羽州一带军马速援瀛州,你快去安排让人上折。闻家孙家都行,万不能让麟王动一动......还有平执原,速发公函让他严加防范。"

项平一记寒战,立时下去准备了。兵贵神速,若让麟王先走一招,那便是全盘皆输。打了半年多的仗,财力、物力付诸东流不说,到时麟王入关,朝局必定动荡。

原来那麟王打的竟是这个主意,老谋深算哪!

五月初一夜,西南捷报传入朝堂,孙须将军在临潢大败南王世子齐雷恒。于四月廿九夜,南军投降,并带来齐雷恒首级,孙府上下看到这张捷报,不由喜形于色。

"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孙业环喝了口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孙预也淡淡一笑,孙业成、孙业清更是心情畅快,惟有孙老太爷一笑后面容上侵入一丝深忧。

"预儿,局势到此时是真正紧要了。要么天下太平,要么改朝换代。"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孙预首先沉默下来,前后细细想了想,神色上已带沉重。

"世子一死,南王虽不足惧,但须儿大胜之下难免心骄,而南王却势必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也是凶险哪。"孙业清看了看众人,"不如我速发函给须儿。"

"不只须儿,还有胡前、陈纪章与常玄成,滇云安平想要活命势必投降,而降得是乘胜来降才有用。西边恐会吃紧了。"孙冒庐一搁茶碗,"最怕的还不在西边,而在北边。"

"麟王一开始打的便是这主意,乘着双方兵力消耗得差不多,而藩兵又不能掉以轻心之时,派兵南下。成了事,自是改朝换代。不成事也是入关勤王,挟天子以令诸候。"孙预咬牙道,这个老奸巨滑的麟王!

"啊......"孙业清手中茶碗几拿不住,脑中忽然想到事,"我想起来了,今早兵部还上了道折子。说是要加兵瀛州,以防不测。我还没交给你呢。"

一听这话,其他人又是一怔,"是谁上的?"好快的动作啊。

"光禄大夫岳穹。"

孙预眸光一沉,"三叔,将折子给我,我立即进宫。"

"嗯,兵贵神速。快去吧。"孙业清连忙翻出折子交给孙预。

孙预接过,立时吩咐下人备车,匆匆披上朝服便出门而去。

他一走,孙府其他人也一时不敢休息,都沉默着各想心事,气氛紧张得让奉茶的小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一个时辰后,书房外有了动静。孙预回来了,众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孙业清连忙问。

孙预神色有些古怪,"八百里加急,已发出去了。"

知子莫若父,孙业环首先看出了些不对劲,"预儿,有什么不妥么?"

孙预抿了抿唇,想起女皇见到他上折子时松了口气的神情,心下不禁又是一阵怀疑,"皇上......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个折子。"

"等着上折?"孙冒庐眯细了眼,语气听来有些震惊。

孙 业环心中一悸,连忙垂下脸。皇上当然会等这个折子,自那日探府之后,他便已清楚。皇上能提出归政,势必已在朝中做好了准备。只是,他不知道连岳穹这样的人 物也是皇上的人。视岳穹的才智为人,应是万不会与闻家牵扯过多的。闻氏父子并不是好的主子,好大喜功,志大才疏,且刚愎自用,紧要关头却又胆小懦弱,当断 不断。为什么岳穹竟会替女皇做事?

......不对。孙业环眉宇微紧,岳穹似乎并未让闻家捞上一点好处。若是闻党中人,料知战事,必会派人与闻诚联 络,这折该由闻诚来投才是皆大欢喜,功劳占尽,于岳穹也才是长远打算。但此刻,由岳穹匆匆上折,紧跟捷报之后,显是仓促中下的决断,且直投在兵部,公事公 办。如此说来,岳穹似乎只与女皇有关联,而并非闻家。莫非......孙业环暗抽一口冷气,女皇亲政,并非为了闻家。看来先皇还真是选对了人。这位女皇说不好比圣 祖还略胜一畴呢!

既如此,那孙氏还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孙业环想至此处,悬了大半年的心才悄悄定下。

孙预、孙冒庐看得明白,也不说破,只在心中怀疑,面上仍是风雨不动。

"二弟,须儿的信还得你来写。"孙业环回过神立时安排开来,虽说他已不在其位,但于军务上毕竟是早就娴熟了的。"三弟,你速发信给陈纪章,滇云与安平务求必胜。"

"好。"

五月初九,项平领了一老妇与年轻人由偏门悄悄入了净月庵的"小禅院",入了东厢,果见一绮罗华衫的绝色少女端坐着,身旁一名侍女正将一碗清茶奉上。

"参见皇上,人已到了。"项平行了礼,转头看向门外。

妫语点点头,"莲儿,将两人请上堂来。"

"是。"莲儿福了福,便往门外走。心中也不由疑惑,不知皇上早上便说的要让她见见的是什么人?才跨出门槛,就愕住了。莲儿望着近来日夜挂记的两张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直觉得满心满腔都涌上一股极热烫的激动,呛得让人忍不住浑身都要抖起来。

"娘......二哥......"

来的两人也是大大地怔住了,只听老妇抖着唇,推开扶着她的年轻人的手,跨上两步,"小......小莲......"一双布满皱纹的枯瘦的手颤着抚上莲儿的脸。

莲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老妇人怀中。泣声中一句"娘"却是唤得清晰异常。年轻人在旁也是捂着嘴偷抹着泪,口中轻唤"莲妹子"。

"小莲......小莲......娘找了你七八年哪,原不指望了,没想到......没想到......"老妇人语声哽在喉间。

屋内的妫语微喘着气,纤指死死地抓着红木椅子的扶手,青白一片的脸上,唇被狠狠地咬着,仿佛强忍着什么痛楚。

事隔多年,在乍见亲情场面的时刻,她仍是抑止不住。满心的悲凄绝望。莲儿隔了七、八年仍能母女团聚,重见家人。而她呢?她呢?终此一生也休想了!胸中一股郁气梗在那里,喉里忽然一甜,一股腥咸喷出口,意志也仿佛一阵涣散。

"皇上!"项平大惊,连忙上前扶住滑倒的女皇,看着襟前妖艳的鲜红以及女皇惨白一片的脸上,唇角那一丝血,"莲儿!莲儿!"

莲儿一个机伶,连忙抹了把眼泪,看了眼老妇与近旁的年轻人,咬了咬唇,转身跑入屋内,一见之下,又惊愕得张大了嘴。

项平此时已略为冷静下来,一把抱起已然昏过去的女皇,"莲儿,回宫!那两人先带至宫中再做安排。"

一阵厉喝,让莲儿惊醒过来,不及应地连忙奔出偏厅,大声唤着:"知云......快将车驾赶过来。"

待回至宫中,莲儿立刻从暗格中取出一枚药丸,用温水化开,喂妫语服了。项平看着莲儿心急担忧却仍是有条不紊地娴熟动作,心中不由一沉。"皇上这病......很久了?"

莲儿见问,眼中泪珠再也忍不住,扑地跪在项平身前,哽咽道:"大人,您救救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