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有侍卫把守,恐怕不易。不如明日我走了之后吧。"

长光轻笑,"那些个三脚猫,长光还没放在心上。大人,告辞!"说着人已闪至窗边,轻轻支起窗架,手向远处灌木丛一弹。

"谁?"几名侍卫俱向那边扑了过去,乘此,长光拔身而起,几个闪身已出了郡守府。

身后几个侍卫边走边嘴里抱怨,"你花了眼吧。""你不是也看见听见了么?""别吵了,不定是只野猫野鼠什么的。"

翌日午后,薛炳与柳歇正坐在堂前议事,一名小侍来报,"老爷,平将军来了。"

"什么!"薛炳"噌"地站起,心里已是慌了。

柳歇站起,不动声色地道:"大人先别急。昨晚才出事,将军府的消息不会那么快。定是好几日不曾见到我和长光,礼数上来拜会一下而已。"

"先生说的是,说的是......可他若要见长公公,那可如何是好?"

"大人放心,柳某自会应付。但将军,大人还是要见见,只要不露什么马脚,自不会有事的。"

"......也罢。不见反而见疑。"薛炳对小侍吩咐,"去请将军等人入花厅。"

薛炳与柳歇一同来至花厅。平执原上前行礼,"下官参见钦差大人。"

柳歇上前一步扶住他,同时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塞入他手里,口中客气道:"将军何必拘礼,快坐,快坐。"

"谢大人。"平执原又与薛炳互相见了一礼。

"将军今日有何事么?"柳歇端着茶碗,温煦地问着。

"呃,多日不见钦差大人与监军大人,特来问候。"

"呵呵。"柳歇放下茶碗,轻笑,看了看不停擦汗的薛炳一眼,"有劳将军惦记了,我们可不都好着呢。"

"那好,那好......咦?今日怎么不见监军大人?"

"哐啷"一声,薛炳手中茶碗碎了一地,脸上颜色已变了三变。

柳歇扫了他一眼,笑道:"郡守大人想什么这么入迷,竟致茶碗放在何处都不知了?莫不是被这花厅百花摄去了心神?"一语就把僵住的气氛给带了过去。

"......大人说笑了,说笑了。"薛炳擦擦汗,暗中吁了口气,心里直道好险。

"监军大人昨日沿永治郡走了一遭,看看民情,今日有些累了,正在房里休息。"

平执原也陪着一笑,"二位上差不畏辛劳,体察民情,真是我等楷模啊。"

"将军此话客气了,都是为皇上效力,敢不尽心?"

"大人此话真是令我等茅塞顿开啊。既然监军大人疲累,我等也不敢叨扰过多,就此告辞了。"说着平执原朝几名小将使了个眼色,都站了起来。

"啊!将军公务繁忙,我也不留您了,过几日我与监军大人再一同拜会将军。"柳歇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我等恭候大人。"

"将军好走。"

"大人留步。"

送走了平执原,柳歇回身,见薛炳已瘫坐在椅子上。

"柳大人哪!今日若不是你在,我命休矣。"

柳歇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柳某定会全力相助大人,到时还请您在麟王面前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流年faye 2007-03-29 19:01

第一部 深宫篇 第二十二章 人心思变

"皇 上,臣以为这一年以来战事连绵,国库不足,由户部送民还乡,恐怕......"项平见微服出行的女皇与内臣知云走入一林荫小道,才低声将压了一天的不妥给道了出 来。昨日告祭,不止众官员吓了一跳,项平也是大为吃惊。按理,女皇不是那么急躁的人,可这诏旨颁下,除了得了个好名,对于执政并无太大益处。要诏告亲政的 意思有更稳妥的办法。这些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女皇却事先招呼一声也没有,难道......项平心中微微一凛。

妫语瞥他一眼,双目微沉,"我是心急了点。于这事上,真是太过义气用事,欠周全考虑了。"

项平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

妫语淡笑,"怎么?不曾见我如此心浮气躁吧?"

"皇上......"

"项焦炎是个人物,若能周全,皆大欢喜。若不能,你便准备好继任的人选吧。"

"......是。"项平压下心头一声叹息。项焦炎之才固是资深老练,不然也不会在户部这个领头的位子上坐了那么久。但此次牵涉大批流民及各州府官员的利害关系,要办得毫无差池是不可能的。所以项焦炎必受牵连。

三人都静静地走着,穿出林荫道,转出禁宫一偏门,便已入九联衔。知云已在那里雇了一驾马车。妫语在扶着知云的手上车前顿了顿,"将此事托于孙预也行,到时藩王来降,收缴的拨出一批,还怕不能周全?"

"臣记下了。"项平忽然有些纳闷,对于女皇的意思第一次觉得这般无迹可寻,与一丝孩子气,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完全像,什么都看不出,让项平既放心又担心。

上了马车,君臣无话,知云在赶车。妫语只是靠着车壁坐着,轻轻翻折自己的袖子,忽问,"定西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祭司与简大人已基本压下民乱,并着手为其立教,估计半个月后,事可定。"

妫语点头,"陈纪章那里交接得也差不多了,你和孙预商量着办吧......对了,出宫不用那称呼,我既是男装,便称公子罢。"

"是。公子。"项平应了声,颇觉口生,妫语也极轻地笑了下,带点玩味。

半刻后,马车停了下来,知云在外大声道:"公子,先生,'鉴云楼'到了。"

项平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又回过身来扶妫语,知云也搬好小凳子。

店 小二一见便知是个贵客,连忙出来招呼:"三位爷里边请,里边......"小二热络的招呼在乍见到男装的妫语时忽地噎住。好......好个绝美的少年,真个如同神仙中 人!啊,他看过来。小二一阵心跳,紧张莫名。淡明如秋菊的眼神在他身上微微掠过,小二却不禁正身立好,有一种臣服的不自觉。项平皱眉,侧身挡住小二近似无 礼的直愣,沉声道:"昨儿定下的二楼雅间,快带路吧。"

"......"小二一时还沉迷在妫语的风采中,回不了神。

项平气恼,知云在一忍忍笑推了推小二,"我家先生让您带路哪。二楼雅间。"

"呃......哦。好,好。三位请跟我来。"小二猛醒了神,暗道失礼,不敢再看,这便领着三人穿过一个小门。没几步,便已是一个极清静的后园子,与外堂喧闹的馆子相对,是一栋小楼,妫语环视四周,对项平笑道:"难为你找得着这么个清幽的地方。"

项平在一旁恭身答道:"公子喜欢就好。"

知云忽然一指那栋小楼,"公子,您看,莲姐姐他们已候着了。"

妫语顺着知云指的方向望去,三人俱倚在栏杆上向这边眺望,莲儿更是摇着手绢。一别几月,乍见时到底心中一喜,"可不是......"妫语噙着笑意回望上去,莲儿竟似要跑下来。

"莲姐姐怕是要跑来接应呢!"

"成了亲的人了,这性子也不见改改。"

项 平在一旁听着这主仆二人的轻快笑语,眼神却是直看住萧水天,那样的惊喜兴奋,怕已是情根深种了吧。反观女皇,面上虽有淡淡欣悦,但在看向萧水天时,眼角却 带锋棱,细密如针,仔细寻去,又见温和。身在帝王家,即使女皇才过十五,毕竟已浸淫了七年多呀。才思忖着,莲儿已奔下楼,着妫语便要下跪问安,"皇......"

妫语忙上前一步扶住,"今日随意些,本公子可是来补喝喜酒的。"

"公......公子?"莲儿微一怔愣,妫语颔首微笑,抬眼看着萧水天与沈显也立在一旁。

萧水天气息微喘,看着妫语的眼神复杂又激动,"公......公子安好?"

妫语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份沉静,她点了点头,"萧先生别来无恙?"

"多谢公子挂怀。"

此时沈显突然在一旁跪下。

"沈显?你这是......"

"公子,您对小人一家恩同再造,小人一桩姻缘也由公子玉成。大恩无以为报,今日就让小人给您磕三个头吧。"说着便给妫语'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妫语也不避让,就这么受了,待他磕完头,示意莲儿扶起他,才轻快道:"好了好了,这安也问了,恩也谢了,总该让我进去坐坐了吧。"

说得大家都一笑,连忙让进小楼。妫语入了座,遍看桌上,却只放了几盏清茶,她微挑秀眉问:"怎么?莫不是我这个媒人错过了婚礼,连杯喜酒都不能喝了?"

小二一听忙要应口,却被莲儿抢先,"公子身体不好,还是喝茶算了。"

妫语失笑,"今日我作东,客随主便,小二。来上两斤。"

"好咧!客倌,您要什么酒?小店里的'月露'、'忘味'、'樨香'都是上等的好酒。"

"呃......就来两斤'樨香'吧。"萧水天吩咐,又对女皇解释道:"这是上等精酿的桂花酒。味清而甜,较为绵厚,不伤脾胃。"

妫语眼神微瞟莲儿,莲儿见萧水天如此说,也只能作罢。

待酒菜上齐之后,妫语擎起第一杯酒,"莲儿,沈显,这杯酒本该在几个月前便敬的,只是那时身不由己,一切只能从权。今日,我以此酒代罪,祝你俩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公......公子,"莲儿眼眶一红,看着女皇一口干掉杯中酒。

"怎么还是这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性儿?成亲了也没个长进。"

"公子......"莲儿脸红,嗔了一句,惹得其余三人都笑了。

妫语与二人说了会话才看向萧水天,神色间已多一份沉静,"萧先生,你身处险地,劳若功高,本可位列朝堂,如今却......是朝廷负你......"

"公子,萧某无怨亦无悔。"萧水天说得平淡,却让所有人都觉出里面的认真来。这是一句承诺。

项平心中一动,看向女皇却是若有所思。

"萧先生功在社稷,胸怀天下,想必也不是那些争名逐利之辈。当初果然是没看错你。"

萧水天与妫语直视,眼中微闪过一丝失望,却没表露什么,"为国为己,萧水天敢不竭力?"

"好。萧先生是真君子,今日这第二杯酒,敬萧先生。"

萧水天不无惊讶地站起,连项平都有些愕住。妫语一饮而尽,面上微微泛红,桃红的色泽平添一份娇慵,直把人眼光都吸了过去。"坐,坐啊!萧先生,今科会试的日子近了,想以先生之才,必能再次高中,到时入朝一展抱负,定当将蹉跎了五年的时间给补回来。"

"谢公子。"萧水天此时已是激动异常。这一句话已点明了他必能高中,且前途看好。萧水天毕竟仍是一名文士,入仕为官一直是人生一大追求。如今既能得偿所愿,又能每日见到心中之人,他怎能不欣喜莫名?

坐在一旁的项平忽然想到这恐怕也是女皇对他的暗示吧。今年主考之位,是非他莫属了。

傍晚回到宫中,妫语已是有些疲累了,才坐下翻开奏本,喜雨已至殿前。"皇上,岳穹大人已候驾多时。"

"哦?"妫语眉一凛,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岳穹不会如此之急,"快宣。"

"岳穹参见皇上......"岳穹一听宣,立时快步入殿。

妫语摆摆手示意免礼,"什么事?"

"监军大人的信断了。"

"断了?"妫语霍地站起,"断了是什么意思?"

"启禀皇上,北边的人已三天未收到长光公公的信了,据打听......"岳穹颇有犹豫。

"怎么说?"难道麟王已动?

"五月初十夜,郡守府起火,之后,长光公公再没露过脸。"

妫语面色一沉,"是死是活总该有个交待......那柳歇呢?"

"安然无恙。这便是臣不敢妄下判断之处了。"柳歇与长光,拴在一起的蚂蚱,长光若出事,柳歇不会毫无动静。可若无事,为何长光音讯全无?

"若是使计,依长光能耐,断不会连信也不送一个。若是降了麟王......"妫语声音一冷,目光刹时凌厉无比。

岳穹斟酌了下,"......皇上,臣以为使计的可能较大。永治郡守薛炳叛国已由柳大人密报于皇上,如今他就算要投靠麟王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平将军处也不好交待。臣以为多半是将计就计,引麟王上钩。"

"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只凭瀛州永治区区一万多人马,怎么抵得住麟王十五六万铁骑精兵?"

"皇上,且等一等,若真有妙计安排,何妨给他二人些时日。何况现在情势,麟王只要一动,永治必不能保......"

妫语深吸口气,看着安元殿的龙椅不语,岳穹知道妫语的心思,却也不想多说。一旦事情走到这一步,至少也还得保住实力以图将来。于是他又提了一事,"皇上,户部尚书项焦炎处已多制肘,是否要再多些压力?"

"等孙预也入了彀中一起收吧。"妫语说得阴郁,终是连他也要算计在内了。

"皇上圣明。"岳穹一点就明白,给户部一项苦差无非是想让项焦炎这位先皇的股肱之臣下台,省得再添女皇亲政的阻力,而如果能事涉摄政王失职的话,筹码是更高了。

"最近王熙怎么样?"

"王大人年轻有为,办事果敢而缜密,少有纰漏。"岳穹答得保守。

"别净说好听的。"

"是。回皇上,王大人处事秉公直断,但似乎仍顾忌着什么,显是一些事仍未看明白。"

妫语的眼光看过来,岳穹精锐的眼里丝毫不动,"不必提点他,王熙是个人才,但若执意糊涂,便是自寻死路了。"

"是。臣记下了。"岳穹答得公事公办,对于有才之士,他自是喜爱,不为所用无妨,但若会绊手缚脚,那就非除不可了。如果王熙还不明白,那动闻家之日,便是王熙受死之时。

"你跪安吧。"妫语挥手示意岳穹退下,纷乱的头绪一时间蜂涌而至。妫语纤手抚住眉心,轻揉着,以稍缓头部的隐隐作痛。

"皇上......"知云端来一碗参茶,见妫语皱眉,知是头疼,便双手轻抵妫语太阳穴,揉按起来。

妫语微闭上眼,许久,才问,"长光武艺如何?"

"回皇上的话,是我们兄弟三人中最好的一个。"知云轻答,避开话锋,声色不露。

"那在瀛州呢?"妫语毫不放松。

"......自保不难。"知云有些迟疑,但主子毕竟是主子,奴才也仍是奴才。

妫语轻吁口气,"那便好了。"

知云讶然望着妫语略带笑意的丽颜,抿了抿嘴,还是开口,"皇上,长光不会。"

"呵呵"妫语笑张双目,"我又岂会不知?依长光那种个性,麟王会收买得去才怪呢!"

"啊?"知云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笑出声,"皇上这是调侃知云呢,知云可是担心了半天。"

"一个个都明里暗里的,在我面前有话就直说。以为自己长本事了?一套不露声色的面皮就是摆给我看的?"

知云连忙陪笑,"那还不是怕皇上您不高兴么?这回奴才记住了,下回决不再犯。"

妫语看他一眼,却是低叹一声,"我也只有如此说,岳穹才会往设计的方向去想,否则依他万事谨慎不留一丝后患的个性,柳歇一家怕是难保了。"

"皇上......"

"人心易变哪!项平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知云看着妫语疲惫的容色,想起午间席上的笑语,心底里微微一个哆嗦。

孙 预皱眉翻着手中的报表,户部送流民回乡的用度预算也报了上来,项焦炎已尽其所能抵住各方压力,做到最好了。那么大邦子人,能缩略到这个数目委实不易,但还 是难啊!光是天都流民还乡就需白银一百万两,若是再算上其他几个州县的,那这笔数目,他想都不敢想。偏偏这事还缓不得,战事一定,便是令行之时,到时只要 稍有延误,失信于民,不但罪责难逃,于民心稳定更是一害。

女皇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事行得太不高明!......等等,孙预忽然觉到什么,才要细想,却听孙泉来报,"三少爷,老太爷来了。"

"哦?快请!我就来......"

"不必了,爷爷我这点路还是识得的。"才说着,孙冒庐洪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孙儿给爷爷请安。"孙预连忙行礼,扶老太爷坐了,才问,"爷爷今儿好兴致。"

"好兴致?嗯,恐怕过不了几天,孙府上下都会这般有闲有兴致了。"

孙预心中一动,"爷爷这话的意思是?"

孙冒庐紧紧看住孙预,"预儿啊,你事事看得明白,可为什么一涉及皇上的事就那么糊涂?"

孙预眼神一闪,"孙儿不明白爷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