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整个碧落的黎民百姓,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评判皇上您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那我怎么才知道百姓是怎么判的?”

“问,听,看,想。”

“我不明白,喜雨。”新皇困惑地摇了摇头。

喜雨微微一笑,“等到皇上长大了,就明白了。”

新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微微偏仰起头深思,“喜雨,姑姑是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为什么民间说她虽然去了,却容色完好如初?”新皇完全似是一名小女孩般问着,带着浓浓的渴盼与期望。她期望她的姑姑是仙女,会在天上看着她,会在某一天,又重回到她身旁。

喜雨眉动了动,“奴才不知。但奴才想,先皇定会在某一个地方看着皇上,期许着皇上长大成人,并带着碧落蒸蒸日上吧!”他望着安元殿里袅袅升起的炉烟,轻声道,话音里带着一抹深远的意味。

“启禀皇上,成王爷求见。”宫女小秋入殿禀报,“是否要让王爷在偏殿稍后?”

“不必了!”新皇叫住了她,“叫昺哥哥等等我,今日我想和他去桃塘逛逛,咱们边走边聊。”新皇跳下御座,几步跑出殿外去,临到玄关处,忽又回过头来对喜雨道,“喜雨,往后若是由政务房递来的折子,你都一本本念给我听吧!”

“小人谨遵圣意。”喜雨目送着新皇出殿,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稚嫩却显得颇为执着的童音在询问,“昺哥哥,君王要怎么做才会让老百姓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怎么问?怎么听?怎么看?怎么想…”

喜雨轻轻地牵动一抹笑,转身退下。落日的长廊虽显得稍稍晦暗了些,但暖春的和风到底仍令人惬意,忽然间,这寂寥的禁宫也像是被注入了活力般生色起来。花香在浮动,百鸟归巢在鸣啼,甚至是这残照的日光都有些跳动起来。

喜雨的步子不由放慢了些,直到看见园子一角处那秉着剑靠在廊柱上的人影后,才快步上前。

“长光?”

那人回头,却是知云。

喜雨一愣,扫向知云手中的那把剑,才明白,这并不是长光的那把尚方宝剑。他笑问:“怎么你也开始喜欢剑起来?”

“呵呵,也没什么!皇上非常喜欢那套银盔甲,镇日要跑去看个几遍。我见这剑有些沾了尘,便拿来擦擦…”知云依旧笑嘻嘻的,上半脸隐在一角屋檐里,看不真切。

然而喜雨却明白,这把剑,叫青犊,那日要攻城时,是先皇亲自交给他让他防身的…“知云,外面有谣传,闹大了只怕不好。”

“什么谣传?”知云回过头,“长光回来没说过什么啊!”

“长光回来了?”喜雨面色一霁,“怎么样?有消息么?”

“嗯!”知云拉着喜雨坐下,顺向斜阳,喜雨瞧见此刻展在他眼角的笑非常真心,“毒解了六成了…”

喜雨听到这儿,不觉拉开了笑容,拍了拍知云的肩,“那今儿好好为长光洗洗尘吧!我去弄几壶酒来,再炒几个小菜!”

“好主意!我要吃松子鲈鱼!”

“呵呵,自己做去!”

两人一时闹开,笑了一阵,直至看到夕阳沉下,暮色笼天笼地地盖过来,他们才渐渐静下来。知云忽然一叹,“我曾经以为,在先皇驾崩的后几日,我们便也得跟着去了…最上台面的是殉葬,最差的,大概就是抬出北门吧!”

喜雨朝他看了眼,同时瞥见长光也往这边过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转头仍对知云笑道:“没想到,我们这几人中居然是你的心最沉寂。”

长光瞧了二人一眼,也在长廊上坐下,“没有发生的事,想他那么多没用。”他叹了口气,将玉璇剑抱在怀里,“知云,我听到消息,三月前平州甪里家退了原先的聘礼,只为求女儿还家。”

知云面色沉了沉,顿时就敛去了笑意,“她早就该回家了!”

“三月后,甪里家又传出消息,甪里小姐重病亡故,请其兄甪里烟桥返家祭奠。”长光又补上了一句。

知云似是一愕,继而脸色变得极白,笔直地站了起来,“她不肯回去?”

喜雨倒没有知云那么激动,只拢着眉细细一想,便搭住了知云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碧落设有女官,这并无不妥。但她却是在承建年间以男儿身份来应的试,如若揭穿,就是欺君大罪了。”

“早让她辞官回家的,如今却是骑虎难下。”知云抿着唇,把眉拢得死紧。

“只怕并非难下,而是根本不想下吧!”喜雨淡淡地拦下他的话茬,“知云,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已经打算在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孤身待到老死为止了么?”

“我…”知云心中紧了紧,一把推开喜雨搭在他肩上的手,回身恶狠狠地道,“那又关我什么事!她自己爱这样,就让她一辈子与户部打交道好了!我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他吼出这一句话,转身就奔回敬事房。

愈来愈暗的暮色里,只余下长光默然的眼神与喜雨长长一声叹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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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这本是什么书?”新皇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本深蓝底子的一卷册子,虽然面上有着几个楷体“帝王要术”,但她还是不明白。

岳穹轻轻揭开扉页,在新皇面前摊好,才欠身答道:“回皇上,此书名为《帝王要术》,是臣从御书房借出的书。”

“御书房?为何我从…”她本想说她从未见过,但细细回想,其实她也并未看过什么书,那个阁子因为太大,且书堆里的霉腐气太重,也只有要找姑姑时才会去那儿。姑姑从来都不会嫌那些味道,也不怕空旷!“太傅,姑姑也看过这书么?”

岳 穹一怔,先皇啊…知遇之恩未尽,却不想,却不想…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眼前这位不足九岁的孩童女皇,蓦然想到,当初,先皇登基时差不多也是此番光景 吧!“回皇上,臣不知,但臣想,先皇必是对此书烂熟胸中的吧。”知机巧而能不用,这是他对先皇的感觉,但有时也不免纳闷,一位正值芳龄的女子,即使她是女 皇,为何会有如此之深的韬略?抑或是闻家最后铲除时所放出的话其实为真?寄魂…岳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只是眼下似乎对这个并不能妄下结论了。不管怎么 说,先皇是一位大有作为的君主,如果…如果上天能假以时年的话…唉!

“太傅在想什么?”

岳穹一回过神,发觉新皇正捧着脑袋好奇地凑着他看,心道失仪,连忙称罪,“臣失仪,请皇上…”

新皇打断他,“太傅大人是不是也在想姑姑?”她带着笑意问,“姑姑真是一位好君主!也是一位好姑姑!”

岳穹看着眼前这抹真心而天然的笑,不由也舒展了面容,“皇上说得是。”而他身受先皇重托,江山后继便全在他的肩上了。想到这,他正了正面容,道:“皇上,请开始吧!”

“嗯,好!”新皇也挪了挪身子,正襟坐好。“太傅大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个好君主,但我一定努力做到不让姑姑失望!”

岳穹欣慰地点点头,“皇上要想让先皇不失望,那首先得让天下不失望才行啊!”

“天下人不失望?”

“是的。而如果让天下人不失望,皇上就不能再做出像修建昭陵一样的举措了。”

“昭陵?”新皇努起嘴,“我只是想为姑姑…”说到后来,她感到分外地委屈,只红了眼,不说话。

“皇 上是皇上,不只是先皇的亲人,也更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全天下的百姓都等着皇上照料他们的衣食住行。所以,要做一名君主,必须要努力让全天下的人都有吃有 穿。天家无私事,皇上的任何一个举措都关乎了民生。”岳穹把话说得很缓很轻,算是在劝慰了,却又让新皇明确到自己肩上的担子。

新皇扁着嘴瞅了岳穹一眼,吸了吸鼻子,才道:“太傅,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擅自做出这种决定了。”

岳穹笑了笑,有别于朝上的深锐,此时的他很有些慈爱的神色,“皇上,臣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能把江山交到皇上的肩上。”

“真的吗?”新皇向窗外的天际看着,心中有了一抹隐约的认知,她得做一个不让天下人失望的君主!

空旷的南书房里,渐渐传出童稚的声音,“…大度,刑戒,政术,利民,师谋,驭人,沉机,此七者,君主之要也。得其意而不用其法,知其谋而不师其巧…太傅,为什么学了最后却要弃之不用?”

“帝王之术,是驭国之术,驭人之术,必学。然此为术,非道。君主必学其术而用之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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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史·列传·一百十一卷》:“…昭庆二年,帝始师岳穹,尊帝师,虔心至笃。尤重岳门,虽身后,历五世而家门不衰。史曰:君恩至厚,未见比足者。”

流年faye 2007-03-29 19:23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三章 茂林知归

“这样好么?她的毒可才刚解…”沈磕仪犹疑到最后索性板下了脸,“你自己想玩也不要拖人下水啊!再说了,那个玲珑可只是心心念念于她的堡主呵!”

王随皱了鼻子哼了声,“是该告个别了!”他朝沈磕仪瞅瞅,又把手中的鸽子捏了捏,神色带上了些严肃,“还记得孙预在半年前说过什么么?她一无所有。那么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沈磕仪怔了怔,“可是这只能孙预才能给吧?”

“说你蠢了吧!一个真正把握自己的人,哪里会别人给什么她就欣然接受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意中人!而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并知道自己能够要到,这得出去,而不是闷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能住在这儿的人是需要断些六根的。很显然,她不是,孙预也不会是。”

沈磕仪默然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所说的都是歪理?”她的语气里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随回头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走吧!就这么定了!要记着,那票官盐如果争取到了,可是笔大买卖哦!”

“说的也是。”沈磕仪想象了一下未来,脸上不禁笑开花。“那你的玲珑呢?她可是放出信要让那个堡主杀到这儿来哪!”有了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而他们如果出了这儿,到时鱼龙混杂,只怕要做到滴水不露的保护会很难。

“嘻嘻,你说,到时候孙预会不会赶过来呢?”

“什么!你…”

“怕什么!我记得孙预的堂弟,就是那个什么辅卿的也挺厉害!鸟儿长了翅膀总要飞的,孙预只有让他这么历练,才会在往后走得毫无芥蒂。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吧…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我知情。”沈磕仪连忙要求保证。

王随朝她瞄了眼,避而不答,“你明天就跟她提一提官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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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尽九月,山阴下的桃杏湖总是分外明净,湖风袭袭,拂去丝丝躁意。几处沙壤地里,玉簪已尽花期,只是零落地开着,撑起最后的芳菲。沟地里,旋覆倒很好,有些已挂上小巧玲珑的果子,分外可爱。远处的桃园早挂满了粉的鲜桃,再过几日大概就能摘了吧。

妫语将手中的钓杆执得稳稳的,只是抬头深深嗅了口满是桂子幽幽芬芳的气息。天高地阔,万里无云,正是属于清秋的爽朗。终于…又是完好的人了。她看着那将整个碧蓝的天穹都纳入明镜的湖水,心头真正透出一些欣悦来。

“嘿!又在钓鱼啊!”沈磕仪远远地跑来,清朗的笑声在略有些空旷的湖面上荡开,似是激起微晕一圈。

妫语眉微微挑起,却仍是稳稳地手执墨黑的钓杆不作声。直到欢快的声音近至身侧,她才转过去一眼。

“呵呵,你最近似乎很闲呢!”

看着她闪烁中隐过一丝精锐的眼神,妫语默了下,“那你们在忙什么呢?”

“忙?呃,是啊!最近商会里正为着官盐的事忙哩!”沈磕仪悄悄地瞅了她几眼,“这次的盐官似乎卡得挺紧的,难办。”

妫语淡淡思索了下,“是在与哪个司打交道?都转运盐使司还是盐课提举司?”

“都转运盐使的,乌州。”

“乌州?”妫语回想了下,“乌州岁办大引盐不过二十二万四百余引,而元桐二州岁办大引盐有三十五万余引,为什么舍大头?”

“哎?这个你也知道?”沈磕仪愣了。

“每年户部都会上呈审记,盐税自然在列。”

“那是因为元桐二州的官盐太乱,很多都是存而不售,私盐泛滥,这个市面不好做。”忽然背后插入王随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他已款步来至湖边,身后自然还是跟着低眉顺眼的玲珑。

“官盐不售?”妫语听到这个话,眉心已然拢紧。

她记得,在《盐典》里曾见过这么一段话:

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盐多而不售,遗患在三十年之后…

“好几十年积下的旧弊了,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随往边上一坐,还不忘回头朝玲珑招招手。

“乌州官盐以十分为率,六分给商,只要是可以信得过的商家,应该都有机会…难道你们想独做?”妫语眉色微微一挑。真是好大的胃口!

王随嘻嘻一笑,“商家的六分不是常股么?”

“常股是出榜放出去的,官家虽有存积,但一遇边警还是要把商家的股招回来,这才是常股的意思!”妫语白他一眼。

“反正都一样嘛!我们上贡给朝廷的半分都不会少,也不会做那些囤积居奇的缺德事。”

“是啊是啊!就是看不过去前些年一些商家私贿盐使,所以压货不发使得老百姓都吃不上盐了,官府也仍是不管。我们就是不想让不法商人有机可乘,同时又能赚到钱!呵呵”沈磕仪马上补充。

听 到这儿,妫语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当下只淡淡一笑,“我能出力的大概就只有官场方面的交道…对了,乌州的都转运盐使是谁?还有,此次到任乌州的监察使 是谁?”问出这一句,妫语蓦然间怔了怔,继而有些失笑。她…多久没沾这些事了?即便是打算从此袖手的,却没有想过,如今吐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生疏得让人讶 异。

“盐使是庄怀,那个监察使是木清嘉,似乎都同是承建七年的同科进士。”

木清嘉?他又出任监察使了?思及那个连让岳穹、段辰这样的贤士举荐的稳秀士子,妫语不禁微微一笑,“是他呀?”还有一个是庄怀…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王随挑眉与沈磕仪对视一眼,“曾经任过京官?”唔,那个木清嘉据说连拜两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

“嗯,用我出面么?他曾经是近臣,一定认得出来。”

“这个放心!可以乔装一下的!”王随见她应允,便乐得眉开眼笑的。“那我们明日便起程吧!”

妫语忽地将手中钓杆一紧,进而整身立起,将钓杆往上一提,一尾半斤大小的红鲤便给拎了上来。待褪下鱼钩,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句,“好。”

桃杏村虽好,但似乎并不适合她呀!妫语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忽然觉得,能够出去看看也好,以一个平民的身分,去学会能让自己快意的生活,并且,得到它。而这些,她并不想只依靠大家给,哪怕那个给予的人是孙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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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桃杏溪入怀水,再转入夏江,顺风顺水,不过四日水程。四日行程对于王随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但在妫语看来,却分外新奇。

"我们需要住客栈么?"她由着沈磕仪在脸上粘上抹上一些东西,抽了空问道。

"不必。商行在乌州有分号,住那儿就行。"沈磕仪抹好最后一处边角,满意地看了看这张陌生得几认不出旧形的脸,这才将案上的盒子收好。

"对了,磕仪,千万别和杜叙提起她的事儿啊!"王随倚着船舷,在临行前又关照了一句。"那狐狸最会挖人了!一旦相中,我可抢不过她!"

"…唔。"沈磕仪恍然地点点头,冲妫语解释,"那杜叙在商界有个称号,叫''''狐狸杜'''',又阴又狡,曾经把总会里好些人给抢去了,三司馆的更是。"

妫语闻言失笑,"我不懂经商。"浅浅的笑意,即便是在这张陌生的平凡的脸上,仍有着风雅的从容气质,看得沈磕仪微微一怔。

"但你能管人事啊!那只狐狸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人材!"王随提起杜叙,仿佛前仇旧恨都上来了,连哼几声。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将身侧的玲珑拉了过来,"玲珑,你可不许和我们这几个之外的任何人说话!"

玲珑怪异地朝他睐了眼,轻轻应道:"是,公子。"淡垂眉目遮却些许闪烁的眼神。

"嗯,那就好。"王随笑咪咪地瞅了瞅她,不再作声。

一行人装扮妥当,便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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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州福定是江南最为富庶繁华的府城,既是运河大港,又是海港。

运河沿岸,商船簇拥,客商往来,各处渡头均是往来繁忙,成批的货物卸下去又载上,时时有吆喝声相传。

五尺见宽的青砖大道上,小贩云集,琳琳琅琅的小物件儿多不胜数。茶肆酒馆、金店玉铺,总不或缺。

而远处湖光山色,几痕堤带横陈,丹桂夹道,绝胜烟柳。虽已错过了赏柳的时节,但此地正当金秋,有百菊遍地争丽,有三桂十里飘香,十分得怡人悦目。

妫语深深地看着,然而逡巡的眼却始终无法找到久远的那抹熟悉,古今的影子无法在脑海里重叠,只显得如此陌生。唯剩那淡淡的盈了水雾的烟柳,在不胜湖风吹拂时所萦绕的丝丝婉约,还依稀似曾相识。

"怎么了?"沈磕仪微有所觉。

淡淡扯了抹笑,妫语摇摇头,转而问道:"木…监察使大约什么时日会到乌州?"

"三日后。"王随答道,莫乘雷传来的消息,不会有丝毫差错。

" 那你们可要赶快行动了。"妫语转头一笑,"木清嘉为人细谨,多半会先打探当地民风民俗,如果能在这短短三日间让乌州百姓有口皆碑,那这中常股就不在话下。 对了,如若要投递请见,大可以将现今官盐不售之弊,直呈于他,此举定能让他大为欣赏。"她眼底浅浅带过一抹精光,"礼是不必了。"

王随瞅着她看了几眼,忽然问,"直呈现今官盐不售之弊?你是想呈给他呢?还是呈给在天都的某人?"

妫语抬眸浅笑,原本平凡无奇的脸上因一双眼中璀璨的光芒而忽然显得耀眼起来,看得同行几人具是一愣,"政清人和,才正是你们的商机不是么?"语气是平静而深远的,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间,曾经挥刃百岳的气势已萦绕其周身,让人不敢逼视。

一旁的玲珑怔了怔,忽然想起王随曾警告过她的一句话:''''玲珑,我劝你最好别打我们说的那人的主意,那个人,或者就是眼前这一位,都不是你那主子惹得起的人物。民不与官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眼 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呢?有着如此不凡的容貌,有着传说中的仙人之姿,却为何要易容而行?怕被人认出?怕谁认出?玲珑想到,此去是要见官的,据说还是来自 天都的京官。那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身高华的气度,任是换作平民之饰也依旧难掩,是了!平民!她决非一个普通人!可是,如果不是普通人,她到底什么来历 呢?民不与官斗,她究竟处在什么官阶?碧落的确设有女官,是''''巫策天''''的官?

狐疑的眼不意迎上王随带笑的眸光,玲珑立刻撇开,心头微微一悸,自己发出密函,对么?那人他们真的可以惹么?而王随…他会不会发现呢?一时种种疑惧浮上心头,让她有些烦躁起来。

想避着王随如影随形的目光,玲珑不由快走上几步,耳边听见几人的话已转向乌州的都转运盐使。

"…那个盐官叫庄怀,永州人氏,曾在台谏院任过官…哎?这你应该知道啊!"

"…"妫语蹙眉思索了一阵,脑中似乎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庄怀…当初科举时位于三甲是吧?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安排他到台谏院不过是想要借借他的口…也没什么作为,后来就调为外官了…"

"哎!算了!再打听打听吧!一定是小角色,要一个个记住也实在太难为你了。"沈磕仪抬了抬头扫向两旁店肆,"喏!到了,咱们先进去喝口茶,歇过一晚,明日再作计较吧!反正先搞定那个监察使,再去磨一磨那个盐官吧!"

"… 等等,"妫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喝茶?啊!对了!那一次与木清嘉初见,是在''''状元红'''',她与知云、长光也正自喝茶…隔壁席间就有几个颇 为狂妄的士子,其中一个似乎就叫庄怀是吧!知云还特意查过!"对了!就是他!庄怀!心性狂妄,口出逆言,但真将其调入台谏院之后,反倒声响俱无,当初用他 倒真是一手无用之棋。"

妫语朝王随点了点头,"不必担心他,木清嘉早在我…先皇手上就已拔擢为四品京官,如今想也是以四品官阶代巡乌州。到时,庄怀必定以木清嘉之意为左。其人应该也不难拢络,这个人,就凑合着看吧,不用多费心机。"

"嗯,那我们先和杜叙打个招呼,让她马上布置一下,对于那个木清嘉,不能怠慢。"王随应了声,引着几人走入一家名唤"汇风楼"的茶楼。

才跨入店堂,掌柜的便亲迎出来,朝王随与沈磕仪打了个拱,笑道:"当家的等候多时了!各位请!"

"赵掌柜,上回说要留给我的乌州锦云没忘吧?"王随边走边打趣,看来熟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