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卿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原本一个不算起眼,在某些人眼中甚至算不上什么的书局经过两年的壮大居然已经不比一般世家藏书少了,在这个书卷珍贵的年代,这真不是一件小事,不论柳卿的后头是哪家,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扬眉吐气了。

得到消息的人纷纷旁观看戏,在书局中的人也出了来,和那些明显看热闹的不同,他们是兴奋的,就算再冷清的人也无法控制的咧了嘴角,这么多书啊,可以看好久好久了…

柳全一出来,一直斗篷遮脸的人抬起头来,眼神正正的对上,带着笑意,却毫不退让,柳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引进了府里。

“卫公子今儿个可失了平时的低调。”

两人前行的方向是无尘居,卫孚明白柳全这话里的指责之意,因为希及对柳全的态度,他也向来是温和待之的,“这么多书,哪天送来都会招来别人的目光,与其鬼鬼祟祟落人口舌,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别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

也是这么个理儿,柳全不说话了,以公子爱书的程度,这足够她乐上好一阵了。

走进无尘居,还没到书房,便看到站在大开的门前望着外面的三皇子阙晓潜,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到来。

卫孚皱了皱眉,好心情打了个折扣,从阿随送来的消息看,老三在柳府情况非常不错,虽然常被希及损,但也足足实实的学到了不少东西,浮躁的性子打磨得沉稳了不少,今天这模样是怎么回事?

“全叔,你先去禀报希及一声,我一会过去找他。”

柳全看了三皇子的屋子一眼,应了声便直接去了书房,卫孚走到厢房门前,两叔侄隔着一个门槛对望。

阙晓潜早在卫孚走近时便回过神来,只是莫名的,没像平时那样行礼打招呼。

“看着倒是长进了。”

阙晓潜笑,让开身子把人引进屋,阿随行了礼,带上门守在门口。

“在希及手里吃到苦头了?”卫孚也不坐,随意的打量了下屋子,调侃似的问道。

“那人就是嘴巴上不饶人点,其实心软得很,而且,很多事他都看得通透,却难得的不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到别人头上,听他说点什么比在皇宫里听那些皇子师说个三两天还实用。”

心软确实是那人最大的弱点,哪怕他平时遮掩得再好,在明眼人眼里也难以瞒得过去,旋即想起王姓公子的事,真要狠起来,他也是挺狠的,“名师就在眼前,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今天我是来找希及的,就不在你这耽搁了,你手底下那些势力我帮着筛查了一番,混了这么多别人的探子在里面,你输得不冤,等你准备好了,我再把名单给你,你自己去处理,我不好出面。”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一礼,他知道这是皇叔对他最大的善意,“多谢皇叔。”

第一二四章追与逐

书房的门没有关上,仿佛在迎接某人一般,卫孚心里的欢欣更是添加了几分,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名为开心的情绪,这于他来说,实在太罕见了。

“站在门外干什么,等着我出来迎接吗?”

清清雅雅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传出来,卫孚轻笑,神情更显轻松:“我可不敢,要是没记错的话,我现在可是柳府不受欢迎的人,只要希及不把我赶出去就行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柳卿坐在雕花大椅上什么都没做,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扬着一脸的笑意看向迈步进来的人。

卫孚和以往每次来一次,自在无比的坐到书案对面,眼光下意识的扫过书案上摊开的丝帛,仿佛记起什么似的道:“希及,帮我写幅字如何,皇上提过一次,当时我不太方便来柳府就拖着了。”

“要这个?”柳卿眉毛更是扬起,“简单的很,以后我写条陈什么的直接用那个字体就行了,只要你们不嫌看得累。”

“…”卫孚被堵得没语言,聪明的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十三车书,一车不少,我的私藏基本扫光了。”

“全是你的私藏?”柳卿倒是真的吃惊了,卫孚既然会送来这些书,那只能说明这些书应该是她书局中没有的…看样子她还真是小看这人了。

“我以为你这是从皇家的藏书阁弄来的。”

卫孚大笑,“我就知道你是看上皇家藏书阁了,放心,等有机会了我和皇上提一提,以你的贡献,这个口不难开,皇上会允的。”

柳卿但笑不语,卫孚这话一点没错,她之所以入京就是冲着皇家的藏书阁来的,不然根本没必要千万迢迢的来这京城,只是没想到还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一些书简。

总有一天,她要把皇家藏书阁里她所没有的书全誊抄一份拿到她的古今书局来,到时候,她这书局一定会是京城一景,不要说一般的私学,就是官学的藏书阁也远远不及她这里。

“闻听,我不会客气的,你知道我向来对书没有什么抵抗力。”

“我当然知道,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话中的暧昧意味不言而明,柳卿微一怔愣,望向卫孚,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确定他想明白了?认识两年,她非常清楚卫孚并不是个好男色之人,那现在这是…

“怎么,做为朋友,能为你的书局出了份力,不该高兴吗?”

“应该,太应该了。”果然是她想多了,柳卿轻轻松了口气,这一刻的分神让她错过了卫孚眼中不明的意味,若非她心绪不宁,失了平时的冷静,她也不会看不清这份暧昧中,卫孚的势在必得。

“不过这些书你得誊抄两份,我那人手不够,只得把原本拿过来,你什么时候誊抄好了,我使人拿回去,我那书架可是快空了。”

知道又有十三车书,柳卿快乐的直冒泡,花点时间请点人誊抄书哪还算得了什么,“我这书局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要不了几天就能弄好,闻听,多谢你了。”

要的就是你记得我的好和这份亲昵,不管是杜容夏也好,刘礼行也好,和他相比较时,能让希及毫不客气的偏向他这边就好。

在寻找和皇兄对抗的资本时,结网把希及网在其中也是他必须时时刻刻记住并用心做的事。

早在等待卫孚过来的时间里,柳卿便毫不客气的让柳全带人把那些箱子搬进了院子里,知道是卫孚送来的时,她就没想过要拒绝,第一反应就是高兴,然后收得理所当然。

从这个反应上来说,卫孚温水煮青蛙式的方法完全奏效了,只是不知这只青蛙什么时候会醒悟过来。

两人闲闲的又聊了一阵,一直在柳府蹭了晚饭后卫孚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果然,还是在希及这里最轻松,一点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下午就已经过去了。

忙忙活活的把这些书全部弄妥当,书局增加了几个书架,活动墙壁又往后挪了两步,愈加充实的感觉让柳卿满意不已,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出过柳府了。

虽则是寒冷的冬天,柳卿也想出去走一走了,早就出酒的酒坊成了她的选择。

被柳卿放养出来的小米看到自家公子的那一刻,原本就冻得通红的脸更加红润润的,“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本公子的酒坊里有没有养出几个酒鬼啊,小米,你这鼻子都快成酒糟鼻了,天天试酒试的?”

小米连连摇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冻的,急得把一头束好的头发抓得乱毛似的,吱吱唔唔的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他没敢喝很多酒啊“哈哈哈,走,带本公子去瞧瞧。”

这被改造成酒坊的宅子不小,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也不少,一路走进去就遇到两批抬着大酒坛往外走的工人,小米解释道:“这些是送酒的人,全叔在城里准备了个大铺子,这里酿出来的酒都会送回那里卖,不过也有些世家会派人来酒坊亲自装坛带回去,我们已经最大量的酿了,可还是供不应求,铺子每天只开门半天也供不上,公子,您看要不要再扩大点,增加几套器具?”

知道提建议了?很好,放出来果然是对的,这般机灵的孩子不该在府里磨去了灵性,“这酒坊既然交给你打理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便和全叔说,只要全叔那里通过了,我这里也一定能通过,刚才看了下,这宅子还有很多地方没利用起来,要扩大酒坊也不难,全叔,你派几个人过来给小米帮手。”

“喏。”

小米大喜,脸蛋更红了,这次是激动的,“小的多谢公子信任。”

“好好做,做好了公子给你奖励。”

“喏…喏。”

又激动了,柳卿乐得大笑,挥着扇子去酒坊里四处揪了揪,对小米更满意了,当时要他过来时便说过一定要注意卫生,现在看来倒是不错,至少眼睛所及之处没有那么污脏。

于显荣的父母听到是谁来了后便低垂着头候在一边,对他们来说,这柳公子不异于他们的再生父母,不但给了他儿子一个好差使,还把他们的小儿子弄去了私塾,现在又让他们在酒坊帮忙,一家子都受了恩惠,这忠诚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柳卿没有故作亲和的去和他们接触,只是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对他们笑了笑,她觉得这就够了,真要她高高在上的以施恩的口气去说些什么,她自己会先吐给自己看。

一圈看下来,柳卿倒是挺满意的,忙而不乱,小米管理得很得当,离开时,柳卿笑眯眯的用扇柄敲了敲小米的脑袋,看他一脸傻兮兮的摸着脑袋,机灵劲尽失,不由得笑得更欢,“好好干,小米,公子我看好你哦要是你干得好了,公子我以后一定重用你。”

“喏,小的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上了马车,让陶石上来驾车,把全叔招进了马车里,接过阿未递过来的汤婆子捂手,温暖的让她紧缩的心脏放松下来,“全叔,觉得小米如何?”

“公子的眼光很好,小米很机灵,又没有过份的机灵,以后会是个好帮手。”

是啊,机灵,又不会过份的机灵,若是机灵的过了头便会生出些别的心思,心也会变大,这样的人反而是最不能用的,“以后你多看着他点,他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他。”

“喏,小的知道了。”

手热得缓过来了,柳卿把汤婆子放到腿上,就算隔着厚实的外衫也透了暖意过来,满足的让柳卿直想叹气,飘起的窗帘外若隐若现的景象让她想起了这段时间刻意忘记的事,“他们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心知肚明公子说的他们是谁,柳全回道:“禀公子,才出来个雏形,要全部建好恐怕还得半年。”

半年吗?那能给她缓冲的时间大概也就这半年了,闭眼沉思半晌,柳卿忽然问道:“全叔,你说…我们会不会撕破脸。”

柳全飞快的看他一眼,像是想确认自家公子说的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公子,您姓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请您相信,您的家人…爱您,若不是不得已,不会把您放在外这么多年。”

“是啊,不管一个家族做出怎样的决定,总是会有各种不得已,然后强加到别人头上,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我便是这个不得已下的牺牲品。”

看柳全一脸的为难,几欲开口想为家族开脱,最终却只是沉默,柳卿仿佛也看出了这沉默背后的沉重,罢了罢了,总有摊牌的时候,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呢?凭白让大家都不好受。

“今年过年添了几个人,东西都多备上几份,恩,我得多准备些好酒,今年没有往年闲,有几户人家必须得去拜年的。”

好酒嘛,也容易,多蒸几蒸,来个六七十度的烈酒放倒他们就成了,这应该是那些人最想要的礼了。

“喏,小的会安排好。”

一如以往,柳全毫不拖沓的应下,然后,完成吩咐。

第一二五章皇上驾到

翻过新年没多久,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中没有缓过神来,皇帝新颁布的政令便引起轩然大*,最惊的,还是牢牢的把握着大权的世家大族,这下,就连斗得最狠的姜家和王家也不斗了,纷纷和同气连枝的几家琢磨对策。

开科取士,这哪是开科取士,这分明是断了世家的所有野心和生路,若真是开科取士了,以后哪还有他们这些世家说话的份,皇帝这是要把他们打入泥里啊。

世家中有出息的世家子有,但是更多的出在旁枝,嫡系的多被宠得无法无天,更擅长吃喝玩乐,若是失了他们的庇护,一切用实力来说话,他们的儿孙哪里能守住诺大一个家族。

开科取士并没有限制任何身份,换句话说,只要你想,你有信心便可以参加开科取士,凭真本事得到上头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一脚踩入富贵门。

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平时受尽嫡系欺凌的旁枝会参与进去,若是让他们得了势…

这后果,众世家掌权人都不敢想。

虽然这事的由头在柳卿这里,但是这些纷纷扰扰却是和她没什么关系,难得的一个休沐,天气又很给面子的放晴了,平时总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人正打算出去透透气,说起来,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各种事,已经很久没这么闲过了。

可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完,便被打乱了行程,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柳卿直朝那人身后的人飞眼刀,心里狠狠腹徘着,这人是不是看不得她闲?

卫孚避开视线,这真不能怪他,他也没想到皇兄一时兴起会提出来到柳府走走,按皇兄的原话是,“名字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了,间接的来往也有半年了,才华更是狠狠的见识到了,可是这本尊却是从没见过,不趁着现在这还有闲瑕的时候去见上一见,更待何时?”

说起来,他也郁闷啊原本打算趁希及休沐时叫他出去走走的。

“皇上,这便是柳卿柳希及了。”

柳卿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膝盖是硬的,怎么都跪不下去,也不知道世家子见皇帝该是怎样,干脆就行了个学士礼,不知者不怪么。

“见过皇上。”

皇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柳卿几眼,对这人的好奇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这么年轻的人啊,怎么就有那般见识,写出那些东西来,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拿出那几份条陈来时,自己信任的那些个臣子都是什么神情,大概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记得。

怎能不震撼,这么大一举措,若是实施得好,就算以后子孙不争气,只要多用几个好官,这江山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落于世家之手,或者被世家所制。

若是柳卿知道皇帝有这想法,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用了开科取士的朝代那么多,怎么没见哪个朝代永存下来?该灭还是给灭了,再多的贤臣也抵不过一个奸佞小人和败家皇帝。

开科取士有利有弊,不过对于现在的大预朝来说绝对是大利小弊,只要用对了考官,挑出来几个名臣贤臣不在话下,那样的话,大预朝至少还能兴盛几十年,也差不多就是她能活的岁数了,至于以后…谁管得着呢“一直想见见你,一直没见着,算起来,朕都有四个孩子在你门下了,朕一共也就十二个孩子,哈哈。”

十二个其实也不算少了,这还不包括牺牲在后宫斗争下的,看样子皇帝在女人肚皮上也挺努力的,柳卿腹徘着,口里却客客气气的,“皇上可是多说了一个,正式收在门下的只有三个,还有一个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而已,在下自认没本事教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他们所求的不一样。”

“倒是挺自谦。”皇帝不置可否,抬眼打量这屋里的装饰,处处都显得精心雅致,一眼看去不觉得如何,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出那份低调的奢华,这屋里的任何一样摆设都不比他宫里的差,只是没有皇宫的那般显眼。

柳卿把客人迎在前院的暖阁,她那书房现在堆得不成样,而且有些东西她也不想被皇帝看到,这都离这么远,皇帝总不能开这个口吧心里定了定,柳卿一点也没有初见天颜该有的紧张,对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来说,皇帝就是书上一幅大腹便便的图,完全是静态的,眼前这个皇帝虽然没有大腹便便,算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但是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威慑感。

“不知道皇上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用得上在下。”

“朕早就想来这柳府看看了,以往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闻听,今儿个有时间便想着过来瞧瞧,事嘛,确实是有点。”

若是这人愿意入朝多好,哪里就用得着费这么多周章,偏偏这还是个用功名利禄诱惑不动的人,皇帝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人,还是该烦恼。

柳卿都懒得遮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卫孚忍俊不禁,忙低头装作喝茶,免得笑场。

“公子,三公子来了。”柳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柳卿便让他去请人了,现在来得倒挺是时候,就是门口被皇帝的人占住了,没得皇帝开口一时进不来,真是…这明明是她家,自家的人进出却要受到管制。

柳卿也不开口,只是望向皇帝,一脸你决定的表情。

皇帝为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怔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人,这柳希及实在是…

怪不得闻听一有空闲就往这柳府跑,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确实是轻松愉快的,他也不藏着揶着,就明明白白的表现给你看…

屋里屋外的人都有些莫名,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有卫孚心里隐约明白,眼角眉梢也跟着带上了笑意。

终于是笑够了,皇帝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丝巾拭了拭眼角,朗声道:“行了,进来吧。”

柳全一脸淡定的在柳卿身后站定,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皇帝而有半分变化,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几眼,身边的人想喝斥,却是被他拦了下来,在战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眼光自是有独到之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明显就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柳卿身边有这样的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自从知道这柳卿极可能是柳家放到外面试炼的人后,他都把发生在柳卿身上的事当成了理所当然,柳家培养出来的人自是和常人不同。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大礼,皇帝收回眼光,仔细的打量这个连过年都没被允许回宫的三小子,不到三个月时间,改变却是极其明显的,以往的天真已经被完全打散,再也不见分毫,总是收敛不住情绪,压不住浮躁气息的模样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完全超乎他年龄该有的沉稳。

他是皇帝,就算是老臣见到他也会紧张,会害怕,会战战兢兢的生怕他挑他们毛病,怕落在身上的罪名,可是从进屋到现在,三小子除了表现出来的恭敬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绪,收敛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戴了张完美的面具,这…是柳卿教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里呆得可还好?”

阙晓潜嘴角弯出个弧度,恭敬里带上了些儿子面对父亲时的孺慕,“回父皇,儿子在这里很好,您不用担心,柳先生和府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

瞟了低头喝茶,看都不看他这里的柳卿一眼,皇帝想不佩服都不行,把三小子放到柳府来果然是对的,“哦?柳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回父皇,柳先生很忙,除了每天一起用晚膳,闲瑕时和儿子说上几句,并没有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给儿子。”阙晓潜说得坦率得不行,柳卿确实从头至尾就没有特意教过他什么,全靠他自己从他的话里头去琢磨,时间长了,他倒也习惯这种教学了,甚至还能从中找到乐趣。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这先生当得没有尽心。”存心似的,皇帝如是道,他想看看儿子这张面具戴得够不够稳。

阙晓潜神情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父皇如此说倒是误会柳先生了,柳先生太忙了,上午耗在私塾,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还要处理府里的事,能和儿子一起用晚膳,儿子已经很满足,有些东西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更不用把道理揉碎了口耳相授,只要用心,就是先生什么都不说,儿子也能从中学到不少。”

不急不缓的话说得全是开脱的话,但是却又没有任何可指责之处,甚至都不能说这是求情,而是点出事实,皇帝满意极了,原本打算再过段时间就让三小子回宫的打算也自然而然的搁浅了,这柳卿很能调教人。

比起那些满口圣贤的皇子师,这柳希及完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这还是在他不怎么教的情况下,三小子就有这么大进步了,若是他用心教了…

他已经有些期待了。

第一二六章过招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柳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扇子,合拢又打开,打开再合拢,这么好的天气,她其实很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去去霉的。

眼光游移间,对上卫孚看过来的眼神,想都没想就是一个白眼甩过去,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这个男人等于麻烦。

卫孚眼中闪过笑意,有反应就好,不管是什么反应都行,只要不是毫无反应。

对于阙晓潜,柳卿是真没有用心教,有时候说点什么也只是以她的理解去说,这还是吃过晚饭后随口说起,有些她以为这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不会理解,也吃不透,却没想到这小子三五天就一个变化,以前还能逗得他挂不住若无其事的面孔,现在已经很不容易让他变脸了,说起来,其实也挺有成就感的。

对于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她听得出来,不过这小子是白担心了,她现在对皇帝可是有用得很,哪会为这点事就拿她怎么样,啧,虽然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那边父子的交流也告一段落了,皇帝做了个手势,让阙晓潜站到一边,好笑的看向一脸无聊的柳希及,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没有威严了?

大概,是这柳府的气氛太过松散了吧,让他也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也就端不来面对朝臣时严厉的面孔了。

“柳希及,你就不能认认真真的教教这小子吗?朕要求不高,就像是对待晓真他们几个的程度就行了。”

“皇上,这并不一样,晓真他们三个是正式行过师礼的入室弟子,怎么教他们都不为过,而三皇子只是借住在我府里,我自认也没有对他不好。”

不用皇帝提醒使眼色,福至心灵的,阙晓潜一提衣摆便朝着柳卿跪了下去,端起茶杯眼睛炯炯的望着柳卿,“请先生收我入门下。”

不及防下,柳卿下意识的跳了起来,避到一边,不敢受礼,神情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没有这么逼人的,我又不是专门收皇子做学生的,都已经收下三个了,已经够多了,再说,三皇子,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没资格做你的先生,而且你想学的那些东西我不会,乖,快起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先生在等着你。”

连乖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柳卿此时已经是如何心焦了,卫孚不忍心逼他,可是皇兄在这里,他要是阻了这事,不说皇兄会不会不高兴,晓潜那里,他是交待不过去的,更何况,潜意识里,他非常希望把希及和自己绑到一起。

皇帝看他利落的跳开,像个蚂蚱似的,已经有些想笑,再看到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更是觉得有意思,这样一个人不能拖入朝堂便已经是皇家的一大损失,若是能让他成为三小子的皇子师,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太过有才又有能力的人不能在自己掌控中,换成是谁都无法安心,更不用说他还姓柳。

柳卿想死的心都有了,收三个小的以后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再过得两年他们肯定得回上书房学习,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慢慢把这关系淡下去就是,这要是收下阙晓潜,那她就是在自己头顶上悬了把剑。

一把随时能要她命的剑。

这女儿身份能瞒到何时谁也说不准,天底下不可能有永远的秘密,到京城两年,虽然看似活得肆意,但是她一直把握着度,全叔全婶也一直非常注意这方面,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哪天身份曝光了,也没有太多毛病可以给别人挑的。

可要是收了这三皇子,她就真是嫌自己命长了,何况这三皇子还不是普通的皇子,是被皇帝看好的,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这要是下任皇帝的皇子师是女的…

换成谁都会把她活剐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柳卿求救的目光看向卫孚,这么大的麻烦,她抗不起卫孚苦笑,他能如何,他没有料到皇兄会这么制造机会,也没想到晓潜这么会把握机会,这一搭一唱的,就成这样了。

“皇上…”

皇帝的眼光轻飘飘的瞟过来,眼里的警告之意显而易见,卫孚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伴君如伴虎,没人的体会比他更深刻,虽然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荣耀信任从来都不少,可是,有些时候他的无力感比任何人都更甚,尤其是事关希及。

看卫孚派不上用场,柳卿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三皇子,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