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事在心里,宋丸子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了,听唐休说起江湖之事,她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是听故事了。

青云镖局押送的盘龙尊被武林中人奉为至宝,因为其中藏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秘密,二十年前云顶仙门未开,据说是因为前朝作孽太多,引了仙人震怒,才断绝了凡间的登仙之路,登仙无望,盘龙尊的存在就越发独一无二了起来。

“长生不老就能成武林至宝…”

武林至宝还真便宜啊。

这话她没说出口。

后面的马车上,于初等人被绑的结结实实,虽然宋丸子说他们不绑也跑不了,但是入乡随俗也就是这么回事。

“我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唐休语气极为恭敬地问道。

“嗯…”宋丸子眨眨眼,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方盒子。

唐休已然呆住了。

“这、这…”

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差点儿从马上摔下去,曾叔易连忙停马,对宋丸子说:

“高手、前辈…恩人,恩人,我这兄弟刚刚毒入丹田,怕是还没好透,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来问我,让他歇歇可好?”

唐休却已经翻身下马,半跪在了宋丸子的面前。

“我跟你们唐家…有旧,你…人前你就叫我堂弟吧。”

想想自己在这凡人界也没个身份,宋丸子打算借了唐家人的身份用一用,至于说让唐越那小子占便宜,她可无所谓,毕竟跪着叫少爷的事儿她也不是没干过。

“堂弟?”

从宋丸子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盒子,此刻别说让他叫宋丸子堂弟了,让他喊宋丸子祖宗他都愿意。

“这是暴雨梨花针。”

和孔雀翎一样,已经失传了,更惨的是,孔雀翎还有那么两件可作为传世之宝,暴雨梨花针却只剩了个大概的样子,在唐家人的口口相传之中伴着前人的辉煌一并传扬。

唐休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能得见起真容。

“小心点,这是还没用过的。”

这个暴雨梨花针是唐越到了修真界之后没事儿做着玩儿的,用的材料也平常,宋丸子在无争界常要打些野猪什么的,他就把这些东西分了她不少。

唐休可真是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手抖。

“您的大恩大德,我唐家上下铭感五内,永世不忘!”

“客气客气,都说了是有缘,这东西也是你…我机缘巧合得的,给你们也算是物归原主。”

几步之外,曾叔易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跟那个“恩人”说话,竟然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突然响起,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曾叔易眉头一皱,喊道:“青云镖局与南疆的驭蛇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何苦做这助纣为虐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笛声停了,一个打扮怪异的蓝衣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慢慢走到装着于初他们的马车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曾叔易:“…”

宋丸子已经站在一边,手中抓了七八条毒蛇,口中赞道:

“这蛇养的不错。”

入夜时分,青云镖局的一行人有幸吃上了野鸡炖蛇,只是宋丸子还记着他们中午不肯买自己做的烧肉,半锅野鸡炖蛇卖了纹银一百两,加上后来曾叔易当救命灵丹买的烧猪肉,他们上上下下已经花了两千三百两饭钱,其中三百两付讫,剩下的两千两记账了。

“唉,明明是个隐士高人,一点都不肯让价啊。”

晚上要休息的时候,曾叔易对唐休小声嘀咕道:“今天你和恩人说了什么?我们居然一个字都听不见,我还以为你惹恼了他,让他打下马了呢。”

唐休转头,语气略有些奇怪:“你说你什么都听不见?”

曾叔易点头。

唐休又把头转了回去:“那现在,前…不,我堂弟应该很清楚你跟我在抱怨他。”

堂堂青云镖局的三爷立刻闭紧了嘴巴。

唐休看宋丸子一副睡着的样子,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就不瞒了,把自己一直不敢松开的竹筒递给了曾叔易说:

“你喝两口,只能喝两口。”

曾叔易打开塞子,就听唐休接着说:

“你也不用叫他恩人,他是我唐家遗落在外的一支,按辈分算,应该是我堂弟。”

“噗!”

唐休看着被喷出来的“仙水”心疼不已。

曾叔易也心疼,他才刚尝到好处,可这消息实在太骇人了。

地上的晚春的草叶正丰茂,又是深夜,他们自然看不到那些“仙水”几乎瞬间就被草叶给吸了个干净。

第二天,唐休看见曾叔易竟然直接去叫那人“唐小弟”,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你早说你是唐家亲戚,小弟,你这一身本事,大哥我佩服啊,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宋丸子眯了眯眼睛,也同样自来熟地语气说:

“曾大哥,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又早跟主枝断了联系,不知道我堂哥认不认我,才没敞开了说,小弟叫唐苏,您放心,您买肉的价,我都给你折了半,算是熟人价了。”

熟人价已经是两千多两,那要不是熟人…

曾叔易不由得一阵肉疼。

四日后,他们抵达了京城外,后面马车上已经装了二十多人——全是来杀人夺宝的各路凶徒。

“前面可是运送背锅仙子遗宝盘龙尊的青云镖局?在下靖王府管事,奉王命取委托你等押运之物。”

背锅仙子?

这江湖上的称呼真是越发怪异了。

宋丸子推着她的小木车站在一边,默默腹诽着。

唐休坐在马上,忍不住又看了她木车上的大黑锅一眼。

第240章 前朝

江湖,朝廷, 仿佛从来各不相干, 其实也时时千丝万缕。

曾叔易见到来人自称是靖王府管事, 并没有下马, 而是拱手道:

“青云镖局押运货物只认信物不认人, 也不知道靖王府与我们所运之物有何关系。”

那个管事笑了一下, 手往宽大的袖子里一捞,拿出了一块青玉牌。

看见那牌子曾叔易也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牌。

一位镖师下马, 要过去将管事的牌子拿过来,却被一旁黑瘦的小子抢了先。

“哥, 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啊?”

语气之熟稔,仿佛他就是唐休二十年没见的兄弟。

唐休看了一眼曾叔易,先对那个管事说道:“我这族弟从小就被关着习武, 第一次出远门, 行为孟浪,还望管事海涵。”

宋丸子不管他们中间的客套, 一手抓着那个青玉牌子, 脚下一跺地, 从马上的曾叔易手里又把另一块牌子拿到了手中。

“唐苏小弟, 你只要把这两块牌子对在一起, 看看能不能并成一块。”

并成一块?

宋丸子看了那个管事一眼, 呲牙一笑,还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双手一并, 那块青玉略小,大概形状与白玉中的凹槽相似,两块玉的背面都写了个鎏金的“三”字,大概是指青云镖局的第三块信物。

“合不上啊。”

她说。

那个管事原本心平气和,对宋丸子的无礼也没放在心上,眼睁睁看着那块青玉从凹槽中滑落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这明明就是你们青云镖局的信物,如何会合不上?”

“就是合不上啊。”

宋丸子脚尖一踢,将那块青玉牌踢回到了管事的怀里。

“哥,这人也是个骗子。”

计划出了差错,那个自称靖王府管事之人一招手,两边路过的“行人”立刻显露出他们藏着的兵器,向着青云镖局一行人攻了过来。

宋丸子将白玉牌子扔回给曾叔易,抢先一步,已经将那个“管事”劫持在了手中。

“京城门口都敢妄动刀兵,你们这势力胆子还真不小啊。”

那个管事被她极快的身法惊了一下,很快就镇静下来。

“王爷早就疑心你们青云镖局要私吞盘龙尊才做了如此布置,可见未有料错。”

“嗯…堂堂一个王府管事,怀里还放了半块酱肘子。”宋丸子说道。

那人一呆。

“堂堂一个王府,伙食竟然这么差?还有这位王府侍卫,过得更苦,葱油饼的味儿隔了一丈远我都闻得清清楚楚,油不怎么好,吃多了小心泻肚子。”

宋大厨的劝诫的语气无比诚挚。

原本在与那些人对峙的曾叔易笑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唐休逼问道。

那人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捏着他脖子的黑瘦年轻人说:

“刚才的青玉上淬了奇毒‘一线天’,你看看你的手掌,上面那绿线沿血而行,片刻之后就会入你心脉,放了我,我给你解药。”

唐休等人都看向宋丸子。

宋丸子抬起手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对唐休说:

“哥,回去告诉家里人,我这一辈子虽然短,可也值了。”

唐休要是信了她,那就是脑子里被人塞了葱油饼,可又不敢不按着他的戏演,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曾叔易已经吼了一声:

“小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这一声,可真浮夸啊。

无人看见的时候,宋丸子咂了咂嘴。

“我们放了你,你就交出解药么?”

唐休问那人,言语中透着急切。

“交出盘龙尊,放了我,我就给他解药。”

见有人服软,那人说道。

“不行!”

“如何不行?要不是我弟弟拿了那玉牌,现在中毒的人就是你!”

说完,唐休竟然就要去拿放在马车上的铁木箱,曾叔易连忙阻拦。

“你竟然拦我?”

“小唐,这可是青云镖局所运之物。”曾叔易的脸上写着“为难”二字。

“这是能换了我弟性命的身外之物!这一路,我和我族弟也可称得上是为你曾家尽心竭力了,难道你真要看着他死么?!”

争执无果,两个至交好友竟然动起了手。

那“管事”又对抓着自己的年轻人说:“你看,活着有什么不好?曾家可不值得让你送了大好性命。”

宋丸子挠挠头,问他:“你的肘子是哪里买的?”

再次被噎到的那人开始觉得这个唐休的族弟武功虽高,可大概是个傻子。

唐休反水,一旁和青云镖局对峙的众人也连忙冲上前,混乱中,唐休打伤了曾叔易带着铁木箱和他“堂弟”还有那个被他“堂弟”劫持的人一齐走了。

他们一走,那些埋伏之人也不再恋战,潮水般退了出去。

留下了青云镖局的曾三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三爷,咱们再怎么办呀?”

“先进城,吃点好的…后面马车上这些人拉到官衙去,换点赏钱。”

曾叔易皱着眉头,本以为到了京城,那些人就该有所收敛,没想到竟然这样的胆大妄为,城门遥遥在望,他们还敢谋财害命,怕就是察觉了此处,小唐才联手他那个“族弟”带走了那个铁木箱子,也为了顾全他们青云镖局上下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他们俩又能不能查到,究竟是什么人能指使了这么多人前赴后继。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周围少了什么?”曾三爷突然开口问身边的人。

“少了什么?”

曾叔易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再不说什么了,他怎么也想不起唐小弟那辆放了大锅的木车是怎么不见的。

跟着那个人,唐休和“唐苏”到了一处村寨。

他给出的解药只有半颗,要是不能吃下另外半颗解药,三天后,“唐苏”仍会毒气攻心而死。

唐休自然气恼这人言而无信,然而他为了保自己族弟的性命已经背弃了和曾叔易多年的情分,总不能半途而废,再看着唐苏去死,就只能像条吞了饵的鱼,由得旁人在水里遛来遛去。

可他也不是没有后招,几颗黑色的霹雳晴火弹被他绑在了铁木箱子上,要是他的弟弟有什么闪失,他就毁了这“盘龙尊”。

“我们主人要见你们。”

连着铁木箱子,他们一起进到了地下,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个靠近京城的村子下面,竟然有规模不小的机关暗道。

“姓曾的小子演戏浮夸,你加戏的本事倒是不小,连我的台词都抢了。”

唐休看一眼身边黑瘦的年轻人,他的嘴皮没动,却有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么?

宋丸子掏了掏耳朵,她本想自己“反水”,现在却多了个“累赘”,还得想办法让他安然脱身,又继续用神识对唐休“说”:

“你怀里应该多了个东西,一会儿形势不好,他会带你离开,不要回头,也别害怕。”

东西?

地道中略有些幽暗,唐休拉开自己的衣襟,看见一点绿色在自己的怀里动了一下,借着石壁上的烛光,他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脚下一顿,又把衣襟拢好。

那是戏文里的人参果么?!还是说这世上真有妖精?!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小人儿?还抱着块石头?!

唐休一贯是冷着脸的,现在的脸其实已然僵住了,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只是心里对自己活了将有三十年的这世间生出了许多的不信任。

坐在唐休的衣襟里,呦抱着灵石端端正正地做好,借着灵石之力,他就能带着这个凡人到别处去,丸子给他安排的活儿,他一定会干好。

七转八拐,过了三四个机关石门,他们两个人终于被引到了一个宽敞处。

灯火辉煌,珠光宝气。

“待在这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自以为排场挺大,这样的人多半有些毛病。”

宋丸子对唐休“说”完,脸上已经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模样。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装神弄鬼?”

高台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头上戴着金冠,脸上还戴了个面具。

听见唐苏的发问,他身旁侍立的人开口道:

“大胆,还不跪见王爷!”

“王爷,什么王爷?”唐苏挠挠头,问自己的堂哥,“哪家王爷对手下这么差,连个酱肘子、葱油饼吃完了都得揣怀里?”

他的声音清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静默。

戴着面具的男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