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铁峰,李朝钺,秦水香,云逸之,甚至连同陆世安在内全都注意到了。

跟着一齐提心吊胆的揣测,今次聂玉棠不知又要作弄谁…谁会那么好彩撞了大运…

当最终这彩头落到安平郡王身上时,大家又觉得,嗯!实在是意料之中。皆因蔡晓楼事件之后,聂玉棠和安平郡王几乎达成了一个共识,哪怕没有白纸黑字,或者宣诸于口,彼此都心知肚明,以后安平郡王看见秦水香是要绕道走的。这么多年,郡王一直恪守本分,只要是秦水香的场子,他半步不曾踏入。可今次云逸之寿辰,他没有不来的道理呀!郡王他老人家打的算盘是,秦水香来了也不要紧,只要聂玉棠不在就好。聂玉棠疯起来没人受的了。后来几番打探,都说聂大人闭门不出,郡王这才存了侥幸的心理,大摇大摆的登门。

当下依旧懵懂的郡王以为此刻有李朝钺坐镇,自己可以活的稳妥。当然,他确实活的挺稳妥,但还有一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而恰好小惩大诫向来都是聂玉棠的拿手好戏。

台上的程铁峰扮演一个色狼扮的是可圈可点,渐入佳境,而聂玉棠本是要跟着秦水香的唱词走,却因郡王的缘故突然定住,站在与郡王面对面的位置,单手指着他,目露凶光,目眦欲裂…

秦水香楞了一下,随即领悟过来聂玉棠是要即兴发挥了,立刻

吊高了嗓子,唱道:“…我与郎呀花前又月下,山盟海誓许了情话,可叹呐有人权势滔天强抢逼难,莫不是我与郎呀,终究要一对鸳鸯两分散,从此生离死别两相忘呀!”

唱着唱着,秦水香眼里是含着泪的,声音沙沙软软。聂玉棠还配合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小媳妇含冤受屈的模样。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心中都道:“糟了,糟了,聂大人要发作了!”

程铁峰近些日子随着小戏子和聂玉棠排练贺寿压轴大戏,对蔡晓楼事件算的上是一知半解,遂拎起他的大刀在半空舞的银光闪烁,阴风阵阵,一边还放出豪言壮语:“哪里来滴歹人,吾砍得他魂飞魄散!杀——呀呀呀!”

聂玉棠心中暗道一声妙!这种台词都不必事先编排,程铁峰一直用来当口头禅讲的。

而后众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咦?郡王怎么不见了?再一看,是郡王仰天向后倒,脑瓜着地,两条腿在半空蹬啊蹬的想要翻起来,奈何上了年纪,做不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样子又滑稽又寒酸。而他屁股下面的凳子不知何时已被人削断支脚,像极了传说中的酷刑‘腰斩’,真真叫人胆寒。

程铁峰望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聂玉棠唱戏,咿咿呀呀,翘着兰花指,回眸一笑百媚生…

可怜郡王最后总算在随从的搀扶下惨兮兮的爬起来,再惨兮兮的冲李朝钺哀嚎道:“皇兄..”

李朝钺只顾着和台上的聂玉棠目光纠缠不休,正是浑然忘我,专心致志,仿佛未曾听见…

云逸之也是一样的,看戏…含笑目不斜视。

群臣则眼观鼻鼻关心,见皇上都当做没看见,他们也只当没看见,且郡王这个当事人摔得这么难看,必定也是希望大家看见也装没看见。遂,一致看舞台,统一整齐,训练有素。

郡王心中是恨得怒海滔天,但当着云逸之寿辰,聂玉棠风头正盛,他无论如何是捞不到好处的,也不会有人出手相助。一番衡量之后,郡王按捺住了心头的火,决定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同李朝钺拱手道:“皇兄玩的尽兴,臣弟先行回府了。”

李朝钺这回不再装聋作哑了,敷衍似的挥挥手,意思是:去吧…去吧…

郡王便在侍卫的拥护下默默的走了。郭定礼回头望了一眼,望着郡王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里多少有点后怕,不知道聂玉棠还存着什么后招来折磨自己?当下便也声称喝高了,头晕,同李朝钺云逸之打了招呼,速速遁了。

还没出云府的大门口,就听到身后程铁峰的声音:“小娘子啊,歹人全都被吾打滴团成一团

,圆润滴去了…”

聂玉棠奸计得逞,对月高歌:“啊呀,我对郎呀,我邀你快点入得我那春闺梦里来,我一颗丹心向明月,红彤彤,啵啵跳,你摸摸——你摸摸呀!”

秦观和霍启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聂玉棠道:“哎呦,我的聂大人呐,真真是个活宝!活宝啊!!!”

聂玉棠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在大戏结束之前,很给面子的长袖一抛,别有用意的抛向了李朝钺和云逸之的方向。他二人在郡王离开以后中间隔着一个空位,聂玉棠的袖子便恰恰好抛到了他们之间,两个人都有点按捺不住,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动,却又不知是不是该自己去接…结果,就慢了这么一拍,琢磨了,犹豫了那么一小下,袖子就跟有灵性似的,回到了吝啬的聂老板手里。他二人回过神来,惊觉这机会不在,这风情昙花一现,懊恼不已…

虫鸣声愈响,是京华城愈来愈夜。群臣都喝得醉醺醺,肿着大舌头颠三倒四。程铁峰攒了一篮子的海棠花,冲他们嚷嚷道:“哎哎,聂老板的头花啊,见者有份!”拈起一朵朵,往高里抛,抛向他们。一个个也就像孩童似的,兴致勃勃的去接。

聂玉棠则是功成身退,施施然的去了后台。

云逸之趁着众人都去抢花儿,没人留意他,便一个闪身循着那人的芳踪而去。

后台里,一星烛火微微摇曳,光色浅淡,若有似无。聂玉棠躺在一张摇椅上,刚刚卸了妆,脸上敷着一张热毛巾,冒着很浅很浅的气…

云逸之缓缓的走近,在他身旁坐下。

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搭在聂玉棠的胳膊上。

聂玉棠轻轻笑起来,拿掉了脸上的毛巾,坐直了问他:“好玩儿吗?”

“嗯。”云逸之点头,唇角微微弯起。他总是不善言辞。

聂玉棠凑近了直视他的眼睛:“那高兴吗?”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像是一眼被望穿了什么,云逸之心头一慌,可明明,面前这人黑白分明的瞳孔里一片坦荡。

“啊!我知道了!”聂玉棠说,“你追到后台来,一定是因为我唱的太好,你还意犹未尽是不是?”说着,蹭的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啊哼’——继续开唱。

这时候可没有秦水香代替了,又是那把破嗓子出来丢人现眼,跟锯子砍树桩,野猪大迁徙似的。

“别别…”云逸之痛苦死了。

聂玉棠佯怒道:“哪有你这样的,你根本就是打完斋不要和尚,过河拆桥!”

云逸之小声辩白道:“不是呀…”他痛苦的舌头都打结了,转不过弯儿来。

聂玉棠恶狠狠的命令他:“你!听我唱完!”

云逸之可怜的抬头看他,像一只掉

入猎人陷阱的小麋鹿,眼神似乎在说:可不可以不要…

聂玉棠才不管,双手叉腰,提气开嗓,接着继续他的夺命催魂音,真真要了云逸之的老命。

三句唱词以后,云逸之是连自尽的心都有了,赶忙上前去抓聂玉棠‘灭口’。聂玉棠撒腿就跑,还边跑边唱。两人在后台绕着衣架子追打不休。只不过没有了武艺的聂大人体魄到底大不如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最后被云逸之逮住,抵在了墙上。

“不许再唱了。”云逸之笑着说,一边抬手两指点在聂玉棠的唇上。

两人的胸膛还在起伏,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感到对方鼻息间暖暖的气流,也是带着笑的。

聂玉棠对此撅起嘴表示不满,我偏要…

饱满的蹙起的温热就在指尖,云逸之心头一动,深邃的眸子泛起一层朦胧,定定的望着聂玉棠,似受了蛊惑一般,视线情不自禁逐寸逐寸的向下移,拇指也顺着他的心意,在聂玉棠的唇上轻轻揉了一个旋。“唔,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闭嘴,我知道的。”

聂玉棠眨巴眨巴着眼睛,嗯嗯嗯的点头。

他其实是料定我不敢吧?云逸之这样想。下一刻,埋头含住了他的唇。

聂玉棠一愣,瞳孔微微张着,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都是云逸之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正一点一点的渗透进他的皮肤来。他有点措手不及,睫毛轻轻颤动。

云逸之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亲吻一捧新雪,起初是凉的,而后渐渐被捂热了,化作一汪春水。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温柔的吞噬着。

这个吻,缠绵悱恻,细腻冗长。没有人去细数到底过去多久,直到门外的人再也等不下去了,选择离开。

小安子其实是陪着李朝钺来找聂玉棠的,可李朝钺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进去。幕布在他手中,掀开了一半,最后轻轻放下。

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是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才终于缓缓分开。

聂玉棠垂着眼睑,睫毛在脸上打下一重重暗影,却没能遮住眼底浓浓的失望。而云逸之的肩膀也在霎那间垮了下来,显得十分低落。

之前玩闹的热烈气氛就这样荡然无存,而亲密的拥吻也仿佛是湖上涟漪,轻易就被风抚平。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说到底,不论输赢,结果都是像现在这样,三败俱伤吧。

夜晚的风卷起飞絮,笼罩着十里长街,烟云似画。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聂大人终于被啃了~

☆、尚书大人的为官之道

他们一连几天没有见面。

双方似乎都是有意在回避。

哪怕坊间有个风流才子将聂玉棠为云逸之贺寿甘愿扮作戏子这件事,洋洋洒洒写成一出话本,又改成折子戏,甚至就连秦水香都忍不住以一个当事人的身份在芳华楼唱了一曲之后,聂玉棠和云逸之还是各过各的,并非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有来有往。

而这一出《玉棠记》中最出名的一折就是《采花贼》,秦水香唱以前还特地征求过聂玉棠的意思,尚书令没说不行,却也讪讪的,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致,所以秦水香斟酌了一下,唱完以后就直接挂起来了,不曾再演。

七月半快要到的时候,秦水香照惯例都会开始张罗祭拜蔡晓楼的事情,心情自然十分低迷。往年聂玉棠都会陪伴他,开解他,安慰他,可今年聂玉棠突然转了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喝花雕酒。成日里喝得醉醺醺,满嘴胡说八道。秦水香细细听了一下,什么你我他,三缺一,再来一个打马吊…东南西北,红中,糊了!等等…听得他一头雾水,莫名奇妙。而后再一想,怀疑或许是聂玉棠被削了权,导致他内心郁结,长此以往下去,更加有可能会精神分裂,于是秦水香琢磨着也是时候该要找一个人来开解开解聂玉棠了。可找谁呢?

放着以前,程铁峰或许是不错的人选,可就在云逸之生辰之后没几天,他就再次收到皇上的调令,被指派去北疆驻守,到沙场上去大展拳脚。为此,还特地来找聂玉棠辞行,两人关在书房里聊了一上午。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意味着,程铁峰平步青云,官升…秦水香掰了掰手指,算不出来,不知道官升多少级了。反正是李朝钺心腹的级别。因为从整个流程看下来,李朝钺先是让程铁峰去了禁卫军做统领,跟着又安排他在自己的亲兵骁骑营呆了一段时间。骁骑营人虽然不多,区区三千个,却只听令于李朝钺,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然后再辗转到北疆战场,盯着蠢蠢欲动的乌溪。其间安排可谓一环扣着一环,处处藏着玄机。所以即便是小戏子也忍不住要赞上一句,李朝钺果然是个办事有丁有卯,机关算尽的好皇帝。

没有了程铁峰,秦水香思来想去,便只剩下云逸之这么一个靠谱的人选。其他那些自己和聂玉棠共同认识的,基本上都是一群狐朋狗友,办不了几桩正经事。好在没过几天,就在秦水香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云逸之总算不负小戏子的深情厚望,正儿八经的登门来了。

此前,聂玉棠吩咐过,让云逸之往后别要再高空蹲点夜观星相了,进出都要走正门。今次云逸之便大大方方的让管家通传,可聂玉棠却只顾着躲在书房里翻看经卷,阅

览画轴,埋头装乌龟,就为了等云逸之熬不住他的怠慢,自己先走。他哪里晓得小戏子秦水香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得盼着云逸之,简直是将云大人当做救世主,观世音菩萨,到聂府普度众生,拯救世人来了。不但亲自泡茶迎接,就连看云逸之的眼神,都充满着崇拜的光辉。

结果最后坐不住是聂玉棠他自己,呆的闷了就到外头来透气,一路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了凉亭。

自管家通传至今,整整已过去两个时辰。秦水香几乎是把一辈子的好话都对云逸之说尽了,当然顺便还将聂玉棠的诡异之处也通通详细告之。也亏得云逸之是个有耐性的,竟含笑听完了全部。最后眼看金乌西沉,聂玉棠还是迟迟未曾现身,秦水香不得已只好摊开了棋盘,与云逸之捉棋子玩。

聂玉棠若是留心的话,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凉亭里有人,偏偏他心不在焉,走着走着,愣是停在了一簇木槿花前头发呆。等到发现云逸之和秦水香朝他看过来,他再想掉头走已经是不太可能了。当时的他脑子里稀里糊涂究竟装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懵懵懂懂的脱口而出:“咦,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说得十分见外,言下之意是在暗示:你根本不应该在这里...或者,你来干什么?——总之语气是相当的生硬。

云逸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朝里弯曲,说道:“我…”一边看向秦水香道,“我来看看他。”

聂玉棠知道自己口气太冲,有点懊恼,便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谁知开口又是越描越黑:“他有什么可看的…”

这下别提不给云逸之面子,就连秦水香都很尴尬,连忙站起来说:“两位大人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张罗吃食。”旋即脚不沾地的飞速远离战场,逃到一棵大树后头躲着偷看。

聂玉棠在方才秦水香的位置坐下,与云逸之面对面,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云逸之盯着自己的脚尖,聂玉棠便干脆抬头看树上飘落下来的一片花瓣,飘啊飘,怎么还没落地?半晌过去,终于忍不住轻声道:“你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

又是一阵沉默。

聂玉棠有些心烦气躁,事实上他之所以在书房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点情操也没陶冶出来,就是由于心烦气躁在作怪。他找不到心烦气躁的根源,就愈加心烦气躁,结果全都堆积在胸口,把自己变作一头随时随地会被激怒的野兽,脾气一触即发。

云逸之知道他心绪不佳,料想今次的谈话负责暖场子这个任务要轮到自己了,遂放软了口气道:“程铁峰去北疆了你知道么?”

玉棠轻轻‘嗯’了一声,颇为敷衍。

然后…云逸之默了默,他既不嫖也不赌,着实想不出什么搞笑的风月段子来博聂大人一笑,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聂玉棠的心结在仕途,云逸之决定还是同他讲一讲朝中最近的变动罢,当下便缓缓开口说道:“乌溪小王爷的事你不必担心,没有什么确凿的真凭实据,总也落不到你头上来。霍启明已经动身去往玉州调查王鹏,京兆尹之前扣着的人也还在,至于大理寺有高扬守着,皇上这样安排…”

云逸之话还没说话,聂玉棠却突然蹭的站起来,大喝一声:“云大人!”

云逸之陡的愣住,呆呆看着聂玉棠,只见他脸上如结了一层冰霜,冷然道:“云大人莫不是近来闲的很,三番四次来替我指路,真叫你费心了。”

“我…”云逸之呐呐的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许久,才像是稍稍明白过来一些,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低声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聂玉棠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看他。

其实整件事当中的猫腻聂玉棠岂会不知?!

当时醉仙居抓到的几个人一直都在京兆尹那里看顾着,却始终问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

根本就问不出来,或者说无须多问,就算是真的问出来了,京兆尹也不敢説。霍启明去玉州调查也是一个意思,不论聂玉棠黑的白的,最后他的羽翼也已经被剪除了。他是不是清白压根就不重要。而他们拖着春秋,不过是在等上面给个说法,好让他们照章办事。

云逸之慢慢站了起来,轻声说:“大人多虑了,我对大人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更加…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他的嗓音低低的,显然方才的温柔热络是不见了。

聂玉棠闻言不自禁咬住下唇,他知道自己不该对云逸之发脾气,可无端端的,就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因为他和李朝钺之间那些不能被说破的事情,容不得第三个人来插手。而敏感时期,聂玉棠本就下意识想要回避,想要将云逸之推开,不要相见,不见不烦…所以捅破这奥妙的人,就更不能是云逸之了。

半晌过去,见聂玉棠仍旧不发一言,云逸之料想自己今天必然是不受欢迎的,说完了该说的,便缓缓踏出凉亭。手中拽着他送的折扇,拽的紧紧的。一直走到那从低矮的木槿花跟前才停下,背对着聂玉棠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聂玉棠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叫住他,只默默的看着他出离视线,而后整个情绪又进入到一个捉摸不透的境地。

试问发脾气的明明是他,咆哮的也是他,云逸之是受委屈的那个,可为什么他骂完一点不痛快,反

而也跟着难受?

于是他气得一脚伸出去踹凳子,“他娘的!”可凉亭里的凳子不是屋子里的红木圆凳,而是石凳。踢得他脚趾骨都快断了,疼的龇牙咧嘴,“嘶——!”而后单提着腿,一蹦一蹦的跳回屋里,嘴里骂骂咧咧:“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儿啊!”

躲在树后秦水香是将这些都看的清清楚楚,此刻聂玉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奸佞之徒。他短时间内都不想再见到聂玉棠了,便立刻收拾了细软,气哼哼的回了戏园子。

自然而然,当晚陪睡值夜的任务就又回到了小饭团身上。

聂玉棠心中百感交集啊,一直到子夜凌晨都没有睡着,烧断了几根安魂香还是不顶事,他烦啊,闷啊,憔悴啊,彷徨啊……

“你说说,你说说,小饭团,嗯,他怎么能这么跟我讲话呢?”聂玉棠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说我不喜欢他。嘁,喜欢这种东西能控制的吗?什么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就是喜欢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嘛!”

“情和欲不同啊,欲是可控的呀,我们和旺财有什么不同?旺财见着母狗就能□,老爷我能跟谁都□吗?不能嘛!老爷我是有情感的,有要求的,有血有肉的啊,是不是?”

小饭团听了一整晚唠叨,耳朵都起老茧了,烦不胜烦,干脆一针见血道:“老爷,你究竟在怕什么啊?这可不像你!你若是喜欢云大人,那就赶紧上啊,反正你之前调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多玩一个也只能证明老爷你魅力无穷,不妨事的。你若是不喜欢云大人,那就更没问题了啊!你管他怎么想,你管你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随便嘛!”

“我…”聂玉棠语塞了。

气得仰天一倒,大字型躺在床上。

他娘的怎么这么麻烦!

好容易见聂玉棠消停了,小饭团终于得以去会周公,顺便在梦里给旺财物色一只嗲美萌的小母狗。谁说旺财没要求的?旺财可挑嘴了!

一个时辰之后,本就失眠的聂玉棠在小饭团的鼾声中愈加寻不到半丝儿睡意,便披上一间薄衫,提着酒壶,独自一人上花园里喝酒。

天上有一只惨白惨白的大月亮,半空中飘着轻浮软绵的飞絮,将四周景致弄得朦朦胧胧,烟云雾霭。聂玉棠不由叹了口气,你要么下雨,要么打雷,要么晴空万里,你这样白蒙蒙一片,这么暧昧,这么模糊,到底算是什么呢?

算什么呢?

☆、尚书大人的为官之道

他喝了一晚上的酒,便惆怅了一整个晚上。直到清晨时分被刺眼的阳光灼醒,才头重脚轻的回房。

起先还以为是宿醉闹得,谁知个把时辰以后便开始流清水鼻涕,跟着晕乎乎的躺床上四肢无力。

小饭团请了郎中来把脉,说是伤寒。可把贴身小厮给笑死了,趴在床边对聂玉棠说:“老爷,你知不知道,夏天里是只有傻子才会伤风的。”

“……”聂玉棠阴沉着脸,恐吓道:“你就不怕老爷我今晚兽性大发,把你先给办了?!”

小饭团拍着心口,一脸‘我好害怕哟’的表情。

聂玉棠龇牙,这该死的小厮究竟是跟谁学的啊……

正说话的当口,管家来报,宫里派了人来传旨。

将人引进来一看,竟是李朝钺的贴身心腹太监,小安子。

聂玉棠有些意外:“安公公…”

小安子立马上前:“聂大人,皇上特地派奴才过来传话。”

“哦…”聂玉棠笑笑,单手支起身子像是要下床来接旨。

小安子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大人就不必多礼了。”而后一见这虚弱的模样,立刻关切的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聂玉棠还没回答,小安子又赶在前头抢白,“其实呀,皇上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看聂大人的,可实在给乌溪小王爷的事给闹得分不开身,便遣奴才过来先给大人宽宽心。”

小饭团在一旁静静观摩着安公公的一言一行,心中佩服连连。呐呐,一个好的奴才就该是安公公这样的,识得揣测圣意,晓得皇上的心向着哪一边,所以进行安抚的时候还不忘替主子把话给圆一圆,解释清楚了的同时又通过语言的艺术进行了无形的美化,实在是高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