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玉棠团团转:“阿奇格,你家老祖宗舔我们云大人的手呢,你快让它放开,放开!成何体统!”

阿奇格也觉得很丢人,蹲□来小声道:“大哥大哥,你收敛点儿啊…咱们谈正经事呢,你若喜欢他,之后再说,成吗?”

聂玉棠愤愤道:“现在的母狼真不要脸…”说着便要去检查狼屁股。结果掀开狼尾巴一看,啊!聂大人再度仰天一倒,是公的!

云逸之么,还是半扭着头,不好意思的让雪狼亲吻他的手背…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好久不露脸了,放他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O(∩_∩)O

这种造型的汉纸的确很令人心悸,有木有!

话说作者跌宕的人生还没有结束,今天,电脑终于撑不住了,两个月来第四次送修,被告知硬盘彻底废了,后来好在把word抢回来,否则花无雪也没法更了,嘤嘤,代价就是我新坑的封面木有了,木有了~~%>_<%太心酸了!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过了三更,云逸之和聂玉棠才算脱身,回到帐子里。

聂玉棠经阿奇格这么一闹是一丝睡意也无,干脆点了油灯,坐在角落里细细查看阿奇格临走前交给他的东西。那是一份藏在竹管里的地图,描绘的是北疆四周的地貌。因为乌尔哈图临死前曾与聂玉棠有过协议,只要尚书令答应乌溪人此后可以在北疆与汉人混居,自由买卖,便允许大覃取道乌溪直通琵琶海,并愿意共享他们古老的制盐工艺。如今乌尔哈图死了,协议到了阿奇格手里总算也奏效。这份地图画的便是通往琵琶海的路线。一路艰难险阻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乌溪处处遍布毒枝血树,瘴气缭绕,乌溪人拜狼擅蛊很多程度归因于他们的生活环境。恐怕没有向导实在不宜随意闯入。

忙了一整天,程铁峰之后便让小兵烧了热水过来给聂玉棠沐浴,而云逸之则打算到燕雀岭半山腰一处瀑布汇成的方塘里去荡涤一下灵魂。只是往日里白天去倒还不打紧,如今夜半三更,聂玉棠便以为十分不妥,一把拉住云逸之的手腕,玩笑道:“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我看云大人还是留下来陪我一起沐浴吧。”云逸之笑着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脸颊:“我有真气护体…”话还没说完,就见聂玉棠僵着半边脸,遂问:“你不会连自己都嫌弃吧?”聂玉棠撅着嘴道:“才不,我是嫌弃那头畜生的口水。”云逸之含笑不语,径自掀开帐帘去了。

才离开,程铁峰后脚便冲了进来,压低嗓门对聂玉棠道:“嗳,你别说,小云这人还真上道,晓得你心眼儿多,事情也多,还特意避开,多善解人意啊。”说着,从背后拉过来一个人。

这已经是今夜的第二个访客。

聂玉棠一点都不意外,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人该到了。

当即抬起头,只见来者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帽子套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风尘仆仆的。若不是帐子内点着油灯,还真叫人分辨不出来是人是鬼。

那人上前低声唤道:“大人。”

态度谦逊恭敬,一并掀开了帽子,露出一张老陈的脸。

是霍启明。

“嗯。”聂玉棠点点头,“来了就好。路上可有遇见什么?”

“一切顺利。”霍启明顿了顿,等程铁峰出了帐子才道,“情况比预想的都好,所以属下才能速战速决,连夜赶过来见大人,只是…恐怕不宜多作停留。”

聂玉棠颔首。霍启明是被李朝钺派去江南彻查王鹏的,他在押解王鹏回京的途中偷溜出来,争取一个时间差,来向聂玉棠汇报,此刻就连远在京城的李朝钺还不知情,未免被人发现,的确是不宜久留的。这倒不是说聂玉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只

不过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谋定而后动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假使说此前的博弈是聂玉棠在明,敌人在暗,那么到此为止聂玉棠是已经先一步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摸清楚了,那样一来扭转乾坤便是迟早的事,全看聂玉棠股掌之间如何覆雨又翻云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霍启明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图纸交给聂玉棠,嘱咐道:“在江南的时候,秦观差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聂玉棠闻言瞬间背脊一直,赶忙伸手去接:“我来之前他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

“是啊。”霍启明重重舒了口气,“总算还赶得及,他也想过直接送到大人手上会更快一些,就怕人多耳杂,坏了大事。”

聂玉棠顿时心情大好,笑道:“亏得他平时看起来插科打诨的,正经事上倒是滴水不漏。如今从你手里转一圈,撇了个干净。”

说完,将两份图纸包在一起,欲在帐子里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贴身夹在衣裳内侧里顶保险。

接着,霍启明就玉州盐案一事的始末同聂玉棠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期间聂玉棠静静的听着,时而蹙眉,时而绽露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待霍启明讲完,想听听聂玉棠的看法,尚书令却一脸木然,没什么表情,仅仅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刚好手边有他和云逸之下棋的棋子,便拈了一粒在指尖玩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各占一方,泾渭分明。

霍启明低头望着一眼,思忖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尤其眼下聂玉棠与云逸之走的很近,说出来只怕聂玉棠听了会不高兴,可聂玉棠对他有知遇之恩,若是不说,他又着实担心,斟酌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大人,这一路可是随云大人一起?”

“嗯。”聂玉棠抬眉,“怎么?”

霍启明道:“哦,也没什么,只是…或许是下官多虑了吧,总觉得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大人还须万事小心,毕竟云大人他…下官实在是看不出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聂玉棠轻声嘀咕了一句:“哪一边?”而后紧紧抿着唇,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嘴角却轻盈的微微抬着,就连自己大约都无所察觉。他的指尖在棋盘上划过,最终点在中间的一片灰色地带,缓缓道:“或许,是这一边吧。”

霍启明默了片刻,良久开口道:“可之前钦天监还帮着郭孝如参过大人一本,理由也甚是荒谬,不知皇上会信多少。”

聂玉棠似笑非笑道:“多荒谬都会有人信的,也会有人选择不信。其实云逸之是哪一边的都无所谓。”说着,捻起一枚黑子放到对方的地界

,就是霍启明的眼皮底下,说道:“我原先也以为他是那一边的,尤其是从宫里出来那一天,可事后他又救了我。当时,我曾怀疑过他是假惺惺的做戏给我看。这并不是说我多疑,你我皆在官场,都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不是?可这一路上下来,他若果当真想要害我,有的是机会下手。”

“所以大人就相信他了?”霍启明叹了口气,“属下就是担心的时间一长,大人会失去防备,会松懈大意。”

聂玉棠笑着又拿回方才那枚黑子,这次摆到了自己的阵营,不知是真的轻松,还是故作轻松道:“就云逸之一贯的作风而言,他大可以乖乖的呆在他的安全地带,岂不是更好?后来我想,也许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是一粒白子儿,不过是知道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为着我涂了黑漆混到对方的阵营里去了。其实他大可不必淌这一趟浑水的。”

说着,聂玉棠突然生出几分感慨,欷歔道:“老霍啊!有句古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的上时间来的公正分明,干净利落。”

这把声音清脆明晰,像撒了一把珠子到地上,在人心里溅起空旷的回音,余味萦萦。

霍启明蓦地一震,总觉得聂玉棠话里有话,似乎隐隐暗示着什么,立刻道:“大人,属下必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嗳。”聂玉棠摆手,似乎有点疲累,却还是勉强笑道:“你我都是皇上的人,你要效忠的是大覃,不是我。”

“大人!”霍启明还欲急切的再说些什么,可聂玉棠显得意兴阑珊,不想听了,示意他‘走吧’。霍启明便站起身,识时务的点头,套上帽子,往外走去。

帐外点着幽幽篝火,他一路想着过往历历在目。

霍启明是聂玉棠一手提拔的,没有聂玉棠,就没有今天的他。想当年,李朝钺刚刚登基,对内对外都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大动干戈。只是大覃历代江山至今,积习颇多,其中一项便是重典重刑,养成了酷吏制度。一点小事被搞得屈打成招是屡见不鲜。无奈朝中旧势力残余,特别是文人士官,迂腐守旧,轻易不肯破旧革新。当时霍启明已经是刑部的一名小小官员,手中却并无实权,只干着类似于衙门里师爷的角色,对于上级乃至整个体系的运作,是不敢置喙的。一旦遇到冤假错案,除了叹一声可惜,也别无他法。偶然有一次酒后憋不住吐了真言,指着上级的头脸愤愤然一通怨骂,从此便处处受到排挤,险些干不下去。

聂玉棠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他,请他落座,问了几个问题。第一句:“霍大人,你是喝碧螺春还是菡萏雪?”

霍启明有些受宠若惊,答道:“碧螺春。”

聂玉棠吩咐让下人上茶,又问:“霍大人以为大覃当下如何?”

“托皇上的洪福,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聂玉棠点了点头,又道:“《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霍大人对此怎么看?”

遇着平时,霍启明是不敢大放厥词的,可他听闻新来的尚书令性情十分古怪,而他又已经下了决心要挂冠归去,便干脆放开胆来,振振有词道:“天子当与庶民同罪。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不过是护佑了特权阶级。”

“亦有道是乱世当用重典?”

“话是不错。可这‘重典’的前提是‘乱世’。诚如下官方才所言,如今大覃早已不再是各路诸侯逐战沙场的混乱局面,何须动不动就‘重刑重典’?”叹息一声再道,“宽严相济,政是以和,百花齐放方能彰显盛世之开明。凡事皆以‘重典重刑’去应对,不免过于僵化,有欠灵活,有失宽和,亦是对乱世用重典这句话的断章取义。”

言罢,聂玉棠抚掌击节,大声道:“好,说的好。”

霍启明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是怎么知道我的?”

他一个刑部的小官,统共才见了聂玉棠没几次,断不可能就让尚书令记住自己的名字。

聂玉棠直言不讳道:“数日前在醉仙居喝花酒,听见楼下吵闹,便多管闲事瞧了一眼。呵,霍大人你胆子可不小,竟敢指着刑部尚书的鼻子骂他草菅人命,还骂道掷地有声。只不过,刚好弹琵琶给我听的娘子与大人可真是知音,霍大人你骂道舒服,她弹得也畅快,便叫听的人——我,觉得十分解气。”说完,站起来哈哈大笑,袖子一甩。“送客!”

霍启明望着聂玉棠离去的背影,有感道,尚书令大人果真如传言一般,性情十分诡异。

事后仅一天,霍启明还没来及请辞,便听闻刑部尚书裘耀海因涉嫌收受贿赂且金额高达数十万俩白银而被抄家,连带着还有一干党羽,均被革职查办。而他霍启明则是突然鸿运当头高高照,一跃官升三级,当起了正三品的刑部侍郎。

领旨的那一天,他捧着黄橙橙的蚕丝绫锦诏书,看着上面的祥云瑞鹤,翻飞的银色巨龙,一时间热泪盈眶,伏地对着皇宫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聂玉棠,聂大人。这个名字对霍启明是有个至关重要的意义的。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一生。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当聂玉棠在琼林宴的第二天就被指认可能犯有杀人凶嫌的时候,霍启明心中警号大作。关于他的前任上级裘耀海贪赃舞弊,连带一干党羽全数落网的事又再度浮上心头。试想当年若不是有聂玉棠护着,而他又刚好事前与裘耀海交恶,恐怕也无法确保能在裘耀海倒台时与裘党撇清干系,明哲保身。乌尔哈图之死虽说事出突然,但霍启明也隐隐觉察到正有一股势力向聂玉棠汹涌而来,他面上沉着冷静,内心却是一念三千,丝丝寸寸皆是浮沉。其实官场之中,谁也说不好究竟隶属于谁的阵营。这是游戏规则。打个比方,一直效力于甲方的,可能会在甲方失势之后釜底抽薪,投靠新主。而墙倒众人推,倒不是说倒台的人当真的做了多少得罪人的事,只不过是时移世易,底下的人为求生存必须要选择站到对立面去。政治,从来就只有输赢,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霍启明是个灵活应变的人,为此,他见到聂玉棠本人施施然坦承自己的嫌疑,说话真一半假一半,便知他或许是想要引蛇出洞。而为以防万一,表面上,他便立刻选择倒戈相向,背弃旧主,端得一副刚正不阿的嘴脸,字字逼问聂玉棠到底事发时在何处,与何人,做何事。他不是没有揣测过皇上的心思,也听闻过皇上与尚书令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苟且,但李朝钺其人是出了名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亲爹和哥哥都挖坑埋了,霍启明以为,若说李朝钺和聂玉棠就算真有什么,皇上也有可能会大义灭亲的,更何况,他觉得这条消息的可信度实在不高。既然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他便也不打算去猜。只有做好万全之策,保住自己,掩护秦观,将聂玉棠的关系网尽数隐藏到暗处,所幸秦观一直表现的胆小怕事,谄媚厚颜,对任何比他官衔高的都一脸奴媚,看起来无甚杀伤力。而大理寺的高扬就比较令他头疼。高扬为人憨厚耿直,不太懂得见风使舵,是以离开御书房以后,聂玉棠本人亲自出马,激怒高扬,与之当场高声喧哗,使彼此看起来势不两立的模样。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当年裘耀海也是如此有的放矢,就不至于在出事时连个暗中帮忙的人都没有,落得一个百口莫辩,直接被拖去斩了的下场。

然而霍启明最最摸不透的,还是尚书令的心思。他被设计成乌尔哈图的疑凶,明明可以说清楚的,却没有为自己辩驳,反而还心甘情愿的跳了坑?这是玩的哪出,霍启明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聂玉棠傻,那绝对是外行人的误解。一个入仕仅七年就爬到权力巅峰的人,并且一直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除了有本事以外,还要有定力,气度,缺一不可。尤其人在风波中,向来没有谁能把

自己漂的干干净净的,官场里亦没有谁是真的清白,多少都是有点垢腻,无可避免。而且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后生,连御史大夫郭孝如都无法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聂玉棠是个人渣,只能一直在小事上与之纠缠不清。从这点来看,聂玉棠似乎可以算的上精明。然而精明的人又岂会任由自己被喜怒哀乐牵着鼻子走?好像为了秦水香这种人而屡屡得罪郡王此等权贵,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循环往复,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所以即便是跟了聂玉棠这么久的霍启明,也始终从没能搞清楚尚书令肚子里的一本帐。他要向尚书令表忠心,除去有恩情在里头,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综合目前形势所得出的结论,假如…皇上和聂玉棠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呢?

他不由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暗暗庆幸他是假倒戈而非真背弃,否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届时皇上和尚书令必定以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反复小人,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但暗地里,连他自己都有点狐疑,难道他当真毫无私心吗?难道他一点不怕聂玉棠连累自己?

他沿着帐子外行走,心事重重,知道聂玉棠堵住他的话头,其实是给彼此一个回旋的余地。

此刻的天色是破晓前决绝的漆黑,远处的青山就像蛰伏的巨兽,谁也不知道黎明来时要面临怎样的局面。霍启明抬头看,意识到自己必须在天亮前赶回他的队伍,遂不由自主加快脚步,与云逸之擦身而过时,彼此都视而不见。

漆黑的营地杳无声息,云逸之踏着星光回到帐子前,席地而坐数着星星,直到聂玉棠沐浴完毕,才进去到他身边躺下。

聂玉棠身上冒着暖呼呼的热气,鬓边的头发也微微潮湿,黏在脖子上。云逸之却刚好与之相反,浑身有一股冷冽的寒意,是在山顶流下的雪水中洗涤过后的洁净。

聂玉棠在云逸之的身边翻来覆去,一会儿用脚不小心踢到他,一会儿又用手肘不小心推搡他,云逸之无奈的睁开眼:“大人你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这样不好。”

“嗯,我心地可黑了。”聂玉棠转过脸来,黑暗中望着他。云逸之莫名就联想到了雪狐这种动物。它们和狗不太一样,没那么忠厚,不那么老实,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不直接表现出来,不像小狗,汪汪吠两声咬住主人的裤脚直接拉走。要是喜欢你,就扑到你怀里,用舌头舔你的脸颊,热情又坦率。狐狸与之相较,更聪明一些,也就更坏,更贼,更精,喜欢你的时候,一个劲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撒娇,要不就用爪子挠你,挠的你熬不住了冲过去抱抱它。

云逸之发现自己和这种动物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它们的习性已经了解到了这种程度,内心感慨万千,故而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聂玉棠功败垂成,仰天长叹一声,漫漫长夜啊,他怎么碰到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呢?

尤其是他若有似乎的呼吸吐纳,有一下没一下吹拂到自己的头颈里,凉凉的,叫他没来由浑身一麻,然而云逸之竟然还无动于衷,聂玉棠便愈加不爽了,干脆像一只虾似的弯起身子,用屁股顶他。

云逸之‘啪’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睡觉!”

“……”

聂玉棠郁闷至极,干脆用手肘撑起来半个身子,斜过头来盯着云逸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水润的光芒。

“我问你。”他趴到云逸之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胸口,“你这些天与我同路,就不怕被我连累?毕竟,我是杀乌尔哈图的疑凶。”

云逸之愣了愣,没想到聂玉棠会说这个,坦承道:“不会啊。”继而‘嗤’的轻笑一声,“你杀他干嘛,又没好处。”

“唔…若当真是我杀的呢?我能想到至少一百个杀他的理由,例如王鹏果然是我的人,乌尔哈图一旦进京与皇上谈成了,对大覃而言是好事一桩,可对王鹏就真真是通财大道上的一条拦路狗了。”

“你不会。”云逸之肯定的说,“你又不傻!我要是杀了人,总也得负责把人埋了吧,难道就让他呆在那儿好等第二天一早被人发觉?聂大人你这么聪明,不会干这么不靠谱的事。”

“噗!”聂玉棠忍不住乐了,继而扁着嘴道:“就是嘛!”

人人都能看出的破绽,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当时帮他的,却只有小云一个。

聂玉棠凑过去,贴着他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云逸之看着他,轻声道:“大人今天没喝酒吧?”

聂玉棠摇头:“没有。”

“这回,也没什么想刺激的人了?”

“……”

云逸之觉得他要是再继续这么不识相下去的话,那就罪过大了。他已经感觉到狐狸的毛一根一根朝上翻,竖立着,随时随地会炸开来的模样。眯起眼的动作,更是轻易的泄露出聂玉棠此刻有一种想要伸爪子到他皮肤上挠出一条血痕才作罢的心情。

云逸之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伸出手去扶住聂玉棠的后脑勺,递到自己跟前。

舌尖湿润幼滑,轻轻纠缠在一起。有淡淡的甘涩,是属于云逸之身上独有的草药香。

这一次,不是老天作弄的偶然,也不存在情感上的利用,推心置腹,不设防线,因此格外醉人,唇齿间迷幻的致命的甜,令人意想不到,欲罢不能。

云逸之自问向来都不是恋

战的人,此时此刻,却不免有些晕眩,他怎么会无法分辨聂玉棠唇齿间的香甜究竟是属于哪一种芬芳?野外虫蝉的鸣叫喧嚣,想来是为了应和心中的悸动,鼓噪着,持续着,不肯停歇。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像水底沉静的石头,润泽又清寂,沿着聂玉棠的脸颊摩挲,探入他颈部的动作都是带着清透之感的,唯独胸前有一团灼热的火,熨的聂玉棠像一块软软的绸,柔顺的贴着他。一凉一热的差异,生出一种异样的酥麻。

聂玉棠轻轻的吮吸着,心意缱绻,但仍是悄悄的睁开眼,眯出一条缝,看着云逸之的表情从沉溺于其中到渐渐有些木然,而后‘砰’的一声重重倒地。

聂玉棠颇为愧疚的看着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似在回味方才的余韵。他也不想这样的,尤其是如沉水墨香的安逸实在叫人无法忘怀,然而…他必须要上路去寻找龙穴了。

一个人静静的在黑暗里坐了许久,像是在回忆什么。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从京城到西北,辗转抵达北疆,云逸之对他一直颇为照顾。虽然他平时话不太多,但其实很风趣也很幽默,熟识各地的风土人情,还会同聂玉棠讲解各种草药的属性,明明是顶枯燥的东西,到了他嘴里,却一点也不乏味。到了北疆以后,云逸之还曾抽空特地带他去过一次燕雀岭,摘下当地盛产的一种花送给他,说这是曼陀铃。别看它小小的,粉色的掌形花瓣包裹着细密的触蕊,一片一片叠起,娇嫩柔弱。可它们四季常开,经的住风雪,熬得过酷暑,生命力极为顽强。而且曼陀铃的这么多品种,白的紫的黄的红的,唯独粉色的才叫做‘情人絮语’,其他都可以入药,也唯独只有这一种含着毒性,得斟酌着使用的剂量。程铁峰军中的老大夫也时常上山来采,带回去给受伤的将士们作镇痛之用。

聂玉棠如果不是事先服下解药,肯定也会昏睡过去的,他对云逸之用的剂量很小,绝对不会构成伤害,他只是想让他睡一会儿,等自己走远了,他再也追不上。

寂静的四下里 ,心跳各异。聂玉棠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又看了一眼云逸之,恋恋不舍的亲吻了他的鼻尖,才掀开帐子,亟亟向外。天色正由浓黑转成了青灰,他跳上一匹快马,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唔,霍启明内心这点思绪什么的,别怪我啰嗦,实在是因为聂大人的官场形势真的很复杂,出来混,都不容易是不是~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看,疯狂的策马狂奔,似乎后面正有洪水猛兽在不断追击着,直奔到燕雀岭与琵琶海的交接处,一丛高高的山崖,他才勒住缰绳,稍作停歇。

从心口掏出事先藏在那里的两张图纸,聂玉棠的手不禁有些发抖。冷冽的海风,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和淡淡腥味,吹的他脸上的皮肤有些疼痛,一声一声巨浪拍在岩石上,砰砰作响,他的心也随之扑通扑通,既紧张又沉重。

这两份图纸,一张是阿奇格给的是路线图,另一张则是由秦观破解的杨公秘录。传说大覃开国时,沿着龙脉定都中州,并请了当世机关术的泰斗杨氏一族负责建造皇陵,以保江山万年永固。杨氏机关术巧夺天工,素来讲究非请而不能入,擅闯者必定没有好下场,但同时又要确保大覃皇族本身能够自由出入皇陵,并监管龙脉,为此,杨氏一族应太祖要求,留下一本破解机关的手册,简称‘杨公秘录’,藏在了连成璧之中。

后来适逢宫廷政变,混乱之中便没有谁留意到这块玉璧,等想起来的时候,连城璧早已下落不明。李朝钺这些年也曾派出不少能人异士四处寻访,可惜均是无功而返。等连城璧最后好不容易落到了聂玉棠手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杨公秘录赶紧取出来,交给秦观破解其中记载的机关要术。然而其内容艰涩难懂,破译尚需时日,聂玉棠又刚好碰上北疆盐案,便想着先行上路,沿途碰碰运气。

根据李朝钺零星半点的信息,还有云逸之对龙脉的估计,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儿小聪明,他觉得龙穴的位置应该就在燕雀岭与琵琶海附近,只不过北疆地广,一眼望不到尽头,实在是无从着手,好在秦观总算赶得及在最后时刻突破瓶颈,否则聂玉棠也等不下去,想要打道回府了。

此刻两张图纸在手,看到它们糊成一团的时候,聂玉棠的心情其实很有些复杂,他自己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想要这个结果呢,还是不要?

有一点兴味索然,关于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到头来竟是功亏一篑。说不失望是假的。又有那么一点难言的窃喜,暗沉在心底,表面却是完全窥不出半点儿痕迹的。

只是对着手中的东西再定睛细看,纸片虽然糊成一团,重叠的地方却是清晰可见,或者说恰恰是他一路策马搞得自己浑身大汗淋漓,反而将两张图纸黏在一起,现出了当中的玄机。——笔墨洇透的地方,是龙穴的关键所在,缥缈峰。

他笑了,笑的像个孩童,天真自信,仿佛有骄傲的潜台词是,你看,我就知道它在这里,和我想的一样。然后他还是笑着,虽然如此,却是一种垂在嘴角边上的笑,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随地会

落下来,正费心勉力维持着。最后,他高声恣意的朗声大笑,站在山崖边上,放浪形骸的笑,浓浓的苦涩,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片一片将图纸撕得粉碎,散落在山谷里,飘飘荡荡。

此举出人意料,登时触怒了早就跟着他身后的一行人,再也顾不得掩藏行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身着银质盔甲,手中套着一个类似于鸟笼的物什,黑铁发出吱吱的响动,聂玉棠听说,这叫血滴子,是可以隔空取人首级的杀器。

他拢了拢袖子,转过身来,海风从背后将他的头发吹得四面散开,每回深入陷阱,情形愈是艰难,他总愈加显得淡定。将来者的面貌上下打量一番后,发自肺腑的赞叹道:“看几位的装束,还有手上的好东西,真是…连皇上的暗卫都要自愧不如。”

“少说废话,东西呢?!”为首的人逼问,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怒意。“东西呢?!”

聂玉棠轻笑一声:“你们要这东西干什么?”

对方不说话,他又道:“噢,也是,咱们各为其主,这东西想必对你们也是无用,不过是你们主子想要。就是不知几位大侠究竟是哪位大人麾下?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或许这当中还有聂某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对方那拨人显然没料到聂玉棠会在此时此刻还趁机怂恿他们投诚,都愣了一愣。互相看了两眼,不知该怎么回话。倒是为首的人相对比较镇定,沉默了片刻不屑的冷笑道:“都说聂大人巧言令色,今日算是领教了。不过哥几个刀尖上讨生活,受不得那荣华富贵的命,大人还是收起你那套吧。再何况,呵,大人就是再高也高不过谁去。”

聂玉棠不怒反笑,都说谎言是真相的外衣,事实上他不怕对方说假话,就怕他们不肯开口说话,只要肯说,就一定会有破绽。

他抬头看了看天:“如果你们说想要杨公秘录就大可不必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刚才已经撕掉了,你们应该也已经看到。”

对方浑然不信:“只怕是大人故意做给我们几个看的吧,这么重要的东西,实在叫人无法相信大人会亲手毁去。”

聂玉棠点点头:“我要是你们也不信,不过真没有。”说着转过身,一手指着身后吊桥通往的山峰道,“缥缈峰,就是杨公秘录里记载的龙穴。你们主子要这东西无非也就是想找龙穴,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大可以自己去。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当官儿的,命和钱相比,我选命,杨公秘录就更不必说了。”

对方听完后沉着嗓子道:“既然如此,留着聂大人也是无用。不如我们先解决了你,然后再上缥缈峰。”

聂玉棠却是压根儿都不害

怕,仅仅是后退两步,一闪身踏上了山崖与缥缈峰之间的吊桥,骑来的马不安的嘶叫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他危险。聂玉棠对着马乐呵呵道:“没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些回去吧。否则留在这儿,当心被他们宰了,呵呵。”而后手抓着吊桥两边的绳子,摇摇晃晃的度过,身后的血滴子在霎那启动,朝他的脑门飞过来,眼看就要碰到,聂玉棠赶忙趴□去,血滴子生生错过,只能如鹰隼一般在空中四下盘旋,最后又回到杀手们掌中。

他们为何不肯渡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