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谁都没有,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过来,但他的母亲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严肃想,如果是我躺在病床上,如果是我的母亲那样,我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从医院里出来,严肃上了一辆军车,进去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随便找个能喝酒的地方。”

军车是严老爷子的,司机也是严老爷子的司机。

司机在严老爷子身边呆的时间不短了,自然跟严肃极熟。严肃说什么,做什么,他自然不会多问。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上无声的行驶。

京城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堵,尤其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

再好的车子,再好的技术也开不快。

严肃一身军装,不能随便进酒吧。司机先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找了一身休闲装出来丢给他:“大少,先把衣服换下来吧。穿着那身皮进酒吧,到不了天亮你就会上头条了。”

严肃无奈的笑了笑,接过衣服来放到手边的沙发扶手上,叹了口气仰面往后一靠,连出去喝酒的心思都没有了。

司机见他这样,便笑了笑打开酒柜,把自己的存酒拿了出来,又找了两个酒杯放在茶几上,把酒打开,分别倒上。

酒倒上之后,司机又笑了笑:“等等啊。”说着,他又进了厨房,切了一盘香肠,把买来的花生米打开倒在盘子里端了出来。

一盘香肠,一盘花生米。最简单的菜肴。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酒,还有个可靠地人陪着你。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司机跟严肃碰了一下,把杯中酒喝完,站起身来去开了灯。

严肃依然默默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的是空了的酒杯。

“大少,还喝吗?”

“嗯。”严肃点点头,目光流转,看了一眼茶几上两个空了的五粮液酒瓶,淡笑着点点头。

司机起身又去拿了一瓶五粮液出来,他这里的酒基本上都是严老爷子给的,大多也是特供酒。

酒打开,酒杯倒满。

严肃举起手里的酒杯,笑道:“霍大哥,谢谢你了。”

“大少,跟我还说这话?”霍司机笑着跟严肃碰了一下,再次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毕竟不是钢铁之躯,也绝不可能千杯不倒。

两个人基本什么的东西都没吃的情况下,一人喝了一斤白酒。

严肃酒量素来好,也有了五分的醉意,霍司机更是醉了七八分,本来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大少,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想你的。”

“恐怕很难。按说我在十五之前是没有休假的,这次我忽然回来,队里一大堆事儿都没人管呢。”

“哎!你那里不比别处,更加身不由己。”霍司机也是军人出身,自然知道部队上的规矩。

严肃无奈的笑了笑,说起身不由己,他更应该歉疚的是宁可,以及今天中午跟宁家人一起吃的这顿饭。

这是他第一次见岳母,尤其是在严家人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他一个人直面宁家左右的人的这次家宴却因为严明的事情而提前离席退场。

他知道宁可不会怪他。甚至还会为他周旋,以至于宁家的人都不会怪他。

他不能跟一般的男人一样,时时刻刻都陪在女朋友身边,随传随到。

他甚至连她遇到危险都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救她,也不能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

就连她的生日,他都不能陪在她身边过。

他不能完全属于她,他甚至都不能属于自己。

可是,她却默默的爱着他。

在他可以过来的时候做一桌他喜欢的饭菜。

在他受伤的时候把他当孩子一样的关心照顾。

甚至在他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时候,为他兜着后面的乱摊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严肃仰起头,把杯中酒一口喝下去,又伸手去抓酒瓶。

“我来。”霍司机拿起酒瓶给他倒酒,“大少,心里烦?”

“嗯。”严肃笑了笑,忽然看着霍司机问:“霍大哥,你家大嫂怎么不来照顾你?难道我们家老爷子连给你家大嫂安排个工作的事情都不肯做?要不我找人帮你安排一下,你们夫妇总是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

“哎呦,大少,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我们夫妇分居这样的事情来了?你之前不是说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动物吗?”

“哈哈!”严肃想起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忍不住笑了起来:“霍大哥,你揭我老底儿?”

“不敢不敢,你大少爷的老底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揭了。”霍司机醉了之后,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前几天宋家的大小姐还跟我打听你呢,问你过年什么时候回来。”

“宋家的大小姐?”严肃想了想,没想起这是哪号儿人,便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什么宋家的大小姐,霍大哥你自己不老实,可别往我身上赖啊,我都不认识人家,人家打听我干嘛?”

“哈哈!大少,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认识你啊。”霍司机笑着靠在沙发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拍拍严肃的腿,笑道:“哦,对了。年前顾将军来探望老爷子,还说起尚家的那个小姐,据说那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姐是貌若天仙啊。大少啊,你有福了。”

“去!”严肃立刻一巴掌拍回去,“少胡说啊。老子有老婆了。老子对我老婆忠心耿耿,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这辈子忠于她,就像忠于党,忠于军队一样。”

“我操。”霍司机显然是受刺激了,“你对老婆忠诚就忠诚,用得着把党和军队搬出来吗?”

严肃嘿嘿一笑,喝酒,不说话。眼神黑亮黑亮的,闪着幸福的光彩。

霍司机到底是醉了,脑子转的慢些,着实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说你老婆?你什么老婆?你哪里来的老婆?”

“我老婆。”严肃嘿嘿一笑,那样子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要多傻有多傻。

“你老婆在哪儿啊?在哪儿啊?”霍司机连声追问,“你老婆在哪儿?”

“我老婆自然呆在我家里。”严肃得意的挑了挑剑眉,一脸的得意。

“切!”霍司机不屑的笑道:“我看你就是自我感觉良好。”

严肃酒劲儿也上来了,就是看不得司机同志一脸的不屑,便伸手把手机拿过来打开键盘锁,把屏幕上的照片给霍司机看:“瞧瞧,我老婆。”

霍司机凑过去一看,立刻哈哈大笑:“你在哪个网站下载了这么一张美妞儿的照片啊?”

严肃一口气没上来干瞪着眼盯着霍司机,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啊?”霍司机又仔细的看了严肃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一眼,又捏着下巴沉思道:“你还别说,这个类型的女孩子还真是不多见。这么漂亮,又这么纯…啧啧,大少,你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刁钻。”

严肃把手猛地抽回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哼道:“你这是什么屁话!”

“怎么了?”霍司机不解的看着严肃。

“这就是我老婆的照片,什么网站上下载的,你在哪个网站上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严肃鄙夷的哼道,“这就是我老婆的照片,你爱信不信。”

“你说真的?”霍司机收了玩笑之心,看着严肃。

“当然是真的。”

“那你怎么不给老爷子说?老爷子知道这事儿肯定高兴啊。”

“说什么说,你看家里这一团乱糟糟的样子,我干嘛又来添乱。”严肃的那份得意又渐渐地淡了。

“这不像是你大少的风格啊。”霍司机惊讶的看着严肃,半晌又笑着拍拍严肃的肩膀,“嗯,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啧!”严肃又瞪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多不懂事一样。”

“哈哈,你以为你很懂事啊?”霍司机笑着抓起酒瓶,又给严肃倒满了酒,“你知道李医生怎么说你大少吗?”

“不用问,肯定没好话。”严肃笑着摇摇头。李医生是严老爷子的专属司机,负责老爷子的健康已经十多年了。对自己的了解甚至比自家老爹都多。

严肃在霍司机家里跟霍司机两个人喝了三瓶五粮液外加一支拉菲,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这才站起身来说要走。

“我送你。”霍司机说着,就去拿车钥匙。

“算了。”严肃笑着按住他的手,“你喝成这样送我,是闲我们家现在还不够乱吗?”

“那你怎么回去?”霍司机皱眉,“老爷子那边两条街以外就不许出租车进了。”

“不用。我跑回去,正好散散酒气。”严肃说着,把自己那身海军常服叠起来装个袋子,拎在手里出了门。

霍司机还想说什么,严肃反手把他推回去:“你睡你的吧,这十来公里的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权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严肃从霍司机住的公寓楼里出来,拎着衣服先是慢跑,出了小区的大门后拐上街道,开始加快速度。

午夜的京城街道上,各种艺术造型的灯光闪着缤纷的色彩,霍司机居住的小区离四合院那边不算太远,虽然不是繁华的商业区,但夜景依然喧哗繁丽。

严肃在华丽的灯光下跑步,跟大街上迅速驰过的车辆形成一种对比。

跑了十几分钟后,身上除了一点汗。正月的京城依然是严冬的天气,夜风迎面吹来,是冰凌一样的冷。但这对严肃来说却是凉爽的恰到好处。

他继续加快速度奔跑,风也因为奔跑而加剧。

健康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发热,血液沸腾,汗液渐渐地湿透贴身的衣物。

同时,酒气也在寒风和汗液中渐渐地散去。原本有些醉意的头脑也逐渐的清醒起来。

就在前面要拐弯儿的路口,奔跑中的严肃往左侧瞥了一眼,耳朵几不可察的动了动,再次加快速度往前奔跑,没有拐弯儿。

黑暗中,有个影子忽然闪出来,抬手在耳边弹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匆匆跟了上去。

严肃的身影如同矫捷的豹子一样,只是眨眼间便消失在一棵古树之后,再也寻不见。

跟着追过来的黑影身形一顿,站在原地警惕的环顾四周的风吹草动。只是四周车来车往,树影婆娑,却没有他所要寻找的那个人的影子。

见鬼!

黑影的手攥成拳头,在身侧的树干上狠狠地锤了一拳。

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过是扎眼的功夫。

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而就在黑影的头顶斜上方,一颗四季常青的水杉树冠中,严肃屏息凝神,看着那个暴躁的家伙。

两个人相聚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不过严肃是狙击手出身的特种兵,狙击手训练中最重要的一项是隐匿自己,随时随地的隐匿是狙击手必须具备的素质。他全力隐藏自己,是可以连呼吸也隐去的。

黑影在树下停留了不过几秒,便立刻离开。

又过了几分钟后,严肃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并警惕的环顾了四周的动静,淡淡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严老爷子安心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又吃了点东西,整个人的精神好了不少。

李军医给他重新测量了血压,终于会心的笑了:“老首长,您这血压终于降下来了。”

“我就跟你说我没事儿,你总是大惊小怪的。”严老爷子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炮火连天都要不了老子的命,区区一个高血压还能把我怎么样?”

“老首长,您千万可别这样说。您现在的身体健康可是头等大事。我肩上的责任重大,绝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啊。”李军医说着,把测压仪器收拾起来,转身又吩咐护士:“去把刚刚给老首长煎的汤药拿过来。”

“不是没事儿了吗?怎么还喝药?”严老爷子很是不满,本来就满是褶皱的脸更是皱成了天下第一楼的包子,足足有十八层褶子。

小护士端了汤药进来,老爷子看都不看一眼。

李军医还要再劝,便听见外边的保姆说了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嗯。”严肃冷着脸进了屋,便看见小护士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在那里,老爷子皱着十八层褶子的脸,脸色比锅底还黑。于是他惊讶的‘啊’了一声,接过小护士手里的药碗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叹道:“哎呦我的天哪,这么难喝的东西给我爷爷喝?啧啧…李叔你是想干嘛啊?考验我爷爷的勇气啊?”

“大少爷,这是平和血压的中药,药性平和,比那些降压的西药强了百倍。老爷子的血压虽然降了下来,但还是偏高,需得用中药调理一下。”

“我知道。”严肃笑着看了看老爷子,叹道:“可是李叔你应该知道,我们家老太爷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是怕这苦哈哈的汤药啊。”

“放屁!”严老爷子的老脸立刻红了,“老子死都不怕,还怕这碗破汤药啊?”

“是吗?”严肃笑眯眯的看着老头儿,“您老真是不怕?”

“怕个屁!”严老爷子伸手夺过那碗汤药,心一横,眼一闭,咕咚咕咚把那碗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哎呦喂!老爷子您还真是勇敢。您了不起,您是这个。”严肃笑着接过汤碗,冲着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

李军医偷偷地笑着,朝着护士摆摆手,一起退了出去。

严老爷子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咂巴咂巴嘴,回味着满嘴的苦味,低声哼道:“你个臭小子,跟老子用激将法。”

严肃脸上的笑渐渐地淡去,转身坐在老爷子对面的红木雕花太师椅上,呼了一口气,说道:“爷爷,今晚我回来的时候,有人跟踪我。”

“嗯?!哪里的兔崽子这么大胆子?”老爷子连嘴里的苦味都忘了。

“看他们跟踪的方式,应该是情报处的。”

“情报处?!”严老爷子的眉头又皱了皱,“除了尚雅慧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

“您觉得呢?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情能引起情报处的怀疑,他们会直接请我去喝茶。”严肃说着,转手拿起老爷子心爱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下去。

严老爷子冷笑道:“这女人也太过分了。”

“她过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严肃冷笑,“严明出了事儿,我看她快疯了。我懒得跟她计较,爷爷,你好好地保重身体,我明天就得回部队去。”本来这次回来他也只是为了老头子的身体。

“你自己小心些。”严老爷子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她的人应该伤害不到你。”

是啊。严肃点点头,尚雅慧已经从情报处出来了,她现在是九辰集团的董事长。那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也应该不再是总参三部的人。那么那些人应该是她通过途径找来的退役或者转业的人。这些人怎么可能是严肃的对手呢!

一老一小喝了两杯茶,严肃便起身去后面自己的房间去洗澡。

刚刚喝了酒,又跑了十多公里的路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黏腻腻的很难受。虽然一身泥一身汗的事情对于他一个特种兵来说是常有的,但能洗澡能干净谁也不喜欢脏兮兮的一身汗臭。

只是严肃再也没想到他洗了澡的功夫,便发生了一件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

这晚,宁远昔本来是想留女儿在宁家花园住的,但宁可却说自己的睡衣该换了,便自己开车回自己的小公寓去睡。

宁仲翔也没多想,只叮嘱她明天一家人去C岛,让她别睡太晚。宁可答应着便开着自己的小高尔夫离开了宁家花园。

二十分钟后,宁家的电话铃响,宁家人谁都没当回事儿,保姆忙去接电话:“喂,你好…大小姐,你说什么?!车祸?什么车祸?!”

宁远昔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的跳,血管几乎爆裂。

宁和忽的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抢过保姆手里的电话:“你说什么?!哪个路口?!我立刻过来!”

话筒被啪的一声摔过去,宁和冲到玄关处抓了车钥匙便往外跑。

“怎么回事儿?!”宁仲翔吼了一嗓子。

“可可出车祸了,在建安路路口。”宁和的话音未落,人已经钻进了车子里,点火,发动引擎,车子轰鸣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