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瓒一等就等到了滚烫的茶水变凉,殿门外才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是他的母亲,莲姬,姬元瓒忙站起身来躬身垂首请安:“孩儿见过母亲。”

莲姬点点头,打量一眼儿子轻声说道:“你瘦了。”

“母亲看来气色还好。”姬元瓒也淡淡说道。

“坐吧。”莲姬周身都是香火味,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正默默点着,她坐下了方才扭过头仔细看儿子的脸,“丧事忙完了,太子登基之后,你也要到封地去了吧?”

“若无意外,是的,母亲。”姬元瓒答道。

“今日找你来,是想你去太子说一下,我想随你到封地去,不想再住在宫里。”莲姬说着,蛾眉轻蹙移开了看着儿子的目光。

“封地?母亲,我朝并无这样的先例。”姬元瓒看着他母亲的侧脸,语气也不甚热络。

“所以才让你去求太子。”莲姬说的理所当然,仿佛难为的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姬元瓒轻声笑了,笑得莲姬重新回头看他,脸上带着不满和怒意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你从来不关心我的处境有多艰难……”

“闭嘴。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吗?你身为燕王爱子,难道连这区区小事都做不到吗?”莲姬满脸愠色,在提及“燕王爱子”时还有怎么也掩不住的厌恶。

姬元瓒起身:“我这个燕王爱子如今正被人怀疑杀父弑君,对不住,莲姬娘娘,我自顾尚且不暇,如今已顾不上您了,不过,您已清修多年,早已心在世外,何必在乎身在哪里?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在他离去的身后,莲姬摔了杯子,恨恨说道:“果然如你那父亲一样。”

姬元瓒顿住脚步,回身看那一脸恨意看着自己的女人,忽然间觉得很陌生,于是他笑了笑道:“自然,我是父王的爱子嘛,还是你生的。”

出宫的路上,姬元瓒拳头紧握,每次见过母亲,他都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平复心中的愤懑,他的母亲,母亲,更像是仇敌不是吗?小时候不明白,渐渐长大,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他才终于明白,她恨燕王,所以连带着把他也恨了,越长大,越像他的父王她就越恨,有时候几乎根本不加掩饰,人说王家亲情冷漠,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正愤懑着听到廊下传来环佩叮当之声,姬元瓒抬头一看,一片朱紫服色正缓步走来,是燕王后和宣姬,两人边走边说,言笑晏晏的样子,姬元瓒躲避不及,只好垂首上前请安。

“哦,是小九啊,好久没见你进宫来了,今日来见母亲吗?”燕王后是越国公主,话语绵软,听起来很是慈爱,是姬元瓒小时候最喜欢听到的声音。

“是,王后娘娘。”姬元瓒小声答话。

宣姬不知想起了什么,轻笑着说道:“怪道我刚才远远就闻见一股香烛味儿呢,原来是这样。”

姬元瓒垂首,也不大言,宣姬一向对他们母子颇多轻视,得了机会就要讽刺一番,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莲姬自己招来的。

“莲姬自然是为王上祝祷,香烛味越浓说明越诚心,好了,小九,时辰也不早了,你有事便忙去吧。”燕王后说道。

已快行至宫门,姬元瓒肩膀被轻轻拍了下,一回头,却是他的四哥公子元和,元和生着一张和他的母亲宣姬一样的阴柔面孔,一双桃花眼风流轻薄,所有兄弟里,姬元瓒最不喜欢姬元和,常常能躲就躲,不想今日被他逮个正着,不知是否特意在此等他。

“老九,四哥心里烦闷,不如陪四哥去喝酒吧。”姬元和桃花眼轻轻上扬瞧着姬元瓒。

“四哥知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姬元瓒不客气回绝了。

姬元和却头也未回大步向前一边说道:“那,去你府里见见苏府送来的美人如何?听说她来头很有些不同呢。”

姬元瓒心里一惊,苏长歌送蘼芜过来是极秘密之事,姬元和怎么会知道?而且好像很清楚的样子,那么……

姬元和已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他一笑:“老九,我们平日里不过一些兄弟间不值一提的龃龉,若你还要继续记恨下去,恐怕我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是啊,没好日子过了。

姬元瓒满身酒气回府时已近深夜,被姬元和的人扶着送回来,似乎已醉得不省人事,被管家着人扶进房后,原本一滩泥似的人翻身坐起,镇定自若吩咐管家:“去请蒋先生来。”

蒋白庵来时,姬元瓒正喝醒酒茶,面色沉肃,蒋白庵欲长揖行礼被姬元瓒上前扶住:“深夜劳动先生,元瓒本就过意不去,还怎敢受先生行礼,先生请坐。”

“公子为何晚归?”蒋白庵有些急。

姬元瓒便如此这般讲了,蒋白庵眉头渐渐皱起来:“您是说,四公子意图王位,想取得您的支持,公子是怎样答复他的?”

“还未答复,但他已知晓蘼芜姑娘的存在,这才棘手,先生何意?”姬元瓒浓眉紧锁。

蒋白庵轻捻胡须思索良久方道:“公子,如今,太子虽是储君,身后有楚国,但您别忘了,四公子的母亲宣姬可是晋王的亲妹妹,楚国虽强大,但毕竟鞭长莫及,晋国可是与我比邻,况且晋国这些年来势力渐大,所以四公子母子才有所依仗敢觊觎大位,两相权衡,是四公子胜算较大。”

“但姬元和继位,不就等于把燕国攻受送给晋国了吗?燕国百年基业,怎可,怎可……”

“公子不必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四公子虽有外家势力,但晋国得不到好处定也不肯轻易出兵,一时半会儿还危及不到燕国,四公子这些年汲汲经营也不过是手握官吏任免权利,无钱无兵,说到底是无用的,所谓螳螂捕蝉,公子您何不做那在后的黄雀?”蒋白庵说道。

姬元瓒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放松开来,茶杯重重放下:“没错,就如先生所言吧。蘼芜姑娘可都安置好了?”

“是,公子请放心,请公子好生安歇,蒋某就告退了。”

送走蒋白庵,姬元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月已西斜,冷冷清清的,倒颇合他此时的心境。

茱萸一天都没怎么说话,整个人老老实实的,尤其苏朝歌看她的时候,他眼神里的了然让她心惊。她真的很想摇着苏朝歌的袍子告诉他:“我真的不知道凤古要去哪里!真的不知道。”可他不会信的,就像他一直坚信是凤古带她逃出大火而非她带着凤古一样。

凤古先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不知复仇计划进行的怎样了,他的眼睛看不见,计划进行起来应该更困难吧?

唉!

“茱萸姑娘,你为何叹息?”仍旧睡在地上的苏玉忍不住问道。

苏玉其实恨不能理解为何主人为何还让自己看管茱萸,明明……

“做梦了,吵到你了?实在对不住。”

你看,主人让他看来看管茱萸,茱萸心里是不痛快的!

“姑娘安心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再苦几天就快到了。”

“到哪儿?”茱萸大蛇随棍上问道。

“都城。”苏玉答她两个字。

晋国都城?去那里做什么?苏朝歌这个燕国旧臣难不成要做晋国的官?琢磨琢磨,也不是没可能,识字之后她有时翻阅典籍知道到别国做官实在不是件大事,尤其苏朝歌似乎又被燕太子不喜,还被莫名其妙的追杀,离开燕国是必然之举,可为什么非要到晋国呢?离燕国那么近,就不怕追兵再至?要是她,她就跑到离燕国最远的地方,哦,不行,最远的地方是南诏,书上说那里遍地毒虫树林里都是瘴气,很容易死人的,还是罢了。

“姑娘可知风……”

墙壁忽然响了一下,苏玉便住了口。

“风什么?”茱萸问,苏玉不答,催她早早睡了,明日还要赶路。

茱萸虽不解和好奇,但知苏玉口风极紧也问不出什么就罢了,想着心事恍恍惚惚睡去。

隔壁房间里,苏朝歌看着墙壁上那一点殷红很是满意。

“该死的蚊子闹得我睡不着,总算消停了。”

☆、蘼芜的命运

苏朝歌一行人继续前行,一路倒也还平静,就是苦了苏玉要照顾两个伤者,茱萸心里过意不去,但凡能帮伸手帮一点忙的她都挪着过去帮,腿伤再次开始结痂,如那位大娘所说,留了疤,很丑,茱萸自己偷偷看伤口都觉得嫁人什么的应该无望了。

路上,茱萸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苏家主仆两人都怪怪的,要说苏朝歌怪也就罢了,苏大人曾经位高权重有些怪脾气难免,况且前些日子又觉得她一定是要逃跑,所以偶有怪里怪气的很自然,可苏玉就真的不对,知道他少言寡语对人不太热情,但之前救她又帮她问大娘要热水清洗伤口,明明态度已经又好了许多,可自那日被刺之后,苏玉就好像她忽然得了恶疾怕被传染一样保持着距离,话更是能不说就不说,能用两个字说的坚决不说三个。

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害得她也不敢说话,每天眼观鼻鼻观心的,眼看官道上人开始多起来,路上盘查也严起来,茱萸知道晋都应该不远了,到时候苏朝歌不知道怎么对付她呢,那天被苏朝歌发现之后,他就派苏玉几乎寸步不离看着她,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走,到了晋都,人多眼杂的,希望有时机。

九公子府。

燕都许久未雨,这场雨可说是难能可贵,姬元瓒开着书房的窗正伏案夜读,丫环在旁轻摇着团扇,偶尔挑一挑灯花,很像一幅□□添香夜读书的景象。

忽然,姬元瓒“啪”的合上书卷,几乎吓掉了丫环手里的扇子,姬元瓒不耐烦挥挥手:“下去。”丫环片刻没敢耽误,倒退着出去了。

而此时,四公子姬元和府门口,两盏气死风大红灯笼将门前石板地面映得红红的,守门的侍卫一动不动仿佛雕像,这该是个平静的夜晚,但疾驰而至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打前站的内侍跑来大喊着“四公子回府”,侍卫们动作麻利将大门打开,又搬来下马石,刚刚摆好,姬元和车驾已到府门前,随从恭敬撩起车舆帘子,弓着身伸手搀扶,姬元和刚刚踏出一只脚,只听护卫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站住。”

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中踉踉跄跄走出一个瑟缩的身影,也是一团漆黑,不辨面貌,甚至男女都不可辨。

“公子救命!”来人忽然跪地叩首,听这娇娇弱弱的声音,应是女子。

“你是何人?本公子为何要救你?”姬元和从容的从车舆里步出,扶着随从的手缓缓踏到地面,姬元和一袭紫袍,头上是随从撑开的红伞,看起来贵气十足,他就这样踏着水一步步走到来人的面前,“说。”

来人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脸,脸颊上满是污渍,淋湿的头发散乱的披散着,一副落魄模样,赫然就是神宫弟子,蘼芜。

姬元和想了想:“你是谁?”

“回四公子,我叫蘼芜,是神宫的人。公子,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杀我。”蘼芜膝行向前扯姬元和的袍子。

“神宫中人?神宫中人你不在神宫为我王父仙灵祝祷,如何跑来口口声声说有人要杀你啊!我看你定是假冒神宫中人,来人啊,把她押下去送到京兆衙门去审。”姬元和说着就要转身。

“四公子,你若不救我,燕王陛下就白白被谋害了,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蘼芜疾声说道,这句话定住了姬元和的脚步,他猛地蹲下神,托起蘼芜的下巴厉声问道:“你是说,你知道弑君者是谁?”

他用的力气太大,捏得蘼芜下巴疼,虽疼她仍旧努力点头:“是的,所以祭典之后神宫才会莫名其妙失火,我差点被烧死,是凤古先生拼命拦住他们才让我逃出来,我受到惊吓,原本想要就此隐姓埋名躲起来,可是,自从那日之后我一直在被人追杀,几次险些死于非命,四公子,我若还有一条活路也断断不敢站出来的,求您,求您救救我。”

姬元和松了手,定定的审视她半晌方才起身道:“把她带进府中严加看管,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侍卫们动作麻利的架起蘼芜叉入府中去了,姬元和仍旧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觉得这雨也不扰人了。

蘼芜很快被带到姬元和面前来,她仍旧湿淋淋的,不知是冷还是怕,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小脸蛋白白的,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人,姬元和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白兔,也是这样惹人怜爱,可惜,后来他母亲宣姬说他玩物丧志当着他的面把小兔摔死了。

这只小兔,他还是不希望她死的。

“你叫,蘼芜?”

“嗯,是。”蘼芜紧紧攥着刚才丫环给她擦脸的白帕,看也不敢看姬元和。

“该说什么知道吗?”姬元和问道。

蘼芜又轻轻点头:“知道,那日大祭,先王在大祝的陪同下行杀牲之礼,可是,还没等抓住那羊,就不知如何忽然倒地不起,这时候,太子殿下就带着人一队侍从出现了,冲进殿内把苏大人抓走了,说他谋杀先王,之后我和凤古先生被带回院中□□,还有个凶神恶煞的人告诉我们不要乱讲话,否则小心脑袋,没两日就莫名其妙起了大火,我带着凤古先生跑向院门,却发现院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后来是凤古先生命我打湿被子藏了起来,等我发现火灭爬出来,遍寻不着凤古先生才知道……他,他已经……”

“说的不错,条理清楚还声情并茂,难怪老九看重。”姬元和把玩着茶杯,想了想继续问道:“老九说你之前是神宫杂役,我问你,神宫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蘼芜呆怔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回话:“这个,我也并不清楚,那天总管大人派我去山下佃户家让他们准备夏祭的蔬果,我很晚才回神宫,结果,刚一回去就被当做神宫弟子抓了,还不听我辨白,然后就被带到这里。”

“那么,在来的路上,你有没有听过有人说起是谁带兵行事火焚神宫?”

蘼芜摇头。

“你不想知道吗?”姬元和语气里带着诱|惑。

蘼芜果如他所想抬头问道:“公子知道是谁吗?”

“当然,别急,等眼下的事情过了本公子会告诉你的,到时候还要你指证罪人呢。”姬元和笑这说道,志得意满,高兴了会儿挥挥手喊来丫环:“带她下去吧。”

蘼芜告退了,姬元和一边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自语道:“老九啊老九,将来你可不要怪哥哥,要怪就怪你自己把这么个宝贝棋子送到我手里,呵呵,不物尽其用不是可惜了吗?哈哈哈哈!”

被丫环带到一处僻静院子,一推门就是发霉的味道,丫环镇定自若去点亮了蜡烛,蘼芜一眼就看到桌上那一看就积了许久的灰尘,比起在苏府和九公子府中所居真是相差甚远,丫环拿着掸子草草拂了几下灰就跟蘼芜硬邦邦的说:“姑娘但请先坐,奴婢这就去给您找换洗的衣裳。”

蘼芜坐下,身上已极冷,手脚都冰凉,想起从姬元瓒找她“商谈”到今日“雨夜逃命”的种种苦楚,蘼芜眼眶一热,她以前觉得神宫生活枯燥乏味,至此她才终于明白,再想回到那样简单的生活有多难,也许经过明天的朝堂指证,她就永远也回不去那种生活了,想想,那时候和茱萸一起在山林里采花摘草多好,想到这儿,蘼芜握紧了拳头暗自发誓:茱萸,如果你已不在人世,我要为你向谋害你的那些人讨回公道,还有苏公子,想到这儿,蘼芜强忍的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簌簌流了下来,苏朝歌,苏朝歌,为何老天如此薄待你我,让你在生死关头救了我之后就要生离死别了吗?让我们相识为何又是这样浅的缘分?

苏朝歌,我也不会让你白白被冤枉的。

茱萸猛的从睡梦中惊醒,一脑门的汗。

“茱萸姑娘?你怎么了?”苏玉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没,没怎么,做了个噩梦,梦见我最好的朋友死了。”茱萸擦着汗,心仍在狂跳个不停。

梦里,下着大雨的夜晚,蘼芜在出云山里不辨方向的跑啊跑,好像有人在追她,可自己在梦里明明都能看见能听见,却就是接近不了蘼芜,直到蘼芜跑到一个断崖边,再也无路可走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那么清晰的出现了,然后,一道刀光闪过,蘼芜就跳了下去,她冲到崖边,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飞速的坠入山里浓重的白雾之中,那小小的黑点却拖出一道长长的殷红血迹,在黑夜和白雾之中那么明显那么让人胆战心惊。

于是,她吓醒了。

苏玉没做声,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半晌才说:“凡人都会死的。”

茱萸咬咬牙,没做声,哪有这样安慰人的,难道说一句“这只是你做的梦当不得真”很难吗很难吗?

“我知道了,实在对不住,吵醒你了。”

“那,睡吧,明天午后大概就可以到达晋都了。”苏玉说了一句,帘子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苏玉又躺下了。

茱萸也扑通躺倒,到晋都了啊,她到时候能找到什么时机逃走呢?如果能跑掉,她想要一路向出云山走,也许就能找到蘼芜了,她不谙世事,一个人会吃苦的。

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这文的标签改成“悲剧”……

☆、风雨之前

燕都今日天空乌云密布,滚雷阵阵,老天似乎已准备好了一场毁天灭地的雨,但偏偏就是不落下来,让人忧心胆战,燕国臣属百官已在宫门前络绎下马准备上朝,熟识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不知低语着什么,也有板着面孔一脸严肃目不斜视的。

今日,□□属们应该会再次上书请太子登基继承王位,按理,太子也不会继续推辞,然后就皆大欢喜,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还有些站错队伍的就可以回家收拾行带上老婆孩子准备外任,又一朝的几家欢乐几家愁景象已可预见。

早朝钟声响起,大臣们依品阶鱼贯而入,虽都低着头,但各个耳聪目明的发现,四公子姬元和不在,□□属们不禁交换了个狐疑的目光,姬元和一向是太子的强劲对手,今天这样重要的时日他不在,总归让人提心吊胆。

太子在内监的簇拥下进来了,面色沉静的扫了眼朝臣,自然也发现了那空缺的位子,老四这个家伙不会真以为找了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女人就能扭转时局了吧?

“今日请诸位爱卿前来,不为别事,乃是商议新王,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父已安葬多日,大位空悬实非国家幸事,诸位心目中可有属意的新王人选?”太子话说的冠冕堂皇,一双鹰眼凌厉的扫过众人,压迫的紧。

众臣手持笏板齐齐跪下,眼睛瞄着笏板,整齐划一说道:“太子殿下是先王钦定储君,还请殿下顺应天命继位登基,不负先王遗志。”

声音之大差点掀起殿顶,太子满意的点点头:“虽我德行浅薄,但既蒙王父厚爱,披肝沥胆也要承袭先人遗志……”

太子决心还未表完,殿外忽然传来突兀的掌声,啪、啪、啪,众臣立刻扭头去看,只见四公子姬元和气定神闲立在殿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太子哥哥说的真好,我大燕先祖地下有知一定会倍感安慰,但是太子哥哥,难道王父不明不白薨逝之事就这样翻过去了吗?大祭之时,众位兄弟皆奉命在外等候,可当时在场的唱祭歌的女巫却说,当时殿下您带人冲进杀牲场地,不知何父王说了什么,父王就倒地气绝,尚在殿内的苏朝歌也被您不容分说抓走关进天牢,太子殿下,您口口声声说是苏朝歌谋害父王,可却不令三司同审,如今苏朝歌又莫名其妙声不见人死不见尸,此事尚未了结,太子殿下就这么急着继位吗?”姬元和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踱入殿中,气势越发咄咄逼人。

“姬元和,你简直一派胡言,我是正宫所出,又是父王钦定的太子,燕王之位原本就是我的,我有必要弑父杀君吗?倒是你,听说你和老九日前往来密切,还弄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巫,你,究竟意欲何为?”

姬元和笑了:“莫名其妙?那就请众臣看看,到底是不是莫名其妙。”他拍拍手,殿外两个侍卫带着一个瘦弱的姑娘家进来了,她似乎很是害怕,头低得厉害,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好像踩在火上一般,直到她颤抖着跪地都没抬头。

“她就是你找来的人吗?”太子动也没动,哂笑着看着。

“太子殿下不要故意误导,若是我找来的人,何必要等到今天才带来?各位,这位姑娘乃是大祭之日唱祭歌的女巫,她目睹了父王之死的经过,后来被关回神宫幽禁,几乎被大火烧死,她命不该绝奋力逃出,躲避多日,险些被暗杀,走投无路才来找我说出实情,你——”姬元和俯身,手搭在蘼芜肩上沉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告慰父王在天之灵。”

“姬元和,今日群臣有大事商议,事关国体,你不要滋生事端,仗势撒野,来人,请四公子出去。”太子下令。

“太子殿下以为我就这样单枪匹马的来了吗?别的不怕,我还怕也跟父王一样,在太子殿下您手里莫名其妙的送了命呢,若殿下心中无愧,由她说出来查明父王薨逝的真相您再登基也为时不晚,各位觉得呢?”姬元和说这话的同时,殿外清晰的传来干戈之声。

“御林军?”太子正对殿外,看的清楚,立即面色大惊,“姬元和,你如何能调令得动御林军?”

“自然是父王给的兵符。”姬元和举起半块黄金兵符,与授予将领调兵遣将的虎符不同,这是一条金光闪闪张牙舞爪的龙,专门调动御林军所用。

群臣看着那代表着燕王的龙符莫不噤声不敢言,太子虽有巡护京城的兵力,但御林军拱卫宫城,各个以一敌十,况且,太子兵力此时在宫城之外,太子被困于宫中也根本无法调遣救驾。

有的人开始默默的擦汗,有的人开始目光游移。

“不可能,父王兵符从不离身,怎么会给你!”太子急了。

“也许是父王早就察觉到不对了吧,父王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到的?现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到底是谁谋害的,蘼芜,你说!”

朝堂中的焦点终于重回那小小的身影之上,其实不必她说,久在官场的朝臣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四公子会选在此时发难,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吧!

那个瘦瘦的身影终于抬起头来,朝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种紧张局面下,一个满脸血污的姑娘家能不让人害怕吗?不止他们,姬元和都怔忪了一下。

“你,是谁?为何满脸血污?”太子问道。

他一张口,蘼芜立刻惊恐的看向他,膝行到他面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颤抖着说道:“我,我是蘼芜。”

“你是唱祭歌的巫人?既四公子如此说,你何不献唱两句证明一下。”太子说道,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没想到蘼芜却猛摇头:“不,我不是,我本是出云下农户的女儿,因为不堪养父母虐待来燕都寻找生身父母的,因为没有钱财流落街头,不想前些日子忽然被蒙头带走,又被教了许多话,我不会说,不想说,就被他们打,我也不知道……”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胡说!朝堂之上,你怎敢胡说!”这回急了的是姬元和。

随着他的话,蘼芜又往太子脚边靠了靠,双手紧紧护住头,仿佛被打怕的样子,太子轻声安慰她道:“你不要怕,本宫让他们带你下去休息,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敢让你去说谎做违心之事也不会再有人欺辱你。”

“谢太子殿下。”蘼芜仍旧缩着,不敢抬头看人。

“老四,以前你仗着父王的宠爱和外家的势力恃宠而骄,行事颇多逾矩,如今更是公然扰乱朝堂,我是太子,储君,你也敢含血喷人,岂不是犯上作乱?如果我今日不惩处于你,以后各位公子也都跟风作乱怎么办?来人,把他拿下。”

“谁敢!”姬元和举着兵符,“谁敢妄动,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只见姬元和“哎呦”一声,手中兵符竟已掉落,在落地的前一刻被一道飞扑而来的身影捡起,牢牢握在手中,恭敬的双手献给太子,而这个人,就是从太子和姬元和开始争执便一言不发的九公子姬元瓒。

“姬元瓒,你敢给我玩阴的!”姬元和气极扬手便要打去,被姬元瓒一把抓住手腕。

“是四哥你先要阴谋夺取王位的,四哥,听弟弟一句劝,太子哥哥乃是天命选定的燕王,你不要逆势而为。”姬元瓒语气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