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笙歌

作者:晞冉

文案

前一世的姜青汐输在:耿直过头!

呕心沥血辅佐孟侯,

欲成就一统二十诸侯国之千秋霸业,

结果却被孟侯和心上人合谋下了咒,灭了全族。

苦苦煎熬五百年,

好不容易重生成功,

却遇到了个死活和她作对又无比神秘的国相大人,糟心!

说好的四大神器呢?

说好的解开族咒呢?

不管了,这次她决定忘情弃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阅读提示:

1.男女主全程智商在线,男强VS女强。

2.此文架空,无据可考,有人有鬼有妖怪。

3.主线找神器打妖怪,感情线较为慢热但绝对深刻。

4.除正常更新章节外,其余都是细节修改,看过的童鞋可以忽视。

楔子

熙临两百八十三年,泽虚国,冬。

腊月十五,皎洁的月光将黎周山巅染上一层银华。

疏影横斜深处,隐约可见一位黑衣男子长身伫立。他一边吹动着唇边的玉笛,一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高悬在半空中的结魂灯,密切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倏地,一阵冷冽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山腰上的积雪霎时被掀起数丈巨浪,声震九天之外。

见此状,黑衣男子凝在眉间的结终于舒展开,收起玉笛,手一转,结魂灯已安然置于掌中。再抬头时,清冷的月华之下,出现了一位青衣美人。

“芜辛,这首聚魂曲你连吹了七日七夜,精神头却还这样好,是不是找了个别族的什么神兽双修?”趁着说话的间隙,青衣美人灵巧地翻动了下手腕,施了个法,身后雪浪顷刻间褪去。

芜辛紫眸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她:“久不见汐殿下这般神清气爽,想必是这五百年都想通了。”

青汐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我若想不通,你还打算开导我几句不成?”

芜辛双臂抱于胸前:“开导之事我不太擅长,要不你先等我酝酿片刻?”

青汐蓦地回想起她死之后,芜辛唯一对她说过的开导之词是“你死得太难看,肉身毁得七七八八了,以后我帮你找一具好的,你且放宽心”。这句话太过强悍,以至于她听后由衷地想再死一次。

这五百年里她的魂魄太弱,大多数时日都无知觉,偶尔有些意识之时,思考的问题也都是比较宏观的,比如怎样弥补当年铸成的大错,如何赎去这一身的罪孽,诸如此类…前尘往事于她早已如黄粱一梦,终究一场虚空,实在不存在想不想得通这一说。

青汐回过神,看向芜辛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十分正经:“你说本殿下神清气爽,其实观察得很准,我看这个开导之词,你还是留着下次再酝酿吧。”

“殿下看得开自然再好不过,” 芜辛转过身,指向一旁的白玉玄冰棺,“肉身不宜长时间无主,殿下快进去吧。”

棺中之人胸前一大片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青汐蓦地想起她死那年,东灵谷的梵净花也是开得也是这样艳红如血。

青汐的目光在触及到棺中之人的面庞时,转向芜辛道:“为何她有着和我完全相同的容貌?”

“她是泽虚国长安公主,因为殿下的魂魄寄存在她体内的时日太长,魂思已经完全与她融合了,所以她和殿下有着相同的容貌并不奇怪,而且…”芜辛思虑了片刻,看向她道,“殿下每日晨起梳妆时,不必被陌生的面容吓一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青汐想这确实是件好事,起码看到如此熟悉的面容,她便永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永不会忘了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第十三次刺杀

萧清国,镇国公府内。

已是冬末初春时节,与泽虚国的严寒气候显著不同,萧清国地处南方,镇国公府内的花草树木提前感受到春意,早早地发出新芽,一片生机盎然,祥和得很。

转眼青汐已来到萧清国三月有余,而她之所以要到此地来,还要从她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亡国的泽虚国长安公主这一段说起。

熙临两百八十二年年初,时局虽有些不稳,但总体上尚算制衡,到了秋末之时,时局却隐隐透露出大变降至的征兆。果不其然,没多久,齐梁国的齐帝滕煜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泽虚国,泽虚国长安公主带兵迎战于房淮,战事持续了两月,直到滕煜一剑刺穿长安的心房,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坐在皇城内的皇亲贵胄们听闻此噩耗,深知气数将尽,除了几个上吊以死明志的,其余纷纷投降。滕煜不到一日就攻下泽虚国皇城,此事有如晴空响起一声惊雷,震惊六国。

后来有野史将这一段重新整理,更多的是牵扯出齐梁国国君滕煜和泽虚国长安公主曾有一段风月情*事,各种版本都被说书人讲得是绘声绘色,孰真孰假,实难辨别。四个月前,她用了长安的身体后,调养了少许时日,提起此事。

“殿下若真感兴趣,何不催动我族上古之术,直接摄取长安的记忆。”湖水早已结成冰,望上去茫茫的一片,芜辛坐在湖边,闭目打坐清修,显得十分清心寡欲。

青汐微微阖着的眼张开,躺在树干上的身体微微侧了下,抬着枕在后脑勺的手支起头,缓缓道:“为了一则八卦催动我族上古之术,你觉得我是这样无聊之人?”

芜辛一双剑眉微微上挑,讶道:“难道你不是?”

“芜辛,”青汐拖长尾音,有些皮笑肉不笑道,“看来确实该找只神兽来与你双修了,你看上古邬雀一族的玉姝如何?”

芜辛睁开紫眸看向她,清淡的双眸似有些波动,张开口,语气却分外平静,似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邬雀一族早就覆灭了,在我族遭逢大劫后第十三年。”

青汐收回目光,转眸望着远处,此刻天空微微泛着青白,四周万籁俱寂。

五百年前的西封大陆多灵长鬼怪,虽然像他们姜氏一族这样精通上古之术的族群屈指可数,但邬雀一族却位列其中。当年,她和他们的族长休真还有几分浅交,没想到短短五百年,上古族群已凋零至此了。如今的西封大陆,会上古之术竟也成了罕见之事,真是世殊时异。

雪压满树枯枝,五百年前那一夜残月如勾、尸横遍野的画面忽然窜进脑海,至此,她想她已再无退路,欠族人的债终需她亲自还清。

芜辛打完坐,拿起茶几旁的经卷,边翻阅边说:“突然想到,没有碧灵笛在手,以你现在的身体,要催动我族的上古之术危险极高,你还是不用为好。”

芜辛说得没错,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然于胸,想要立即就聚齐这四大神器困难重重,不如先从碧灵着手。

芜辛明了她的心思,接着说:“此物应该在萧清国,不如等你调养好,就出发吧。”

后来,芜辛告诉她不得不去萧清国还有一个原因,当日长安死前曾有一心愿未了,就是要她去萧清国辅助萧帝魏霍一载,算是偿还萧清国曾出兵救援之情。长安生前和芜辛有师徒之情,生死命数帮不了她,这最后一点遗愿,芜辛必是想尽力为她做到。

山中灵气鼎盛,几番云卷云舒,子生花开遍泽虚国的漫山遍野时,青汐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最近看的书籍已足够她了解当今西封六国的形势,只是越是了解,越是困惑。

一日,趁着煮茶谈天的间隙,忍不住问芜辛:“萧清国的萧帝魏霍不理政事,美姬成群,依我的判断,除了被灭国的泽虚国外,萧清国实力居于五国之末,实在没有不亡国的道理。”饮了口茶后继续说,“六国的首战即开,以后肯定是群王争霸,谁都想一统天下,要我辅助魏霍,长安怎会如此看得起我?”

依她之见,六国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当属齐梁、穆华,其他几国覆灭只是早晚之事。只是长安生前是芜辛的徒弟,她又借用了她的身体,焉有不帮她完成遗愿之理?更不要说碧灵就在萧清国,这一趟势在必行,不过一想到要辅佐魏霍,终归还是有点勉强。

“萧帝魏霍是长安母妃的胞兄,又在泽虚国亡国前出兵救援,长安性善仁义,有恩必报。”芜辛停下来,目视远方,似有所思地说,“她既然说只让你辅助魏霍一年,也是知道这并不简单,全当是还个恩情,你尽力就好。”

青汐听罢终于放心了,合上书册,刚要为自己再添了一壶茶,芜辛的话就响起在耳际,“只是我这两个徒儿长安和茯芷小时候,我经常和她们说起殿下五百年前一举荡平十个诸侯国的风姿,她们对你很是崇拜。你要是真想着破罐子破摔,大抵也很有些不合适吧?”

青汐正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水,有些困难地咽了下去。

几日后,她根据芜辛的指引,到了萧清国,假扮成了镇国公的独子薛慕初。

此事说来有些缘由,这个薛慕初自小体弱多病,一位世外高僧曾断言其活不到成年,除非交由西桐山的道清大师教养长大,方有一线生机。镇国公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一想到自己膝下就得这么一子,这高僧又说得有模有样,想着若真有个好歹…于是当夜便将他遣送走。约四个月前,萧清国与齐梁国发生一场过战役,镇国公误判军情,三万大军有去无回,深觉有愧圣恩,当夜便自缢于开陇城门,镇国公夫人闻此噩耗,也于家中自缢而去。

镇国公府一夜间遭此巨变,家中唯一的血脉——薛慕初立即由千里之外的西桐山赶回,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途中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帮刺客干掉了,而这帮刺客完成任务后,除了一个要回去禀报的头目外,其余人等集体自尽了,不可谓是不训练有素。可惜那日头目也真是走背运,本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却不幸遇上了她们,只能走上同被干掉的命运之路。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顺理成章,几乎没人见过真正的薛慕初,青汐扮起他来自然更得心应手,连人*皮*面*具都可以省了。只是当时没想到,她竟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碍——萧清国当朝权倾朝野的国相大人华遥。

初春的阳光柔和,青汐已连续数日称旧疾发作,装病不朝。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白云如蔓延的藤蔓般铺遍苍穹,青汐躺在池塘边一株菩提树下的藤椅上,茗茶养神。

秉心而论,经历过五百多年的世事浮沉,青汐自认为世间之人之事,纵使不能看透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然而,直到遇到华遥,她才知道凡事不能太过笃定。同朝共事三月有余,却连他三分都摸不透,甚至连芜辛所得到的信息都相当有限。

只知道数月前,齐梁国发兵于萧清国边境的开陇城,镇国公误判军情自缢生亡后,萧帝闻后当场气血上涌,晕厥过去,皇城之内乱成一片。

而三日后,却来了一位神仙般的人物,自称能解开陇之围。萧帝病急乱投医,立即将之奉为上宾,以国礼相待。果不其然,还不到半月,齐梁五万大军便溃不成军,最后被齐帝连夜遣返回国,而此人便是萧清国如今的国相——华遥。除此之外,对他的身家背景便再无所知了。

青汐做事向来专注于结果,如果他于她想要达到的结果无碍,她肯定懒得理会他是个什么来历,但棘手就棘手在,此人在朝堂上处处与她针锋相对。只要是她提出的政谏,他必反对,她反对的,他必赞成。

总之,每每待她说到关键处,华遥必会慢条斯理地插上一句,言之灼灼,但必是与她背道而驰。

开陇之战后,萧帝对华遥完全是言听计从。一日,还特地把她传到寝殿,语重心长道:“爱卿啊,祭司令已经算过了,华相乃神人下凡啊!我们萧清国以后就靠他了,你切莫要不知好歹!爱卿要是实在闲得慌,朕…再送你几个如花美眷如何?”

这种情势下,青汐觉得要她辅佐萧帝魏霍,除非干掉华遥。但前后刺客都不知道去了几拨了,无一例外地全都有去无回。

青汐判断,如果不是华遥身边有个高手中的高手,就是他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要干掉他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师姐,好消息好消息!这次断魂盟的人真的把华相给弄死了!”符苓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执起茶壶灌了一大口后,就绘声绘声地讲开了,“话说昨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灭口的最佳时刻,我一声号令,断魂盟的兄弟伙儿们一口气杀进华相府…”

符苓是芜辛的徒弟,也是长安的师妹,芜辛特地派来这个徒弟前来协助她,她本来是拒绝的,但是芜辛载这件事上破天荒地表现出异常的执着和坚持,盛情如此难却,她也只好同意。直到上路发现符苓有连续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的特殊技能后,她终于才追悔莫及。

此刻符苓讲得是热火朝天,青汐却对这事提不起什么兴致。符苓这丫头做事向来不大靠谱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自从之前的数次刺杀行动失败之后,她对这事便再不如之前上心了。

自古以来,朝廷兴衰更迭往往是承天命,顺大势。长安虽要她辅佐萧帝魏霍,若是没有华遥此人,或许还可以一试,但这华遥怎么弄都弄不死,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天意示警。如果上天都觉得萧清国该亡,又岂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回天?她已没有时间再与他耗下去,不如尽快打探到碧灵笛的下落来得实际。

符苓见师姐面色一如之前般平静,有些失望地幽幽道:“师姐,怎么华相被弄死了,却没见你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啊?”

青汐拨弄着茶碗盖,就事论事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你第十三次说他被弄死了,快感已经在前面十二次时用完了,现在要再产生,你不觉得…有些难度?”

符苓立即道:“不,师姐,你相信我!昨夜我亲眼看到…”

青汐打断她,声音带着些许莫可奈何的笑意:“怎么个亲眼看到法?你看到一把大刀白亮亮地□□去,再血淋淋地□□了?还是你看到他确实在你的注视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符苓愣了会儿,在脑中重新回放了一下昨夜的画面。她站在屋顶上把风,一炷香后,断魂盟的兄弟伙儿出来,给她比了一个“杀”“走”和“抱拳”的手势,然后…不对!

符苓掰着手指一算,大惊!明明进去的有十人,怎么出来…才一人!

倏地,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划过,弄不好那个断魂盟兄弟伙比的手势的真正含义是“我的兄弟伙都被弄死了,我先撤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这样一想,符苓霎时感到万分颓然,恹恹地低下头说:“没看到。”

符苓这边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音携带着笑声传来:“呦,薛太尉原来在这里,让奴才好找啊。”

青汐抬眸望去,此人正是萧帝身边的陈公公。陈公公是萧帝跟前的红人,此次亲自前来,必然是有要紧事。她即刻从藤椅上起身,缓步迎了上去。

陈公公擦了擦额头上沁着的薄汗道:“薛太尉身子可有转好了些?薛太尉近日不朝,陛下可是忧心得紧啊。”

青汐捂嘴咳嗽了两声,温和道:“在下自幼体弱,都是些旧疾顽症,修养这些日子倒也无大碍了,劳陛下挂心,在下愧不敢当。”

装病之事也确实该告一段落了,不然以她现在镇国公之独子及当今薛太后之亲侄的身份,早晚会惊动陛下和薛太后亲自来探望,要是到时候再带个太医…那就兹事体大了。

陈公公又是几句客套后,终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来,宣读完毕后道:“还望薛太尉尽快查明此案,奴才在此先替苍生黎民谢过薛太尉大恩了。”随即行了个大礼。

青汐起身搀扶他,微笑道:“有劳陈公公跑一遭,此案在下自当尽快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以解百姓之忧,只是有一事想请教陈公公,不知陈公公可否告知?”

“薛太尉怎跟奴才这般客气,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奴才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桩挖心案本该由廷尉管,为何这次陛下将此事交给在下来办?”

“薛太尉有些时日没上朝有所不知,这连续十七起挖心案可是个棘手案子,连廷尉大人都束手无策。今日早朝陛下听闻此案毫无进展,大为震怒,所以华相便向陛下谏言,由薛太尉来亲办此案。华相说了,以薛太尉的脾气秉性,像是这类危及百姓安全的案子,您是近日不在朝堂所以不知道,但凡是知道了,哪怕只有一口气在,都会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啧啧,华相如此夸赞薛太尉,陛下听了很是感动啊,当即决定必须将此事交给薛太尉来办!”

陈公公的身影已渐渐走远,徒留他离开前的那一段话盘旋在青汐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良久后,她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昨日刺杀不成,华遥他这是要…反将他一军么?

妖 VS 人妖

既然陛下亲点她查办这起挖心案,若是办不好,定会在华遥那里落下把柄。碧灵笛还没有找到,她不想惹下麻烦,当即要派人去廷尉张大人那里取此案的卷宗。哪知人还没去,张大人竟亲自将卷宗送到镇国公府中,不仅向她详细说明了案情,还亲自带她前往几处案发现场,实地查探,实在热情。

一连查验了好几具尸首,青汐都没发表什么看法,张大人憋了一肚子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薛大人你是不知道啊,据说几个看过案发现场的衙役现在都不吃肉了,改吃素了,可见案发现场血腥程度多令人发指,这连环杀手真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啊。”

青汐的手在尸体上拨了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依张大人高见,这是连环杀手所为?”

“当然是连环杀手,不然怎么会作案手法如此一致,就是模仿也做不到如此相同。”张大人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拨开尸体的伤口,分析道,“薛大人你看,挖心处的伤口明显并非任何一种利器所致,反而看起来像是某种凶猛兽类的利爪所为,但是皇城里怎么可能有什么猛兽呢?何况就算是猛兽攻击所致,身上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伤口吧?但奇怪的是,每具尸体除了心脏处被开了一个洞,心脏却被完整地取走了外,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这不是很奇怪吗?”

青汐看了张大人一眼,微微笑了下,这张大人倒不像看起来那么不济事嘛。

她作沉思状道:“听张大人这么说,确实很有些奇怪。”

张大人面容肃然道:“我看只有一种解释了。”

青汐挑了挑眉道:“愿闻张大人高见。”

张大人见自己的见解似乎颇受赏识,更来了精神,神采奕奕道:“很显然的,这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所为,可能是修炼了一种不广为人知的神秘内功,可以瞬间吸出人的心脏,就好比…好比是…”

“妖?”青汐顺着他的话茬引导下去。

张大人猛地一震,随即如醍醐灌顶般道:“对对,就是妖!”说完又思考了片刻,面色忽地凝重了许多,“薛大人,我适才说这是武林高手所为,是根据早年看过的一本奇侠话本推测的,仔细想想,其实这世间恐怕也没这么厉害的武功吧?倒是‘妖’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或许…”

青汐觉得这张大人还挺上道的,一点就通,随即截住他的话道:“张大人,不管凶手是人是妖,我会负责找出真凶,让其没有机会再杀人挖心,张大人只需最后配合我好好善后,如何?”

青汐没看错,张大人也确实是个明白人,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妖魔鬼怪,但也总归明白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他二话没说,立即拱手道:“说来这本是在下分内之事,这次却要麻烦薛大人帮我多担待,我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真要这样,那就真是我不识抬举了。薛大人尽管去办,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青汐亦客气回道:“张大人多礼了。”

青汐走出停尸间,朝正在树下打哈欠的符苓走去,将她叫醒。

见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青汐打算帮她提提神,微微一笑道:“师妹,师父可有教过你如何伏妖?”

符苓的瞌睡终于醒了些,眼神朦朦地问:“啊?伏什么妖?去哪里伏妖?”

几日光景匆匆流逝,这夜十五月圆,萧清国的皇城内已是华灯初上,护城河似一条莹泽腰带将整城环绕,漆黑的夜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妆点得热闹非凡。

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当属芙蓉水阁,随着丝竹之音响起,一群轻纱裹身的妙龄女子倏地在若隐若现的水雾中婀娜起舞,身段玲珑,舞姿动人,引得底下看客们叫好声一片。

青汐和符苓坐的是二楼包厢,这个包厢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雾里看花。除了将一楼的整片景色收于眼底外,最特别之处就是能偷窥到对面包厢屋内的情况。当然,按道理讲,她们能偷窥对面,对面也能偷窥她们,所以包厢内的客人大多行不道德之事时,都是关上窗的,最后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综合了以上各项因素后,青汐事前就已花重金买通了老板娘,让对面包厢的窗户被提前钉死,想关也关不上,这样做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满足她们的偷窥癖好,而是为了方便她们今晚成大事。

符苓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半个时辰后,咽下一口茶后转向青汐,目色郑重而深沉道:“师姐,你确定那妖今晚会出现?我们不要妖没伏成,白看了一整夜的春宫戏。”

萧清国近年来,大大小小的犯罪案件虽时有发生,但大多绕不过偷窃、打架、财产纷争等一般性质的案件。上月十五月圆之夜却连续发生了十七起挖心案,死者都是萧清国皇城内有名的美人,这在以前根本是闻所未闻,因其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弄得全城人心惶惶。

根据青汐这段日子的查验,这确实不是简单的命案,因为每具尸骨上都留有妖吸食纯阴之气后留下的特有气味,而且每位被害者的肩上还刻有一种奇怪的图案,她隐约记得五百年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图案。根据以上种种线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妖的目的不仅仅是吸食凡人的纯阴之气,极有可能是在施行某种上古禁术。上古禁术之所以会称为禁术,就在于其一旦开启,危害极大,会祸及整个萧清国黎民苍生。然而,但凡是上古禁术,应验之时天象都会有所预兆,但是她观星月却无半点迹象,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青汐想到最有可能的缘由就是这其中必然还缺少某个关键环节,导致那妖不得不推迟了这种上古禁术实施的时间。而今日恰逢十五月圆,青汐以他们姜氏一族的占卜术测得整个皇城妖气最重的地方就在这芙蓉水阁。她猜想,那妖今夜必会有所行动。

“你没发现我们正对面那间还没人吗?那间是芙蓉水阁新晋花旦紫鸢的专属闺房,传闻这位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不是挺符合那妖的口味么?”青汐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符苓碗中,继续道,“我要是那妖,就选在今夜下手。”

仔细想想,人生真是一场反转戏。五百年前,他们姜氏一族被那些自诩窥得天机之人急于除之而后快,五百年后,她却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伏妖降魔之人,可见命运这种事半点不由人,完全由人的时候倒也有,就在她魂魄沉睡的那五百年,那时常常梦到族人们依旧活得尚好,梦到她教黎夙提刀舞剑,梦到…可惜,那时她已经死去,还留在梦中的,不过是她上世未了的夙愿罢了。

青汐正想得入神,不知道对面的厢房已经进了人。

“师姐你看,居然是华相!”符苓的神色一扫之前的郁闷,双眼放光,边嗑着葵瓜子边感叹道,“啧啧,没想到他真够风流的啊!”

青汐顺着她目光望去,正对面那间厢房坐着的男子有一张好看的面孔,颀长的身材被一件木槿镶金丝紫墨色绸缎衣袍包裹,眉目之间带着贯有的浅笑,神色从容而举止高雅,仿佛他此刻不是在青*楼中,而只是在和妙龄少女探讨人生,明显比旁边厢房那几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男子显得衣冠qin*兽很多。

而他身后的红衣美人则轻纱披肩,露出一大截玉臂,柔弱无骨的玉手销魂地勾在他的脖颈上,吐气如兰,媚态横生,也明显比旁边厢房那几位欲拒还迎的美人要简单粗暴许多。

只是青汐所在的角度,看不太清那位红衣美人的脸,直到她略微侧身抬首,才忽地一怔,怎么会是…她!

符苓望着对面,脸上闪过一丝困惑:“我能感觉到华相身边的红衣美人身上有浓烈的妖气,但我看不出是只什么妖,师姐你知道吗?”

青汐回过神,缓缓道:“是九尾狐妖。”

单尾狐妖在西封大陆上并不稀奇,在妖魔盛行的上古时期多以群居,但九尾狐妖却是狐族中的稀有品种,且它们的法术要远远高于普通狐妖,所以一旦为祸世间,后果不堪设想。

青汐突然想到,原来之前死者尸体背部刻的是上古狐族的文字,难怪那么眼熟。这次倒是她判断失误,原来还以为今夜紫鸢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没想到原本就是她幻化而成的,那她之所以会推迟实行上古禁术,难道关键在于华遥?她到底意欲何为?

“真是九尾狐妖?”符苓长这么大并未看道过真正的妖,更别提眼前这位是西封大陆上罕见的稀有品种,轻而易举就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激动澎湃,开始和青汐滔滔不绝地讲起姜氏一族的种族属性来。

“师姐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姜氏一族和九尾狐在上古时期也算是一家,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何原因,我们就变成人了。虽然我们姜氏一族有狐族的血统,不过最多也就是和妖有点共同之处,比如会幻术,也会上古秘术…呃,听起来是不是挺像妖的?其实不是的,这和妖修炼的法术有本质的区别,呃…对,我们族人只能算是天赋异能。不过,这些异能我们现在也是没有了,因为五百年前我们族曾遭遇过…”大约是察觉自己扯远了,符苓立即又转回来道,“反正我们姜氏一族绝对不是妖!”

符苓说完却看到青汐执着茶杯不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立即伸出五根纤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郁闷道,“师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呀?”

“听到了,你不是说绝对不是妖吗?”青汐敛回思绪,悠悠道。

“不过,照这样说,我族中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普通人,”符苓似有点苦恼地看向青汐,“师姐,你说我族中人到底算什么类别?”

在符苓期待的眼神下,青汐思考了半晌后,不紧不慢地下定论:“按师妹这样说,你族的属性应该是妖人。”

“妖人?”符苓喃喃道。

青汐此刻从对面收回目光,正好看符苓眼中氤氲着迷茫之色,作沉思状地思考了半晌后道:“要是师妹认为人妖更贴切些,也非不可,这个主要看你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