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顿悟,赶紧将水收了回来,向哭得更加鬼哭狼嚎的火鸡精诚挚地道了道歉,还虚心向她求教有没有补救之法。

火鸡精哭得正伤心欲绝,听她这样一说,眼神凶残得都可以将她杀死。

可以想见,火鸡精要是理会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火鸡精拖着零星剩着的几根鸡毛,颓败地站起来,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边道:“姜青汐,老娘这次是遭了你的道了,老娘认栽。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日我会替我死去的情郎和…”她心痛地看了自己所剩无几的鸡毛一眼,“…老娘的这身鸡毛报仇的,你等着!”

她当时确实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只火鸡精,心下正愧疚,那火鸡精竟趁着这个空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匕短刀,就直直向不远处那抹月白色身影射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火鸡精已经逃脱,空气中空留下她丧心病狂的袅袅余音:“哈哈哈哈,姜青汐,老娘收拾不了你,但起码也让你尝尝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的滋味,哈哈哈哈…”

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在她眼前倒下,心中倏地升起一种类似于泰山压顶一样的窒息感,她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但是她想她一个久经杀场的人,竟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样的情谊,更加肯定他真的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庆幸的是,火鸡精适才可能是被水给浇糊涂了,看东西有点重影,当然也可能是气得太厉害,导致有些手抖,总之,她那一刀原本是要射向泽阙心脏的,却不小心射得偏了些。

他受了重伤但还不至于死,她原本有些麻乱的心总算冷静了下来,她想她终于有理由将他留下来了。

一夜醒来,推开窗棂,青汐看到院子里的花草如同洗过一般,焕然一新,天上没有云絮,只是一片蔚蓝,她倏地想起昨夜耳边似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原来当真下过雨。

早饭时,临枫穿着新买的白衫下来,经过符苓身旁时,故意掩嘴微微咳了一下,符苓抬眼瞟了他一眼,又继续喝粥。

临枫无计可施,向青汐使了个眼色,青汐意会后说:“临枫,你今日穿得挺素净的,”随即看向符苓,“师妹,你觉得如何?”

符苓这次抬眸,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忽地拍腿大笑道:“我怎么觉得…觉得有点像把大白菜裹在了身上,哈哈哈哈…”随即又大笑着继续揶揄他,“临枫,你还有青色的衣袍不?明日也穿穿呗,让我们感受感受一颗青葱在路上走的感觉,哈哈哈哈…”

临枫听完,默默地将碗中的白粥一口饮尽,再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符苓半晌后,站起身,阴测测地笑了:“小圆子,为兄仔细想了想,终于大彻大悟,你此生就是找虐的命,为兄决计不能辜负了你。”说罢,将桌上的一大个冒着香气的包裹拿走,“零嘴全部没收,不要跟上来,跟上来也没用。”

符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眸望向青汐,似下了决心般道:“师兄,不如今晚我们找个机会做掉临枫吧,只求财不劫色。”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青汐搁下筷子,指点她道,“我看临枫其实是个死心眼,要不师妹先劫了他的色,财自然就有了。”

符苓:“…”

用过早饭,他们再次踏上了去齐梁国皇城的路,不过多加了临枫、景阳、藻羽三人,景阳和藻羽金枝玉叶,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马车较之平日行得要慢了许多,以他们目前的速度估算,大概两日后才能抵达。

到皇城的头天晚上,临枫忽然收到他爹的飞鸽传书,说有要紧事令他速速回去,国内已派使节代替他出席赵太后的寿辰。临枫收到讯息后,便连夜策马往回赶。

青汐猜想,多半和攻打褚允国有些关系,但临枫没说,她也不便多问,这毕竟和她没多大的关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这四方神器。

入夜,远处群山连绵叠嶂,近处月浮碧波之上,他们宿在与齐梁国皇城临近的谷方城,计划是第二日大早出发,两三个时辰后,便可到皇城。

客栈清幽,夜风凉爽,青汐打算早些歇息,刚吹灭烛火,一股诡谲的冷风就从窗口处袭来。她知道,有人进来了,武功似乎不错。

她还没开口问是哪路英雄,英雄就先开了口,而且还带着些许歉意:“华公子,深夜叨扰,并无恶意。我家公子说,华公子要是不嫌弃,他想邀您月下共饮。”

青汐想了半晌,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鄙人不姓华,我想你要找的人应该在出门左转第一间。”

男子道:“我家公子和随从不久前去萧清国经商,行至一处山林时,忽遇怪兽袭击,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公子可还记得?”

青汐终于想起当日在红月构建的幻境中确实救过一个商队,道:“我想起了,不过夜已深,不如改日再和你家公子共饮不迟。”

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拒绝,怔了片刻才道:“我家公子一再交代,一定要把华公子请到,否则在下只能自刎谢罪了。”

威胁她?青汐双眉微微挑了挑,道:“你的命与我何干?”

男子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刀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亮光忽地闪过,青汐目光一凛,手中立即射出一枚孔雀针,刀剑倏地落到地上。

青汐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带路吧。”

试探

自客栈出来,男子带她上了一辆马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青汐在昏黄的烛火下,看到金漆的门匾上写着“静园”两个大字,门匾的两边分别立着四位护卫。

这时,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迎了上来,年约五十上下,头发微白,目光矍铄地打量了她半晌,才道:“华公子,这边请。”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宅子里面比她想象地大,他们一路蜿蜒前行,她清晰地记得他们一共拐了八个弯才走到一个浩淼粼粼的湖边,前方是一处水榭。水榭建得比较深,几乎在湖中央,从浮廊处一路走来,天上一弯银钩,水中半边冷月,湖上飘着数盏花灯,显得十分诗情画意。

而水榭中央立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玄衣男子,依稀可见正是她那日在幻境中遇到的人。他半侧着身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一只剔透的白玉杯,似不经意般地微微摇晃,脸则仰望着无边的夜幕。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此情此景,青汐的却心没由来地蓦地一痛。

“公子,华公子到了,老奴在外面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叫一声老奴便是。”管家报了一句,便弓着腰恭敬地出去了。

男子蓦地回过头,青汐这才看清他的脸,一双剑眉飞扬入鬓,黑眸则似碧波深潭,容貌明明是带着点偏阴柔的漂亮与精致,那一身气质却十分违和地沉静而桀骜,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深沉的眸光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青汐望着他,胸口倏地没由来地一痛,刚要开口,脑海中倏地掠过一个画面:一座亭子孑然独立漫天飞雪中,亭中坐着的几个人正在煮酒谈天。这在这时,数名死士忽然从雪地中一跃而起,其中一位手上的三尺寒剑猛地向一位玄衣男子刺来,凌厉的剑气倏地将他胸前的衣襟划破,一管玉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落在地面,碎成了两段。锋利白亮的长剑马上就要刺破他的胸膛,却不料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抹白影,死士还来不及看清,剑已经没入了长安的身体,鲜血倏地从她的肩胛骨处涌出…

随即眼前的画面就象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画面是房淮城外,长安于千军万马之中勒紧缰绳,猛地蹬了一下身下的战马,它立即象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玄衣男子也驰马相向而来。双剑交锋数个回合过后,她已有些不支,当他那一剑刺穿胸口之时,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她一身素衣。她的身体似柳絮般翩翩地往下坠,倏地凌空跃起,似一道惊鸿般飞出,接住她不断坠落的身躯,然而她终归闭上了眼睛…

青汐微微抬眸,她想她已经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他就是长安的心上人——齐梁国的齐帝滕煜。她早知道既然来齐梁国迟早会遇到他,却没想到他们的第一面不是在皇宫,而是在数日之前,原本她还想易容好省去麻烦,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半晌后,他终于收回目光,抬手为她斟了一杯酒,抬眸看她:“你似乎从未问过我的名字,你一点都不好奇?”

青汐笑了笑:“上次见面匆忙,没来得及问,兄台贵姓?”

“滕煜。”

青汐抬眼看他,他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你是说齐梁国的皇帝滕煜,阁下是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朕是在开玩笑么?”滕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语气有些冷寒,“长安,你要装不认识朕,装到几时?”

青汐假装茫然地道:“你真的是…”随即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万勿怪罪,只是…”她微微抬了抬头,更茫然地道,“陛下口中的长安,敢问是何许人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除了打死不承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滕煜猛地攫住她的手,眼中似有千般情绪掠过,最后化为一句:“长安,你还在恨我是吗?侍从说当日你甚至不愿收下那件嫁衣?”

青汐蓦地一怔,原来…难怪华遥那日那么生气了。

青汐看了一眼覆在她手上的手掌,缓缓抬眼看他,“常有人夸我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这一点我不否认,但不代表陛下把我错当做一位姑娘我会感到高兴。”

滕煜凝视了她半晌,下结论道:“你果然还在恨我,”他忽地放开她的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再次开口的声音相较之前更低沉了一些,“你该知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不是我齐梁国,你觉得其他国家会放过泽虚国吗?”

青汐听罢,微微一笑地望着他:“陛下提到泽虚国,我倒是想起来了,昔日泽虚国确实有位叫长安的公主,陛下叫我长安,大约是觉得我们长得有些像?”她顿了顿,继续道,“陛下适才说到‘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完全同意。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一为刀俎,一为鱼肉,陛下先下手为强,不失为一招好棋。在下斗胆揣测,就算是长安公主还在世,倘若泽虚国在陛下的治下变得更好,也不见得会怨恨于你。”

滕煜没有答话,只是目色深深地注视着她,看不出喜怒。

青汐的纤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继续道:“在下听闻房淮一战,长安公主已死于陛下的剑下,已死之人焉会有复活之理?就算再高明的上古之术也不能将一个死人救活,陛下应该深知此理。而且…我与陛下相识于幻境,陛下应该知道我精通上古之术,倘若长安公主也精于此术,恕我直言,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在你的剑下了。”顿了顿,又微笑地望向他,“陛下还会觉得我就是昔日的长安公主么?”

滕煜的心忽地一沉,李固今天向他请罪,说她并不是不是真正的华遥,真正的华遥是同她一道来的人。

沉默半晌后,滕煜忽地抬眸紧紧地盯着她:“告诉朕,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汐猜想当日在幻境中相遇后,滕煜大概就对她的身份起疑了,但是仅凭幻境中的一面,他们大概也查不到什么,反而华遥此人身份神秘,而且是在长安死后出现的,滕煜大概就真的以为长安就是华遥。但到了现在,他们恐怕也知道了华遥另有其人。也罢,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今日索性说开了。

“在下是萧清国太尉薛慕初,在开陇一战自缢于城门的正是家父。当日在幻境中,我不清楚你们的底细,自然不敢留真名,还望陛下见谅。”

滕煜漂亮的双眸倏地添了一丝阴郁,不过半晌后,他的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沉静,望着她道:“那你后不后悔救过朕?朕算起来是你的杀父仇人。”

青汐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不过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微微蹙起眉头,佯装思索片刻后才道:“家父自缢,是因为他误判军情,愧对萧清国三万将士,与陛下无关。”

半柱香后,青汐借明日还要赶路为由,与滕煜告辞。滕煜并未阻扰,吩咐马车送她回客栈休息。

青汐走后,滕煜拎起酒壶走在窗边,望着天上一弯银钩出神,半晌后,他高高扬起酒壶,仰头接住壶嘴洒下的琼浆玉液后,出声道:“李固,你说她是不是长安?”

他话音刚落,烛芯猛地一晃,原本空寂的房间骤然多出一条黑影,是他的贴身暗卫李固。

李固跪在地上:“他确实和长安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可是…”

滕煜面无表情地说:“可是什么?”

李固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咬牙开口道:“属下以为,他说得确实有理,这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术。那一战,万千将士分明看到,长安公主她…死在陛下的剑下。”

一室沉默,无半点声响。

良久后,滕煜的声音才响起:“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继续去查她的身份。”

李固并没有从他的口气中听到丝毫不悦,想必把他错当成华遥的事陛下暂时不会追究了,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属下斗胆,倘若他真的不是长安公主,那…”

滕煜微微移目望向他,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冷凝,李固赶紧低下头,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万一圣上一个不悦…

正在李固胡思乱想之际,滕煜低沉的声音缓缓响彻在空寂的水榭中,道:“不管她是不是长安,最后她都会成为朕的长安,你可明白?”

李固的心沉了沉:“属下明白。”

水榭重归之前的宁静,依旧是天上一弯银钩,水中半边冷月。

不朽

六月十四午时,艳阳高照,万物蓬勃,青汐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皇城,由齐梁国太常亲自迎接,并将他们送入别馆歇息。

临别之时,太常亲手将滕煜让人新添的请柬交到青汐手上。太常走后,青汐站在门口,将手搭在眉骨处,望了望天边明晃晃的太阳。

符苓拿着刚出炉的绿豆糕,踱步到她身边,一边示意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问:“师姐,你在看什么呀?”

青汐将手放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绿豆糕,意味深长地道:“我在看太阳什么时候下山。”

符苓脸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又兴奋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师姐在等太阳下山,好开饭对不对?”

青汐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临枫那日说过的一句话“这个姑娘以后要是嫁给别人吃不饱可怎么办啊”。当时没觉得,现在真觉得这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担忧啊,顿时将手中的绿豆糕又塞回她手中,再悲悯地拍了拍她的肩:“师妹,你多吃点吧。”

符苓:“…”

亥时时分,当暮色如墨汁般浓稠时,一抹黑影出现在齐梁国的宫殿屋顶上。这抹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青汐。

前两日,她在思索怎么在偌大的皇宫中找到通灵玉,倏地得到一个灵感。通灵玉是上古神器,传说被通灵玉收过的魂魄无数,是至阴至寒之物,那么它所在之地必然较之其他地方更为阴寒。

入夜后,她取出符苓在百晓通那里购得的齐梁皇宫布局图,用姜氏一族的上古之术附在布局图上卜卦,测得整个皇宫阴气最盛的地方是西北角的永宁殿。

要是她的推算正确的话,通灵玉就藏在这处宫殿内。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得手后她便可以溜之大吉了。毕竟经过了送请柬之事,她想滕煜并不会轻易放弃查探她的身份,再纠缠下去日后定是麻烦不断,不如速战速决。

她速度极快地在屋顶瓦砾上飞驰,耳边甚至有凉风掠过的声音。转眼间,数座宫已被她抛在了身后。倏地,她看到前方的一座宫殿的牌匾上写着“永宁殿”几个金漆大字,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里面渗人的阴气。

嗯,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她飞到永宁殿的瓦砾之上,刚打算倾身而下,便被猛地弹了回来。

里面有阵法?她站在瓦砾上面,四处望了望,果然发现了蹊跷之处。

整个皇宫四处都有巡逻守卫的士兵,唯有此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别的宫殿大多光鲜亮丽,这里的门匾上却覆了一层厚厚的灰,显得十分破旧不堪。院落里面的也铺了一层厚重的枯叶,看起来好多年不曾打扫过的样子,就象一座被废弃已久的宅院。

她取出碧灵,放在唇边吹奏,优美的音律凝成一圈圈白色的光丝,源源不断地向宫殿蔓延而去,敲打在阵法的红色光墙之上。渐渐的,她的面前浮现了一个棋局。

青汐凝神地看了看,这是一盘象棋的残局,看起来很容易赢,实则凶险万分。难道意思是破了这个残局,方能进去?

青汐忽然觉得这个阵法有些意思,便在屋顶坐了下来,刚要以碧灵的音律推动棋子,耳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姑娘,你想要进去么?”

青汐四下一顾,并我看到任何人,而且那个声音也并不象人发出的,倒像是…

青汐继续吹奏碧灵,以音律驱动心音传声:“是,敢问阁下是否是阵灵?”万物皆有灵,就象石有石灵,剑有剑灵,阵法久了便有了阵灵。

苍老的声音回道:“小姑娘好见识,已经两百年无人开启此阵了。”

青汐继续吹奏碧灵,传声道:“喔?这阵中是否有通灵玉?”

苍老的声音再次发出一记浑厚的笑声:“小姑娘是为了这通灵玉而来?”

青汐心中一阵欣喜,看来通灵玉果然在这阵法之中。

她微微笑道:“正是。”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如你所看到的,进入此阵就要赢了这盘残局,不过并非是和老朽对弈。”

青汐微诧地挑了挑眉:“那是与何人对弈?”

苍老的声音道:“布阵之人和齐梁国的开国皇帝签订了血盟,所以这个阵法和每一任继位者息息相关。如果你能从当今齐梁国皇帝手中解了这盘残局,这个阵法自然会打开第一关。不过历代的齐梁国皇帝都知道,这盘残局是用来守护通灵玉的阵法,要是被你破了,兹事体大。依老朽看,他不一定会和你对弈。”

青汐眉头蹙了蹙,意思是解开残局,只算打开第一关而已?那阵中莫非还有什么在守护通灵玉?

苍老的声音微叹了口气:“小姑娘,这个阵法既然有两百年不曾开启,你就该知道这里面必定凶险万分,奉劝你一句,不要尝试进去。”

阵法渐渐消失在眼前,青汐收起碧灵,从瓦砾之上站了起来,凉风将她墨黑的长发吹起。她定定地望着主殿的方向,在心中叹道,看来没那么快离开这里了。

屋檐上的人飘然而去,两抹身影突然而至,在月光下拉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主人,我们现在要进去吗?”狼易开口道。

“不用。”以面纱覆面的黑衣男子倏地轻笑了一声,“我们只需要打开它片刻!”

说罢,他蓦地张开手臂,胸前蓦地出现一道炽烈的白光,阵灵立即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何必如此尽责,你是阻止不了我的,放弃抵抗吧。”说罢,他们面前出现一道光门。

男子并未跨进去,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随着嘴唇的翕动,一连串诀从他的嘴唇中溢出,半晌后他缓缓睁开眼,语气极轻地道:“醒了?”

“你是谁!为何要唤醒我!”一阵女童发怒的声音蓦地传来。

“因为,”黑衣男子的嘴唇动了动,和缓而有力地吐出几个字,“马上就有人来陪你玩了!”

关门片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狼易道:“主人,你为何要唤醒它?难道不是…”

黑衣男子蓦地道:“狼易,你只要相信,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即可!我不喜欢被置疑,明白了吗?”

狼易臣服般地低头道:“属下该死!”

男子转身,道:“走吧。”

青汐踱步来到后花园,刚想找一个清静之处坐坐,好好整理下思路,就听到华遥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还没睡?”

青汐这才注意到华遥正坐在石亭中抚琴,她走到他身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笑了笑:“子瞻你不是也还没睡么?你刚才弹的什么曲子?”

华遥一边抚琴,一边道:“《子衿》,齐梁国的一支民间小曲,你喜欢?”

“嗯,讲的是什么?”青汐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说很多好听的民间乐曲背后都是有故事的,你刚才弹得这支曲子旋律就像是…”

华遥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接口道:“一支有些哀伤的情歌?”

青汐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形容十分贴切。

“我似乎从未问过你,你是怎么看滕煜和长安这一段故事的?”华遥缓缓抬眼看她,“据说这支曲子就是根据他们的故事而作的。”

“难怪听起来如此哀伤。”青汐托着下巴望向漆黑的夜空,“你问我怎么看待他们的故事,其实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滕煜生来就是帝王,有一统山河的宏愿没有错,发兵攻打泽虚国也没有错。长安只是喜欢滕煜罢了,喜欢到甚至不惜把命给他,我们都不是长安,无法评价她的爱情,”青汐顿了顿,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悲悯之色,“只是觉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太累了。假如可以重新选择,还不如一切都归零。”

青汐想,长安喜欢滕煜大约就如同她喜欢泽阙,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青汐转眸,看到华遥正静静地望着她,她刚要开口,华遥倏地将手伸向她的头顶,低沉和悦的声音传来:“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青汐看到华遥从她头顶摘下一片花瓣,不过…放什么心啊?

华遥垂首拨弄了一下琴弦,问:“还想听么?”

“嗯,你从头弹一遍吧。”一转眼,青汐已经忘了适才想问什么。

青汐一夜无眠,心中有太多疑问没解开,比如两百年前齐梁国的开国皇帝为什么要以阵法锁住通灵玉?这块通灵玉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怎样才能让滕煜陪她下这一盘残局?她想她若是能善加利用长安这个身份,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滕煜陪她下这一盘残局,但是滕煜终究是长安的心上人,如果她利用了滕煜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长安的在天之灵大约不会安息吧?

大概是晚上没睡好,青汐难免有些困顿,在别馆的后花园溜达一圈后,便跳上一株参天大树上躺着,刚闭眼不久,就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细一听下,原来是怀楚国这次派来的使者然悦公主和颜曦公主。

然悦公主哼了一声道:“齐梁国苏皇后崩了,齐帝就一直未再立后。褚允国这次也派了两个公主来,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颜曦公主轻声斥了她一声:“妹妹小声点,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然悦公主不甚在意道:“姐姐多虑了,这里哪有人啊?”

青汐脑袋枕着在手臂上,双眉挑了挑,那她是死人么?仔细想了想,唇角又扬了扬,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是死人。

然悦公主继续道:“这次赵太后生辰,父皇忽然将派来的朝臣召回,命我们快马加鞭赶来,姐姐难道不知道这是何意?齐梁国现在国富民强,势不可挡,泽虚国才短短几月就被灭国,父王这样做…还不是为将来做打算么?现在齐梁国的苏皇后崩了,后位悬空,我看父皇是听说褚允国那老皇帝派了两个公主充当使者,这才坐不住了。”

颜曦公主见四下无人,终于放开了些:“妹妹说得是,这朝堂之事我虽看不懂,但这天下大势,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要论国力,当属齐梁和穆华最强,但穆华国那老皇帝缠绵病榻多时,目前众皇子都在卯足了劲争王位,既无心也无力争夺天下霸权,以后还不都是齐梁国的天下么?父王有此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依我看,赵太后今晚宴请各国使节,其实也有心选一位公主联姻。退一步讲,要是齐帝和赵太后都没这心思,那也没什么,权当我们多想了,怕就怕他们有这个心思,结果选的却不是我们。”

然悦公主接过话茬道:“当然不能让褚允国那两个公主被选上,如今我们与褚允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要是没有齐梁国从中插一脚,我们铁定能赢。就怕齐帝要是看上褚允国那两个公主,充当他们的救兵,我们就麻烦了。不过姐姐也别担心,褚允国那两位公主,我看就七公主藻羽强一些,我已经想好办法对付她了。”

颜曦公主惊讶道:“妹妹你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