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遥微微睨了她一眼,亦缓缓移开覆在她掌上的手,微微阖上眼睛,唇角慵懒地勾起一丝笑:“适才说笑而已,贤弟做事,我又岂有不放心之理?”顿了顿,又抬眼看她,“我说过,我从来都相信你,只是你不肯相信我而已。”

四大神兽

经过昨夜,青汐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在萧清国时,她派出去刺杀华遥的刺客一共十三拨,他却从来没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次红月撺掇二皇子谋朝篡位之事请他帮忙,他也二话没说就应允下来;后来她说要同他一起来齐梁国,甚至都编不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结果他不仅带她上路而且帮她付了伙食费。

他确实帮了她甚多,只是她从未上心过,说到底,她终究是亏欠了他。她琢磨着以后要寻个机会还他恩情,不过这个恩情怎么还,她暂时还没有主意。也罢,当前还是解决正事要紧,这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午后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偶有凉风拂过,倒也解了不少暑气。滕煜不愧是说话算话之人,果然派人传她到御花园对弈。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处处成景。

随着青汐最后一子落下,滕煜素来冷峻的容颜也难得一变,抬眼打量了她片刻后,道:“没想到藻羽公主棋艺如此精湛,朕输了。”

青汐笑了笑:“陛下谬赞了,是陛下手下留情,藻羽才能险胜。”

滕煜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眼眸露出几许笑意:“朕是输得起之人,公主不必自谦,只是不知道公主师从何人?”

这自然难不倒一早就想好说辞的青汐,她立即道:“藻羽曾有幸得慧心大师的指点。”

滕煜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原来如此。”

滕煜大约也没觉得她真会和通灵玉有什么牵扯,所以只是随意问了问,就聊到了别处去了,青汐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别馆后,青汐让符苓将藻羽弄了回来,她想着今晚就去永宁殿将通灵玉取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符苓喂藻羽服下解药后,抬眸问她:“师姐,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要用碧灵将她催眠?”

“对,只有将她催眠,她醒来才不会察觉有任何异样。”青汐从袖中摸出碧灵,望了藻羽的睡颜一眼,将笛子放在唇边仔细交代道,“你去门外看着,有人来就告知我一声。”

“好。”

戊时,泼墨般的夜色一点点浸透天地,使节们应赵太后之邀,到荣景殿听曲看戏。

这对别的使节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但对青汐来说却是多余。戏听到一半,她便向赵太后禀告说自己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赵太后立即让她回去好生休息,还派了个随行太医为她看诊。

太医摸了半天脉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当她是旅途劳顿,开了些补齐凝神的药,便回去复命了。

看太医已走远,青汐为节省时辰,一路以轻功代步,再次返回永宁殿。

她站在屋檐上取出碧灵,吹出一首曲子后,阵法里棋盘就赫然出现了,棋盘上的棋子快速移动,将她和滕煜下过的棋重复了一遍。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她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扇发着炽烈白光的门。

青汐心中一阵欣喜,这大约就是阵法的入口?她收起碧灵,即刻从光门踏了进去。

光门之内的景象和外面截然不同,昏黄的苍穹如同一口沉闷的大锅盖罩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只有一株奇大无比的老藤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盘根错节的枯藤老枝之上没有一片树叶,有的只是数不清的枝桠纵横交错地长着,而最上方的枝桠后面挂着的是一轮冷寒荒月,这副异常诡谲阴沉的景象就是青汐能看到的此处的全貌。

须臾,天空东面忽地划破一道闪电,随即听到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向她俯冲而来,她定睛一看,是青龙!

怎么会有青龙呢?莫非…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其他三个方位,似乎也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她不觉皱眉,如果她没料错的话,这应该是四大神兽阵!四个方位分别对应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

她迅速闪身一避,刚避开了如飞箭般向她猛冲而来的青龙,便又看到白虎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她攻来。她立即飞身跃到老藤树顶,侯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朱雀猛地朝她喷出一团团烈火。来势汹汹的火势快速地蔓延到藤蔓之上,树中倏地传来无数声惊天动地的哭泣声,就好像地狱的厉鬼冤魂在嚎叫。

青汐一边吹奏碧灵,一边在树上灵巧地跳跃,朱雀见半天都烧不着她,有些火大地发出一声嘶鸣,其他三大神兽纷纷赶来助阵,齐齐怒目向她喷出团团火焰。

青汐心中着实有些惊异,按理说,碧灵吹奏出的曲子除了能在她周身形成一道保护墙,让她免受烈焰的吞噬外,还能将四大神兽催眠。可为何她吹了这么好半会儿,它们都没有半点反应?青汐想了半晌,难不成是因为这具身体过于虚弱,根本不能将上古之术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她正想着,全身突然失了气力,一阵气血霎时涌到喉咙口,青汐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她的心一沉,当真是越是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因为气息受阻,她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起来,四大神兽立即追着她猛烈进攻。而她此刻的身体根本无法使出上古之术,眼看着朱雀吐出的火焰要将她焚为灰烬,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沉郁的埙声,朱雀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在空中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一声声类似于哀鸣求救的叫声,其他三大神兽亦然。

青汐转头望向埙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滕煜一身玄衣立在那里,手中握着玉埙,唇上沾着艳红的鲜血。

他吹着埙向她一步步走来,四大神兽最开始还剧烈地挣扎,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终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滕煜飞身从树上将她抱下来,脸上不再如适才般沉稳冷静,冷声道:“你竟敢独自闯阵,不想活了么?”

青汐坐在地上擦了擦唇角的血,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终究还是发现了?”

滕煜坐在她身后,一边为她输入内力一边道:“你以为朕就这么傻么,当真相信一个看起来并不太聪明的公主竟能破了一个百年都没无人能破的残局?”

言下之意是她扮的藻羽看起来不大聪明?怎么会呢?她还担心自己演得有些过了,没想到却是还差了些火候。“可是…”

滕煜打断她道:“不要说话,专心疗伤。”

半柱香后,青汐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息顺了很多。她转头刚要和滕煜道谢,忽地看到他脸色一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滕煜?”

“你在担心我?”滕煜脸上露出一抹笑,因着他唇上沾着血,原本就十分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的桀骜而狷狂。

青汐忽然注意到他身侧的整只埙身都是血,她撩开他一大片干涸血迹的衣袖,看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蓦地抬眸道,“你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我担心你一下不是应该的么?你刚才是不是…”

青汐还没说完,就倏地感到自己的后脑勺被倏地攫住,然后滕煜的唇就强势地吻上她的唇,她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推开他,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她一时情急也没控制好力道,待她稍微镇定些,看到滕煜的嘴角又多出了一些血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滕煜睁着眼睛定定地望了她半晌,忽地冷冷地笑了:“你胆子很大,竟敢打朕。”

青汐原本的一点愧疚忽地烟消云散了,瞥向他邪邪一笑道:“你要是敢再冒犯我,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了你,陛下信不信?”

滕煜有些阴沉了望了她半晌,有些郁结地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你知不知道后宫…”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脸撇向一边,露出一副冷酷淡漠的表情。

青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接口道:“陛下是不是想说,后宫有多少女子盼着您的临幸,您肯纡尊降贵来救我是看得起小女子?”

滕煜脸色稍稍转缓,看了她一眼,下巴微扬道:“看来你还知道。”

青汐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望着他,笑眯眯地继续打趣道:“多谢陛下厚爱,但小女子福薄,既然后宫如此多的美人等着陛下,陛下千万,我是说千万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小女子身上,小女子受不起。”

滕煜脸色忽地变得更加苍白,咬着牙道:“你别仗着朕喜欢你,就…”

青汐倏地出声打断他:“滕煜,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心中的幻影。”

她不知道滕煜是真的放不下长安,还是放不下这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但不管怎样,她注定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匆匆相遇也终将匆匆离别。

滕煜目色复杂地望了她片刻,刚要开口,青汐便道:“说说看,为什么普通的埙声可以封印四大神兽?”

她确信滕煜不会使上古之术,但他适才封印了四大神兽亦是事实,莫非是因为他的血?她又扫了他的手腕一眼,似乎还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来,她的心蓦地一软,低头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帮他包扎伤口。

望着她帮他包扎伤口的模样,滕煜的语气较之前柔和了一些:“我的先祖皇帝和布阵之人有过血盟,因此以我的血为引吹奏此埙,就可以重新封印这阵法中的四大神兽。”

果然和血盟有关。

青汐想了想道:“所以你才割破手腕,但为什么流这么多血?”

他的脸色蓦地有些不自然,一对黑灼的眸子瞟向别处道:“你见过有人在救人之时还在计算流多少血合适么?”说罢,他忽然睁开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地看向她,“既然你想要通灵玉,为什么不和我讲?”

青汐抬眼看他,很有求知欲地道:“假如我告诉你,你就会把通灵玉给我么?”

滕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远处道:“不会。”

果然!那她就算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我不给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它在这阵中的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先祖为何要用此阵来镇守它。”滕煜顿了顿,脸色又蓦地一沉,“不过你若事先问过我,我起码会阻止你进来。父皇曾告诉过我,此阵非同寻常,凶险万分,绝不仅有四大神兽看守这么简单。你不准留在这里,现在就跟我出去。”

青汐看滕煜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她记得当时阵灵告诉她,此阵两百年无人开启了,所以料想他亦从未进来过,不知道这阵的底细也是正常。

她在他的伤口上打了个结,认真地看向他道:“滕煜,我以前也算救过你一次,如今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算是两清了,我不欠你。通灵玉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我不能跟你离开,你自己出去吧。”说罢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说过我不是长安,但还是谢谢你来救我。”

冰妖雪姬(修)

青汐觉得自己来齐梁国皇宫盗通灵玉,本就不是什么多光明磊落之事,若还要主人帮着一起盗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们姜氏一族向来恩怨分明,如今她和滕煜互不相欠,正合她意。况且此阵确实凶险,若是他有个万一,她便真的于心有愧了。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手心就传来一阵温热,她回过头,看到滕煜正紧紧拽住她的手,沉着一张俊颜看着她道:“你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么?”

青汐觉得他的领悟力十分不错,点了点头道:“对。”

滕煜大约没想到她这么毫不犹豫就承认了,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中凝着些许怒火,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为什么?”

“不是很明白了么,滕煜,我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你想知道的我都已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呢?”青汐望着滕煜略带怒气的冷冽双眸,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长安还活着,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番场景呢?可惜长安已经死了,那些无法预料的结局终是如墓碑下的黄土般永远不会再见天日,也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滕煜并不认可她的解释,冷沉的目光锁住她的眉眼一字一顿地道:“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理由,告诉我,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逃避,”青汐偏头看向滕煜,她感觉以他执拗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轻易罢手,“我说过,我不过是借这具身体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罢了,这万丈红尘与我无关,这其中也包括你。滕煜,你可明白?”

青汐说的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谈情。五百年前,她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结果自己就此送命不说,还搭上了族人的性命。她苦苦等了五百年重生,为的是赎去这一生的罪孽,怎么还可能再执迷于情爱呢?所以无论滕煜要的是什么,她都不可能给他,再做过多的纠缠,只会平添负累罢了。

他凝视了她片刻后,眼睛微微眯了眯,问:“你要完成的事是什么?得到通灵玉?”

青汐顿了一下,坦白承认道:“没错。”

这已经是她能告诉他的极限了,她找四大神器的事本打算隐蔽行事,为的是不想惹出任何事端,引起昆仑境的注意,毕竟他们五百年前便紧盯着他们姜氏一族不放,千方百计想要灭了他们全族。若是真让他们知道一个五百年前就死了的人再次复活还妄图解除他们祖师下的咒,岂不是又要天涯海角追着她不放?找四大神器本就困难重重,她不想再给自己树敌了。

滕煜眼睛里掠过一些东西,但很快又归于静谧,松开她的手道:“如果你非要得到通灵玉,我帮你。”

青汐怔了一怔,她明明是要试图说服他从此两不相欠,怎么…反倒拉来一个帮手?她复又思索了下,觉得此事终归不妥,刚打算继续劝诫他离开,眼前昏黄的天地倏地一变,一片连绵起伏的冰川雪山倏地出现,就如同被神笔马良勾勒出来得一般。唯一不变的是那颗老藤树,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阵中变化莫测本是寻常,只是为何一定要出现冰川雪山呢?青汐双臂横在胸前抱紧,心底生起些许忧愁。

“你…在发抖么?”滕煜打量了她半晌后,有些诧异地道。

青汐自然知道在发抖,也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按理说他们本是练武之人,就算在冰天雪地里撑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算什么。可是自她上次以碧灵唤出桑丘昱的魂思后,身体便遭大损,以致于极度畏寒,此刻刺骨的寒风拂过,她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冰凉彻骨。

“嗯,你没看错,其实是因为我此刻很有些…”鹅毛般的大雪落在青汐脸上,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在心中思索着还是不要告诉他,免得他硬要拉着她离开此阵,那她反倒是自找麻烦,于是咬紧牙关道,“…激动,嗯,有些激动。”

青汐说完,便将微微颤抖的手伸进袖口里,摸索了片刻后又颓然地缩回来了,因为她蓦地想起,那瓶防寒保暖的丹药早已赠给了华遥。符苓说这种药的药材极为珍贵,且炼制不易,起码要等半载才能再得一瓶,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安然等到丹药炼成的那一日。

滕煜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以古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激动?”

既然编了个理由,自然要编圆:“你可能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生长在江南,从未见过雪景,一直引为平生憾事,今日见到如此宏伟壮观的雪景,内心有些…”

青汐还没说完,滕煜便又握住她的手,一边为她输入内力一边道:“我上次在妖魔的幻境中遇到你,也是在冰天雪地中,怎么不见你如今日这般…激动?你是不是适才受伤严重,还没有恢复?”

青汐挣脱开他的手,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体质有些畏寒罢了,你不用多想。”他适才本就流了不少血,又为她输了不少内力,若是再输内力给她,恐怕对他自己身体也有极大影响,那这情欠得更深了。

滕煜盯着她又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真的只是畏寒?”

“嗯,其实我自小就…”刚说着,青汐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不对,有股逼人的妖气似乎越来越近,难道…这阵中还有别的妖魔?这下麻烦了!

青汐立即对滕煜说:“你刚才说要帮我,但你只是一介凡人,你帮不了我的,快离开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滕煜拉着她的胳膊,不容置疑地沉声道:“我不会独自一人离开,除非你和我一起出去。”

青汐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就先出去想想对策再来,那…你等我先打开阵法吧。”

说罢,便拿出碧灵,刚吹奏了一小段,滕煜便看到自己周身萦绕着一道白光却完全不能动弹,脸色倏地一变,眼神锋利而冷沉地看向她道:“你骗朕!”

青汐自然是骗他的,通灵玉对她万分重要,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随他出阵呢!

她奏完一曲后,垂首放下碧灵,缓缓踱步到滕煜面前,道:“找通灵玉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搭上你的命。”说罢,她转动了一下萦绕着微光的手腕,刚要将食指点在滕煜的额头上,他倏地直直地注视着她,两排翘密的睫毛下的双瞳如深湖般深邃,急急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汐萦着微光的手倏地一顿,唇边勾起一朵异常夺目的笑:“姜青汐。”说罢,将食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又笑了笑,“你终将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滕煜的脸一寸寸变得愈加苍白,眸中的怒火中烧:“姜青汐你…真狠!”

青汐唇角弯了弯,他说得没错,她一向对别人狠,不过对自己更狠罢了,只是这世间知道的又有几个呢。

他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消失干净,无边无际的冰川雪峰之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既然来到这阵中,青汐就明白,该来的,注定躲不掉。她静静站在原地,果然不一会儿,两抹白影如惊鸿般蓦地掠过眼前,随后在她面前停住。

待她看清来人后,着实怔了一怔,竟是五百年前和她有些渊源的冰妖和雪姬两兄妹。

冰妖左手亲昵地搂着雪姬,一双勾魂眼却直勾勾地望向她:“妹妹,我们兄妹被那歹人设计到这阵中镇守多年,今日终于来了个新鲜货了,而且好像还是熟人呢。”

雪姬亦一边将纤纤玉指或轻或浅地在冰妖胸前划动,一边娇嗔道:“哥哥说得可不是么,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吗?”说罢,望向她笑眯眯道,“姜青汐,你们姜氏一族不是和卑贱的人类一样短命么?你怎么活了五百多年还不老不死的,莫不是修了什么邪|术?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兄妹俩分享分享嘛。”

青汐上下扫了他们一眼,抱着双臂道:“雪姬客气了,就算在下修了什么邪术,也远远不及你们兄妹双|修来得厉害吧。”她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对了,五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知道两位喜得贵子没有?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备上贺礼,不过若是你们两位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能出得去,在下倒是十分愿意将这贺礼补上。”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雪姬气急败坏道:“姜青汐,你…”

“我什么,”青汐斜瞥向他们,挑了挑笑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说起这对兄妹,她和确实他们有些渊源,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渊源,这要从她五百年前她率军攻打昌国说起。

那年新昌侯刚继位不久,但是其人昏庸无能,不思进取,搞得国内民不聊生,她就是在那时挥兵伐昌。昌国的军队节节败退,连失了八座城池后,昌侯便动起了歪脑筋,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双妖魔助阵,就是冰妖和雪姬俩兄妹。昌侯大约是觉得有妖魔加持自己胜券在握,行事便有些不过脑子,竟大张旗鼓地派人送来战帖说他们兄妹俩双|修之术早已臻化境,劝她趁早投降,不要做无谓之争。

传说这战帖是昌侯亲自所书,不过大约是幼时从未好好学过课业,短短百字不到的战帖就有七八个错别字暂且不谈,关键还不具备关于妖魔的基本常识。他字里行间将双|修之术形容成一门高深得不得了的法术,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青汐后来偶尔会想,不知后来当昌侯知道这是一门要在chuang|上练的功夫后,心中有没有悔不当初。

结果可想而知,冰妖和雪姬在chuang|上练得这门功夫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而她经此一战,彻底拿下了整个昌国,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雪姬怨毒地盯着她许久,道:“姜青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姜氏一族早被灭族了,你在我们兄妹面前逞什么威风!”

冰妖挑手扳过雪姬的下巴,唇|舌在她唇上流连了片刻后,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妹妹,你跟她计较什么,白白让自己生气。”

说罢,望向青汐,媚|态|横生地笑了笑,懒洋洋地道:“你看不上我们兄妹的双修之术,想必是你更厉害了些,可是你…”他的双眸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笑得更加邪魅了,“你抖什么抖呢?”

雪姬闻言,留意了一下她的手后,喜出望外地对冰妖道:“哥哥,她真的在抖,莫非她是怕了我们了么?”

冰妖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舔|了|舔|她的耳垂道:“妹妹真是可爱,不过她不是怕我们了,而是…”他斜眼瞟了青汐一眼,“畏寒罢了,大约这就是练邪|术的代价。”

青汐的心不禁一沉,这个冰妖果然比他妹妹脑子好用些,不过对她而言,并非好事啊。

冰妖搁在雪姬肩膀上的手却搂得更紧,看向青汐的双眸一片阴暗冷光,“姜青汐,你遇上我们算是冤家路窄。五百年前的旧账,恐怕我们兄妹俩要和你好好算算了。”

千钧一发

青汐琢磨了下,觉得冰妖说的旧账大约是指他们兄妹双修传遍了整个妖魔界,让他们从此声名狼藉之事。但是此事天地良心,将他们兄妹双修的事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的人明明是昌侯,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不过冰妖既然打定主意对付她,自然不会轻易罢手。他话音刚落,几堵巨大的冰墙就如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向她飞来。

冰妖修得是控冰术,三界之冰在他这里简直如鱼得水,手到擒来。青汐觉得此刻与他硬拼并非明智之举,刚想飞身避开,哪知脚下的土地倏地裂开一道缝隙,两个比万年寒冰还要冻骨的冰掌从地底蛮横伸出,将她的腿牢牢攫住,让她完全动弹不得。眼看着从四方飞速而来的冰墙就要将她压成肉泥,忽然又在她的四周戛然而止,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姜青汐,五百年不见,你的上古之术不止退步了一点点啊,大约这几百年你光顾着享受去了吧?”顿了顿又将手移向雪姬的腰,得意地道,“这几座冰墙可是万年寒冰,你就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滋味吧。”

雪姬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姜青汐你也有今日,”随即又偏头看向冰妖,语气娇嗔道,“哥哥,我们干脆将她冻死在这里好了,也算报仇雪恨了。”

冰妖抬手缓缓将她的下巴勾起,语气宠溺地道:“只要妹妹喜欢,怎样都行!”

原来他们打的事这个主意,青汐的心猛地一沉,不行,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她原想以内力震开冰墙,但是万年寒冰的寒凉之气穿过她单薄的衣袍,如同尖利的刺刀般一刀一刀地插入她的身体,刺入她的骨髓,让她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怎么办?根本无法驱动内力!

蓦地,青汐大惊,她发现寒冰如同不断生长的藤蔓般顺着她的腿缓慢地往上爬,一寸一寸地冰封她的躯体。几乎可以想见,等它们完全没过她的头顶之时,她就将彻底变成一座冰雕。

青汐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嘴唇,鲜血顿时流入碧灵里面,由此吹出来的上古之音瞬间如同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冰墙顿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片刻后,猛地被震飞到数丈之外。

冰妖眼中掠过惊诧之色,但很快便镇定下来,阴冷一笑道:“不亏是姜青汐,这么快便破了我的法阵,不过你真要和我们俩打,你确定能招架得住吗?”

鲜血顺着青汐的唇角流下,将她苍白的容颜衬出一种惊人的妖冶。她缓缓拭去唇角的血,抬眸瞥向冰妖,瞳孔中是无边无际的暗黑,唇角勾起一丝冷寒的笑道,“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一句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这么轻视我,对你们可没有丝毫的好处!”

说罢,青汐灵巧的纤指在碧灵上快速地移动,沉郁的笛声顿时响彻在空寂冷寒的冰川之上。

冰妖怔了一下,脸色忽地大变,立即对雪姬道:“妹妹,快跑!”

他话音刚落,便见滔天的火焰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舔遍每一座雪峰之巅,原本连绵数里的雪山瞬间变成了火光漫天的火焰山。

数团火焰便如同天火般从天而降,直冲着他们的方向而去,两人连忙手急脚乱地以法术唤出冰球对抗之。

即使是万年寒冰也敌不过三昧真火的威力,冰妖眼看不敌,一边抵御着火焰的攻势,媚眼一转,笑眯眯地道:“姜青汐,是我们兄妹低估你了,既然你技高一筹,我们兄妹俩认输便是。”

青汐压抑住喉咙翻腾的血气,以心音传声道:“你们兄妹俩会认输?我没听错吧?”

“当然,不然真想死在你手里吗?”冰妖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赔笑道,“我们兄妹俩好歹修炼千年,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们认输,你收回法阵。”

刚才她以自己的血喂养碧灵,才将上古之术发挥到极致。但是每吹奏一个音符,她的内力便消耗一分,能不能撑到将他们俩兄妹收拾干净,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此刻冰妖提出讲和,其实正符合她的心意。

她定定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终于放下碧灵。“这冰川雪峰是你布下的幻境吧?要我放了你们可以,立即解除幻境。”这里的冷寒对她身体大为不利,必须要先走出此幻境才行。

冰妖闻言,立即爽快答应:“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