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华遥双手交握,继续一脸微笑地望着她,那笑容好看地有些刺眼了。

“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青汐蓦地拍了拍脑门,一副刚想起的模样,然后也对华遥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讨好地道,“不过我身上没银子也没金叶,这样,你先垫着,等它日我飞黄腾达了再把酒钱还给你。”

青汐狡黠地想,它日…他肯定早就忘了啊。

华遥做出一副诧异的神情,望着她道:“难道我忘了告诉你,刚才给那帮江湖人士结工钱时,我们的盘缠就已经用完了么?”

“…”笑容瞬间凝在青汐脸上,你真的忘了告诉我呀。要是她早知道,还会这么豪气地把招牌菜全部点一遍么!

毫无疑问,店小二的脸瞬间青了!

青汐反省了下,觉得究其根源还是她的错。

一直以来,她对华遥在钱财方面的认知是:十分富贵。换言之,钱够用的时候可以找他,钱不够的时候更可以找他,没想到会遇到连他都山穷水尽的时候了。不过…用了他那么多钱财,今日也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她瞬间想到一个办法,就是立马带着他逃跑,但这样做有风险,因为他不会武功,很难跑得快,若是一个不留神被官府逮住了,他们还要进去吃牢饭。当然吃牢饭本身事小,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事大啊…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后,她又想出第二个法子,那就是借南素的法力变出一片金叶来,缺点是撑不了太久,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青汐放在桌下的手腕动了动,刚要暗中施法,华遥蓦地抬手指向楼下大堂人气沸腾的拼桌处,气定神闲地问小二:“要是在下赢了,贵楼出的赏钱能否抵这顿饭钱?”

小二怔了一怔,道:“这是自然。”

青汐听出小二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但是碍于他们光鲜的衣着也不敢随意发脾气。毕竟这年头,若光是看他们这身衣着打扮,也算是非富即贵的,没想到这次…栽了跟头。

华遥道:“去加一副笔墨吧。”

比赛到中途忽然加塞了一个人,在场书生们先是齐刷刷地瞥了华遥一眼,以示对走后门之人的不屑,然后再以无比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瞟向小二,看得小二心在滴血却欲哭无泪,他们店也是受害者好么?

青汐四下瞄了一眼,发现有几个书生的画工确实不错。她觉得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着实难保证华遥能够突围而出,所以便趁他专注作画之时偷偷溜回了客栈,打算将上次从南素身上顺走的钱袋拿来应应急。哪知等她回来时,华遥已经以最高票得到看客们的青睐,店掌柜不仅将饭钱一笔勾销,还喜滋滋地将他的墨宝买下,并不容退却地另付了他一笔酬金,简直是…峰回路转啊。

走在大街上,青汐有些好奇地道:“子瞻,你到底画了什么呀?”

“你觉得呢?”

“你不会把我借尸还魂后的事都画了下来吧?”

“那不会太长了吗?”华遥笑了笑,又道,“只有我们和红月这一段。”

青汐惊诧,这样都行?看客真的不会觉得太惊悚了吗?

华遥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他们认为借尸还魂是个好构思,比我旁边那个书生画的‘护送高僧打妖怪去了’的构思好得多,不过…他们认为还可以再刺激一点。”

青汐莫名地一颤:“比如?”

华遥悠悠地看向她,道:“比如再加点穿越什么的。”

青汐:“…”

从庄国到月国,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三日路程。三日后,他们便到达月国的边境——灵州。

决定

灵州的街市热闹非凡,人群熙攘。

青汐站在一个包子铺面前,正在思索到底是买包子还是买馒头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一看,一位白衣少年正朝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是他!上次在庄国荒郊野外遇到的那位昆仑境的白衣少年!

他忽然下马,青汐蓦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摸了摸脸,心中略微一松,幸好进入月国的边境后,她便在脸上罩了一层面纱,不过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少年原本就不认识她,除非…

华遥察觉出她的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那个白衣少年…”青汐道,“是昆仑境的人。”

华遥转眸望去,半晌后道:“另外一人就是泽阙?”

他…果真也在这里?她微微侧目,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定在不远处,那位白衣少年面前站着的人,果然是他。

“嗯。”青汐轻轻应了一声,他今日身着一身浅色长袍,但长袍的刺绣皆是金线勾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贵雅致,难怪华遥一眼就能猜到是他。

“师父,清尘已经将髓仙丹从那明玦的鼎炉中翻找出来了,让我立即给您送来,请过目!”说罢,将一个药瓶恭敬地交到泽阙手中。

青汐蓦地想起上次在庄国时,那少年便嚷嚷着要明玦道人交出髓仙丹,这个丹药有何妙用?他要这药做什么?青汐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芜辛曾说襄国的三公主月夏后来是重病离世,难道这是…为她求的?真是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昆仑境之主啊!

泽阙此刻已收起药瓶,交代道:“你先回昆仑境吧。”

“师父…”那少年神情蓦地有些欲言又止,许久才喏喏地道,“请师父以大局为重,切莫…”

泽阙微微抬眼,神情难得有些冷清,看得那少年又飞快地垂下头,不敢在说话。

泽阙转身上马车前,留下一句:“回去吧,我已不是昆仑境的主人,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他们一路跟着泽阙,直到夜幕降临,他的马车才在邻镇的一所客栈停了下来。

此刻月色朦胧,如被覆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叫人看不真切。

待他入住后,他们才踏进客栈,华遥道:“今晚我们也在此休息吧,”顿了顿又瞥了青汐一眼,轻声道,“你到现在还没动手,大约是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是吗?”

青汐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果断的人,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想好了便毫不犹豫地去做,唯有泽阙,她想过无数种结局作为他们之间最后的了断,却始终没有一种真正实施过。不管是杀了他,还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她都一直都在举棋不定。

华遥凝视着她的眼睛,似怜惜般道:“如果还没准备好,就等准备好了再去见他吧。”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泄进来,青汐盯着窗外斑驳的树影良久,依然无法入睡。隐约中,听到后院有琴声传来,如此熟悉。

她起身穿过长廊,向后院走去。

她立在一株榕树下,听到不远处的石亭中传来一位男子略微有些吃惊的声音。“师弟,你要和小师妹成亲的事是真的?”

青汐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细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这是泽阙的二师兄墨卿的声音。

她之所以会知道墨卿,其实有些渊源。

当年她和泽阙表白心迹后,他曾离开过一段时日,说要回去处理一些事。等他回来后,便在孟国开了一个药铺,常常替没钱治病的老百姓义诊。她当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是觉得他如此慈悲更称她的心意,所以时常将族人在谷中采的药带来,和他一起为城中的百姓诊病。

有一次,她踏进药铺却没看到泽阙,正觉得奇怪,忽然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携着锋利的剑直冲她而来,嘴中还怒气冲冲地嚷嚷着:“妖女,竟敢迷惑我师弟!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那时,虽然常有妖来找她打架,但是却没人叫过她妖女,这个称谓听着颇有几分新鲜,只是不知道他师弟是谁。

她一边接招,一边无奈地道:“壮士要找我拼命,总要告诉我你师弟到底是谁吧?”上次有个火鸡精说她引诱了她相好,这次有人跑上门来说她迷惑他师弟,她有这么魅惑众生吗?

那男子依旧横眉怒眼地道:“妖女何必明知故问!一看你这长相,便知你非善类,纳命来!”

“我觉得我长得挺普渡众生的,怎么就非善类了呢?壮士你不觉得你这项指控有点过分了?”她有点不大服气,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很正派,很多良家妇女也不见得长得有她这么正派,怎么到他这儿就一口一个妖女了?

“大师兄!你果真找到这儿来了!”这时,一个白衣男子忽然从门口冲进来,从身后将那男子抱住。

那男子斜眸瞪了他一眼,吼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白衣男子不理会他,一边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外拖,一边笑嘻嘻地对她道:“姑娘,我是泽阙的二师兄墨卿,这位是大师兄景尘,他以前练功走火入魔过,有时候脑子会有点…呃,你懂的吧,哈哈…那个…我们先走了,你不要告诉师弟我们来过!一定不要告诉他我们来过!”

说完他们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此后她再未见过他们,泽阙也从未提起过他们,所以她并未多想,原来他们全都是昆仑境的人。

泽阙一边继续抚琴,一边道:“不好吗?”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落在了青汐的心口上。

是啊,不好吗?该死的已经死了,再不会妨碍,再不会碍眼,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月夏从小就喜欢你,你能娶她当然很好。”墨卿叹了一声,又道,“只是那时候你和姜青汐在一起,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她,甚至不惜为了她违逆师父的遗愿,没想到…这只是你的计谋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姜青汐也算是姜氏一族历任族长中厉害的了,若你不让她先喜欢上你,放下防备,九天堕魂咒又怎会这么容易成功呢。”

原来月夏是他的师妹,原来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来这一切真的是他的计谋,只是为了诛杀他们姜氏一族!

紧握的指甲几乎嵌入肉中,青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居然真的天真地想过走到他面前,亲口问他曾经哪怕有过一丝一毫地为她动过心;她甚至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误会,他娶襄国的三公主月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眶没由来地酸涩不已,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后背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无声地抬眸瞥向云间朦胧的月。她终究不该妄想那一切不是真的,现如今,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

“师弟,你同小师妹成亲后,真的不打算再回昆仑境了?”墨卿说完又问了一句。

泽阙道:“昆仑戒环我已交给大师兄,戒环自会寻找它下一任主人。”

墨卿应了一声,接口道:“也是,你本来就是月国未来的储君,又要和小师妹成亲了,连师父的遗愿也完成了,本来就没有必要继续做昆仑境的主人。”

说着说着,墨卿又说到他们的婚事上来了:“你和小师妹确实是天下最般配的一对,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有一次她…”

青汐看了抚琴的身影一眼,不由地恍然一笑,天意…终归还是要他们算清楚。她蓦地转身离开,脚步极轻地走在石砌成的小路上,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萧瑟而寂寥。

翌日清晨,青汐刚在客栈大堂,就瞥见门外一辆熟悉的马车急驰而过。

她收回目光,在桌边坐下,刚抬起竹筷又放下,看向华遥道:“子瞻,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讲。”

华遥道:“想好了?”

“嗯,想好了,”青汐瞥了一眼人群稀少的街道,平静地道,“我要在他新婚当夜,亲手杀了他。”这是她辗转一夜,得出的结论。既然他欠他们姜氏一族一条命,那就由他亲自偿还吧。

华遥抬眸看了她良久,微笑:“嗯,我陪你。”他优雅地执起竹筷,夹起一块红豆糕放入她碟中,“快吃吧,凉了!”

蓝衣姑娘

到达皇城后,他们在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大婚之期就在今日,只不过按照月国的风俗,是晚上行拜天地之礼,所以他们有足够的闲暇。原本以为华遥说去鹿山看红枫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真的履行了他的诺言,一大早便带她到了皇城城郊的鹿山脚下。

马车在小道上慢行,青汐挑开窗帘,看着这绝美的景致,手一直抬着帘幕舍不得放下来。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听说过鹿山的红枫天下一绝,曾经对泽阙笑言日后一定要和他一起来鹿山看红枫,那时真以为是轻而易举可以实现的事啊…

华遥帮她将帘幕勾到一边,道:“如此普通的景致就喜欢成这样,姜姑娘还真是容易讨好。”

“普通吗?我觉得很好啊,和东灵谷完全不一样。”虽然东灵谷的梵净花一开也是漫山遍野的红,只不过那种红太妖艳,反而这种的,恰到好处。

青汐越想越觉得这样美的景色,若是只在马车上观赏未免可惜,便转过头对华遥说:“我们下去走一走吧。”

马车在此处停了下来,华遥先下马车,青汐握着他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声。

久久后,青汐开口道:“子瞻,你带我来月国,是想让我断了最后一点念想吧?”

他这么聪明的人,也许早就看出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总想着假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假如泽阙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假如…他知道除非将真相完完全全呈现在她面前,否则她永远不能彻底死心,永远不能彻底地忘了泽阙,所以他带她来到月国。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所有的假如都变成真的了呢?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动摇吗?”她顿了顿,补充道,“虽然这些假如也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能编出个理由来说服我,再或者他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华遥转眸看向她,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你会吗?”

青汐默然地望着远处,她会吗?

微风轻拂,漫山的红叶翩然飘落。

华遥脚步顿住,抬手随意地接住一片,握在手中把玩半晌后,倏地抬眸望向她道:“青汐,你大概不知道,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一个宽容大度之人,我过去的一贯的行事风格是‘谁若欠我,我必让之十倍百倍奉还’,就算还有没还的,不过是时日未到而已,”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格外专注,“但很奇怪,这一套行事准则唯独对你…是例外。”

青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说什么?

“我喜欢你远远多过你喜欢我,如果换一个说法,确实是你欠了我。若循旧例,我应该不计一切代价让你还给我,但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你还,只想着如果是时间不够,我可以等;如果你心里还有别人,我让你挑。”说到这里,他蓦地笑了,微微摇头道,“如今我宽容大度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我了。”

青汐静默地望着他,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你以为我是在周密算计后,才如此笃定那些‘假如’不会发生,其实正好相反,我心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甚至…”他的唇角蓦地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我在害怕那些‘假如’若是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

青汐眼睛蓦地有种酸涩的感觉,道:“你其实在赌,对吗?”在赌就算那些“假如”万一都成真了,她是会选择泽阙还是会选择他。

华遥抬手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失笑道,“嗯,突然发现我也没那么聪明,对不对?”

“嗯,一点都不聪明,”青汐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来,双臂环住他的腰,脸轻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很傻,再没有比你更傻的了。”

青汐默然地想,今晚泽阙大婚之时,就是她将前世的事彻底了结之时,从此以后,她的记忆中将再不会有这个人,这一切就真正结束了。

日后她的人生中,就只有华遥,再无泽阙。

他们一路沿着小径走下去,枫林边蓦地出现几桌供路人休憩用的石凳。

青汐拉着华遥走到石凳上坐下,双手托着腮,有些遗憾地道:“如此良辰美景,要是再能听到你的琴音便更好了。”

华遥笑了笑:“古琴虽没有,萧倒是一直带在身上,姜姑娘要是不嫌弃,在下倒可以吹奏一曲。”

青汐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不嫌弃不嫌弃。”

华遥从袖中取出萧,贴在唇上,一曲沉郁绵长的萧声便回荡在这枫林之中。

一曲完毕,华遥发现青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不知姜姑娘可满意?”

青汐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完全听入神了,只道:“满意满意,再没有比你吹得更好听的了。”顿了顿,又道:“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人抚琴?”

华遥凝神听了听,道:“应该是前面的山亭中传来的。”

青汐道:“有人免费奏乐,不听岂不浪费?走,我们去捧捧场!”

他们走了小半柱香不到,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山亭,亭子中央的牌匾上写着“清枫亭”三个漆金大字。看着这三个字,青汐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座亭子,脸上攒出一丝笑。

华遥唇角抿出一道要弯不弯的弧度,显然也想起了醉风亭那次,瞥向她道:“记性不错,打算给我道个歉吗?”

青汐果真一本正经地道起歉来,道:“小女多有得罪,还请华相见谅,不过华相可否告知实情,你到底是千杯不醉还是百毒不侵?”

其实青汐一直很好奇那日在醉风亭为何华遥既没喝醉也没中毒,当然她更倾向于认为是符苓配制的“一夕沉沦”药效值得商榷,所以他千杯不醉的可能性更大。

华遥眼中噙着笑,道:“两者都有。”

青汐心中十分诧异,这世上居然真有人百毒不侵!

“我幼时生长的环境比较复杂,中过几次毒,前几次最终都化险为夷了,但最后一次中的毒比较诡谲,很多大夫看过都摇头表示回天乏术,唯独一个大夫说我身上的毒可解,只不过需承受刮骨换血之痛,而且次数必须是七次。我娘不愿意放弃,将我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后来此毒真的解了,”说到这里,华遥唇角浮起一丝微笑,看向青汐道,“再后来,就发现什么毒对我都不起作用了。”

青汐望着他的笔挺好看的侧颜,轻声道:“那时你几岁呢?”

华遥抬眸看向远方,似陷入了回忆中,良久后,才容色淡淡地笑了笑:“不记得了,大概七、八岁吧。”

即便是说这么痛苦的回忆,他的神色始终都是从容而平和,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青汐以前总觉得华遥与她是同一类人,其实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他的强大从来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也没什么事会脱离他的掌控。而她自己强大则是自己逼出来的,所以在他眼中她仅仅是一个普通姑娘,和其他任何姑娘并没有什么分别。

苍穹下的枫林倏地刮来一阵风,无数片枫叶在空中打着优美的旋儿,再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将他们两人包围在这枫叶织成的红雨中。

青汐道:“这种毒发作起来是不是很痛?”

华遥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道:“与刮骨换血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那种感觉,简而言之就是生不如死。”

青汐的心微微抽痛,即便是她这种受过无数次伤的人,也无法想象出刮骨换血到底有多疼。而他当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心智要多强大才能忍受这一切?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要是早点遇上你就好了,你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华遥微微一顿,转眸看向她。

青汐发现他每次专注看她之时,双眸都格外地幽深而明亮。

她解释道:“因为我要是早点遇上你,就可以用碧灵吹奏出清心咒帮你解毒,你根本不用听那个大夫的,用这么痛苦的方法解毒。”

华遥淡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好,如果我们那时就遇到,我还…”

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而此刻琴音也突然变得激烈高昂起来。他们抬眸向山亭望去,看到几个身手一流的剑客正在攻击坐在正中央抚琴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并没有起身与他们过招,而是继续拨动琴弦,以琴弦之音催动内力,对抗这几个身手一流的剑客。

青汐快速将华遥拉到山亭对面的大石旁,兴味地道:“西封大陆上能以音律御敌之人屈指可数,可见这姑娘武功非同一般,我们还是先看看热闹吧。”

华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突然喜欢看热闹了?”

对啊,为什么?

青汐郑重其事地想了半晌后,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晚上就要手刃仇敌,一时忍不住兴奋过头,提前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华遥:“…”

青汐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在心中下结论道,这几个黑衣人根本不是这姑娘的对手。

先不说这姑娘内力如何,光是她抚的琴就非同一般,虽然没法和碧灵笛这样的上古神器相比,但也是附着了上古之力的极品灵物。就算这姑娘内力一般,只要将其内力注入到指尖,化在这琴声中,内力都会瞬间被提升数倍,所以这几个黑衣人要想杀她,着实很难。

青汐道:“我要是那群黑衣人就知难而退,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华遥摇头表示不能赞同:“一般执行这种暗杀任务的刺客,如果被刺杀对象不死,他们回去也是死。与其回去受诸多折磨再死,不如死在对手手中,反而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