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长老们也看到了,纷纷震惊地望着那颗红色的幻天石,议论道:

“这么说,幻天石离开城主身体,那城主她就会…”

“幻天石现在就是城主的心脏,一旦离开她的身体,她自然就活不了了…”

“我记得曾经也有一位家主也遇到过幻天石化心而藏之事,唉,没想到时隔两百年又…”

“有什么办法?封印必须靠幻天石来守护,我们也只有为城主护法加持了…”

说完,长老们便席地而坐,运行掌心,刚打算将自身修为全数作用到封印上,封印中的咆哮声竟奇异地停止了!

紧接着,端木瑾胸口上的幻天石发出的光芒便渐渐黯下来,剧痛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最终归于完全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端木瑾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跳动如常。

她的心真的被幻天石取代了吗?

端木瑾缓缓走下神祀台,大长老立即迎上去,问:“城主,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她又抚了抚心脏位置,道:“没什么。”

长老们闻言,终于纷纷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封印的异动不大,否则城主你…”

“如果幻天石离体,我会死吗?”端木瑾问。

长老们神情神色凝重,纷纷垂眸不语。

“说!我要听实话!”

端木瑾语气虽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大长老不得据实相报:“现在的幻天石就是城主您的心脏,一旦离体,城主确实必死无疑。”

端木瑾沉默良久后,终于从神祀台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了。”

神祀台的出口连接的是夜擎山的后山,他们刚走出来,端木瑾便道:“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事飞鸽传书给我。”

“是,城主。”

长老们离开后,端木瑾便站在原处不动了,只是微微抬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寂静的月色。

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许久后,她才淡声道:“出来吧,释夜。”

泛白的月光下蓦地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微微抬眸望着她的侧容,语气一如从前般波澜不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所以刻意支开他们?”

她的目色从月色中移开,缓缓转过脸看向他,道:“是的,我早知道你来了。”

她原来以为若是再见到他,依然会心痛到无法抑制,眼泪会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

此刻,他已经步履从容地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撩开她的耳鬓的发,脸上露出一贯纵容的微笑:“喔?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虽然在发问,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喜,就好像任何答案在他看来都是可接受的一样。

他依然和从前一样,从来没变过。

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真的很傻,其实只要她肯仔细分辨,只要她不一再骗自己,就会知道他对她的姿态虽然亲昵,笑容虽然纵容无比,但他的眼睛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温度的。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她蓦地笑了,为何自己从前能自欺欺人到如斯地步呢?只选择看自己想看到的,漠视那些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真实。

“因为你的气息,我永远不会忘记。”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身上的气息就被深深地镌刻进她的记忆里。

不管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都是她曾经不可磨没的信仰。

即便信仰彻底崩塌,他依然真实地存在过她的记忆中。

“喔?”他像是听到什么极为有意思的话,轻轻扳过她的脸,一脸兴味地道:“既然这么难以忘记,上次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何苦为难自己呢?”

“释夜,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嗯?是什么?”

“你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释夜的脸色微变,但只有一刹那,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表情,道:“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一颗棋子,即便是一个宠物,但好歹也是你亲手养大的,若是正常人,起码也会有一点点的感情不是吗?”端木瑾移眸看向他,脸色平静地继续道,“可是你没有。”

“看来,你已经猜出了我的来意。”

神祭台的封印会突然出现异动,又突然恢复平静,她原本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刚才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才骤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得到幻天石。

他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心脏的位置,“那幻天石——你愿意给我吗?”

她默然无声。

“回答我,小瑾儿。”

他耐心地盯着她淡色的双眸,眼神温柔而亲昵无比,但端木瑾知道,那里面蕴藏的是这世上最毒的□□。

“假如我不愿意呢?”

“嗯?”

她缓缓抬起头,“我会反抗的。”

他就像感到很有趣一般,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我以为你会沉默地流着眼泪望着我,漂亮的眼睛里面装满了不可置信的悲伤,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告诉我你会反抗。”他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告诉我,是他改变了你吗?”

他反手将她的双手缚在她的身后,她的手骨因为被过度扭曲而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一层汗珠,却始终未吭一声。

“是那个血妖改变了你吗?”他继续盯着她的眼,轻声道,“你喜欢他?喜欢到想为了他而活下去?”

端木瑾终于抬眸看他,“是,我喜欢他,我想为了他活下去。”

他静静地盯着她半晌,蓦地击出一掌,她的身体顿时如落雁般从半空坠落而下,一口浓烈鲜血蓦地喷了出来,血迹飞溅到她的纯白的衣袍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曾经是说我是你的信仰,是你活下去的理由,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他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来,单手执起她还在滴血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一脸遗憾地道,“原来你的承诺和坚持,只是这样而已。”

端木瑾蓦地轻笑出声,“你这是在在意我吗?”

看他不说话,她讥讽地勾了勾唇,“看来我这颗棋子也不是真的毫无用处,起码能让你在杀了我取出幻天石之前,心情波动一下。”

他道:“告诉我,他对你这么重要吗?你甚至想为了他,反抗我?”

“当然,他是我夫君,而你是什么?”她微微一笑,“师父?朋友?敌人?亦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放开手轻声道,“你不再爱我了?不再相信我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抬眸望向皎白的月光。

“你听说过雏鸟几乎都会对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感到亲昵无比,总是形影相随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亦是如此。”她缓缓回头,语气异常平静地道:“所以释夜——我不再爱你了。”

沉睡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小瑾儿,”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幽深难测,“继续追随我,相信我,你终将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端木瑾挑了挑眼,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释夜沉默,许久后才答道:“我的心。”

端木瑾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会有心?”端木瑾瞥了他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讥讽之笑,“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释夜脸上掠过一丝阴晴不定,随即单手握住她的脖颈,薄唇轻轻吻上她微颤的睫毛,“你现在是在说气话是吗?”

他的手越收越紧,端木瑾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她却选择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她的左眼角淌下。

他蓦地放开她,伸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却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她眼底寒光一闪,迅速出掌一击,却被他侧身一避,那一掌彻底落空了。端木瑾使出那一掌原本就用尽了全力,内力的巨大耗损使得她再也支撑不住,又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真有意思,”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爬在地上的她,唇角噙着冷寒的笑意,“你竟想以我教给你的武功对付我?小瑾儿,你竟如此天真么?”

“我从来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反抗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再任由你摆布了,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取走幻天石,”她抿出一丝嘲讽的笑,“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

“没错,幻天石我一定要拿走,”他缓缓伸出手猛地一吸,启唇道,“但是不要怕,你终将会回到我身边的。相信我,这一天不远了!”

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端木瑾的身体,她的心脏剧烈地痉挛起来,比之前幻天石试图离开她的身体时还要痛苦数倍,她死死地咬紧双唇,也控制不住地溢出声来。

“有石灵守护,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他望着她,黑漆的双眸流露出怜惜之色,“我的小瑾儿,你再忍忍。”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想马上就死去,一口血又倏地从她口中涌出,顺着她的下颚一直流到她的白皙的颈项上。

“谁敢动我夫人,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迦澜!

端木瑾刚抬起头,就看到他赤红的衣袂飘飞在空中,紧随其后的是亿万天雷滚滚而来,全数朝释夜的身上狠狠劈去!

释夜飞身而起停留在半空中,迅速在周身施了一层防护结界!虽然绝大多数天雷被他挡在了防护结界中,但依然偶有天雷透过缝隙劈了进来,让他不得不凝神以内力抗之!两人顿时打得天昏地暗!

“那个血妖就是你?”释夜一边祭出天符,一边不屑地斜睨向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迦澜继续施法,血红的眼珠中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戾气:“当然比不上你这种毫无人性的魔物,连你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端木瑾闻言一怔,迦澜竟知道释夜和她的过往,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她倏地想起以前长老们曾说过,当血妖一族的修为足够高时,是可以任意摄取任何人的记忆的,所以迦澜其实早就知道她过去的所有事情!

那他为何还…

“迦澜,你快离开!”端木瑾一边咳血一边急道。

她从小被释夜教养,深知他的功力深不可测,迦澜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此刻的迦澜全身都充斥着骇人的戾气,完全置若罔闻,继续与释夜斗法。

“魔物?”释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该知道我这个魔物可不是你区区一介血妖能够对付的,而且…”他的唇角又勾起一抹惯常的微笑,“还是失去了一半修为的血妖!”

他竟是魔物!

看到这里,青汐的心蓦地一沉,难道他是上古时期的大魔?

可是这也说不通,他身上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魔的气息啊…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青汐,除非夺舍!这具身体是他夺舍而来的,魔才是他真正的本源!

可是,上古时期的大魔不是全部被封印在了神祀台吗?他究竟是谁,竟能从神祀台的封印中逃脱出来?再或者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被封印进神祀台的封印中?

想到这个可能,青汐蓦地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她心中已大略猜到,迦澜的确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即便他曾在血海中修炼获得强大的修为,但依旧不能和上古时期的大魔相抗衡!

“那又如何?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动我夫人一分一毫!”迦澜唇边勾起一抹睥睨天下之笑,睨向他的妖魅双眸妖魅泛着冷泽的寒光,“因为——你不配!”

青汐虽然能猜到结局,却仍在在心中期待着奇迹发生,毕竟这样厉害的上古大魔若是不死,便意味可能他现在仍还活在现世的人世间。

若是他真的还活在人世间,那世人就真的危险了。

而这些世人中还有华遥。

她瞪大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战况,用强烈的意念诅咒释夜就此暴毙而死,然而下一刻,场景竟毫无预兆地骤然转换了,触目所及竟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洞穴冰壁!

“你是何人?为何把我带到此地?”端木瑾向来冷静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焦急,响起在冰冷的洞穴中,“我命令你,快送我回去!”

青汐转眸,在一副玄冰棺材旁看到端木瑾单薄的背影,但她之前受伤不轻,依然咳血不止。而她旁边则站着一位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眼珠呈蓝色,猜想应是血妖一族中人。

“命令我抱歉,能命令我的只有我们尊上!”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义愤和不屑。

端木瑾惨白的脸色掠过一丝恍惚,“你是说…迦澜?”

“是的,我是血妖一族中人,楚叶。”

端木瑾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为何会命你带我到这里来?”

“为何?你居然问我为何?”楚叶眼中的愤恨和不屑更甚,“当然是为了让你活着!你大概不知道吧,大约两月前尊上就把这里布置好了,然后让我如影随形地跟着你,说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立即以术法将你带到这里来!”

端木瑾的脑海中似有什么突然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

她一边咳血,一边揪起他的衣领,面容苍白得惊人,“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你要我说什么?”楚叶冷笑了一声,然后双眸一一扫过一旁的玄冰棺材、纸人、软鞭和药,“这些东西都是尊上亲自为你准备的,因为…他早料到你会有此一劫!”

端木瑾手心冒出冷汗,摇头道:“你骗我,他怎么会…”

他暴戾地蓦地打断她,“骗你?我为何要骗你?当我们血妖一族修为很高时,不仅能摄取人的记忆,甚至可以感应到未来将发生的一些事!”

端木瑾一颗心顿时如坠落万丈寒潭深渊中,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蓦地抬眸,红着眼乞求道:“带我回去!求你带我回去!”

端木瑾性格冷静刚烈,一生从未如此卑躬屈膝地求过人,现如此这般,饶是楚叶也不禁一怔。

“我不会带你回去的,以你现在的身体也不可能支撑你行瞬移术,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沉痛,“况且就算你现在回去,他也已经…”

端木瑾的心顿时如同被人凌迟了一样,痛入骨髓。

她的身子蓦地一下滑落到冰冷的地面上,血顺着她的唇角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冰上,显得触目惊心。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但思绪却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脑海蓦地浮现出两月前他在月色下对她说的话。

“瑾儿,你们凡人的寿命只是短短几十载而已,你会觉得短吗?”

她摇头道:“虽然只有短短几十载,但该有的快乐都经历过,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那到现在为止,你还会有遗憾吗?”

她想了想,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没有,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

“那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呢?”他感受她的身体蓦地一僵,立即垂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我是指凡人都会有百年之后,待我们慢慢老去,也定会有一个先死,有一个后离开。”

“不,如果有那一天,我会选择和你一起死。”她坚定地道,“而且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垂眸看了她半晌,蓦地道:“瑾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比你先走,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陪你更久,”他唇角微弯,抿出一抹笑,“我说过,就算是死,我的魂魄都会永远陪伴着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至此,端木瑾彻底地陷入了沉睡中。

按照迦澜的交代,楚叶彻底封印了端木瑾的记忆和半数修为,并将她封存在了玄冰棺材中。

爱一个人,不管有多不舍,也总是希望她活下去的。青汐猜想迦澜的心思便是如此,封印了她的记忆是希望有朝一日她醒来后,能够重新开始;封印了她的半数修为,是希望她不再如此耀眼,同时又能够保护自己。

为她诸事安排妥当,只因为迦澜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去爱她,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端木瑾的执着。他没有料到,没有了记忆,她会想尽办法去找,她的世界中从来没有被动的放下,只有主动的放弃。

但凡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都不会轻易地妥协,这就是端木瑾。

青汐将她所有的记忆全部看完,周遭的景物立即变成了虚空一片,她触目所及之处,除了黑只有黑。

唤醒灵

青汐心中明白她现在要立即唤醒端木瑾的灵,解开她自行封印的神魂,否则她的魂魄反而会被自行封印的神魂彻底吞噬掉。

不过她倒并不担心,因为看完她的记忆后,她便知道能唤醒她的灵的触发点是什么了。

她快速念了一个诀,这个诀可以实现与残魂的对话。

“端木瑾,你想知道迦澜在哪里吗?我可以帮你。”

没有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