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汐幽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不,先、先毒死你。”

沅容:“…”

跟踪

最后,青汐还是不洒脱地跟了上去。

因为她想弄明白那种一见到他就心痛的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也许就算跟上去也没有答案,但她现在正好无聊,很适合做这种无聊的事。

他一路来到了穆华国城郊,在一处叫“汐苑”的宅子住下。

显而易见,那处宅子是他自己的。

青汐望着那道牌匾的名字,霎时竟有种仿若自己是这里主人的错觉。

然后,她猛地摇了摇头,罪恶感油然而生,莫不是她潜意识竟真有毒死正室,然后取而代之的想法?

不,太可怕了!

一切都是错觉!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她跟了他几天,为了怕被发觉,她还特地用了隐身术。她想这世上连跟踪和偷窥地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人,除了她也没谁了。

这几日的跟踪结果是她发现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晨起垂钓、然后在府中用早膳。用完早膳后,则看书、抚琴或者下棋。下午通常会午睡一个时辰,随即到市集或城郊走走,有时候在市集用晚膳,有时则回府再用,但一般都是太阳下山前回府。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独自完成的,并没有他说的妻室陪同,而且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

青汐一开始觉得奇怪,直到后来他去了一个面摊,才终于明白了。

那日,他先是点了一碗素面,吃了两口后,大约是觉得好吃,又点了一碗。

老板起初以为是一碗分量不够他才又加了,可是当他结账时,老板骤然发现后来点的那碗根本没动过,而且上面还端正地摆了一双筷子。

老板道:“客官,可是觉得我家做的面不好吃?”

他道:“不是,很好吃。”

老板指了指那碗面道:“那您这是…”

他微微一笑道:“为我夫人点的。”

老板蓦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自责地连连道歉。

他离开后,老板望着他的背影道:“夫人如此年轻便先逝了,唉,看来是福薄之人啊。”

老板娘却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一副扼腕的表情道:“下次再见到他,你一定要提醒我把我们家闺女说给那位客官啊。”

老板:“…”

原先,只是因为一时放不下才跟上来的,但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期待能有什么结果,但现在…

她的心情好像有些微妙了,她居然真的想放手一搏!

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次,她怕是真的把持不住了!

如何让一个自己心悦之人也心悦自己,青汐并没有什么经验,苦思冥想了很久后,决定还是从戏段子中吸取经验,毕竟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于是,待华遥第二次出现在面摊时,她稍稍整理了下仪容,然后从几步之外走来,声音微微拔高,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不确定性:“是…华遥吗?”

听到自己尾音的余韵软绵而悠长,青汐对自己的发挥感到颇为满意。

她缓缓走过来坐下后,佯装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她想,这么无耻的话她都说出来了,她应该是真的喜欢他吧,虽然…这个喜欢来得有些突如其来,且还莫名其妙。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好矫揉造作的。

他望着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诧或意外,而是一副异常淡定的神情。

青汐被他的淡定弄得心脏有点一颤一颤的,刚张了张口,打算解释一下怎么会这么巧时,他终于道:“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青汐想问得好,她立即把腹中早就演练好的词儿顺溜地说出来:“我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并没有固定居所,”顿了顿,又解释道,“喔,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真正的土匪,那日只是游历到了那里,与捉你回来的土匪头子比较聊得来,所以才在那里小住几日。还有就是,那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汐这样说,其实就是想免除他的怀疑,要是让他知道她一路跟踪他到这里,恐怕事情就有些不大好办了。往好了想,是痴心一片;往坏了想,说不定会觉得她是个采花大盗,意图不轨呢。

第一次见他时,她的手情不自禁就抚上了他的脸,可能当时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接下来,她确实是需多加注意些了。

嗯,要矜持,要淡定,更要…把持住!

她盯着他碗中的面道:“这个面,好吃吗?”

她刚想叫来老板再做一碗,他突然将那碗没动过的面拂到她面前,掩嘴轻咳道:“吃这碗吧。”

青汐心中一颤,这不是为他夫人准备的吗?

刚在踌躇之时,他又道:“多了一碗,吃不完。”

他似乎…并不想她知道太多,那她也别多问了。

这个面的味道,确实和别家不同,青汐吃了几口后道:“这味道确实不错。”

老板娘热情的声音蓦地从远处传来:“呀,客官,您来了啊,我…”

这时,青汐像是呛到了,捂着嘴突然干咳了两声。

那老板娘这才注意到她也坐在这桌,神情有些怔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青汐又微笑地望着她道:“面不错,以后会常来的。”

见状,老板娘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客套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青汐垂眸的瞬间,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兵法如果融会贯通,倒也真是受用无穷啊。

接连几天,青汐在各种场合——市集、郊外,酒楼,摊前…以各种天赐的巧合般和华遥相遇。

当然,只是真的如普通的相遇一样,微笑着上前去攀谈几句,并没有什么过分孟浪的举动和言行。

青汐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她想久而久之,他必定会对自己大为改观,甚至极有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可是接下来,他一连几天不出府了。

青汐一开始觉得是巧合,静下心来想了想后,她终于明白了,他是在躲自己!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后,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感又从心底蔓延开,到最后,似全身骨髓都透着一股逼人的凉意。

青汐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他府宅的屋檐上,默然地听着宅院内响起的袅袅琴声,望着漆黑天幕上的半弯弦月静静地想,躲我,真的可以躲一辈子吗?

青汐每日都在他的宅院外面守着,她想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的。

五日后,华遥终于出门了。

她一路跟着他,到了酒楼。

她站在门外踌躇不定,如果现在立即出现在他面前,也许会惹得他不高兴,那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姑娘,有一位公子请您进包厢用膳。”青汐正想着,店小二就来到门外,热情地对她道。

青汐有些诧异,他…知道她就在外面?

进入包厢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桌子美味佳肴,随即就是他颀长的身姿,俊美的面容。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

他轻咳了几声后,抬眸看向她道:“姜姑娘,坐吧。”

青汐不是没感觉,他的声音明显比前几日更加冷淡了。

他就这么不喜欢她吗?

青汐的心倏地一扎一扎似的疼,但还是厚着脸皮坐下了,定定地凝视着他道:“你…好像有些瘦了,是风寒还没好吗?”

她经常听到他在咳嗽,其实她一直想帮他诊诊病的,但是又怕太突兀了,惹他烦。

但最终,还是惹他烦了。

刚说完,他又是一阵轻咳,举起竹筷道:“不碍事,先用膳吧。”

青汐正想说什么,他又道:“等用完膳再说也不迟。”

难道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是他有话想对她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整个晚膳她都在想这些问题,明明满桌佳肴都是她爱吃的,但是直到吃完,她都没太记得这些菜味道到底如何。

放下双筷后,他的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掌交错握在下巴处,抬眸看向她,神色冷淡而疏离地道:“姜姑娘,到此为止吧。”

转折

青汐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到此为止。”

华遥不说话,依旧只是望着她,深沉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青汐继续道:“你是说假装和你偶遇到此为止?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你到此为止?”

人可以装傻,但不能一直装傻。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透彻了,她再假装听不懂,就矫情了。没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何必总是遮遮掩掩的,索性摊开了说,反而痛快些。

良久后,华遥轻咳了几声后,再抬眸时,眼中掠过一丝漠然,“都到此为止。”

闻言,青汐良久无声。

原本,她以为即便是这种犀利绝情的拒绝,她也是接受得了的。

但是,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怅然、心酸、失落甚至绝望还是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他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

说完,她却蓦地一怔,脑海中蓦地蹦出一句话:

——青汐,只要你还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他…是谁?

在夕阳的霞光中,他静静地望着她道:“为什么要这么委曲求全?你想改成符合我心中的女子模样,然后让我喜欢你,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顿了顿道,“姜姑娘,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这样的。”

青汐沉默半晌后,抬眸看向他,轻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华遥,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像现在这样?明知道你曾有过妻室,还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明知道你在躲着我,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明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喜欢我,还是委屈求全地想你接受我?”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漫无声息地滑下来,她继续道:“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不是他每说一句冷淡的话都能牵动她的心绪,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开始厌烦她自己了。

“我不是曾有过妻室,而是至今仍有妻室。”他淡淡看向窗外,“我夫人她——只是出远门了,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青汐下意识地摇头道:“你在骗我?”

华遥从她身旁擦身走过,“不,我只是不想你继续——自欺欺人。”

此后几日,青汐也继续跟着他。

她想自己只有亲自看到他的夫人出现,才能真正地顿悟什么叫做四大皆空。

其实这两日,她也不是没有反省。

若是叫她遇到像她这样的狂热爱慕者,而自己又不爱对方的话,她大概也只想对方迅速消失。

而且,永不再出现。

这样的觉悟让她有些怅然,也有些心酸,但它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情爱这东西果然不适合她,就只这一段吧。等这一段后,等真正的四大皆空后,她也少出来晃荡了,回黎周山闭关修行算了。

说不定,最后真让她得道飞升了呢!

这日,她再次潜伏在华遥府宅的屋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内看。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正在犹豫,到底是继续盯梢还是先去避避雨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欣喜的叫声:“公子,夫人回来了!”

青汐的心蓦地一颤,循目望向大门方向。

这是,一位身着粉衣、五官精致的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

而华遥则撑起一把油纸伞向她疾步而去,唇角微扬的弧度,是那样的好看。

他从来没有和她笑过!

青汐转身的瞬间,泪水混在漫天飘洒的大雨中,唇角却也扬起了一抹涩然的笑。

求不得,求不得,果然是求而不得!

此后一连三日,都是阴雨绵绵。

府宅之中,除了轻轻浅浅的雨打芭蕉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寝居内,桌上是正在煮着茶水,冒着渺渺轻烟。

华遥神色淡然地握着一册书本坐在老藤椅上,身上披着披风,腿上亦搭着狐裘制成的被子,身旁火炉里的炭火烧得吱吱作响。

郑恪无声无息地出现,道:“主上,她…这几日都没来了。”

华遥掩嘴咳了几声,随即淡淡道:“嗯。”

郑恪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道:“南宫公子来信说,让主上您尽早回去,他说他…快撑不住了。”

郑恪说的南宫公子正是南宫冶。

自从当日华遥离开穆华国后,便让南宫冶易容成他的样子,上朝听奏。原本以为只是让他假扮他一段时日,等到把青汐接回穆华国后,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没想到这一扮就是一年多。

“兰瑶还是不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

兰瑶是华遥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当年的咏言公主,后来为了复仇,甘愿进宫嫁给闽启为后。而兰城则是兰瑶的独子,当然并不是闽启的血脉。

“是的,公主她说穆华国的帝位只能您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坐。您要是一天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天,一年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年。她还说…要是您一直不回去,就让南宫公子演一辈子皇帝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是绝不会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的,她要您死了这条心。”郑恪停顿了下,道,“公主的脾气似先皇后,极为倔强,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恐怕…”

华遥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知道了。”

郑恪回禀完,也不多说,又风一般地消失了。

“华遥!”

门“吱”地传开一声响,青汐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打量了半晌后,唇角渐渐抿出一丝的笑,道:“既然为妻不行,那我嫁与你为妾,如何?”

华遥微微睁开眼,她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身青衣被细雨浸湿了些,如瀑的发上亦沾着些许湿气,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唇角虽勾起笑,眼中却是波澜不惊,让人猜不出所想。

当然也不用猜出她所想,她所想的基本已经说出来了。

华遥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心蓦地一痛,冷声道:“姜姑娘,你一定要作践自己到如斯地方吗?”

“怎么?连为妾——华公子都不想要我?”青汐一步步朝他走来,淡青色的裙袂在冷风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圆弧,沾着雨水的脸庞透着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雅,同时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

她修长的腿跨坐在他身体两侧,一手绕着他的墨发把玩,另一只手则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的视线只能定在自己身上,继续道:“我在你心中,就真的比不上你的夫人?嗯?”

她把玩着他发丝的纤指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触感顿时延伸至他全身。

他蓦地捉住她的手,声音终于不似平常般冷淡,而是带着一股压抑的低沉。“姜姑娘如此行为,是不是有些…”

话还没说完,青汐就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有些什么?放浪形骸…还是寡廉鲜耻?”

说罢,她倏地挥开他的手,伸到他的胸前,试图解开他襟带,华遥再次抓住她的手,声音比刚才更沉上一分,眼中甚至有些汹涌的怒意:“姜姑娘,你既还未出阁,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