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十分钟就可以结束的谈话,因为陆体委的出现,延长到半个多小时才结束。夏小橘从办公室出来,操场上空荡荡的,错过了每日一次和程朗的告别。

他会眉眼飞扬地看过来,很认真的说:“夏小橘,再见!”

一时间意兴阑珊。

邱乐陶跑过来,挽起她的胳膊。“尹老太骂你了?”

“没有。”也差不多了。都是那个陆体委,让她维持多年的中庸形象一下转换成反面典型。

“没骂你还说了这么久?”

“倒是说起了你。”夏小橘忽然想起什么,嘻嘻一笑,拉住乐陶,“你最近回家很晚吧?要不然尹老太也不会问的。你,不会是,嗯嗯,拿等我做幌子吧……”

乐陶甩开她的手:“不要乱讲。”她的刘海削得又薄又碎,从眉头到脸颊有圆润的过渡,和一般女生那种整齐的五四学生发截然不同。夏小橘很喜欢乐陶的发型,但也懒得问是在哪家店剪的,因为女生在学校是不允许散发的,一样的马尾,看不出太大的区别。邱乐陶也只是在放学后,脱离了老师们的视线,才把头发重新梳理一遍,只拢住后面的一小部分,把前额到肩颈这一线流畅的发尾露出来。羽毛一样,夕阳下丝丝分明。

早几天,夏小橘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抗议絮絮叨叨的班主任,抗议挂在墙上玻璃框里每天要擦拭三编的校规。然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乐陶这样每天站在双杠边上,笑眼弯弯地喊自己的名字,或许是为了引起其他什么人的注意。

就好像,她每天拿着花名册,经过程朗身边时就会提高音量:“在我这里签到呀!”好像是对所有人说的话,其实只希望看他转身,一边扬手报到,一边笑着学她的语气:“在我这里签到呀……你别叫小橘了,改名叫小喇叭算了。”

因为心底多了一个人,夏小橘开始留心到一些如乐陶的发稍一样精妙的细节。程朗有时似乎有意无意中,目光看过来,他是在看自己么,还是在看有漂亮发型的乐陶?

那么邱乐陶呢?平素对体育新闻一向没兴趣的她,安安静静在操场边上,又是关注着什么,不会仅仅是跑到全身发粘、头发贴在额头上的自己吧。

夏小橘被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

她去车棚推自行车,龙头和旁边的一辆山地车别在一起,她探身过去,想把紧密纠缠在一起的两辆车分开。对方颇有顽抗到底的意志,真是诸事不顺。她用力一推,多米诺骨牌一样,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

夏小橘冲过去,向着最上面那辆不屈不挠的山地车后轮胎踢了一脚。想了想,自行车是无辜的,忍不住伸出手在车胎上揉揉,好像踢痛了它。

“干吗呢你!”回头,看见陆体委一张黑脸。

“我……扶车。”

“放着吧你!”他大步迈过来,检查车胎,“两种车的气门芯不一样。”

“呃?”夏小橘一愣,才反映过来,他当自己是丢了气门芯来偷别人的,但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怪异举动。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说。

陆体委狐疑地看她,又检查了压在下面的一辆自行车。

“怎么了,靠,我的车怎么又遇难了?”一个男生冲过来。夏小橘认得,是男子八百米的黄骏。

“有人当我是偷拔人家气门芯的贼。”夏小橘哼了一声,开了自己的车。骑到陆体委面前,他还在弯腰扶着车子。

“麻烦让一让,陆体委。”夏小橘两脚支地,按着车铃。

“我才是我们班体委。”黄骏纠正。

陆体委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想明白什么,笑了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小橘骑过他身边,听见他耳语般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文盲,都快赶上你们教练老郭了。”

哪儿和哪儿啊。夏小橘骑到校门口,听见黄骏的声音:“陆十一,今天我跑了2分04秒,轮到你请我吃烤鱿鱼了。”

陆体委说:“好啊。”

夏小橘一怔,随后大窘。秀才识字读半边,形声字真是害死人。她回家乖乖翻字典。

湜(音同十),水清见底;

祎(音同一),美好。

原来他并非陆体委,而是陆十一。

第一章(下)

(4)

丢人丢到家的夏小橘扔开字典,打电话给邱乐陶,借以消化食物和满腹怨气。她知道乐陶一定在等自己的电话,刚刚骑车回家时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要打听尹老太的训话内容,偏又说“咱们电话里说吧。”

夏小橘答应得痛快。面对面探讨好友的感情问题,她会比当事人还羞涩发窘,生怕一句转折,对方就会问到自己的心事。

喜欢,这样的字眼,就应当沉淀在心里,上学放学的时候打招呼,再加上训练,就如同一日三餐附赠下午茶。夏小橘所需不多,极易满足。若真要把这份关注和情情爱爱联系起来,她自己都会手足无措。

邱乐陶接电话的时候无比懒散,扯了两句作业的事情,就遮住话筒,隐约听见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讨论功课呢么?”又向小橘抱怨:“我妈啦,更年期,每天唠唠叨叨。”

“我看你最近也会烦得很,怎么就被尹老太盯住了?”夏小橘倒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女配角哭天抢地挽留男一号,多数是失败告终。

“是啊,烦呢。”乐陶叹气。

“你不会是跌入了爱情的小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吧?”她模仿电视中的口吻,吃吃地笑。

“唉,早就……不是一两天了。”

夏小橘一下精神起来:“是我们班的么?”

“不是。”

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们明目张胆讨论男生,简直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取了外号,乐陶那位就叫做立体几何,因为她说男孩子的五官很分明,有着立体的轮廓。

哪个人的五官不是立体的?夏小橘大笑:“谁也不会喜欢一只纯平显示器呀。”

想来邱乐陶也是憋了很久,拉住她仔细形容,自己是如何见不到他就心烦,有时一天都没有机会碰到,就失魂落魄,担心他生病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晚上放学的时候终于见到,便径直走到人家面前。对方并不认得她,和朋友说笑着,与她擦肩。又说自己太善于幻想,常常将想象的事情当成真的。“我总以为和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呢,因为似乎我们说过无数的话。”乐陶叹气,“但真正面对面,才发现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说,“唉,你能明白么?我现在都不像我自己了。”

“能啊。”夏小橘忸怩片刻,“我也和你说件事儿。”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夏小橘左边腿麻了,就翻身到右边。妈妈过来推她:“干吗虫子一样拱来拱去的?你和乐陶天天见面,还打这么久,家里电话不要钱么?”

夏小橘吐舌头,和乐陶告别:“那个,立体几何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妈妈敲她的脑袋:“我一过来,你就装用功,快写作业去!”

夏小橘翻了一会儿星座书,她和邱乐陶很有默契,都没有询问对方喜欢的是谁。只知道立体几何是男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有,深褐色的头发。她想起乐陶种种表现,很担心好友在意的人也是程朗。

训练队里除了程朗,还有能吸引女生目光的人吗?

夏小橘稍有不安,她可以清楚记起校门口卖茶蛋大妈的长相和她煮锅的烟黑色,却怎么也想不起程朗头发的颜色。记忆中,他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只要想起这个人来,哪怕只有一个名字,已经足以让夏小橘傻傻发笑。完型填空,他的新代号。于是一整套英文习题集都变得亲切起来。

第二日训练之前,体育老师组织队员们排练入场式队列,程朗被叫出来打校旗。他站在最前面,听到“大臂、向前~~看齐”的口号,还一插腰,像小学生列队的排头兵。

夏小橘忍不住笑出声来:“同学,你几岁了?”

“肯定比你大,黄毛丫头。”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的确有点黄,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剪胎发。”

“哦,我也听说小时候要剃一次胎发。”程朗摸摸脖颈上方的发迹线,“有些小孩子就留一撮长命辫。说这样新长的头发才好。”

深黑的发,染着太阳的光泽。

“我也剪了胎毛,还是黄头发,真不公平。”黄骏凑上来,深褐的发色在阳光下耀眼的多。

“你锔过吧?”夏小橘问,“和小混混似的。”

“靠,冤枉人!”他甩了甩头,“我太婆是白俄,说起来,我也有八分之一外国血统呢,她可是个大美女。”又捏捏自己的鼻子,“看我的鼻梁,比你们都高吧。”

立体几何中的三角锥。

夏小橘盯着他立体化的脸,咯咯地笑起来,如释重负。

想看看程朗的正脸,又忘记他的五官分布了。但他已经在郭老伯的呵斥下转过身去,只留下挺拔的背影。

已经足以让夏小橘如痴如醉。

有人说说心里话,还是舒服。训练结束,夏小橘就和乐陶坐在操场边,讨论“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是否出现在视线里。乐陶抱着膝盖,翘起嘴来努力去吹自己漂亮的刘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说一句话,想起来心里就好疼。”

那自己就幸福太多了。夏小橘忽然豪气干云:“那就创造机会认识他啊,至少打个招呼,免得你长吁短叹的。来,我帮你!”

“你知道是谁了?”

“用脚趾头都猜到了。这样,我明天晚点出来训练,你就到操场上喊他,就说我被什么化学语文英语数学老师叫去训话了,让他在老郭那帮我请个假。”

“那为什么喊他,不喊别人啊。”

“你同时想和几个人搭话呀,太贪心了。”夏小橘大叫。

“我是怕他怀疑啊。”

“就说你心里有鬼,装作偶遇不就得了!”

“嘻嘻,怪不得你每堂课间都要去WC。”乐陶诡笑,“是因为路过‘完型填空’他们班门前吧,顺便偶遇。”

惺惺相惜的女孩子,很容易就判断出对方心里那个人是谁。以为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心事,只要一留心,便昭然若揭。

“幸好,‘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不是同一个人。”夏小橘吁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喜欢同样的人,那怎么办?”邱乐陶咬着指甲。

“不知道。”摇头,“你说呢?”

“我会让给你的。”她扑上来抱着夏小橘,“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姐妹如手足,老公如衣服。”

夏小橘庆幸,自己不需要做这样的选择。在十六七岁的花季,她还不知道如何衡量爱情和友情。尤其是所谓的爱,还是遥远的概念。

她说,我有些喜欢他。却不会轻易言爱。

那真是此后岁月里,令她无比怀念的纯真年代。

(5)

第二日黄骏没有来上学。而陆湜祎在一种极其戏剧性的背景下,加入了训练队。

因为那天自行车被压在最下面,摔坏了车闸,黄骏便骑了表哥的摩托来上学。恰好郭老师的爱人出差,让他去接女儿放学,他一贯没有这个意识,到了六点钟,小学的班任打来电话,老郭才如梦方醒,拎着挎包就要向车站百米冲刺。

“这时间堵车呀。”黄骏拍着胸脯,要用他机动灵活快捷方便的摩托载老郭一程。一路顺畅,已经到了小学门口,黄骏为了躲避斜路里跑出来的小孩子,带着老郭一同栽到路边管道施工的土沟里。

老郭磕破了额头,黄骏的右脚跟腱拉伤,住进了骨伤医院。

几个队员约好了去看他,程朗提议买些水果:“我可以提着,但是需要一个女生来挑。”

邱乐陶听说黄骏受伤的消息,顾不得掩饰,早就跟着夏小橘混在训练队的集会里,这时把小橘向前一推:“你要买水果,让她去呀,橘子买橘子,再合适不过了。”

“好!”程朗答应得痛快,“你们先练习,我们一会儿回来和你们汇合。”

这一切来得突然,夏小橘还没有准备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浑浑噩噩出了校门。迎面有人和程朗打招呼,说:“还没放学呐,你怎么开溜了,还带个女生。咦,又换了一个呀!”

“嫉妒吧,哈哈。”他大笑,“还不是要去看黄骏那个瘸子。”

夏小橘很有分寸地向后撤了一步,目不斜视,像个陌生人。

“你躲那么远干吗?”程朗向她招手,“这群人都是臭嘴,不用理他们。”也不多做辩解。

你究竟是相信我清楚你的为人,还是压根不屑于对我解释?夏小橘抬头看他,他也扬着头,垂柳散在暮春的风中,鹅黄浅绿的枝叶明亮了整个午后车水马龙的大街。程朗嘴角一弯,跑了两步,高高跃起,摘下一片狭长的叶子来,贴在唇边。“就这片长开了。”他闲适地迈着步,用叶子吹出清亮的哨声来。

夏小橘学他的样子,助跑之后跳起来挥手,只将将碰到垂下的叶稍。“我太矮了。”她自我解嘲。

“是你起跳的姿势不对。”程朗又演示一次,“看,要用到腰力,你那算什么,起跳前还一跺脚,要不要念急急如律令?”

再跳,她还是够不到。

程朗轻轻一跃,便握到枝条的中段,落下时攥在手里:“快,选一片吧。”

夏小橘伸手去摘,他手一松,枝条飞速地弹了回去,她只掐下一小片绿色,粘在指尖。程朗促狭地笑,被戏弄的夏小橘不甘心,跳了一次又一次。

“好了好了,别像一只袋鼠一样乱蹦了,小心你也拉伤跟腱,变成黄骏第二。”他在路边折了一茎草,“喏,给你,比我这片还长还大,满意了吧。”

她不会吹,接过来缠在指头上,又偷偷揣在口袋里。

“要是每天下午都这样,多好。”程朗感叹,“又不用训练,又不用上课。”

“我也希望,每天下午都这个样子呢。”夏小橘的语气柔柔的,无疑带了更多的期盼,连忙掩饰,“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训练呢。”

“哪有,被老郭吆来喝去的。”他转身倒退,学着老郭的手势指指点点,“你你你,快跑快跑,没吃饱怎么着!”然后大笑,又比划了几下交警一样的姿势,“像不像?”

“那你每天都来?”夏小橘想到了逃避训练的陆湜祎,暗暗希望程朗给出一些石破天惊的答案来,比如说……

“你也很积极啊。”他歪头,脚底绊了一下,于是又转了一百八十度回来,规规矩矩地走路,“原因么,大家心照不宣了。”

夏小橘若干年后看网上的笑话,猫把老鼠堵在花店墙角,老鼠抽出一只带刺的玫瑰想要自卫。猫忸怩道:“死鬼,太突然了。”

忽然就像到程朗说的这句心照不宣。

若是此时,她可能还会笑着回应一句:“死鬼,太突然了。”然而彼时彼日,她比顶花带刺的青黄瓜还稚嫩,立刻满面通红。

“在操场上吹风,总比坐在教室里舒服,至少没那么憋气么。”程朗瞅她一眼,“看你也和我差不多,坐不住板凳,拿训练做借口就不用上自习了。”

夏小橘决定下次和程朗单独出门的时候,预备速效救心丸。

傍晚时分,到了医院门口,邱乐陶又开始打退堂鼓:“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进去做什么?”

“你要是甘心,就在门外站着。”

“你今天是开心了,就抛下我。”

“那你也进来么。”

“不……”邱乐陶的定力让夏小橘佩服,她在门边望了一眼,就缩到一旁去。

众人们吵闹了半个小时,把带来探病的水果都吃得差不多,然后作鸟兽散。夏小橘看见程朗有离开的意思,也向门边蹭了几步,邱乐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门外:“等一会儿再走吧,拜托。”霎着眼睛楚楚可怜。

“那你进来啊。”

“现在人少,更显眼了。”

“难道你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就不显眼么!”

“等我去门外跑两圈,装作是出去逛街,然后回来找你呀!”邱乐陶甩开她,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程朗从夏小橘身边经过:“走不?大家基本都撤了。”

To go, or not to go。她痛苦挣扎一番,决定留下来陪邱乐陶。站在楼梯口,从一楼二楼之间的窗户望出去,他将书包单肩背着,不急不徐地穿过往来人群,推了自行车,消失在街道的转角的人潮里。

过了十分钟,邱乐陶才气喘吁吁跑回来,不知道她为了营造等得不耐烦的真实气氛,绕着医院跑了几圈。进门后,她说了一句自己立时就后悔的话:“小橘,快走吧,回家吃饭,饿死我了。”

事后她解释,说这句话最自然,最不惹人怀疑。夏小橘哭笑不得,本来还在和黄骏说八百米的赛程,鹊桥没搭起来,就被当事人拿着弹弓打散了。

陆湜祎也来了,带着黄骏的作业本和当日的课堂笔记。夏小橘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乐陶转回来。“那个,陆,陆十一,你替黄骏跑八百吧。”

陆湜祎蹙眉。夏小橘大大咧咧靠在病床旁的桌沿,摆出一副他不答应我就不走人的架势,又指挥乐陶,“你不是饿了,我们买了香蕉。对了,帮我拿一支,也帮黄骏拿一支。”

两天后的比赛,陆湜祎闪亮登场。用他自己的话解释,是被夏小橘说晕了。黄骏后来也证明,那天她的确滔滔不绝,从全民健身讲到为国争光,和老郭完全一个调调,导致自己无法插嘴,只能和旁边的邱乐陶谈天。

上大学时两人聊天,夏小橘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陆湜祎,黄骏大跌眼镜,还是某个女朋友送的Polo太阳镜。“怎么可能!别搞笑了!”他挥手,“你那天都要走了,看见大土进病房,转身就回来了,还说得两眼放光,非拉他参加运动会。你走之后我就说,凭我身经百战的经验,可以很确定,这女生对你有意思。”

这是一段长达五年的误会。

夏小橘不记得那天的对话内容,但是却记得惨痛后果。程朗递给她的草叶放在裤子口袋里,因为坐在桌边蹭来蹭去,磨得破烂,渗出绿色的汁水来。第一件他的纪念品,成了白色衬里上一道绿色的弧线。

(6)

运动会当天,夏小橘把齐肩的发扎成两条麻花辫,一直编到发稍,然后把左右的发稍分别从另一侧的发根下塞过来,左缠右绕,用皮筋扎住,头发便服服帖帖牢固地固定在后脑勺上,跑一天都不会散开。

这一日是周末,邱乐陶来给夏小橘加油,但看到右脚裹纱布的黄骏趿拉着拖鞋坐在看台上,立时忘记要陪好友去检录,帮她拿衣服,佯装给小橘照相,实则偷拍程朗等等一系列承诺。

交友不慎。

即使如此,夏小橘还是挥挥手:“那两个没有项目的拉拉队员,坐到后排去,免得我们走来走去踩到你们。”

邱乐陶推辞了两句:“我要挨着你嘛……”一旦拎起书包,跳得比兔子还快。

开幕式冗长,例行公式的小学生集体舞,中学生健美操。黄骏大叫无聊:“离得那么远,都看不清有没有美女。台上领舞的腿还挺长,可别和去年似的,弄了半天发现是体育学院的阿姨。”他掏出扑克来,招呼众人打升级。

邱乐陶说自己打得不好,拉夏小橘坐在自己脚下的看台上:“你来吧,顺便教教我。”

她走过去,附在乐陶耳边说:“你是怕别人过来打牌,你就要把这个座位让出来吧,狡诈。”

乐陶嘻嘻一笑,踢了踢她的腿,趴在她肩上:“刚才我听黄骏说,程朗打得非常好,要和他做对家。”然后眨眨眼睛,面有得色,似乎在说“怎么样,我没亏待你吧。”

果然,黄骏拉了程朗过来,将信将疑看夏小橘:“你行么?”

“谁怕谁啊。”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程朗。

“女中豪杰,玩心还挺大。”黄骏洗牌,“我们的组合这么强大,也不能欺负女生啊,湜祎,你过来帮她一把吧。”

“是不是要先给她做个上岗培训?”陆湜祎揶揄着,还是走过来坐在夏小橘对面,“喂,我们可是赌钱的!”

“嗯,输了那一伙儿买午餐。”黄骏附和,一副赢定了的表情。

夏小橘自忖打得不错,但一上手就发现和三个男生比不了,他们似乎总能猜到其他人手中有什么牌。玩了两局,黄骏开始大笑,拍着陆湜祎的肩膀:“中午我要吃肯德基的鸡腿堡,中薯,可乐不加冰,谢谢。”

夏小橘得了牌权,却不知道下一张如何打,伸手要去翻曾经出过的牌。程朗都看不过去,说:“夏小橘同学,要记牌的。”

“怎么记?”

“至少要记得每个花色10以上的大牌有没有出过。”

他说的话,当然都是真理。

打到J作主牌的时候,夏小橘手气不错,最后手中五张牌,两张王,一张J,一张不大不小的主牌,粗略算了一下,自己的主牌最多,只要赢了,就可以让对方从小3重新打起。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打勾,就要勾回去”。

她想了想,把那张不起眼的主牌扔出去。

陆湜祎瞪她:“攥着大牌不出,抱窝呢?”

果然,下家程朗牌最大,抢到下一轮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