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凌上前捡起体感手柄:“怎么了?”

“……”林竞往右边看了一眼,美艳御姐正在和霸道总裁翩翩起舞,郑不凡或许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跟贵妇似的,还跳得很投入。旁边则是站了一只已经出局的兔子,脑袋上扣着半锅粥,非常呆滞。

“林哥,你没事吧?”葛浩递给他一瓶水。

“你们没看到最后有个鬼?”林竞茫然地问。

一圈人齐刷刷摇头。

我们就看到了你试图给霸道总裁灌辣椒水,计划未遂还怒摔手柄了。

“不是,我这边最后真的有一只鬼,突然冒出来,七窍流血那种。”林竞强调,“你们是不是都在看郑不凡,没人注意我这边?”

侯越涛扯着大嗓门说:“没啊,星哥一直在用葛浩的手机录你。”

季星凌:“……”

我他妈?

季大少爷冷静地说:“嗯,结果你全程特优雅,不像郑不凡全程猥琐,非常喜感。”

小林老师要过手机翻了翻,屏幕上还真没有女鬼,只有自己像中邪一样,一路翻蹦蹦跳跳狂摔调料罐。

“但我的确看见了。”林竞懵圈,“是串线了吗?”

老板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检查半天没发现问题出在哪,最后只能送给他们几张免费体验卡,就当是赔礼道歉。玩个恋爱游戏都能和女鬼近距离对视,林竞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血淋淋的五官依旧生动浮现在眼前,接下来八成要用至少三个月时间,才能勉强忘记这位超逼真3D贞子姐姐。

他头疼地说;“我去洗把脸。”

“左边直走。”老板热情指完路,回来见季星凌正拿着那副VR眼镜,于是又解释,“这套设备以前真没出过问题,得送到厂家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是我同学眼花了。”季星凌把眼镜还给他,单手插着裤兜走到僻静处。

一声细细的惨叫从他掌心传来,只有妖怪才能听到。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妖怪,很小,拖着长长的头发。从前喜欢藏进人的耳朵里,所以被称为耳中人,现在科技发展,这类妖怪也就有了更多地方可躲藏,比如跑进VR眼镜里恶作剧。

被麒麟卡住脖颈的滋味并不好受,它正在可怜地呜咽着,试图卖惨逃逸。

季星凌没有被骗过去,让葛浩叫来庆忌快递:“帮我把它送到妖管委。”

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快递员瞪大眼睛:“我们……我们原则上只负责运送货物,为什么你不拨打獬豸报警电话?”

季星凌懒得填报警表,于是说:“因为你们速度最快,网络通达99.9%以上区域,每时每刻都伴随在顾客身边。”活学活用广告词,小林老师式稳准狠。

快递员果然就被说服,当然主要还是看在金灿灿妖怪币的面子上,以及这只耳中人的确很小,已经被麒麟捏得半死不活,没什么威胁:“那麻烦您给我五星好评!”

小三轮车一路“哐哐”消失在天边。季星凌回到沙发区,要了几杯醒神的冰果汁。习惯性地摸了把手机,才想起来被牛卫东没收的事,正好这时于一舟叫他过去打球,闲着也无聊,就跟着走了一局。

这家保龄球馆连着KTV和健身房,隔壁是一家迪厅,还有密室逃脱之类的娱乐场所,人员构成复杂,卫生间也装修得灯红酒绿,霓虹灯管一照,盘丝洞似的,每个人都不像人。

林竞用冷水冲了两把脸,闭着眼睛伸手想去抽纸巾,却被重重一把扫开。

几个小混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把洗手间挤得满满当当。有顾客想要上厕所,探头一看也赶紧识趣离开,门都顾不上关,宁可膀胱爆炸多爬一层楼。

其中一个人可能是大哥,上来就问:“你就是季星凌新收的小弟?”

林竞:“……”

对方继续说活:“听说他最近挺嚣张啊。”

林竞觉得其中有个人算眼熟,但一时片刻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一边擦手一边说:“他一直都挺嚣张的。”

这句话原本是陈述事实,但小混混明显不这么想,抬腿“哐当”一踹垃圾桶,梗着脖子瞪他:“所以你就不把我们老大放在眼里?”

林竞后退一步,不想被对方的口水喷到:“你们老大是哪位?”

“钢三附高二五班的刘向龙,刘哥!”

林竞还记得上次在后巷面馆时,季星凌满脸费解问于一舟的那句“你对钢三附中有印象吗”,好像没和对方打过交道的样子,那这个杀马特·刘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竞问:“你们是来这里找季星凌的?”

“我们是来找你的!”

林竞疑惑:“为什么要找我?”

对方一脸横:“就他妈看你不顺眼,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所以你们是不敢招惹季星凌,才会专程来堵我?”

“是因为最近山海人人都在传我归季星凌罩吗?”

“找我的麻烦就等于找季星凌的麻烦?”

“还是说打完我之后,在你们心里就约等于打了季星凌?”

“你一直举着手机做什么,是想录下全过程,然后在市中心租一块LED大屏,循环滚动播放你们成功挑衅了季星凌新收的小弟?”

“LED屏很贵的,有钱吗?”

“有钱不如先买一条能提起来的裤子。”

林竞靠在洗脸台上,双手插|进校服兜,语调漫不经心,脸上也没太多表情,但语速堪比加特林,没有一句废话,连标点符号都是大规模杀伤武器。

那帮小混混平时骂人最高段位也就是“操|你X”,没经历过这种高贵优雅的人身攻击,半天才面色铁青憋出一句:“你他妈活腻了。”

林竞回答:“我没活腻,但我说完了,接下来要打架吗?”

小混混:“……”

在来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打听过了,确定林竞只是学习好,打架水准很麻麻,这才专程来场子里堵的。但是现在看他一脸淡定,好像还真的有点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对方会是深藏不露的季星凌二号,一群人站着半天没挪步,只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企图用脏话取得心理胜利。

不过有人已经没耐心等了。

季星凌一脚踹开半掩的门,单手拖着后排倒霉鬼往外一丢,指着最前面的混混,懒懒一抬下巴:“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

“刚才的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对方喉咙滚动了一下,没出声。

“先出去。”季星凌拍了把林竞的肩膀,“带上门。”

“算了,这儿脏兮兮的。”林竞站直,“要报警吗?”

一听要报警,对方立刻就急了:“江湖规矩——”

话还没说完,林竞就“噗嗤”笑出声。

“……”

于一舟他们几个半天等不到人,也找了过来,见到这阵仗明白了,纷纷围上前:“星哥。”

“没什么。”季星凌看着刚一直举手机的那人,“删了。”

对方赶紧彻底清除,还专门清空了“已删除”:“星哥对、对不起。”

季星凌拉过林竞的手腕,在带着他往外走时,随手按住旁边一个黄毛的脑袋,“哐当”一声杵进了擦手纸丢弃箱,冷声说了句:“滚回你的十八中。”

中曲山櫰木邹发发毫无防备,差点整个人都栽进垃圾桶,魂飞魄散:“星星星哥!”

林竞这才想起来眼熟人士是谁——来山海报道第一天,那撒腿狂奔的通风报信小弟。

至于为什么明明是十八中的人,却硬要说自己是钢三附的,回到大厅后,于一舟丢过来一瓶果汁:“想两边挑事呗,你看我之前没说错吧,盛产傻逼,智商持平。”

季星凌洗干净手,也坐到沙发区:“哎,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你真准备和他们干架?”

林竞否认:“怎么可能,对方有十个人。”

“那你还滔滔不绝地嘲讽,真激怒对方怎么办。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先认怂脱身再来找我,知不知道?”

林竞说:“但你不是一直站在门外吗?”

“……”哦,原来你看到了啊。

其实刚刚季大少爷打完半局球,就晃去洗手间找人了,结果刚好听到对方在自报钢三附的名号。

“季星凌你是不是故意不进来的。”

“没有没有。”

“你想看我出丑?”

“没有!”这个真没有!季星凌摸了摸鼻尖,“我就……反正你要是搞不定,我肯定会冲进来的,但你不是搞定了吗。”

不仅搞定了,还搞定得很优雅,很大规模杀伤,星哥当时靠在外面的墙上,跟着“循环滚动播放的LED大屏”乐了好一阵。

“我还发现一件事。”季星凌继续说,“你平时对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真的,刚一对比我才知道,特温和,简直就是充满了爱的关怀。”

林竞淡定拧紧饮料瓶:“嗯。”

他嘴上沾了一点番茄汁,刚准备舔,季星凌就已经伸手过来,不轻不重蹭了一下。

“……”

林竞和他对视。

季星凌也是擦完才懵逼反应过来,这动作好像有点……但貌似又没什么。恰巧这时葛浩在另一边叫:“星哥,你要不要和林哥来打最后一局?我们准备散场吃饭了。”

“你去玩吧。”林竞摸出手机,“我回个微信。”

“哦。”季星凌站起来,大步往球道的方向走。

林竞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胡乱在没解锁的手机上拨了几下。

季星凌从葛浩手里接过球,又往沙发区扫了一眼。

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刚才的触感,柔软的,像细雨里的棉花糖。

一点都不大规模杀伤。

☆、第34章

一群人吵着要去鱼头馆吃湘菜, 号称是为了照顾副班长发炎初愈的嗓子。

侯跃涛产生些许迷惑:“湘菜很养生吗?难道不应该是辣到昏迷?”

“也有不辣的。”于一舟安慰他, “要学会知足, 鱼头馆里好歹还能找到清淡和甜口,否则我们就直接去吃爆辣烤鱼了。”

“就是,你要是实在不想吃人均六十八的剁椒鱼头, 可以抱一下星哥的大腿, 换一家人均六万八的湘菜馆。”

一群人跟着嗷嗷鼓掌, 本来说话的人也就那么一说,大家笑笑闹闹起个哄,算是男生的傻逼固定保留节目。但这次季星凌可能正在神思恍惚,于是随口接茬:“要吃湘菜吗,行, 我请客。”

“……”

葛浩不得不提醒:“星哥,我们说的是六万八。”

“你现在给我找出一家人均六万八的湘菜馆。”季星凌回神, 拍了把对方的脑袋,“挑不出来就去银杏馆。”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现场有男生掏出手机一查, 被APP上显示的人均晃了晃眼。当然远不至于上万, 但这个价格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是略显过火。侯跃涛主动举手:“不用管我!我能吃烤鱼,你们给我点个酱香就行, 真的。”

“行了, 别废话。”季星凌让林竞叫了辆车,又对于一舟说,“地方知道吧, 你带着剩下的人打三辆车。”

郑不凡比较耿直,张口就问:“星哥你们车上是不是还能再挤两个人?”

旁边立刻有人抗议:“屁,我星哥能被挤吗?”

“就是,星哥不仅不能被挤,还应该坐在车顶!”

“阿斯顿马丁的顶!”

“布加迪威龙的顶!”

狗腿大会顺利变成报车名大会,一群男生站在路边,嘻嘻哈哈闹着玩。于一舟让葛浩和侯越涛分别叫了车,问季星凌:“上次我们去银杏还是两年前了,怎么突然想起这家店?”

“不挺好吃的吗,老侯最近嗓子不好,让他养生一下。”季星凌把书包搭在肩上,“我车好像来了,你们快点。”

林竞打的是专车,按照经验,大概率会是本田雅阁或者大众帕萨特,谁知这次系统直接派了辆华颂商务,巨大,七座。星哥和林哥就算需要各自横躺一排,车里按理说也能再塞一个人。于一舟面不改色,在郑不凡再度提出不合理拼车需求之前,随手把人拖到了旁边。

“……”

两人都挑了最后一排。

林竞扣好安全带,看了眼手机地图:“我以为就在附近,要开半个多小时?”

季星凌问:“你饿了?”

“还好,刚在球馆里吃了个小面包。”

“嗯,这家店你应该会喜欢,特养生。”

“为什么特养生我就要喜欢?”

“因为你喝牛油果胡萝卜芹菜加橙子肯定不是因为它好喝。”

带养生的小林老师吃养生的银杏馆,很合理。

林竞捏着果汁瓶,突然又问:“你刚刚怎么不多叫两个人上车?”

“……讲道理,你也没叫。”

“因为我要站在路边对车牌。”

“人多太闹。”季星凌懒懒靠在车椅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店铺,像是不过心地回他,“吵得心烦,困。”

林竞“嗯”了一下,没再吭声。

车里静得出奇。

过了一会儿,季星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于是又没头没尾补了一句:“不是,我没嫌你吵,我是说郑不凡他们,你可以说话。”

司机在前面听乐了,觉得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好玩,但迫于职业素养,只是含混短暂地笑了一声。

季星凌:“……”

他扭头看了身边的人。

林竞正在手机上翻着菜单,貌似没在意他刚刚那句有些傻气的补丁,只问了句:“这家什么菜好吃?”

“都还行。”见他没再纠结前一个问题,季星凌莫名就松了口气,“我两年没去过了。”上次是和于一舟他们,两家人一起过节吃饭,银杏馆那边还是商务宴请更多,虽然是湘菜却没多辣,走滋补路线,和果汁都要选番茄的小林老师非常搭,环境也不错。

林竞关掉手机屏幕:“你去过他们说的鱼头馆吗?”

“去过啊,主要离学校近,老侯他们喜欢吃,之前聚餐老去。”

“那这次为什么不去了?”

“……”

季星凌没来由就捏了一下骨节,像是要把指间残留的触感抹掉,含混地说:“没,那家店又油又脏的,你去肯定吃不了,反正湘菜味道差不多,银杏馆干净一点。”

林竞继续问:“所以你是因为我,才改地方请大家吃饭的吗?”

季星凌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前排司机倒是积极主动接茬——他可能是想弥补一下刚才不敬业地一“噗嗤”,强行没话找话插了句:“那你们这同学关系真好,银杏馆可不便宜。”

林竞没理司机,继续说:“这顿饭我们平摊吧。”

“不用,我自己也不想去鱼头馆。”季星凌皱起眉,微微不悦,“不就一顿饭吗,你跟着吃就行。”

“洁癖的人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多花几千块。”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能?”

“……”季星凌舔了舔后槽牙,有些烦躁地“嗤”了一声,把头歪向一边,“随便你,我睡会儿。”

林竞没再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变成刚才那么刨根究底,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不想欠对方太多人情,又或许是想得到别的答案……目前还是很模糊的,包裹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像厚重云层里的一束微光,抓不住,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楚,却偏偏真切存在着,有滚烫而又令人惊慌失措触感和温度。

季星凌闭起眼睛,眉头依旧拧着,胳膊放在扶手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稍稍屈了屈,又很快就松开下来。

林竞把视线投向窗外。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到了湘菜馆,其他人因为司机换了条路,没遇到几个红灯,反而要到得更早一点。

“我们已经点了几个菜,剩下的你看看?”于一舟把iPad递过来。

“不用,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吃什么都行。”季星凌把书包丢到一边,随手拍了拍葛浩的肩膀,“往过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