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若木哥哥所说的‘空流爆’?”有莘不破心想。以前他见到季丹洛明施展功夫,一见就能模仿个五六分,再经季丹洛明一指点,马上就学会了。但此时见了这一招却全然捕捉不到其中的奥妙。

季丹看了看涂山氏,又看了看地上眼睛紧闭的有莘羖,犹豫着。

“季丹伯伯,这一招要聚气这么久啊?”

季丹洛明摇了摇头说:“受了我这一招,连灰也不会剩下,可那是有莘嫂子的身体啊。”

有莘不破一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羿令符突然踏步走出了气障,说:“我试试吧。”

“启儿、启儿…”涂山氏又哭又笑的声音回荡于天地之间。若木是夏启的后裔,也是涂山氏的子孙血脉,若木的逝世引发了涂山氏潜藏的母爱慈心,正是这一点让这个魔化的九尾狐神内心防线出现了破绽而被雒灵利用。

可是涂山氏毕竟太过强大,即便是乘虚而入,对雒灵来说也太过吃力,此刻她脸上红潮涌动,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

羿令符取下落日、落月两弓,将两弓合并,单膝跪地,无箭拉弦。“回去吧。”羿令符雄壮的声音一震:日月弦动,四境一清。这一弦射出的不是羽箭,这一弦发出的不是声音——那是来自远方的呼唤,呼唤一个迷途的魂灵重归于造化的洪流!

“死灵诀!”雒灵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睛,羿令符已经站了起来,妖气正在消散,涂山氏的脸也正在恢复平静。她望向七香车,眼中只剩下一点慈母看着儿子才有的平静。“这个若木应该是她的后代。”曾侵入涂山氏心灵的雒灵想,“隔了这么远的血缘传递,刚才若木的死亡居然还能唤起她对儿子的回忆。”或许正是这爱意,冲淡了她一步步走向偏激的执念。雒灵知道,她正是趁着涂山氏的这个精神波动而侵入她的心灵的。

“再见了…”只有雒灵能听见这个声音,这个可怜而伟大的一国之母,终于归于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她对那个男人的恨意呢?是否也将随着她的逝去而消逝?

江离默默地看着天际缓缓消失的涂山氏幻象,心中涌起了一阵极淡薄的孺慕之情。他突然想起了乌悬的话:“太一宗的嫡传,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脉…”

当妻子的尸体出现在半空之中时,这感应居然把重伤的有莘羖唤醒了。他冲了过去,接住了她。

山河破碎,林木凋残。

而逝去的人,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有一个死敌,两个情人。

“那个死敌令我憎恨,又令我钦佩。但他对于我,却没有憎恨,而只有忌妒和讨厌——因为和我一出生就是一国王子相比,出身贫民窟的他是那样卑贱和贫穷。为了得到一点点的食物,为了学到一点点的知识,他必须付出我永远无法想象的努力。和他相比,我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

“当他玄功有成以后,当他有了和我匹敌的力量以后,他对我的妒忌开始转化为不屑。我们互相厌恶着,并为此大打出手。当我的妻子出事以后,他给我指了一条歪路。但我并没因此而增加对他的仇恨。因为我们是死敌,死敌本来就应该互相打击着,死敌本来就不应该轻信对方——但我那时候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在多年以后,我细细回想当初的一切,慢慢发现我的妻子遭受化石兽的攻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阴谋。那是一个失意的女人对一个幸福的小女子的打击。她们都曾是我的情人,一个成了我的妻子,另一个却永远地成为我妻子的情敌。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除了她,还有谁能驱使无主无宗的九天幻兽?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我掉进了旧情人的陷阱,接着我的死敌又把我的不幸推向了最残酷的深渊。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我的族人,我的国家,我的子民…他们全都因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这个不智的兄弟,这个不值得他们那么爱护的王子而罹难了。或许我们都没想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大夏王,天下的共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暴?

“我困顿于国破家亡当中,我不敢去找我那唯一的亲人——嫁到商国去的姐姐。因为我听说商国也因为我的胡闹而陷入同样的危机。那个时候,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平静,但我的生命力却还很强盛——这令我痛苦万分!我想在雨中求死,但阴云密布的天空却突然放晴;我想在日下暴毙,但地面却裂开向我喷洒泉水。那是一个叫若木的年轻人,在默默地守护着我。

“祝宗人给了我一个希望,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寄托——抓住九尾,寻找毒火雀池。于是我开始寻找九尾——那个窃据了我妻子身体的妖物。一次次的围堵,一次次的功败垂成,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就这样打发自己的生命,但若木呢?为什么他也要这样浪费他的青春年华?是因为他乐在其中,还是说他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宿命?

“我失去了一切以后,有一天突然想起了她的诅咒——她曾诅咒我将失去这一切!各条线索串起来以后,我终于明白了:是她亲自用她的双手来实现她的诅咒!

“我知道,她希望我去求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唯有掌控了世界上最强大精神力量的她,才能够做到媲美于朱雀——甚至更加完美的祛除异灵。

“可是她错了,就算我可以抛弃我的骄傲,我的妻子也绝不会抛弃她的骄傲!苏儿,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你会寂寞吧?我还是给你留下最后一份礼物吧。小隽,这是虎魄,是我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一点杀机。如果你想替你大姐报仇,或许它对你会有些帮助。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桑兄,不要太悲沉了,我们或许不能改变命运,但至少能改变对它的看法。季丹…经历这么多事让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人,其实还在等你。

“不破,你很好,很好,继续走下去,不要因为我这个没用的舅公而消沉,不要被这雀池绊住你的脚步。”

有莘羖挺起笔直的躯干,抱着他的爱妻,一步步向雀池走去。有莘不破和桑谷隽想冲过去,却被季丹洛明一把扯住。

“黄鸟交交…止于桑楚…临其渊陟…万夫之御…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野马尘埃…风雨凄凄…以念苍穹…伊可怀也…”

有莘羖的歌声消失以后,雀池恢复了平静,但却不是以往那荒凉的静,而是一种肃穆的静。

“怎么这么多人?”

空中一个声音打破了雀池的寂静。

桑谷隽抬头一看,怔住了——夕阳下,一股小旋风托着一片芭蕉叶,叶上端坐着一个三九寒风一样冰冷的女孩子——正是在幻之水境里遇见的那个少女。

“喂,我问你,知不知道毒火雀池怎么走?”

桑谷隽呆呆地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在平时,有莘不破一定嘲笑他两句,这会子却没这个心情。

看见桑谷隽这副模样,风中的少女有些不悦:“你是哑巴啊?怎么不说话干瞪眼?”

“这里就是毒火雀池,姑娘有什么事情吗?”回话的是羿令符,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令人信任的重量。

“啊!”风中的少女扬眉喜道,“听说今天是朱雀三十年一现的日子。你们也是来等她出现的吗?”

“姑娘来迟了。朱雀今天早上现身过了。”

“啊!”少女无限失望地叫了一声,“三十年一次,我居然错过了,难道还要让我再等三十年?”她失望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冷漠无言的神态。

流连的旋风在毒火雀池上空无奈地打了个转,便向黄昏的西方吹去…

“你又错过机会了。”有莘不破说。

“我现在…”桑谷隽说,“哪里还会有心情!”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桑谷隽说,“我先伺候爹爹和叔父回孟涂。”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在孟涂乖乖做个好儿子。你呢?还不想回家?”

“笑话!”有莘不破说,“我舅公的话你没听见吗?他让我好好走下去,不要被这雀池绊住!我会的!伤一养好,我们就走。”

“要到哪儿去?”

“西边!逆流而上,听说天山(现新疆天山)就在这茫茫群山后面!”

“天山?那是传说中…”

“传说中血剑宗隐居的地方!”有莘不破替桑谷隽说了出来,“你信不信?我家有一把血剑宗少年时的佩剑。我想我爷爷一定认识他,可惜爷爷无论如何不肯跟我提起关于血剑宗的事情。我问师父,可是他也不肯说。”

“找他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想跟他打架!”

“以前想过的。”有莘不破说,“可见过季丹伯伯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大!所以暂时不考虑和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打架了。不过,高人见见总是好的。”

“你不怕他杀了你?”

“有点怕,所以才刺激啊。怎么样?想不想跟我们一块去?”

桑谷隽望着那风中少女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第十章 商国王孙的英雄梦

桑谷隽和父亲、叔父回巴国,羿令符和季丹洛明去为芈压寻找灵药,半路上雒灵突然感应到什么就匆匆别去——归程中的七香车上,只剩下有莘不破和江离两个人。

“雒灵也真是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说一声。不过,唉,这也不能怪她,她又不会说话。什么闭口界,她这一门的功夫也真是奇怪。”

“不要太担心,看样子她只是去见什么人。她和你这么要好,不会舍得你不回来的。”

“你这话里怎么透着一股酸味。”有莘不破说,“不过也好,说明你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是吗?”江离口气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莘不破突然叹了一口气。

“干吗叹气?”

“有没有听说商国把葛国给灭了。”

“听说了,怎样?”

有莘不破兴奋地说:“那就是说终于要对万恶的大夏王开战了!”

“大概是吧。可是这事有什么好叹气的?”

“我是在想,”有莘不破说,“如果这场战争早开打几十年,那该多好。在大夏王屠杀有莘氏一族之际,东方诸国大旗一举,天下诸侯响应,也许舅公就不用落到国破家亡的境地了。”

江离漠然道:“那时天下诸侯为什么要响应商国造反?”

“大夏王这么暴虐,逼得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造反?”

“你别忘了,虽然孔甲王以后,王政乱德,但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严重。最多不过是政乱于朝罢了,还没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的地步。”

有莘不破不以为然,道:“难道一定要等到大家都活不下去了才造反吗?”

“鼎革不可轻举。”江离说,“就算是现在,我还是觉得东方举兵,对这个世界不一定是件好事。”

“夏后氏政弊德乱,搞得民不聊生,你居然还替他们说话!”

“革命必以刀火,”江离说,“或许持刀人原本是想做一件好事的,可是刀染了血腥以后,持刀人的心态也会变的,以暴力得到政权的人会更加容易信任暴力,这对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火易纵而难收,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毁掉弊政,但到最后却多半会连传统也一起烧个一干二净。”

“不破旧,怎么立新啊!”

“一物之微,皆有所自。”江离说,“不立足于旧传统,哪来的新!所谓的立新,其实不过是在旧传统上有所增减益损罢了。想把根基全部毁掉然后再凭空建起一座全新的楼阁来,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听过有成功的。”

“哼!”有莘不破说,“现在的那个商国国主也就是因为存了你这样的念头,顾忌多多,所以才拖到今时今日。如今戎狄逼迫于西北,干旱肆虐于心腹,夏王乱政于上,昆吾作恶于下,整个华夏糜烂到都快灭亡了,革夏命立新朝,根本就是不得不为的事情!”

“几十年来成汤一直不动,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力还未充足。”江离说,“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成汤成功地掌控了民心,如果他幸而革命成功,又能仁谨治国,那或许可以换来一世的太平。那这第一次革命,或许也可以视之为正义,因为他是挟民意而行鼎革。但鼎革先例一开,后世形势推移,流弊所及,必然有贪欲之徒竞相效仿,明明是为了私欲而自立,却伪托革命的大义!到时不但把这革命最初的正面意义给玷污了,连老百姓也得跟着受无穷无尽的灾难。”

有莘不破冷笑说:“依你说怎么办?”

“政昏误国,那是一世之灾,进之以良谏,未必无救。但如革命一起,开了这个先例,举世熙熙,代代相篡,难有止息——那才是万世之祸啊。”

“尊敬的江离师父,”有莘不破冷笑道,“咱们也别去天山玩儿了,直接到夏都去,你给朝廷多多献言,替夏王多进良谏,救救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怎么样?”

江离叹道:“我只是一个修真学道的小子罢了,大夏王高高在上,哪会来听我的话。”

有莘不破狂笑起来:“哈哈!这就对了!不过他也不只是不听你的‘良谏’而已!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很多栋梁大臣,也不过说了他几声而已,就被英明神武的大夏王给喀嚓掉了!他要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这国政哪里还会昏啊!”

江离默然良久,道:“当代大夏王确实不像话,但是华夏国运的兴灭,也不能仅仅考虑眼前的问题,还要顾及后世的长远。”

“反正你就是希望天下最好不要死人,好的东西能尽可能地保存下来。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有莘不破说,“我可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要我说,见到害群之马,一刀杀了!保护好自己的国家,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也就是了。”

“那如果有个难以下手的理由挡在你面前呢?”

有莘不破皱眉道:“算了,咱们说这么闷的话题干什么?还是谈谈我们怎么去天山吧。你还记得伯嘉鱼养的那些巨大的水马(《山海经》中一种在水里行走的马)吗?”

手,轻轻掠过雀池的毒焰,整个毒火雀池似乎立刻被惊醒,毒焰烈烈,火舌缭绕。

“他还是走了,带着那个女人。”

“宗主…”

“临走前惦记着要报复的人不是无瓠(hu)子,而是我。无瓠子如果知道,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宗主,当年真的是你…”

“别叫我宗主。在他面前,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只想做一个女人。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够。如果当年他能够只把我当做一个女人…”

“宗主,那虎魄究竟是什么东西?”

“虎魄?那是他留下的一点杀机,纯粹的杀机,没有附着任何巫术或精神力,因此也不受任何巫术和精神力控制。”

“不能控制,那么桑家那小子如何驱使?”

“不用驱使。它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点敌意——对我们的敌意。只要把它放出来,它就会冲着心力之源而来,它并不能对我们的精神造成损害,仅仅是破坏我们的身体而已。”

“什么?”

“也就是说,所有没练成魂游物外的心宗传人,都会被这点杀机肢解而死。”

“但魂游物外,天下只有宗主一人练成!”

“我练成了吗?”

“…那这虎魄岂不成了我们的天敌!”

“天敌?不错。他真是天才,临走还留下这样棘手的东西来。不过…唉,我能窥破所有生灵的内心,可是在他面前却全无办法。和这种天命孽缘相比,这点创造又算得了什么?”

“雒灵在那桑小子身边,只怕…”

“对灵儿来说,桑家小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掌握在桑家小子手里的虎魄并不可怕。令人担心的,反而是她和那个小有莘之间的未来。咦!那是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

“你没感应到吗?啊!是伊挚(伊尹)和祝宗人!”

“什么!伊挚!祝宗人!难道连这两个人也到西南来了?”

“不,是在东方!遥远的东方。他们在干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嗯…他们…哈哈,哈哈哈…他们居然在干那样的蠢事!”

“蠢事?”

“补天!他们竟然企图补天!那是人类干的事情么?哈哈,疯子,太一宗的两个疯子…”

“刑鬼,你还没感应到吗?山鬼已经赶过去了。看来她和祝宗人之间的感应还很强啊。毕竟,祝宗人是她的旧上司。”

“可她已经发誓效忠宗主!怎能…”

“别激动,只是给旧主人送终而已,不算背叛我。”

“送终?难道…那两个人都…”

“伊挚好像还有口气…嗯,季丹似乎也发现了,祝宗人的小徒弟却还蒙在鼓里。我们走吧,灵儿已经找来了。这孩子很好,居然能够发现我的行踪。”

“您不见她一面?”

“不见了。有些话,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季丹大侠,你怎么了?”

“这两个疯子!”季丹洛明遥望东方,喃喃自语。突然发足,绝尘而去。

“季丹大侠,出了什么事了?”

季丹洛明的声音远远传来:“灵药已经到手,东方有大变故,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保重!”

“你怎么了?”

看见江离的脸色突然一片惨白,有莘不破吓了一跳。

“不知道,我不知道。”江离痛苦地说,“只是突然难受得很。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不,不像。”

有莘不破舒了一口气:“那可能是破九尾幻境的时候真气消耗太过严重了。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看来这次回到了蜀国,我们这群人只怕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休养过来。啊,雒灵回来了。”

在对付涂山氏的最后关头,最擅长把握机会的靖歆乘机逃走,把收了个把月的徒弟马蹄和他哥哥马尾都弃之不顾。有莘不破等人发觉以后,也没心情处理这两个小混混,就由桑谷隽招来两条小天蚕把两人制住,打发到有穷车队拘禁起来,过了不久这两个人的事情就被众首领搁在了脑后。

有莘不破的头发和眉毛都已经渐渐长出,芈压也已经醒来。伯嘉鱼答应借给有莘不破七十二匹巨大水马,助有穷商队逆流而上。这些水马每匹都身大体健,踏水如飞,力大无比。借得了这七十二匹水马以后,有莘不破开始部署有穷众人,趁着几个首领养伤的空隙锯木为舟,劈竹做筏。

不过,有莘不破继续西进的计划却受到了有穷四长老的强烈反对。

“台侯!我们还要西进?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不知道。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国度什么民族啊?”

“什么!你不知道?难道你没发现这一路来越走越荒凉吗?”

“不会啊,江山壮丽,风景如画。”

“我不是说这个!”苍长老气呼呼地说,“我是说越往西就越没有人烟!蜀国还好,毕竟是西南大国。但再往西,只怕那些个地方从来就没有人去过!”

“那又怎么样?”有莘不破继续装傻。

“我们是商队啊!”苍长老大声抗议道,“可是现在,我们有一个多月没做生意了。如果再往西…我简直不敢想象!”

有莘不破忙安慰他:“别急,别急。名禽所在,必有珍宝,令符兄不是说过吗?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可能发现重宝!我们现在溯江而上,在这大江的源头,还不知道有什么宝贝在等着我们呢。”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大江源头,到处都是金沙哦。”

“就算真有宝贝又怎么样!”苍长老一点不受有莘不破的诱惑,“别忘了我们是商队,经商才是我们的行当!”

“你看我这样的人,像是一个会带着你们规规矩矩来回跑、算算计计做生意的人吗?”

苍长老没有说话。

“所以啊,”有莘不破说,“我保证让这个商队的大部分人平安无事地回家,盆满钵满地回国。此外我怎么胡闹你都不要管我。你去问问下面的人,看看他们对我这个保证满意不满意。”

“他们是没什么话说,可是,可是…”

“如果你们实在想坚持什么商队本色…”有莘不破终于想起了对付苍长老的终极法宝,“等商队重新回到羿令符手里再说吧,反正这一天也不会太久。”

苍长老终于不说话了,带着一脸不满意的表情走了出去。

“唉,真烦。”有莘不破实在不想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费心机,有时候真希望这几个迂腐而执拗的老头是羿令符派来的,这样就算是钩心斗角,至少有个对等的敌手。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只有傻瓜才会去想这些大煞风景的事情。我那些出类拔萃的朋友…嘿嘿,江离多半在晨睡;桑谷隽多半在想着那个英俊的女孩;芈压肯定待在他的厨房里给自己做疗理汤;至于羿令符,嘿,多半在看着银环蛇发呆。哦,还有她…

想到和雒灵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的美妙境界,有莘不破心头大动,一阵猴躁。

马蹄、马尾被交到苍长老手上以后,苍长老把他们交给了阿三看管。后来阿三忙碌起来,又把他们交给老不死看管。老不死和马尾倒是相处得不错,一个老,一个肥,彼此都有一个懒惰的理由。

马蹄却活得忐忑不安。这些日子来他多多少少听见阿三对羿令符的夸耀,知道有穷有一头目视千里的龙爪秃鹰,而羿令符则能够和这头龙爪秃鹰通灵。

“嘿!首领能够看到龙爪秃鹰看到的所有东西哦!”

马蹄知道,有那终日盘旋在上空的龙爪秃鹰在,以自己的这点微末功夫,只怕逃不了多远。所以尽管阿三和老不死并没有把他们兄弟俩看得很紧,但马蹄也不敢贸然地逃跑。

“但假如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我呢?”这当然会让他顺利逃脱的机会大大增加,但马蹄却不肯这样想,因为这样会刺伤他的自尊。在某个突然醒来的深夜,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作为有莘不破、江离或者羿令符的对手而被杀。对等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