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兴奋地说:“雒灵的师父和那个血魔打了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江离道:“原来是乱猜,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雒灵却皱了眉摇头。

桑谷隽道:“我去看看!”接着招来幻蝶,迎风而去。“我也去!”驺吾一跳,驮着芈压横过十几丈的江面,也向东南奔去。

江离道:“我去照应照应!”说着上了七香车。

有莘不破也要上车。羿令符这时已经安抚住水马回来,把他拦住道:“个个都去了,这里怎么办?别忘了你是商队的台首!”有莘不破忍了忍,叹了口气道:“也罢。”

师韶道:“无瓠子委实非同小可!他既有心为难你,我们便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江离和桑谷隽机智灵敏,两人互相照应,就算遭遇大敌,当能全身而退。芈压年纪还小,你刚才应该拦住他的!”

有莘不破笑道:“放心吧!这小子福气大得很!而且最近功力好像进步不少。你不知道!我们刚刚上筏出发时候,和桑谷隽三个人在有穷之海里面乱打一通,芈压那小子的重黎之火好厉害!连我的鬼王刀也差点被他烧软了!”

有莘不破和羿令符、师韶说着话,雒灵仍像平时一样,在旁边静静听着,既好像这“无忧”车顶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又像她已经和整个环境融为一体。

说了半日的话,有莘不破开始担心。羿令符指着有莘不破脚下道:“看。”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多春苗的种子?嘿,肯定是江离留下的。”

羿令符道:“江离心思细密,如果有事,一定会示警的。”才说着,东南两个黑点渐渐靠近,有莘不破看清是幻蝶和七香车,松了口气。而地面上,驺吾在山林间跳跃如飞,来势竟不亚于空中飞驰着的幻蝶和七香车!桑谷隽和江离还没降下来,它已经横江跳上了舟筏。芈压笑嘻嘻对桑谷隽道:“嘿!还是我快了一步!”

江离走下七香车,车上赫然还有一个昏迷的阿芝!

有莘不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桑谷隽道:“东南一片乱石,看样子倒像是一座山被什么东西压塌了!我们去的时候,只看见她一个人躺在那里。”

有莘不破道:“她没事吧?”

“没事。”江离道,“只是晕厥而已,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羿令符道:“看出是什么人干的么?”

江离道:“看不出来。”

有莘不破道:“会不会是什么幻兽?”

“不像。”江离道,“那儿到这里的路程,如果有人招出这么强大的幻兽,我们应该可以提前感应到。”

桑谷隽叹道:“看来一切只能等她醒来再说了。”

阿芝醒来已是子夜。在都雄魁达到高潮的那一刻,她亲眼见识到都雄魁那反手间摧毁山峦的可怕力量!她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觉都雄魁往她头上一指,便人事不知了。醒来后还未睁开眼睛,先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有穷商队的人!她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却也猜到了七八成——多半是都雄魁的安排。而且阿芝也马上想起都雄魁让她做的事情——如果她真的这么做,那就意味着叛族!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除了会惹怒都雄魁以外,也不见得能够以自己的牺牲换来水族的平安——都雄魁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水族上下根本难以抗拒。何况那个秘密都雄魁早就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他仍然有办法通过另外的渠道知会有穷商队。

“你醒了吗?”是江离的声音。

阿芝睁开眼,第一个就看到了桑谷隽。心中七情翻滚,别过头去。

桑谷隽心中大是奇怪:她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怪怪的…也许是我多心了。

别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有莘不破和江离好言追问山峦崩摧的事情,阿芝却不肯开口,只是摇头。

“算了,”江离道,“让她休息吧。”说着众人就要退出去。阿芝突然道:“等等!”她慢慢坐了起来,又犹豫了一会,这才道:“山峰坍塌的事情,我不能说。但小水晶宫、小水晶宫…”

有莘不破急道:“小水晶宫怎么了?采采出事了吗?”

阿芝道:“我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有莘,你不是问过我们为什么水族没有男人么?”

有莘不破道:“是问过。这和采采失踪有关系么?”

“我不知道。或许有些关系。”阿芝停了停,终于下定决心,道,“这本来是我们水族的秘密,最大的秘密…”想到这个秘密终于要从自己口中泄漏出去,想到这些话一出口,自己将永远不能回归本族,阿芝不禁一阵难过。

“我们水族的来历,你们知道么?”见众人均摇头,阿芝道,“你们平原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不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关于共工大神的传说?”

“啊!”有莘不破惊道:“水族、水族,难道你们…”

“不错!”阿芝道,“我们就是共工大神的后人!”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那个强横冠绝古今的叛逆者,一怒而遗祸天下——这是有莘不破等人在旧籍上读到的历史,但阿芝所知道的历史呢?

“族老们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是居住在平原的。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丰饶的物产。”水族的记忆到此被腰斩了。在对土地和王权的争夺中,“我们被打败了,共工祖神用他的生命推倒了不周山,阻住了追兵,我们族人得以退入西北、西南,从此开始了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流浪,直到在大相柳湖建立我们的新家园。”

有莘不破奇道:“大相柳湖?”

“不错,”阿芝道,“大相柳湖。那是一片大泽,水草丰饶,我们在那里,一过就是十一代!当年的战败慢慢变成一个传说,过了这么几百年,仇恨早已不再被族人们挂在嘴边,我们生活得很平静,没有历史的包袱,也失去了振作的野心,直到几十年前…”

那是三十年前,还是四十年前?阿芝也说不清楚,那时候她好像还没有出世。但就在那几年间,水族的几个去过天山的少年才俊突然拥有了惊人的力量!族中长老参考残存的典籍,知道他们所拥有的神奇力量和当年共工祖神所拥有的力量十分类似。

“那是一次觉醒,力量的觉醒,同时也是野心和仇恨的觉醒。不知为什么,随着力量的日益强大,男人们开始对平原的人——那些把我们驱赶到这苦寒之地的民族产生彻骨的仇恨。”

这仇恨不仅是野心,不仅是妒忌,还有留在血里的刻骨深仇!只是水族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埋藏在骨血深处的仇恨会在这一代爆发!

“‘是共工祖神在引导我们!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这个答案被大多数人接受,一位英勇的男人把大家鼓动了起来。不单是族里的勇士愿意追随他,女人和小孩更把他视为部落的英雄。当时大家都相信他将带领我们洗刷数百年前的屈辱,带领我们回到本应属于我们的平原。那个男人,成了这一代无陆一族的王——水王溯流伯川!”阿芝眼中露出无限憧憬的色彩,“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威武!即使离开大相柳湖的时候我还很小,即使我没见他已经十六年了,但我至今仍然记得当年崇拜他的那种快感!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族最美丽、最善良、最聪明的女子——这一代无陆一族的后!”

有莘不破等心中一动:“看来,这个水王就是采采的父亲了。只是为什么如今水族没有一个男丁?难道因为什么原因尽数罹难了么?”

“共工的力量本来已经消失于天地之间,三十年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都雄魁沉吟着。独苏儿的这个问题,正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困惑之一。十六年来他耐住性子不动水族,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祝宗人非不得已不愿多造杀孽,藐姑射生性疏懒,独苏儿厌倦人间世事,因此都雄魁不牵头,大家竟然把这件事情给遗忘了,这才让水族又多了十几年的生机。

“应该是隔代血继。”都雄魁道,“共工临死前的诅咒把仇恨和力量一起藏在血脉的最深处,直到有适合的传人才爆发出来!”

“可是即使是有适合的子孙,一般也需要一个引子。”

都雄魁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虽然说唤醒隔代血继是你们血宗最拿手的本事,可我知道那不是你。”

都雄魁冷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把我们的约定修改一下。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或许有一个你感兴趣的消息。”

都雄魁冷冷道:“我很久没和人做交易了!”

“我没资格和你做交易?”

都雄魁沉默半晌,道:“也罢,先说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小水之鉴’。”

“咦?”

“我也不会独吞。我只要雌镜就行,雄镜归你。”

“嘿!我要这玩意儿来干什么?”都雄魁冷笑一声,又不禁奇道,“你都已经达到心魂神化、不滞于物的境界了,还要这东西干什么?”

“你想知道?”

都雄魁道:“你会说?”

“不会。”

沉浸在往事中的阿芝继续叙述着:那一年,年幼的她还不懂事,意气风发的年轻水王率领水族精英越过高山大河,沿着大山南道的沙漠之径,向东方进发。

他们要复仇,同时也是为了给族人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可是,可是…”阿芝的语音颤抖起来,“在那里——那个后来被称为‘剑道’的荒径上,我们遇到了那个人——不!他是魔鬼!天上地下最可怕的魔鬼!”

阿芝恐惧的眼睛中噙着泪水。有莘不破等不禁好奇:看来水族在那个人手下吃了大亏,所以后来没有发生水族入侵中原的事情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以一人之力让一个鼓起侵略心的民族知难而退?

“当时随行的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也就是我们后来的水后描述说:那个夜晚,离绿洲不远的荒道上,一个白衣人很寂寞地走来——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

有水族的人迎了上去问话。男人只是一个过客,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话不多,但水族终于从他寥寥的言语中知道他来自平原,来自那些被水族憎恨着的民族。有一个骄傲的水族勇士上前挑衅,剑光一闪,那个勇士在血光中倒下了,冲突开始。

阿芝脸上两行眼泪不绝如缕,描述着她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夜战:“那个晚上是用血染成的——用我们族人的血!我们的勇士一个接一个倒在那男人的脚下。没有人挡得住他的一剑!共工祖神赋予我族勇士的神奇力量,在那神魔般的血色剑光下变得那般无用!”

有莘不破的瞳孔突然收缩,“神魔般的血色剑光”!江离、羿令符、桑谷隽…所有人都为水族的勇士们担心,但却不禁对那柄剑悠然神往。

众人隐隐猜到那个白衣剑客是谁了!

“东征的勇士们在那一役几乎尽数死难。我王挡了那个魔鬼三剑,身受重伤。水后没有动手,绝望地坐在尸体中束手待死——在那把魔剑前面,人类的力量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可那魔鬼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踏着我族勇士的尸体,继续向西走去。他到底要到哪里去?追寻夸父的足迹一直走到日落之山么?”

天山…剑道…有莘不破眼中呈现那个荒芜的沙漠,那条用尸体堆砌起来的道路!他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风姿绝代的男人,天下无敌的剑!

是他!一定是他!

第二十一章 复仇之路

天山剑道,那个冷漠的人影踏着风沙逐渐远去。

冷月之下,只留下一堆逐渐冷却的尸体,一个心死如灰的女人。

“水后把重伤垂死的水王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本来已经生机断绝的水王最终竟然活了下来。这里面似乎还有隐情,可是这事水后对谁都不肯说。”

溯流伯川回到水族以后,他的声望跌到了最低点。但水族的男人们依然誓死跟随着他,而且他们对东方人的仇恨也更深了。不久,水族开始启动了另一项复仇计划!

阿芝犹豫了很久,终于一字字道:“我们的计划就是——灭世!”

江离一怔,摇头道:“灭世?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阿芝道:“为什么?”

江离道:“你知道么?在东方还有几位人物,实力与和你们族人冲突的那个剑客相当!”阿芝心中一紧,想起了都雄魁。而有莘不破听江离提起那个剑客,知道江离心中的猜测果然和自己一致:那个白衣剑客,一定是他!

只听江离继续道:“光是那柄剑,你们以举族之力也无法相抗,又怎么有可能对抗整个东方世界?所以我敢断定:水族不可能存在灭世的力量。”

有莘不破和羿令符蓦地想起桑鏖望与有莘羖大战的场面。那一战真称得上惊天动地。“我们之间不是战斗,而是战争!”有莘羖这句话犹在耳际。可即使是这等力量,诚如江离所言,依然不足以灭世!

阿芝叹道:“不错,当年水后也是这个意见。她说平原上也许还有其他像那个魔鬼一样厉害的人,正是这样,我们才别寻蹊径啊!”

师韶道:“所以你们想到了召唤‘水之鉴’?”

众人心中一震。遇到采采以后,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件宝物的名号了,可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呢?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天山剑道上为什么不用?

阿芝黯然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们许多水族自以为是的不传之秘,竟然有那么多人知道!唉,不错。水王的意思是利用水月相射、阴阳和合的秘咒,召唤出‘水之鉴’,来改变水的冰点。”

芈压奇道:“什么叫水的冰点?”

阿芝道:“就是水结冰的冷热度。”

芈压还没听懂,江离已经悚然动容:“你是说把水的结冰点大大地降低?”

阿芝道:“不错。”

江离喃喃道:“你们是共工之后,确实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可是,可是…”他突然暴怒道:“这怎么能够!这会扰乱整个世界的平衡!这,这…你们太过分了!”

有莘不破见一向温文尔雅的江离骤然间失态,不禁有些奇怪,道:“水结冰的冷热度大大降低又怎么了?”

江离怒道:“你呆子啊!那意味着水很难结冰,而冰雪很容易化成水啊!到时候…”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羿令符却先一步猜到了,往车窗外一指,却是远处若干雪峰!有莘不破心中一动,惊道:“如果那样,那,那这整个西原的雪山…”

桑谷隽沉声道:“融化!然后是漫天的大水!据说极北之处还有更广袤的冰山!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只怕,只怕会演变成比远古的水患更大的灾难,甚至人类的文明都有覆灭的可能!”想到首当其冲的正是地势如盆的巴国,全身不寒而栗。

羿令符道:“这样虽然能对平原各国造成近乎毁灭性的灾难,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阿芝道:“‘水之鉴’的威力只能维持这冰点一百八十天左右…

“半年以后,冰点恢复正常,平原上不但人类,只怕连其他生物也会灭亡殆尽。那时候地形也许和现在大不一样,但洪水退却、陆地重出的可能性仍然很大。水族就能趁势而下,重新夺、夺取平原了…”她对这个计划本来叙述得很流畅,但到后来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有穷众人的眼神中开始出现不安,甚至蕴含敌意。

这也难怪,有莘不破等对水族本来很有好感,但一听到这个计划,马上对这个近乎疯狂的民族警惕起来:这真是采采的族人吗?打算毁灭人类文明的那个男人,真是采采的父亲吗?有莘不破离家出走,并不意味着他不牵挂那些此刻正生活在平原上的亲人与族人的安危!

江离道:“你这个计划听来不像是杜撰的。只是这样重大的秘密,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要知道,这个秘密的泄漏可能会给你们带来灭族的灾难!”

江离这句话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虑。平原上的民族,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罅隙,但只要听闻这个消息,一定会对水族群起而攻之。

阿芝默然良久,道:“如果在三天以前,打死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泄漏给外族的人。”

“现在呢?”

阿芝低着头,看着桑谷隽投在地板上的影子,痛苦地道:“不久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秘密早有平原的人知道了。甚至在当年,水王启动水月大阵的时候,就有几个平原人在一旁窥视!”阿芝抬起头,继续道:“那几个名字我都没听说过,不知你们知道不?”

江离问道:“哪几个人?”

“祝宗人、藐姑射、独苏儿…还有葫…都雄魁。”

四野平静,但江离等人耳边却如同响了四次霹雳!

祝宗人、藐姑射、独苏儿、都雄魁!

天底下最强大也最神秘的四个人——四大宗派的宗主!有莘不破和江离等都没听过“藐姑射”这个名字,但却马上意识到他是谁——洞天派掌门人!四大宗师中最神秘、最美丽也最飘忽的天魔,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和其他三人并驾齐驱。

有穷众人出神良久,这才一起长长叹了口气。这四个人当年真的曾为了水族而齐聚大相柳湖么?那将是怎么样一个令人神往的场面!一想到这里,有莘不破不由热血上冲:“难道这次他们也都来了吗?”

阿芝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见到了其中一位。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对你们说这些话。”

羿令符道:“你见到的是哪一位?”

阿芝摇了摇头,众人也不知她是不知道、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但也都不再追问。

采采坐在大相柳湖畔。这里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么?

小相柳湖的美是精致的,而这里却是这样雄伟!

“公主,你怎么了?”旁边的鰰鰰鱼阿呆说。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听到阿呆这句话,采采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突然多出来一个迷恋自己的弟弟,突然多出一个野心勃勃的父亲,甚至连最亲近的母亲原来也隐藏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过去!此刻陪伴在自己身边、能令自己感到安心的居然是曾经袭击过自己的鰰鰰鱼!命运啊,你也太任性了。

“是这四位前辈阻止了你们的灭世行动么?”有莘不破问道。

阿芝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四个人的存在。我刚才说过,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到这四个人的。他们…很厉害吗?”

“厉害?”桑谷隽失笑道,“他们四位根本不是用厉害这个词能够形容的!”

羿令符道:“你说你们水族并不知道这四位前辈窥伺在旁,莫非当年他们只是暗中阻止?”

阿芝道:“不是。阻止这个计划的不是外人,是我们水后!”

“啊!”

在众人惊叹声中,阿芝继续道:“自从天山剑道一役,男人们越来越疯狂,报仇心越演越烈。但水后却越来越冷静。她对我们说,就算我们布下水月大阵,把传说中的‘水之鉴’召唤出来,也不一定能够实现灭世,只能把族人推向毁灭的深渊,而且我们不想再死人了!大相柳湖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了,在这里我们可以很快乐地生活下去。”

江离道:“最后水后说服了你们族人,是不是?”

阿芝叹道:“水后说服了我们,可是说服不了那些男人!他们一个个都疯狂了!不但为了世仇新恨,更为了野心!他们需要更广阔的空间去释放他们的热血!”终于,水族分成了两派。

有莘不破道:“后来你们因此而反目成仇了?”

阿芝苦笑道:“怎么会?他们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丈夫、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儿子;而我们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姐妹、他们的女儿!”

有莘不破奇道:“那后来你们是怎么阻止他们的?”

“我们是女人。”阿芝说,“我们选择了最软性的方法。”

“最软性的方法?”

阿芝说了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水后带着我们集体离家出走。”

芈压大是惊奇:“集体离家出走?”

其实想到小相柳湖清一色的全是女人,江离等已经隐隐猜到了,但亲耳听到水后这个方法后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随即暗暗佩服水后的智慧。

“那天,”阿芝说,“在水后的安排下,男人们集体出猎。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开展我们的计划。水后留了话:只要水月大阵一天不撤,我们就决不会回来!”

桑谷隽叹道:“你们就这样坚持了十六年?”想到不知多少女子因此而独守空闺十六年,他不禁心生怜惜。

羿令符道:“那水月大阵撤不撤,你们又如何知道呢?”

阿芝道:“我们,特别是水后一定会有感应的!正如水后和采采一旦发动大水咒,水王有可能感应到一样!”

江离道:“如果你们走了以后,水王一意孤行,仍然要召唤出‘水之鉴’呢?”

阿芝摇头道:“没有水后的力量,不行的…”她顿了顿说:“我已经和你们说了太多话了,关于‘水之鉴’的事情,你们别问了,我也不会再说。那人还要我告诉你们一句话:水族两脉已经复合了,而且水月大阵也已经重新发动。那人是谁,你们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有莘不破道:“你以后怎么办?回大相柳湖么?”

阿芝眼睛一红,泪珠滚动:“回去?回哪儿去?我被族人抛弃了,我又已经背叛了族人!我哪里还有脸回去?我,我要到东方去。”

有莘不破奇道:“东方?”

“是的。到东方去,到平原去。”阿芝说,“有一个男人说他会养我。如果你们成功了,我会在那里度过剩下来的生命;如果你们失败了,就让族人发动的大水把我淹死!”

阿芝站了起来,打开车门,苦笑一声,投入大江,一个浪花顺流而下。没有人阻止她,也没有人挽留她,因为大家想不到一个阻止和挽留她的理由。

月光下,一个被抛弃的背叛者永远地离开了她的根。

阿芝离去以后,有穷众人默然相对了许久。铜车内的气氛,竟是少有的压抑。

桑谷隽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家以为怎样?”

师韶道:“她说的事情有一些我在夏都略有耳闻,这大荒之西确实存在这样一个隐患,只是以前没心思关注它,因此也没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但就我所知的那一部分,她都没有说谎。”

江离道:“阿芝说的话基本是可信的。虽然她说的是她族内的事情,但她其实只是个传话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