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格让独苏儿称“老朋友”又还活着的,这个世界数不出五个来!都雄魁把这几个人在脑中一一闪过:“你是说…藐姑射?”

“哈哈,聪明!”

都雄魁眼中光芒闪烁:“你想干什么?”

“你呢?你又想干什么?”

两个人突然一起大笑。

都雄魁笑道:“你想给藐姑射送个徒弟去?”

“是啊。洞天派有没有传人和我们没关系,但季丹洛明却有点碍手碍脚的。”

都雄魁道:“洞天派有了传人,季丹洛明就得死?”

“不是很清楚,不过几百年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子。”

“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都雄魁道,“不过怎么能让季丹洛明相中他?”

“这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罢了。我们能做的只是把那孩子送到季丹洛明的身边。其他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那…”都雄魁道,“怎么送到季丹洛明的身边呢?”

“季丹好像到极北的雪原去了。”

“对。他可能想去降服为患的蜚蛭(feizhi,《山海经》中的一种环节怪兽,生有四翼)。前些日子弄出好大的动静,不过也就我们能感应到。嗯,我可没空过去,你去?”

“我?别来,我最怕麻烦。再说我们俩谁去都不大好。还记得从小江离身上掉下来的那根羽毛么?”

都雄魁摸了出来:“它?”

“对。我估计得没错的话,它应该有飞翔的功用。你弄点力量进去,我再注入一点念力,就成了。”

“能准确地到达?”

“不一定能,只能估摸个大致方向。其他的,就看这孩子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一直失魂落魄的燕其羽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天际那个向东北飞去的黑点。

“怎么了?”

雒灵对周围形势的变化一直十分冷淡,根本就没去关注燕其羽的行止,问话的是羿令符。

“是我的羽毛!”燕其羽说,“为什么会往那边飞去?”

“能控制它飞回来吗?”

燕其羽摇了摇头:“不行。不知为什么做不到。”她的身体依然虚弱,拿出另一片羽毛来想要御风飞行追上去,却力不从心。

“别勉强了。我去看看吧。”

“你?”燕其羽看羿令符的眼神依然有些复杂。陆离洞事件之后她本来已经将羿令符的羽箭折断扔掉了,可是老天却又再次安排两人相遇,还让这个男人救了她。燕其羽黯然道:“你的那只鹰好像一时半会的没法飞吧!”

“不是去追那片羽毛,而是去看看羽毛飞出来的地方。”羿令符道,“江离多半就在那里。”

雒灵听见江离的名字,头抬了抬,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羿令符也未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疾步而去。

桑谷隽把芈压裹了起来,背在背上。

天狗与有莘不破作别:“我先回峡谷去,我大哥既然知道雒灵小姐已经出了峡谷,或许会前去滋扰。”

桑谷隽道:“我也先回峡谷。芈压还需要静养。不过留下不破一个人的话,要不要紧?”

“放心吧。”有莘不破道,“只要会和了羿令符和江离,就是遇见血祖也不怕!何况天狗说了,雒灵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四个抱团,会怕谁来着!”他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和仇皇这一战让他领略到许多东西,功力与小相柳湖畔又有不同。临了有莘不破又加了一句:“还有你那位燕姑娘,我会帮你带回来的。”桑谷隽这次竟然不脸红了,只是笑笑。

三人作别不久,有莘不破便遇上了羿令符。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直截了当,三言两语交换了各自的信息。有莘不破听见雒灵平安心中大慰,但江离至今下落不明又令人担忧。

“走吧。”羿令符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江离应该就在那个方向。那片羽毛无缘无故向东北飞去,多半和江离有些关系。”

“那两个小子过来了。”

“哼。”都雄魁道,“要不要把他们宰了?”

“说什么话!有穷饶乌跟我可没什么过节,我干吗要动他的传人?另外一个是本门的女婿,我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他?”

“行了吧!”都雄魁冷笑道,“既然你不想动手,那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你不等江离醒来么?好像我记得你答应过他,让他醒来自己选择的。”

“选择?”都雄魁仰天狂笑,“等到了夏都,再让他选择吧。”

“呵呵,你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口齿!不过你也别以为骗过了小江离就扬扬得意,说不定这孩子是故意让你骗的。”

有莘不破只见一道血影掠起,迅速地向东方闪去。

羿令符惊道:“血祖!”

有莘不破却惊道:“江离!”

“江离?”

“对!我知道的,就在血影之中!羿兄,其他事情你便宜行事!我去追!”

“回来!”但羿令符哪里叫得住他?“你不是血祖的对手!”

“放心吧,小伙子,我会照看他的。”

羿令符就要追上去,听见这个声音停了下来。

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了想,继续向那片羽毛起飞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看见七香车。

“就是这里了。”羿令符心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雒灵站了起来,眼中秋波回转:“我说过,能让不破掉头向东的,只有你。果然如此。天崩地裂都无法让不破回头,但你一个转身,他就乱了分寸!”

燕其羽仿佛听到了什么,第一次细看身边这个女孩子:“她刚才说话了吗?还是我听错了?”

两个女人的思绪交叉了这么一小会,随即又恢复心事重重的样子,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这座位于天山群峰之间的山坡,连大漠的风沙也吹不过来。周围没什么生气,也没什么声音,只有两个无语的女人,陪伴着这静悄悄的积雪与怪石。

第二十三章 江离离去

这一天,川穹醒了过来。

他全身几乎完全赤裸,只有一片很宽很大又很柔软的羽毛把他裹住。这个地方很冷,羽毛并不能帮他抵御寒风,然而他居然活了下来,赤足走在雪地上,踏出一行脚印。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往哪里去。

相对于他的脑力,他的记忆显得如此匮乏——就像九万里北海中的一座百步孤岛一样。

轰隆隆!无数妖兽向他奔来。

空中有青鸟、琅鸟、玄鸟、黄鸟,地面有虎、豹、熊、罴、黄蛇、视肉(就是我们现在经常说的太岁)!

川穹本能地害怕起来,却没有逃避,也不知道如何逃避。妖兽一头头从他身边冲过去,对这个微小的人类看也不看一眼。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跑得这么急…你们在害怕什么吗?难道前面有可怕的事情吗?”

没有一头妖兽回答他,它们只顾着拼命地逃跑。

川穹向它们逃来的方向感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动用这种超越六感之外的感应,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和思考一样。

“有很强大、很可怕的力量在啊。”川穹犹豫着,“我要往那个力量之源去,还是跟在这些妖兽后面逃跑?”他动脑想了一下没有答案,就由心来决定,于是他向那股可怕的力量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川穹看到了一片平地——从那遍布数十里的松针树干,可以知道这里原来是片原始森林。但此刻那片方圆百里的森林已经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中,匍匐着一头巨大的妖兽,也许这头妖兽曾经不可一世,但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那竟是一头巨大的琴虫(《山海经》中的一种蛇兽,兽首蛇身)!琴虫的旁边,更有一头猎(xi)猎(《山海经》中的北荒怪兽,形状像熊)的尸体。猎猎的身边又有一头独角的长形妖兽!

川穹有些胆怯,却仍一步步走了过去,终于看到那头妖兽头顶还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没妖兽头顶独角的一半高大,却给人一种山岳的压迫力,让人一见之下便不自觉地仰望。

川穹仰望着这个男人,那眼神,仿佛遇到一个熟人。

“什么家伙?”

一股气流把川穹卷了起来,卷上了妖兽的头部,跌落在那个男人的脚下。

川穹跌得很狼狈,但他却不觉得尴尬,就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跌下来就爬起来,那一脸神情纯得像一个婴儿。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面对这样威武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川穹竟然没有感到害怕。他扶着妖兽的独角站稳,再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离得近了,那感觉却似乎更加遥远。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眼光接触以后,那男人的声音也柔和了。

“嗯…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会这样反问他,但又觉得对方这个问题十分自然。

“我叫季丹洛明!”这是一个威震四海的名字,这男人随意地说,川穹也就随意地听,“我来北海找鲲。”

“鲲?就是脚下这头东西么?”

“不是。我没找到鲲,却见到有蜚蛭为患,就顺手将它收拾了。我脚下这头是我回来时遇见的一头妖兽,它见我虚弱,不长眼睛想吃我,结果被我放倒了。小伙子,你到底从哪里来?”

“我也不知道啊。一觉醒来,我已经在…在那里了!”川穹手指一指,“然后我就看见许多怪东西拼命逃跑,我想这边大概有什么危险在吧,于是就过来了。”

“明知道有危险在,为什么还跑过来?”

川穹摇了摇头。

“你说你一觉醒来就在这附近,那之前呢?”

“之前…”川穹回忆说,“在一个院子里,有我,有我妈妈,还有一个偶尔来送东西的阿姨。没有了。那里好冷,虽然没有这里冷,但夜里静得好可怕。”说到这里,他不禁缩了一缩。“在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我妈妈。听说我还有一个父亲,似乎是个大人物,但是他从来不来管我…后来…嗯,我好像见到了一团雾,然后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季丹洛明看着他,眼中并不是怜悯,川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然而却觉得被这双眼睛看着很舒服。

一阵风出来,他又缩了缩身子。

“冷?”

“嗯。”

“喝口龙血吧,可以暖暖身子的。”

“龙血?哪来的龙?”

季丹洛明顿了顿脚。

“我们脚下这头东西是龙?”

“嗯。一条妖龙。”季丹洛明挟着川穹跳下独角龙的龙头,手一挥,凌空在它巨大的脖子上划开一条小小的伤口,伤口处鲜血涌出。

“来。”

川穹摇了摇头:“我怕。”

季丹洛明凑过头去,对着伤口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龙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他却毫不在乎。“过来,喝两口就不冷了!”

川穹走了过去,却没有凑过去喝龙血,只是伸手抚摸了一下季丹洛明的头发:“都弄脏了。”

季丹洛明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小伙子敢来摸他的头,而自己居然不生气。

“你这根头发好奇怪。和别的头发都不同。”

季丹洛明脸色变了一变:“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的头发吧。”川穹说着又抚摸了一下那根不一样的头发,也没注意到季丹洛明的脸色变得很怪异,“能不能送给我?”

“你说什么?”还是这句话,但季丹洛明的脸色已变得非常严肃。

“怎么了?”川穹说,“这根头发,对你很重要吗?”

季丹洛明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对不起。”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仿佛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根头发和别的头发不一样?又为什么会要我送给你?”

“为什么?它就是和别的头发不一样啊。”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呆住了,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川穹:“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一天?什么意思?”

“没有。”季丹洛明说,“这根头发,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嗯。”

“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这根头发和别的头发有什么不同。你…是第一个。”他把头发拔了下来,却是两根,“给你。”

“这不是你朋友送给你的吗?”

“嗯。”季丹洛明道,“我朋友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送给人。”

“送给人?”

“是。送给一个我认为合适的人。”

“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嗯。”

川穹没有问为什么,很多事情他都不懂,只是觉得自然就没有拒绝。“那为什么是两根呢?嗯,这根是你朋友的头发,这根是你的头发…”

季丹洛明说:“将来你遇见一个觉得合适的人,就把我的这根头发送给他。”

“我觉得合适的人?就像今天你觉得我合适一样?”

“是。”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追问如何判断合适不合适,川穹却没问,只是把两根头发放到自己头上。这两根头发一粘到他的天灵,马上和他的头发混在一起。但季丹洛明却能清楚地知道这两根头发和其他头发的区别——就像川穹一眼就分辨出他“朋友”送给他的那根头发一样。

“在某一天,”川穹说道,“是不是你的那个朋友也这样给你两根头发?”

“是。不过我那‘朋友’只送给了我一根,隔了好多年,才送给我第二根头发。”

“第一根是你朋友的朋友的头发?第二根则是你朋友的头发?”

“嗯。我们见面的时候,年纪都还很小,也许比你还小些。”

“那还有一根呢?除了你朋友的头发,不是应该还有一根你朋友的朋友的头发吗?为什么我找不到它?”

“已经枯萎了。”季丹洛明说,“当我把头发里面蕴藏的功夫学完以后,那根头发就枯萎了。”

“蕴藏的功夫?啊,我明白了。”川穹手一指,龙颈伤口周围一阵扭曲,流出来的血流有一小股突然消失,却在川穹口边凭空出现,川穹微微张口,把那小股龙血吸了进去。如果像靖歆之流看到他这个“小动作”,一定惊叹不已,川穹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原来这根头发里藏着这么多东西啊。”

“你学得真快。”季丹洛明说,“快得不可思议。”

“快吗?可我觉得我只接触了一点皮毛啊。”

季丹洛明失笑道:“当然只是一点皮毛。这根头发可是我朋友毕生智慧之所聚,普通人的话,就是花上十辈子,也未必能把其中的奥秘领悟得透彻。”

“嗯,”川穹想了想,“这么说来,你的那个朋友,也算是我的师父了。”

“不是算!我那朋友,就是你师父!”季丹洛明说,“你师父叫藐姑射。关于这个人的事情,或许那根头发里会有记载。”说完他仰望着天空失神。

“藐姑射…”川穹自言自语,“那根头发里完全读不到这个名字。但我知道有的,只是藏得很深。可为什么连个名字都要隐藏得这么深呢?”

羿令符带着七香车回到了峡谷。桑谷隽迎了上去,只见车上坐着两个女孩子,却不见江离,也不见有莘不破。他偷偷向燕其羽笑了笑,燕其羽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们俩呢?”桑谷隽转向羿令符,追问着。

“江离好像被都雄魁捉住了。有莘追了上去!”

“什么!”桑谷隽大惊失色,“你就这么让他追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血祖是什么样的狠角色,怎么能让不破去追敌?”

羿令符冷冷道:“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追上去啊!”

羿令符不说话。

桑谷隽看着他,突然说:“如果我不知你的为人,定会误解你。”

“哦。”

虽然羿令符没有询问的意思,但桑谷隽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一定误会你不去帮有莘不破,是为了借刀杀人,为了夺回商队的权力。”桑谷隽一笑,说道:“不过你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你心里一定装着更大的目标。”

“是么?”羿令符还是那么冷淡。

“喂喂,老大,”他也染上了有莘不破称呼上的恶习,“你能不能说话有点激情啊。我连连挑逗你说话,你也不回应一两声。”

“你要我回应什么?”

“回应你不一起去追江离的原因。”

“我也去追,谁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乍听之下好像有道理。”桑谷隽说,“不过,四宗师那样的人物,行动起来速度一定非同小可,只要一个犹豫就连踪影都抓不着!在那种转瞬即过的关头,你能考虑到这些细节?”桑谷隽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在某些时候,他的心思之细并不亚于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