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灵道:“你今天来,是想来和我讨论水之鉴的问题?”

桑谷隽哼了一声,准备出手。

雒灵却突然道:“等等!”

“还等什么?”

雒灵道:“这里是我师门前辈寄存遗体的所在,虽然众位前辈将这些臭皮囊弃了,但对我们这些后人而言,她们的遗体依然是支持我们活下去的寄托与支柱。”

桑谷隽眉头微微一皱,道:“你真是妺喜?”

雒灵道:“在是非之界,是与非都不重要。此时此地对你我而言,重要的仅仅是我们能否杀死对方。”

桑谷隽道:“如果你不是妺喜,那我杀你干什么?”

雒灵淡淡道:“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今天非死不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换个战场吧。”

桑谷隽冷笑道:“换战场?你想去长生之界,还是混沌之界?”

雒灵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到你心里去打!”

一片光亮,一片黑暗。一阵恍惚,一阵迷糊。一个世界就在光与暗的交替中诞生了。那是一个水草长、鱼鹰飞的大湖,远山如画,近水如歌。桑谷隽看得又是痴迷,又是惧怕。痴迷的是这景象本身,惧怕的是这景象的来由。这是他所珍惜的家国,他不愿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受到半点损伤。

雒灵踏在岸边,掬起一把湖水,道:“这个地方挺漂亮的,是哪里?”

“是巴国…是孟涂南方的…”桑谷隽眼光中闪现出愤怒的意味来,“你怎么布下这幻象的?”

雒灵道:“这不是幻象,它是真实的——是你藏在心里的一个地方。唉,你从小就生长在这种地方吗?真美…”

桑谷隽伸手撑住地面,他感到了大地的震动——不是假的,真的不是假的!“难道…这又是一个心幻大阵?”

雒灵摇头道:“不是。我说过,这不是心幻,而是你的心。”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江离道,“下界的形势已经完全突破我们之前的预料。都雄魁大人没有及时追上东方联军队主力,到底是什么牵制了他?是血剑宗吗?还是伊挚大人的计谋?”

山鬼道:“宗主,不要太过担心。就算是血剑宗,应该也不能胜过都雄魁大人吧。”

江离摇头道:“但如果大夏的主力被牵制在南边,那么伊挚大人很可能会将计就计,直接兵指王都,那时候怎么办?”

山鬼道:“未必会如此吧?更何况我们现在身处昆仑,下界的事情鞭长难及,太过忧虑也没用。总之无论下界的形势如何恶劣,只要我们能在昆仑获得全胜,就有希望扳回一城!”

“全胜?”江离叹道,“有那么容易么?”

山鬼道:“是非界内的情况我们虽然不清楚,但两人进去那么久了,就算最后能够出来,只怕也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江离却道:“我只怕到时候出来的是另外两个人。”

“另外两个人?宗主你是指…”

江离道:“是非界内,现在是二对二。雒灵不会和不破打的。所以现在对阵的情形我们完全可以想见。假如妺喜娘娘能先一步除掉不破,那自然万事大吉。可是你认为有这么容易么?”

山鬼沉默了。妺喜与雒灵的约定,江离曾与她提起过。

江离道:“战场虽然是在是非之界,但不破有备而来,运气又好,我认为,妺喜娘娘得胜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那么,如果雒灵先一步解决了桑谷隽的事情,一旦反戈,要助不破冲出是非之界易如反掌。如果是雒灵陪同不破一起来混沌之界,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甚至比血剑宗和伊挚大人一起上来还麻烦。”

山鬼奇道:“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力量,应该还没能达到他们二位大人的境界才对。”

江离叹道:“问题在于,雒灵所代表的是最正统的心宗。心宗掌门之位虽暂归娘娘,但道统不是王位,仪式对心宗来说更是无谓。妺喜娘娘亳都之行也许错得厉害,因为是她把雒灵冷落的心激活起来的。我能感到,从那一刻开始,雒灵心之所在,已是心宗道统所在。她和娘娘的那个约定,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过场罢了。”

山鬼道:“宗主你的意思是…”

江离道:“雒灵已经从无心人变成有心人。她介入后要改变的将不再是九鼎的所在。如果是由她来促成鼎革的成功,那到时变异的不但是下界的王统,连昆仑四界的格局也会改变。”

山鬼惊道:“宗主你是说心宗会…”

“不错。心宗会代替太一宗,成为新朝代的正统。”江离叹道,“雒灵的这个决定,心宗历代祖师应该也是支持的吧。”

山鬼道:“既然这样,宗主你当初为什么不提醒娘娘呢?”

江离道:“提醒?会有用么?且不说我的眼光与智谋能否胜过雒灵,就算我想出了什么计策来,妺喜娘娘会听我的么?去亳都私会雒灵这么大的事情,她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都雄魁大人不上昆仑,又何曾与我商量过?唉…这难道也是天命?”

山鬼道:“既然如此,难道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江离道:“那也不是。在是非之界,雒灵对桑谷隽会占尽上风,但问题在于,她的心够不够狠!如果她一直那么犹豫下去,那妺喜娘娘也许会觉察到那件事情。”

山鬼道:“哪件事情?”

江离道:“一个必胜的法子。对妺喜娘娘来说必胜的法子…”

雒灵牵引着桑谷隽,游历着他的生命,认识他所重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雒灵品位着这一切,小声地赞叹道:“一个人的内心,原来可以这么丰富,这么广大!”

“你到底要干什么!”桑谷隽吼着。

雒灵淡淡道:“在我面前,你最好保持冷静——那是你最佳的选择。其实只要你能够稳住,我未必能拿你怎么样。”

桑谷隽怒道:“有种的就跟我堂堂正正地决一胜负,你这样子算什么!”

“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从来就不喜欢,也不擅长。”雒灵道,“你越生气,心就越容易乱,也越容易迷失自己,到那时候你想摆脱我的控制也不能够了。”

桑谷隽握紧了拳头。可他能怎么样呢?眼前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个地方,都是他不忍心伤害的。

雒灵道:“这里是你的心。如果你认为你有足够的力量召唤天蚕,那你就召唤吧,只要你足够自信就一定会成功。”

第二十九章 箭与甲

第四个坟墓的影像消失后,有莘不破道:“羿老大,你看清楚了吗?”

羿令符摇了摇头。

奈月道:“好了,那柄剑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那个叫炼的男人好像要过来了,他好像有点生气,玄鸟小子,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吧。”

羿令符道:“我们俩加起来就力量上来说可以和他一拼,不过到最后只怕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炼前辈赢面要比我们大得多。”

奈月点头道:“你说得对。力量可以叠加,对境界的领悟却无法靠联手取得。”

有莘不破道:“前辈,如果是你的话,能不能胜过炼前辈?”

奈月淡淡一笑,道:“我虽然穿着甲胄,其实对战斗并不擅长。”

有莘不破道:“真是这样的吗?江离也是太一宗,可他打起架来也很厉害!”

奈月脸上划过一点淡淡的忧伤,道:“他已经不是纯粹的太一宗了。我们四大宗派和你们这个时代的几位以武通玄、以玄悟道的武者不同。我们修道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参悟天地与生死,而不是为了战斗。那些克敌制胜的法门是为了应付现实中的事件而创制的,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而像炼,还有我没见过的有穷、季丹、子莫首等人,他们是先追求武力,最后才从中悟道。虽说到最后可能殊途同归,但中间的曲折,还是有些分别的。你所知道的都雄魁,其实已经偏离了血宗正轨,身上武者的气息比道者的气息浓重得多。江离也偏离了——在我之后,太一宗已经被污染了。太一与神龙的结合也许能使得他在战斗中更加强大,但未必是好事。”

有莘不破听得似懂非懂,对太一宗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多,然而关于江离的事情,他还是关心的,因此努力地听着、记着。突然羿令符一拍他的肩膀,道:“来了!”

有莘不破抬起头,炼已经来到眼前。

羿令符道:“炼前辈,你要来杀我们吗?”

炼反问道:“你说这句话,是为了求饶么?”

羿令符叹道:“不是,我只是感叹自己生得太晚,若早生二十年,或许现在已有与前辈一较高下的力量。若能在巅峰状态中与前辈一战,那才是不枉此生!”

炼还没回答,奈月竟然道:“这也未必不能。”

三个男人都是一怔,奈月道:“把手给我。”

羿令符迟疑一会,伸出右手,奈月伸出左手,和羿令符指掌相扣,右手屈指数数:“一年、两年、三年…”

有莘不破看得大惑不解,正要发问,眼角扫到羿令符,突然发现这位朋友的相貌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

随着奈月口中数字越来越大,羿令符的变化也越来越大。数到“十年”以后,羿令符发鬓已经长出一二丝白发,数到十五,羿令符的两鬓已经化作苍白,眉角微显皱纹,但他的身躯却更加沉稳、更加厚重。

奈月数到“十七年”,犹豫了一下,道:“十八年!”便放开了羿令符的右手。

眼前的羿令符,已经不复青年模样,有莘不破仿佛穿越了十八年时光,看见自己的朋友完全成熟后的模样。而羿令符的气势也产生极大的变化。一开始是随着年岁的成长而越来越威猛,到了“十年”时似乎整个身体都已经容纳不下他体内的强大力量,散发开来,逼得有莘不破站立不稳,但“十年”之后那气势却反而沉敛下来,当奈月放开羿令符右手的时候,有莘不破几乎感觉不到羿令符力量的存在。

炼在旁边一直没有打扰,直到这时才狂喜道:“哈哈哈哈…妙极!妙极!小子!没想到这次觉醒,居然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好对手!”

连奈月也叹息道:“好小子,现在的你都几乎可以媲美有穷国的那个后羿了。”

羿令符微微一笑,人影一闪,突然消失。

有莘不破大喜道:“玄空挪移!”

奈月道:“不是。是他把自己射出去了,因为太快,所以你没看清楚。他不是洞天派的嫡传,不可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施展玄空挪移的。”

有莘不破道:“前辈,我一个朋友曾身受血宗的未老先衰诀,你刚才这神通是不是和未老先衰诀原理相似?”

奈月道:“那怎么一样。未老先衰诀是在生命之源上做手脚。我扭曲的却是他这个人所处的时空。是有所节制的宙逆。”

有莘不破道:“那你能不能也让我变化一下,好去帮忙。”

奈月道:“不行啊。你朋友是一个半想象的虚幻存在,扭曲他的时空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对你做手脚,说不定会产生我所不能掌控的连锁反应,会扰乱整个世界的。再说,现在你朋友大概也不需要你帮忙了。”

一阵剧烈的震荡突破虚空断绝的限制,从奇点之界传了出来,震塌了崦嵫山,昆仑基界众人无不惊骇。

师韶心道:“这应该是有穷饶乌和季丹洛明爆发冲突所产生的余威。却不知不破他们怎么样了。进入是非之界后,就再感不到他们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嗯?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师父?唉,他终于来了。”

第三十章 捕剑

有莘不破忽然抽出天心剑,递了过去,但却是剑柄抓在自己手中,剑锋对准奈月。

奈月道:“为何这样无礼?”

有莘不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奈月道:“何事?”

有莘不破道:“我曾经深陷心宗的心幻大阵,迷乱到连真假都不分,但后来把天心剑一拔出来,就什么幻象都斩破了。”

奈月淡淡道:“那里和这里是不同的。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有莘不破犹豫了一会,终究不敢挥剑斩她,转了个方向,凝聚氤氲之气向激战中的炼斩去,但那道剑芒却马上被笼罩在炼四周的强烈罡气消于无形。

奈月道:“看见没有。你没法单单凭这把剑就斩破眼前这一切,因为我们并不是完全的幻象,而在这里,我们的实力比你强!”说着伸手握住了剑锋,剑锋没有割破她的手,反而变了颜色——竟然变成了盘旋着灵体的天狼剑。

有莘不破大惊,手一松,剑已经被奈月拿了过去。奈月手一抚,天狼剑和灵体重新融为一体,回归剑形。有莘不破心中惴惴:“如果我被她摸到,会不会马上变成一个婴儿?”

奈月斜了他一眼,道:“你放心,要像对付这柄剑一样对付你,只怕没那么容易。要不然,太一宗早就天下无敌了。”说着弹了一下剑锋,说道:“此剑曾吸食超过十万以上的怨灵,后来被心宗高手净化,由邪入正,万千怨恨化作恒久平宁,连我刚才的宙逆也无法让这些怨灵重生仇恨…炼成此剑的,是那个叫雒灵的女孩子吗?真是了不起啊。”

有莘不破听到奈月的赞美,心中既感高兴,又替雒灵自豪。

奈月道:“此剑之成,成于有意与无意之间,可作为心宗之至宝。你刚才说它叫天心剑,为何叫天心剑?”

有莘不破道:“为何…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它原来叫天狼剑,后来被灵儿以心法净化,灵儿是心宗,因此改叫天心剑吧。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谈到这里,远处一声剧烈爆炸,炼引爆了太阳,强烈的太阳风席卷万里星空。羿令符化于无形,藏于月轮之内。

有莘不破张开无明甲抵抗太阳风的余威,甚感吃力,心道:“我在外围也这样吃力,不知羿老大在冲突核心如何受得了!”

奈月躲在他无明甲内,对有莘不破的努力熟视无睹,回答有莘不破刚才的话,道:“天心剑之名不妥。此剑之成,与天何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太不懂事。此剑以心名之便可。”

有莘不破叫道:“前辈!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纠缠一个名字干什么?”

奈月道:“此剑早已通灵,你不给它正名,它会不高兴的。”说着递还给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道:“前辈,你真没有办法让我也变得更强?”

奈月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变得更强?”

有莘不破道:“那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奈月轻轻一叹,却不说话。

有莘不破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之间,眼前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在看的是江离,但眼睛一定,才发现看的仍然是奈月。

奈月抬起头来,和有莘不破眼光相接,那是一次超越时空与声名的对视。奈月摸了一下有莘不破的头,轻轻道:“小伙子,你还是想办法出去吧。”

有莘不破弄不懂奈月的情绪,便也不猜,直截了当道:“我也想啊!可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奈月道:“从这把心剑上想办法。只要你能激发出足够强的力量,就能把我们都送走。我们一走,这半真半假的鬼门就会关闭。鬼门一闭,那不纯不粹的心门绝对困不住你。”

有莘不破道:“炼前辈和羿老大打架,我连插手都做不到,哪里还能够送你们走!”

奈月道:“你现在的实力确实还不大行,不过我感到了这个时空已经存在第三股强大的力量。”

有莘不破道:“第三股?炼前辈是一个,羿老大是一个…我不算,前辈你算不算?”

奈月道:“我也不算。”

这时太阳风的袭击已经过去,但无数星球残骸却飞袭而来,有莘不破取出鬼王刀砍砸挡拨,慢慢后退。好容易稳定下来,便见一道刺得人眼睛疼痛的光芒把整个晦明不定的空间耀成一片白色,等到眼睛渐渐习惯那强光,才隐隐看清是羿令符出手反击,炼半挡半避,羿令符的箭被斩断,半截断箭从炼的无明甲中擦出,误中一颗星辰,引发了一连串的星辰爆裂。

就在这场爆炸中,有莘不破隐隐看见一道血光闪现在宇宙尘埃之间。

奈月道:“你也看见了,是吧?”

有莘不破愣了一愣,道:“剑!是第四座坟墓里出来的那柄剑!”

奈月道:“没错,就是它。小伙子,去抓住它吧,借助这把血剑的力量,再加上心剑的灵异,你应该可以把我们送走。”

有莘不破道:“它飞得这么快!怎么抓住它?哎!不好,又消失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奈月却不再说话。

有莘不破心中有了一个目标,也不再彷徨,朝着那道血光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中间经过炼和羿令符交锋的冲突点,那真是个九死一生的险境,好几次只差了那么一点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时候炼已经无法掌控战局,羿令符也没法停手,但有莘不破还是努力地在躲避中前进。

在这个不知多大的空间里,他不知寻找了多久,是几天,几月,还是几年?终于,血光从他身边划过,他不敢伸手去抓,拔出鬼王刀企图拦住,血光过处,坚不可摧的鬼王刀竟然断成两截。

有莘不破大怒,眼见那道血光在前方一个盘旋,从左下方打横经过,随手丢开鬼王刀,抽出心剑脱手射去,眼见心剑就要和血剑撞个正着,有莘不破大感后悔。这心剑是雒灵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灵儿不在时,他往往抚剑相思。这时冲动之下发剑射去,只怕心剑也会像鬼王刀一样被血光粉碎,不由得着急万分。

谁知道两道光芒相撞,却没发出什么摩擦,血光转了个方向,心剑竟然黏附着跟了过去。

在一瞬间,血剑闪现出了一个寂寞武者的身影——那是个陌生人,但有莘不破却似曾相识,很快他想起了祖父所珍藏的一幅画像来——血剑宗!竟然是血剑宗子莫首!

但血剑宗难道已经死了么?

这第四个坟墓,埋藏的究竟是血剑宗的人,还是他的剑?

有莘不破惊喜之中,两剑渐飞渐远,竟然飞到炼与羿令符中间,恰巧遇上两人同时对攻,巨大的冲击把他们中间的一切都化作粉碎,什么心剑,什么血光,全都化为乌有!

有莘不破心中一痛,心中十分害怕和雒灵的联系也会随着心剑的消失而从此断绝。他叫了一声“前辈…”想要求教,才发现奈月此刻已经在空间的另一个角落。要回到她身边,又得再冒生命危险穿过炼与羿令符之间的战场。

有莘不破已经开始感到疲累,而那两个男人的冲突却比方才更加激烈。看着两人那流星雨般的光华,有莘不破知道自己只怕没法回去了。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如果她真有办法,早就跟我说了吧…”他想帮羿令符,却不知应否出手,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可这个地方就像是整个世界。

“我该怎么办?”脑袋一阵空白之后,他又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想了一下这些日子来的经历,他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我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所有行动都是别人在推动:祖父授命他主持玄战,师父指点他上昆仑——可这些都是自己的目的么?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些事情?”

为了家国?为了朋友?还是为了妻子?如果是,那现在做的事情和这些有关系吗?如果不是,那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在别人眼里,他是在出神,在有莘不破自己,他却是在沉思。

一颗流星在有莘不破失神中向他冲来,却被一股莫明其妙的力量撕开。眼前的无量星辰,在有莘不破眼中有如无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不知为何能让真正的自己拥有这样的安宁。

在有莘不破失去意识的刹那,心剑终于捕捉到了血剑,双剑在炼与羿令符的巨大冲击力之下合为一体,跟着又出现在了有莘不破手中。

有莘不破毫无意识地一挥,整个世界陡然大变!那是绝顶强劲的破坏力,加上绝顶精深的精神力,双剑合体时所产生的力量,一举破除了眼前这个幻境的所有迷障。

有莘不破仿佛听见炼在笑,是大笑,笑什么,好像说:“好家伙…哈哈…”

他仿佛听见奈月也在笑,是微笑,微笑中好像对他说:“我在你剑上留了点东西,记得带给…”

最后,他仿佛看见羿令符也在笑,他笑得很简单——简单的笑容,简单的话:“不破,干得好!”

然后,羿令符就消失了。有莘不破大吃一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醒了过来,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眼前是破碎的星辰,以及一座半颓的坟墓。

奈月,炼,还有羿令符都不见了。

“羿老大!”有莘不破声嘶力竭地吼着,却没有听见一声应答——哪怕是他自己的回音。

“奈月前辈…炼前辈…”

有莘不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却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唯一能让他有真实感的,只有手中的那柄剑,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那柄陌生而又熟悉的剑。

是心剑么?似乎不是。是血剑么?似乎也不是。

有莘不破抬起头,重新注视那座半颓的坟墓,墓碑已经被斩裂,碑上的迷雾正在散开。

有莘不破握紧了剑,慢慢靠近,当迷雾散尽,他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文字…

墓碑之上,竟然写着“雒灵”!

有莘不破大怒!

太过分了!雒灵又还没死,怎么会有一座坟墓在这里!

忽然间,有莘不破明白过来:假的,假的!眼前的这一切肯定都是假的!

甚至就连那个羿令符,也很可能是假的!

墓碑倒塌后,一个无比熟悉的女人从坟墓中升起来——雒灵!

有莘不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