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烧迷了他的心!

“又出来了一个假货!”

手中的剑在怒火中发出了一道精金之芒,直射雒灵。

雒灵似乎连反抗都未曾,便在剑芒之中兵解了…

第三十一章 汤誓

当昆仑的玄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下界的战争也白热化了。

大夏王朝的家底虽然被败坏得差不多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大夏王发起了总动员,夏王朝的军力便仍然不可轻侮。南方昆吾一带夏军节节进逼,商军的主要盟友芈压甚至阵亡了。而在昆吾之北,夏人也有一条严密的防线时刻提防着商人的反击。但是,从大战开始以来,商国对这一条战线并没有进行多么激烈的攻击,就连夏人最为忌惮的成汤,以及他的左丞相仲虺(huǐ),右丞相伊尹都没有出现,似乎兵力都被南方的战事牵制住了。

然而此刻,却有一支秘密的部队聚集于斟寻国一个无名山谷附近,一个威严的老者正主持阅兵,如果龙逢还没死,一定会诧异于这个老朋友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老者,竟然就是在商国朝堂上与伊尹并肩为相的仲虺。

而仲虺所检阅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却包括最精良的青铜战车七十乘,以及整个商国最精锐的勇士六千人。这支军队,才是商国赖以制胜的必杀队伍。

“陛下,阅兵已毕!”

仲虺让往一边,成汤骑马上前,他已经很老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犹如沟壑般的皱纹,但大战当前,他的精神状态却奋发犹如壮年,他的眼神并非锐利,而是一种能够带给将士信心与勇气的沉着。

“来吧,诸位,请听我说!”成汤开口了,“今天,不是我子履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叛天子,实在是大夏王倒行逆施,祸害万姓,因此,上天才命令我去讨伐他!”

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战马的呼吸都很克制。

成汤继续道:“现在你们大家也许会问,‘我们的国君为什么不体贴我们,让我们放下手中的农活,却去征讨夏王?’这样的言论我早已听说过,但是履癸有罪,他获罪于天,而我敬畏上帝,因此不敢不去征讨。

“也许还有人要问:‘大夏王的罪行到底怎么样呢?’那我来告诉你们,履癸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耗尽了民力,剥削天下百姓,败坏了天下的风气,以至于现在的民众忍无可忍,但又怕被履癸迫害,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指着天上的太阳骂:‘你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才能消失?我们宁可和你一起灭亡。’”

将士们听了成汤的话以后,身躯都为之一耸,却听他们伟大的王道:“将士们,百姓已经到了要和履癸同归于尽的地步了!履癸的德行败坏到这种程度,我们还能坐视不理吗?因此现在我一定要去讨伐他。”

“你们只要辅佐我,行使上天对夏朝的惩罚,我将大大赏赐你们!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失信!但如果你们不听从我的誓言,我就让你们去当奴隶,以示惩罚,决不宽恕!”

成汤的话音还在山谷中回荡,而誓师之词却已经结束,六千死士齐声呼喊:“愿随我王,讨灭罪夏!”

仲虺上前一步,一挥军旗,军队偃旗息鼓,开始了潜行军。在伊尹巧妙布置的掩护下,他们迂回绕过了夏军的防线,直袭大夏王都。

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梦

成汤和仲虺率领精锐,奇袭夏都时,东南的夏军却还蒙在鼓里。

都雄魁一路南进,横扫而下,祝融城就在眼前了。

城中一个人也没有,眼前竟然只有一个少年,但都雄魁却忽然陷入某种思念当中。

思念与现实纠缠在了一起。

“哇!好大、好热闹…走快点!葫芦!走快点!”

不,这里不是,这里是祝融,不是那个地方。可是,这里的一切好像…

“你听见没有啊!走快点!葫芦!”

“等等!等等…”

都雄魁有些恍惚。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些少年时的事情呢?这里是祝融城,又不是自己的故乡。是有人在施展乱人心神的功夫吗?不,不是,独苏儿已经死了。周围也没有心宗的人。

但是很快,那少年时的情景又窜入脑中。

嗯?这不是记忆中的声音,那是现实中的了?

空荡荡的祝融城,连鸡狗也没剩下几只,竟然还有一个人在。

是马蹄!

尽管都雄魁已经不大记得马蹄的名字,却还是能记得住他的容貌。不过,都雄魁并没有理睬他。

马蹄说道:“我应该怎么叫你,师父?姐夫?咦,你干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喂!师…师父——”

马蹄很诧异地发现都雄魁没理会自己,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地方变得陌生了。”都雄魁心道。

当年来到这座城池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城,原来也会长大、会变老的。可是它的生命,是不是也能吞噬呢?

回忆又浮现了…那里是两个贫寒的少年,其中一个,是自己。

粮仓,匠棚,市集,宫殿…好像到了哪里都一样,到了什么时候都一样。记得那个人说过——不,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的影子。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在那把磨得光亮的刀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徒弟走错道路了。宗统这种东西,一走错路就很可怕。因为要挽回,不是靠年来计算,而是靠代来计算。一个人的认识定型之后,一生都很难改变了。要改变,就只有毁灭他,然后靠他的传人来改变和推进了。不过他的传人的改变,也未必永远都是前进性的。比如我的徒弟,他就错得厉害。而我徒弟的传人,显然也不可能完全逃脱他的笼罩和影响。那也许要等到再传弟子甚至第四代、第五代,这个宗统才有回归正统的可能——当然,也有可能在歧路上会走得更远。不管怎么样,这个东西就留给你吧。我希望的那些事情,或许你也不能完成吧。那就只能再等待下一代了。别的宗派,也许二三十年就是一代了,而我们这一派,一代与一代之间的间隔是很难预计的。所以,本宗的路途,还遥远得很哪…”

那面镜子里的东西只显现了一次,不过那已经够了。

斟寻一宗留下的那些东西,只要能稍稍领略,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远处望去是一座山,这里是南门了。再过去,就是华夏力量所未能到达的地方了吧。许多追求玄真的人则常常跑到那些蛮荒的地方去,因为那种地方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有的,只是些妖怪、精灵、魔鬼、神仙。

他们有可能会侵犯你,也有可能会告诉你许多故事,许多秘密。比如古老的森林中,会存在一些上千年的树木。如果能听懂它们的语言,你得到的,将是纵横千古的眼界和人所不知的秘闻。

都雄魁的思绪又飘到了多年之前,飘到了一个树妖那里。

“小东西,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呢?真是奇怪。你是‘人’吧?许多年前——你问我多久?已经不记得了——两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东西来到我身边。一个躲在我身后,一个四处乱找。一个故意露出点破绽,就让另一个找到了。找到之后,他们就抱在一起,互相啃咬着对方,像发情的野兽那样子…后来他们就坐在我身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看不起我长远的生命,认为生生灭灭是宇宙间的必然。这一点我当时也是赞同的,心想那一定是两个很旷达的‘人’吧,真是少见啊。我记得,你们‘人’总是要追求比我们更长的生命,记得有个‘人’曾在这个山上寻找能让他活得更长的果实,结果把自己毒死了。只有这两个人,他们的看法和别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很奇怪,这样的两个人后来竟然会变得那么偏激。纠纠缠缠,离离合合,最后竟然死在我身边。他们已经具备一举手就把我毁灭的力量,可到最后,他们的生命还是不及我的百分之一。”

树妖所说的自以为看破生死存亡的,那大概是洞天派的人吧,也许就是他们的祖师。其实他们真的看破了吗?只怕未必吧。如果连生死也看破了,那还有什么让他们活得那么痛苦又死得那么激烈?

独苏儿好像说过,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嘿嘿,如果有,那就是偏执,无谓的偏执。

只有生存,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个理念,自己进入了血宗。

东边的门,对准了一条大路。从这里可以通向已经颓废的寿华城。

都雄魁心想:伊挚现在应该正迅速地调动军马前往甸服吧。虽然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但他瞒不过我。

不过,现在谁还有工夫去管大夏的事情呢?一个王朝的生命,可以是几百年、一千年,但终究是要灭亡的。而一个能够生生不息的人,却可以千万年而不朽,活得越长,见识就越高,力量与智慧都会与日俱增。万年之后,那将是如何的一个境界啊?希冀由传人来突破自己,还不如干脆由自己来突破自己。

毕竟,只有实现真正的不灭,才是通往大道至高的康庄路途。时间是向前的,而不是真正可逆,不是循环的,也不可能超然地跳出去。太一宗的人都入魔了,他们不懂得,人只有随着它的前进而前进,随着它的流淌而层累,才能由少而多,由迷惘到清晰,只有登上最高峰后再俯视群山,那时候的悟才是真正的悟。待在这个时空里想象着超越这个时空的境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葫芦…”

这个声音,以后只能在回忆中听见了。那个叫葫芦的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就算阿芝再怎么淫荡地叫喊,也并不能让那个人的声音重现。

“葫…芦…”

这就是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西门——虽然不是这祝融城的西门。不过在当时,那里也是一座空城了。同样是为了逃避不可战胜的敌人,逃得一干二净。

从这条道路再往西,就是云梦了,那个海一样大的水泽,好像藐姑射就是在哪里诞生的。

都雄魁忽然冷笑了起来。

藐姑射被斟寻一宗从祝宗人那里复制出来的时候,那个叫葫芦的自己大概还没出世吧。然而藐姑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来的,就像洞天派那个小伙子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哪里来的一样。

为什么四宗的人一定要纠缠在一起呢?大家本来并没什么关系,既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同门同道。结果千百年来却总是你来创造我、我来毁灭你的局面。独苏儿当初用“神裂”造出了川穹原神,正如当初那个老头子用影复再造藐姑射的身体。他们在干那件事的时候,动机都是自然而奇怪,而产生的后果却都大大超出他们自身的想象。

“师父…你真的不杀我么?那我走了…”马蹄说。

听到这句话以后,都雄魁的心回到了现实。

走?眼前这个年轻人转过身去的时候,那种感觉真让人感慨啊,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可是他走得了吗?这座城池,已经完全弥漫在血潮的笼罩之下。那是以十万将士和三十一万奴隶的性命造出来的血潮,一路来又吞并了上百万的生命。在这片血潮面前,只怕连伊挚也束手无策了吧。所以他才会躲着不敢出来。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马蹄道,“哼!你还是决定动手了,是吗?师父!”

“咦。”都雄魁很诧异,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融入血潮之中而不受伤害,难道他已经悟出了生灭无碍的道理了?不过也不奇怪,卢城十万昆吾大军消失得一干二净,应该都被他吃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可能已成长得相当不错了。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不会受到这血潮影响的人。

“师父…你这些东西…哈哈,好舒服啊!”

马蹄出入于血潮之中便如游鱼出入于浪涛之间,果然,如果要对付他,这片纵横天下的血潮也许半点用处也没有。

“哈哈,师父,你简直就是给我带来了一顿大餐嘛!”

他在吞食血潮,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这也难怪,他这个年纪,大概还以为力量越强大就越好吧。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精纯,什么叫做深远。

当初自己为了走捷径吃了那么多人,后来为了勘破最后那层境界,却又不得不花比吃人更长的时间、更多的工夫去把那些东西吐出来。捷径?那根本就是歧路。这小子明显也犯了这样的错误,他现在只懂得抢夺,只懂得吸纳,也许要十年,也许要二十年,他才会懂得付出与抛弃的道理吧。

不过,他没那个时间了。

“哈哈…”马蹄放肆地笑着,直到发现都雄魁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咦,师父,你、你…”

天地间突然静穆起来,都雄魁回来了,他不再为少年时的往事迷惘,他负手侧立,势若泰山。他的眼神既像是秋雨后的月夜,又像是一头刚刚梦醒的雄狮。

整座祝融城没有一点声音,方圆千里的生命都吓得不敢动弹。

他要出手了。

第三十三章 洞庭之战

都雄魁进城以后,马蹄就跟在他后面,随着他一起东西游走。他不知道血祖在干什么,对方好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做梦。于是他慢慢地有些宽心,直到在血潮中被都雄魁一掌打下来。

马蹄从地上爬起来,很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又恢复了王都时候的模样:霸道与凶横藏于微笑之中。但马蹄又把他和刚才那个都雄魁比较,心道:“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这个绝代宗师的真实面目呢?”

“师父。”马蹄叫道。

“什么师父!我呸!”都雄魁冷笑道,“不过对你这臭小子,我还真的看走眼了!说!你的功夫都哪里学来的?”

马蹄也不隐瞒,道:“是你教我的啊。”

都雄魁奇道:“我?”

马蹄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拜师那天你给过我一颗果实?”

都雄魁道:“那又如何?”

马蹄道:“我吃了之后,拉出了一大堆腐烂的血肉、肠子什么的。后来我听人说,我已经有了什么血之胃。”

都雄魁讶然道:“饕餮之胃!那颗破烂果实居然能帮你制造一个饕餮之胃!”脑际一转,便明白过来,“是了!血晨那小子去了天山,多半是那见鬼的老头子给他的!”

马蹄道:“开始我吃点血肉只是长力气,后来我吃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本事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懂了。再后来,我连头颅被砍下也死不了,没有肠胃也能吃人。”

都雄魁道:“那是嗜血之胃由实转虚后的状况。这么说来,小子,你也算有资格作我徒弟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其实马蹄在王都的时候跟他说过,但他那时根本没记得。

马蹄道:“我叫马蹄。”

都雄魁道:“马蹄,名字还不错。”手往自己胸口一按,马蹄便觉心跳急速加快,一弹指间跳了不下百下,体内的血流如风浪狂涌,几乎就要冲破血管爆裂而出。

都雄魁竟然能将别人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联系在了一起!他笑道:“你的承受力倒是不错。”又往自己的肚子一拍,马蹄只觉得肚子一阵抖动,肠胃竟然自己胶结起来,越勒越紧,最后竟崩了个粉碎。

都雄魁再往肺部、后腰连连拍三拍,马蹄的肺叶立即爆裂,肾脏化作一堆血水,和早已粉碎的肠胃一起喷了出来。

都雄魁重新往胸口一拍,马蹄哇的一声,心脏脱口跳出,七窍中鲜血狂射,四肢萎靡,瘫痪在地。

都雄魁道:“不用装了,你既然能由实化虚,就算这具身体毁掉了,元神应该也还能保住的!”见马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过去一脚踏下,马蹄的身体在巨力下分崩离析,都雄魁却反而叫道,“要糟!又被你小子瞒过!”

先前被马蹄吐出的心脏突然一崩弹起,向血潮跳去。

都雄魁冷笑道:“想躲入血潮之中么?没那么容易!”脚下的影子飞缠过去,化作一头雄狮,铜牙一合把心脏咬住。

噗的一声,心脏破开,化作数股血水流淌出血狮子的牙缝。血狮子化作一个没有缝隙的落网罩了下来,但那些血水还是逃出了三两滴,渗入地底。

都雄魁哼了一声道:“在卢城时你要是就懂得这么收敛躲藏,也许我找你不到。现在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血气渗入地表,追踪马蹄的元神。血滴极小,血气的覆盖却极大,把上下左右和后方的去路都堵住了。马蹄无奈,只好向前狂逃,融入了大江。

都雄魁笑道:“我看你逃得了多远!”

血滴逆江而上,逃入了云梦泽(洞庭湖)之中。其时云梦占地广袤,比三千年后大出七八倍,北人到此,有的甚至误以为它就是南海。马蹄本以为一入云梦,对方便再难捉到自己,等入了湖口才骇然发现整个云梦泽都被血气所笼罩。

“他竟然早已算到我会逃到这里,已经在前面设下了陷阱!”无奈之下,只好藏入一尾青鱼体内,希望能瞒过血祖。

都雄魁知道马蹄就在云梦之中,却一时捉不到他,冷笑两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没办法了么?”用血气结成血网拦住湖口,放水不放鱼。召来血潮,用血潮中的血肉造出一只和大江横截面等大的巨型妖兽,往上游入湖口一压,滚滚而来的大江之水被挡住,登时四溢而出。都雄魁可不管大江两岸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洪灾,仰头一吸,把剩余的血潮吸入腹中,化作一个巨人。他这个巨人和季丹洛明的“法天象地法”化成的巨人不同,法天象地变化出来的巨人其实只是一团气,而血祖所化的这个巨人却是实体。

都雄魁一俯身,张口就吞,滔滔湖水龙卷而上,被都雄魁一口气吞了三成。再一口,云梦泽中之水只剩下一小半了。

马蹄大骇,他藏身的青鱼也在那第二次被吸走的水中,知道这次躲不过了,连忙弃了青鱼的身体,在被都雄魁吞食之前逃出,撑开两片小小肉翼,变成一只小虫飞走。

都雄魁笑道:“你化身之术还差得远呢!”巨手掩来,捏住了血滴。血滴溅开,一眨眼间竟然干了。都雄魁惊道:“好小子!好大的胆子!”

原来马蹄眼见避无可避,竟然行险,透过都雄魁的皮肤渗入他的体内。一开始他也不知进了都雄魁体内会如何,但进入之后发现自己没被对方融合,便知道这一步走对了,心道:“只要不进入他的食道,应该就没问题。”

一扎头,融入都雄魁血管之中。

都雄魁吐出血潮,恢复原形,但觉一点麻痒在血管中迅速游走,心道:“这小子危险得紧,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到。”

他身体的每一点血肉都是千锤百炼而成,不待元神念动,血管中的鲜血自然而然地要把入侵者排挤出去。

马蹄只觉无数白色小点在周围盘旋、挤压、攻击,越来越难受,前进也越来越困难,本来他想游到都雄魁心脏里面捣乱一番,报复他毁掉自己身体的仇怨。但游到肩颈处就抵挡不住,心道:“这样下去,还没到心脏就没力气了!”血滴化作血气,血气化作脉气,藏入都雄魁经脉之中。

都雄魁怒道:“臭小子!竟然敢进我手太阴肺经!”

真气鼓动,对准马蹄化身的脉气前后围堵,马蹄无奈,由奇经转入八脉,再遇拦阻,不得已躲入都雄魁血管与肌肉的空隙之中。

马蹄心道:“师父的嗜血之胃是虚实并存。实的就是食道,虚的就是包含身体所有功能的元婴。如果他无法把我逼入食道,那迟早要出动元婴来对付我。怎么办?凭我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没法对抗他!无论如何得先躲起来再想办法,可躲到哪里去呢?食道是万万不能去的,可是其他地方…等等!就去那里!那个最靠近肠胃的地方,他一定想不到我会躲在那里!”没等都雄魁围堵住自己,便躲进都雄魁的阑尾之中。

川穹下了昆仑,四处寻找都雄魁。

当他来到甸服附近,发现有不少东方的军队正朝着王都的方向进发。应该说,那些军队的行动是十分隐秘的,但连妺喜的魂魄川穹都能发觉,这些军队的行动又哪里能逃过他的感知?

那支军队的将领以为行踪被发现,匆匆出来要杀人灭口,却反而被川穹制住。

川穹拿住他之后就问:“知不知道血祖都雄魁在哪?”

那将领一开始还以为川穹要逼自己吐露军机秘密,没想到对方问的居然是这个,愣了一下道:“在南方!现在可能在祝融附近。”

川穹道:“你没骗我么?”

那将领苦笑道:“你再往南走走就会知道我没说谎了,血祖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他驻足的地方连根草都长不出来。这种事情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川穹的出现打乱了东方人秘袭的计划,在后方,伊挚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稍加盘算,已推测出都雄魁被什么事情绊住。“女鸩说莫首兄没有随他们一起,那么或许是他使的手段!”于是改变了方略,干脆挑明了旗鼓,向王都进发。

夏人慌忙应战,拼凑起最后的力量,双方在夏都东南的漫长战线上相持着。

川穹却没搭理背后这些事情,径自向南而来,果然没飞出多远就感应到了南方那可怕的气息。他来到祝融的时候,天地间只残存着一些血门的气息。凭虚感应,发现西方有异状,一个玄空挪移,跳到了云梦泽上空。

都雄魁发现马蹄不见了!

经脉、血肉、内息都没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不由得大是惊奇:“这小子藏到哪里去了?刚才胃部似乎有点麻痒的感觉,难道他一个不小心钻到我肠胃里去了?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大的蛤蟆满街乱跳的!”

考虑了许久,终于元婴出窍,离体而出,化作一个黑点,钻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元婴是都雄魁最强也最致命的状态。他的灵魂、情感和最核心的生命之源都深藏其中。

马蹄的元婴虽然千变万化,终究有迹可寻,而都雄魁却已经能将自己的元婴化为乌有,藏于无形,因此就是独苏儿等人面对面也找不到他的致命点所在。此时都雄魁元婴现形,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过他也并不担忧,因为他元婴之强,就是有莘羖的精金之芒也未必能迎面摧毁,何况比自己弱小得多的马蹄!

第三十四章 生生不息

都雄魁巡视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他的作品,也是他自己。这个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半分瑕疵——如果曾经有瑕疵,也早被他修补好了。

可是,这个身体如果已经完美,是否意味着已不需要改变了呢?

当巡视到心脏的时候,都雄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是的,这个身体绝对是完美的。”

但为什么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身体,却仍然没有压倒独苏儿、藐姑射的信心呢?

当巡视到经络的时候,都雄魁觉得,血宗应该有更进一步的突破才对。可是,该如何突破呢?这个身体已经像外面那个天地一样,增一分会显得多余,减一分会出现残缺,稍加改变会显得突兀…

“难道…”他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难道我之所以无法再改进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到达某种极限了?”

知识和功力可以越积累越深厚,但一个人的想象力,并不是说拓展就能拓展的。在某些时候,那些越积越多的旧东西,会变成新变化产生的阻碍。这个道理,都雄魁从很久以前就懂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旧的东西有选择地破灭掉。可是,如果阻碍新变化的就是自己这个存在本身…

都雄魁有些颤抖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见过的那个斟寻一宗的残影,那个残影所留下的回忆跨越数十年的时间间隔,引导他去理解血宗历代相传的理念。

“难道…难道我对宗门的理解其实也有歧异?难道…”他忽然想到了死。可是,“不!不行!我一死,很多东西都会丢掉,不管传人多么优秀,他都不可能像我这样出色!”

可是如果自己的这种想法其实也是一种执念呢?

沉思中的血祖开始巡视自己的食道。这是最后一个地方,虽然马蹄不大可能会在这里——因为来到这里意味着他将被消灭。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到马蹄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居然想到了我没想到的地方!”这件事给了都雄魁很大的震撼。这里是他的身体,一个对血宗的了解远远不及他的年轻人,居然有超越自己的想象能力。

一念至此,都雄魁暂时停止了前进。仇皇的道路,已经被证明了是错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所代表的才是真正的血门正宗。可是,自己真的完全是对的么?

血宗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长生不死,所谓的生生不息…难道自己以前的理解真的错了吗?

在那一刻,都雄魁不再是那个操持天下权柄数十年的大夏国师,而仅仅是一个修道之人——一个掌握了某种奥妙玄理的血宗宗师。

前方有危险,他甚至预感到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在埋伏着他。

但是都雄魁,又前进了。

川穹来到云梦泽的上空,然而凭着天生的敏锐,他没有下去,反而在到达的那一刻就向上飞去。

下面,危险!

座下的燕羽,已经达到了它所能达到的高度极限。就在这时,川穹突然感到眼睛一阵剧痛,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芒忽然从下面暴射,虽然不是直接面对,但仍然让他闭着眼睛也感到难受。跟着,他听见了剑鸣以及自己的心跳——那是两种不同的韵律,心跳催发着他所未涉及的力量,引发着他身体里面的共振,而剑鸣则是破坏、破坏、再破坏。只那么三弹指间,川穹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一定会死掉,闪身一躲,躲入了洞内洞。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空间,这个空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但那两种力量的余威还是在他关闭洞内洞、切断与外界联系的那一刹那闪了进来,令他惨受被撕裂、被分解般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川穹的神智才恢复过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川穹的心跳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