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三弟惋惜,便好心地安慰休休:“刚才你说细叶鸣声弄玉柔,竹叶可会发出别的声响?”

休休不答,摘了一片,合在薄唇间,双手用两指轻抚叶片两端,稍一运气,一种奇妙的音符从唇间流出,如莺啼鸟啭,妙不可言。萧韶顿觉有趣,学着模仿,脸涨得通红却无甚音响。休休大笑,这种民间小技艺,岂是他们王孙贵族会的。看他喜欢,她便耐心指导,倒也让叶子发出声响来,萧韶越发起劲,一时竹丛边笑声连连。

再看湖心的船舫,不知何时径直向他们驶来。

一靠岸,萧岿便从舫上跳下来,声音阴沉沉的:“大哥好雅兴。”眼光不经意地瞟向休休,冷笑道,“刚认识就这么亲热了?休休小姐真不愧是沈大人教导出来的。”

休休一言不发,低头朝殿门走去。

萧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道:“三弟真狠心,不要了就不要了,连个怜香惜玉也不给。”

连道两声“可惜”,他见萧岿铁青着脸不言语,兀自掂了竹叶吹起来。

“不要吹了!难听死了!”萧岿突然生气地嚷道,撩起缎袍重新走向船舫。

萧韶还没缓过神来,连忙扔了竹叶,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休休独自向宫外走,她希望接她回家的马车快点到达。

庞大的白玉狮子旁,婷婷站着一个人。明艳端丽,带了盈盈的笑。

是秋月,她的病好了?

待休休慢慢走近,秋月的视线移向宫外的一棵老槐树,积雪压弯树枝,压得人心情格外的沉。

感觉秋月有意在此处等候,休休不禁轻声问:“秋月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给你讲个三殿下八岁那年的故事,你听了,便什么都明白了。”

微风吹动,雪渣纷纷乱乱,秋月的心绪随着飞舞的银片成串成串往下掉落。她娓娓道来,像是述说着一件悠远的故事。

“十年前,我初入宫,只是个打杂的宫女。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些家境贫困的女子,一入皇宫深如海,是不敢有什么奢望的。

那时的三皇子才八岁,长得眉清目秀,宫里的人都宠他。他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很调皮,又贪玩,却是快乐的。在他眼里,母亲蓉妃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他的老师是沈大人,他很尊敬他。

有一次,也是下雪天,我们在一座杂院里清扫积雪。他从外面闯进来,所有的人都跪下磕头行礼。只有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悲痛和无助。我站起来,不知怎的说了声:‘三皇子,怎么啦?’他就跑了过来,抱住我大哭起来。”

秋月清晰地记得萧岿扑进她的怀里,呜咽着。他是无意间闯进来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丝毫也不放松。泪水湿透了她的前襟,她感到胸口湿暖暖的,一直渗进五脏六腑,涩涩地疼,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

“从此以后,除了我,他不许任何人碰他,连蓉妃娘娘也亲近不得。他要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的十年,最美好的十年,就是在皇宫深院里,在他的寝宫里度过的。”

秋月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点哽咽。她偷偷望了休休一眼,见她天真无邪的脸似被寒气冻僵住,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她转过头去,继续淡然说道:“这是三皇子的秘密,他至今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说。但是我知道,这跟你的干爹有关。因为,从那年起,他暗地里不再叫他‘老师’而叫‘沈不遇’了。”

“可是蓉妃娘娘…”休休抖声道。

“蓉妃娘娘是三皇子的亲娘,他没理由不去爱!”秋月蓦地打断休休的话,含着冷笑,“在宫里头,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三皇子心里最清楚,他拼了命也会去保护自己的亲娘的!所以,不该说的他必须闷在心里头。我懂这些,休休小姐,你懂吗?”

休休幽黑的眸子涣散地望着秋月,嘴里喃喃道:“我不懂,也不想懂…”

秋月道:“你是不懂。”

接着,她换了个口吻,漫不经心地说:“接你的马车还没到,要不要听听我是如何伺候三殿下的?”

休休颤抖,默默地垂下头。

秋月忽然生出一种快感,眼前的沈家千金,越是脸色苍白,她越想触进她的内心,让她永远都凉得入骨入髓。

她谈起自己的第一次是如何献给萧岿的。那时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宫里的执事总管叫了她,让嬷嬷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身体,教导她行房知识。然后她沐浴完,光着身子由一张毡毯裹着被送入寝宫里。

寝宫里光色朦朦,落地蜡台上的红烛忽明忽暗。萧岿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在平日,她会坐在靠西的角落,距离他只有二尺远,耳闻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颤着声音叫了她一声。她应答,慢慢地靠近他。他的胳膊很瘦弱,肩胛还没长开,窄窄的,能清晰地摸到他的锁骨。他的气息扑到她起伏有致的胸前,带来愈来愈酥麻的感觉。

她扑哧笑出声来,身体涌出一股奇异的潮动,搂紧了他,双手不住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渐渐地,他的眼圈周围泛出异常的红晕,眼中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迷惘地看着她,嘴里呐呐着:“秋月,我…我…”

秋月心里明白,她安静地躺着。萧岿胡乱地在底下摸索,身体不容分说地躁动。当一股不能透气的疼痛感涌入,像有什么薄薄的阻碍被突破,秋月“噫”的一声,身体僵直在那里不动了…

萧岿蜷伏在她裸露的胸前,很快地入睡。乌发遮掩的面容下,嘴角微微地抿着。她的手指如柳絮般绵绵划在他的唇上。很快地,她被人轻唤起,让沉沉入睡的萧岿慢慢脱离她的怀抱。她穿好衣服走出帘外,有人端了一碗汤药过来,黄澄澄的,她闭起眼一饮而尽,苦的。

“女人总希望自己的一生有所寄托。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个侍寝的宫女,不敢有所奢望。这十年来,他已经习惯生活在我们的爱护之下,就像我的亲人。可是休休小姐,我斗胆问你,你知道他多少?你了解他多少呢?”

秋月眼圈发红,声音哽咽着,身体一直在抖。

休休觉着自己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茫然地望着秋月,她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不了解他,比如十年前他为什么会哭?她有必要知道吗?

秋月紧盯着休休的眼睛,心想:这个沈休休太年轻了,真的太年轻了,她短短的几句话就可以将她轻轻击倒。但是她犹不罢休,她必须把休休心里仅存的一丝幻想都破灭掉。

“不要对三皇子抱有任何幻想了,休休小姐。三皇子需要的是他喜欢的女人用一生去爱护他,用柔情去包容他,而不是他仇人的女儿。谁都有希望成为三皇子妃,只有你,绝对不能。”

休休惨白着脸,她真的害怕了,退缩了。她和秋月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面临着不同的人生。或许她不能走进,也不想再打扰他们原本锦绣般的生活。

她什么身份不重要,因为这个萧岿本来就不喜欢她。

他一直在愚弄她。

她还蠢蠢地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抹自嘲浮在她的嘴边,她笑着对秋月说:“秋月姑娘,天太冷了,你进去吧。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的。”

秋月,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愿萧岿能善待她。

宰相府的马车徐徐停在行宫外面。休休向马车走去,步态极是沉重。马车很快启动,帷幄里伸出一只缠着纱布的手,无力地向她挥动。

秋月目送她离去,心中积郁已久的毒气缓缓吐出,不由得粲然一笑。

她希望,沈休休这一走永远都不会回来。

马车离开行宫后,转过几条街道,便听得鼓乐喧哗之声。休休撩开帘子望去,沿街高楼栉比,每个楼间的匾额上都涂着鲜艳的字体,盏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摆。伴随着阵阵香气,浓妆艳抹的女子瑟缩在雪地上,斜倚门柱,懒散地挥舞着手绢。

休休想起那个送她离开青楼的女子,悲哀地想:谁都聪明甚于我,我比不了谁,只有笑话自己了。

她低眸凝视着受伤的手,这纱布还是那个人换上去的。他当时的动作多温柔啊,可是眨眼之间,就换了凶神恶煞样,原来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通往宰相府的小道寂寥无人,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是死的,她的心也死了一般。尚在恍惚间,后面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休休丝毫没有在意,直到前面赶车的仆人“哎哟”了一声。

休休急忙探头张望,仆人倒在雪地上,喉咙被利器割开鲜血直冒,看样子已断了气。休休惊恐地睁大眼,一道寒光带着血腥横在眼前。

有人阴沉地说话:“快说,在萧岿的行宫里看见了什么?”

休休浑身发颤,下意识地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有没有一名受伤的年轻男子藏在宫里?”

听到“受伤的年轻男子”,休休蓦地想起了杨坚,脑中寒光一闪,旋即淡淡答道:“没看见。”

有人低声说话:“大人,看她吓成这样,八成不假。怎么办,是不是放她走?”

阴沉的声音答道:“女人最会装可怜蒙混外人。带回去审问,不怕她不招!”

很快地,有两个蒙脸大汉上了马车,将休休五花大绑起来。休休还想喊,粗砺的大手覆面而上,休休眼前黑蒙蒙一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光滑冰冷的地板上,鎏金鼎内焚着不知名的香,烟雾缭绕,周围的布置俱是模糊。休休定了定神,才看见对面一男一女依序而坐,屋内本就十分阴暗,那两人望过去如传说中的怪夔魍魉,森然恐怖至极。

因被绑了身,休休无助地挣扎了几下,感觉额头不停地有冷汗流下。发现她苏醒过来,男的先开了口,还是那种阴沉的声音。

“沈小姐,说说你在行宫里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如果让我们满意,自会放你回去。”

“我已经说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恐惧中的休休声音虽颤抖,但字字清晰。屋内寂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每一句都是她咬牙说出来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这种恐怖的境况下,为何没将那个“杨大将军”招出来。也许是出自本能,也许是因为,有另外一种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她:不要说出去。

那个男人此时刚要发怒,就被一边的女人淡淡地抬手止住。女人站了起来,缓缓向休休走来,针脚精巧华丽的裙裾流在地板上,水银般倾泻满地。休休竭力稳定心绪,大胆地迎上了女人的眼眸。

女人弯下身,发簪上累累的金钗银环叮当作响,她轻启檀口道:“谁都知道,你不是沈不遇亲生的,而是认来的。你年轻识浅,以为傍上这么棵参天大树,就可以乘凉了。殊不知像你这样的女子全梁朝俯拾皆是,你就是死在这里,沈不遇也不会心痛地眨一眨眼睛,他可以另外找一个更年轻貌美的代替你。所以,不要替这种人卖命,不值得。”

最后几个字拖起长音,却显得意味深长。

这个女人是谁?

休休心里百折千转,望着对方,依然强硬道:“我受了伤在寝宫睡了一夜,醒来后已是早晨,三皇子殿下叫人通知宰相府来接我。就是这样。”

“据我所知,你们昨日玩了一个下午。你在雪地里受了伤,萧岿急匆匆将你送进行宫,这样看来,你是第一个能进入行宫的外人,可见他很疼你。怎么一夜之间,他变了态度,竟然不亲自送你回去,而是赶你走?究竟出了什么事?”

休休本是聪慧,心念一转,明白抓她的人并不真正确定杨坚在行宫,只是试探而已。于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三殿下阴晴不定,昨天还好好的,早晨为了小事突然发起脾气,连我都莫名其妙。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回家。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找别人打听。”

女人直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休休,然后朝男人递了个眼色。男人会意,搀扶着女人朝外面走。当曳地的裙摆轻轻滑过门槛,屋门吱嘎一声关闭了。

休休挣扎着起来,几乎是飞扑向紧闭的屋门。透过格子门扉,看到两人正缓步行走。休休首先听到男子问道:“饿她几日,看她招不招!如若招供不出,也可以弄清楚沈不遇平日干了些什么!”

“尽管问吧,时候不早我要进宫去了。”那女人悠悠说话,“到时记得别留下活口。沈不遇那老贼抓不住把柄,也就怀疑不到这边,还以为被萧岿害死了。哈哈,一举两得!给我做得干净点儿!”

男子低头称诺。

听到这些对话,仿佛再也没有力气,休休歪倒在地。眼泪簌簌掉落,眼前再次模糊成一团。她不住地喃喃道:“他们…要杀我…爹…”

晌午过后,日头中天,日影浅浅蒙蒙地透进屋内。

休休依然歪靠在门前,微微泛白的脸上,还带着一片红晕。日光在冰冷的地面起了波纹,鬼魅似的盘桓在她的头顶上。

没人进来过,她身上忽冷忽热的,感觉灵魂已经出窍。

“很难受,这回真的要死了…”她恍恍惚惚地想。

窗外好像起了风,惶惶地打在门窗上,冷气便肆无忌惮地灌入。休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她默默地等待死神能够早点降临。恰这时候,风里传来惬意的说话声。

“嵇大人家后院真大,我的紫蓝金刚飞到哪儿去了?叫你们别放它出来,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要是找不到,我要你家嵇大人赔!”

“大皇子…”

休休好半晌摆脱恍惚,咬住牙直起身,从格子里朝外张望。果然,大皇子萧韶东张西望着朝这边走来。

他嘴里还在嘀咕,顺着檐下走了几十步,仿佛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在呼唤他。他停止了前行,循着声音找下去,隔着门窗,正对上休休惨白的脸。

如同见了鬼一样,萧韶尖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关起来了,他们想杀我…大皇子,赶快救我出去…”休休断断续续地说,气若游丝。

萧韶大怒:“谁这么大胆?敢动沈大人的千金!一定是嵇大人府里那几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你别急,我马上告诉嵇大人去!”

休休有点明白,虚弱地摇头,道:“就是那个嵇大人…”

“怎么会是他?”萧韶一时犯了傻,推了推房门,才发现外面加了门锁,急道,“我从三弟那里出来,觉得无聊,听说嵇大人府里也有只鹦鹉,于是想带了自己的蓝紫金刚比试比试,没想到碰见了你。”

休休闻言,以为这个大皇子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不免绝望。萧韶见休休的惨状,倒激起他的正义感,便安慰道:“嵇大人这回没了道理,怎可任意妄为?都是朝廷重臣,理应以和为贵。你等着,我去通知沈大人,让他尽快把你接回去!”

说罢,萧韶旋即闪身,眨眼间就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嵇府空阔的大门前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沈不遇带了几名随从,气冲冲地闯进大门。守门的不敢拦截,早有家奴跑去向主人禀报去了。

这时候,嵇明佑才刚刚进入关押休休的屋子。

他吩咐下人给休休松了绑,休休挣扎着慢慢爬到石柱旁,蜷曲在那里,面容隐在阴影下,青白交错,浑身不住地颤抖。嵇明佑以为她害怕了,便眯起了眼睛,问道:“吃到苦头了吧?早说不是没事了?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

休休不停地打着哆嗦,眼睛里蒙蒙的,嘴里嘀嘀咕咕、细细碎碎地说着。嵇明佑凑过去,仔细听来,原来只有重复的几个字:“我要回家…爹…”

想必到了半迷糊状态。

嵇明佑有点失望,眉头紧皱,努了努嘴。家奴端起一盆冰水,兜头将休休浇了个湿透。休休猛地一打激灵,睁大了眼睛。

“清醒了吧?”嵇明佑阴狠地笑了,“再不说出一个字,再淋你就不好玩了。”

休休却仍是不出声,神情木讷。

这时,守门的家奴跑进后院,遥遥只一声“老爷”。嵇明佑转头望去,却见圆木大门洞开,几个人匆匆而来,脚步杂沓,待看清为首的是谁,嵇明佑不禁一阵睖睁。

沈不遇大步跨进门,一眼瞧见倒地的休休,怒问:“嵇大人,你想把我的女儿怎样?”

嵇明佑眼珠子转动,对着沈不遇便是一拱手,故作惊讶道:“这…这怎么会是沈大人的千金?他们说,今日发现私藏北周逃犯的马车,有个女子嫌疑较大,为此抓来审问。没想到这女子是沈家小姐。这帮人真是糊涂!”

沈不遇气得烈焰灌顶,指着嵇明佑便是痛骂:“休休从三皇子那里出来回家,就一个赶车的,你分明是嫁祸于人!如今赶车的死了,你以为死无对证了吗?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沈大人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再说,我跟沈大人既不深交也无冤无仇的,就算廷议,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嵇明佑赖态十足地打哈哈,“这只是场误会而已。如若伤着了你家千金,嵇某在此深表歉意,并送名贵补品赔礼便是。”

沈不遇顾不得与嵇明佑对质,弯身摸了休休的额头,脱下身上的貂皮大氅将她裹住。然后他抱起休休,眼神锐利如鹰。

“嵇大人,这笔账暂且收着,总有机会跟你算!”

“沈大人,嵇某愿意奉陪。你这个千金是你花钱买来的,三皇子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要吧!哈哈!”

嵇明佑望着沈不遇匆匆离去的背影,自是高声调侃了一番。回过头来,双目此时绽出冷厉的光。

“幸亏我反应及时,不然这娄子捅大了。沈不遇是怎么知道的?谁去告了密?”

有人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耳语几句。

嵇明佑闻言,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休休一直在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行走在回孟俣县的路上。可不知不觉前面换了陌生的风景,一条深坑拦在面前。这是条深不见底的长沟,沟边长着密密的黄蒿荒草,水面幽暗,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凶龙,蜿蜒横卧着。

她不得不止步。眼前处处留有令人心悸的痕迹,熏黑的墙、光秃秃的树干上乌鸦扑扇着翅膀,满地泥泞不堪,脚下隐约露出惨白的枯骨骷髅…烟雾缭绕间,前面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犹如鬼火。休休费力地往前走了几步,前面仍是迷蒙蒙的,寂静得可怕。她想张开嘴喊人,不知哪个角落透出女人的哀号声,尖锐、颤动,听得人毛骨悚然。她不禁想,难道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