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发糊的脑浆转了三圈也没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和他讨论别人了,这话说得怎么听来这么别扭呢?

她隐约感觉燕绥路线好像有点不对,抬起头来却见前方灯火连绵,好像竟然是重臣偶尔留下办公休憩的外廷谨深殿。

这大半夜的他直接走宫门出宫,绕到这里来干嘛?

燕绥带着她闪电般穿越屋脊,越过一队又一队护卫头顶,最后停在一处屋脊之上。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但忍不住便要想起自己和他的初遇,也是在屋顶之上,那一晚的月亮金黄,勾着他一抹飘飞的衣角。

即使当时对他心里骂了一万句草泥马,但后来,文臻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幕其实一直镂刻在她心底,久久不忘,对景时便自动刷屏。

然后便想到那不愉快的倒吊,正想等病好了也吊他一次,忽然听见底下哗啦一声。

燕绥把她放了下来,她探头去看。

就看见是个独立小院,院子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很多拿武器的护卫,看样子像是瞬间被人放倒的。

院子里有口井,一个人头下脚上,脚上系着绳子,被几个大汉拽着往井下放。

“哗啦”一声,是脑袋入水的声音。随即那人一阵拼命挣扎扭动,但那几个大汉手如铁石般,紧紧压住了那人。

文臻瞪大了眼睛,看见旁边一个高个子,拿着个西洋怀表,似乎在计时,在那个被倒吊入水的人挣扎渐弱的时候,道一声,“起!”

又是“哗啦”一声,那倒霉家伙被拎上来,脸上的水哗啦啦倒流,发出一阵沉闷的痛苦至极却又被压在咽喉内的咳嗽。

过一会,“降!”

“哗啦。”

再过一会,“起!”

“哗啦。”

周而复始,机械漠然。

文臻的嘴无意识张开了,她已经看清楚了。

看清楚拿着表算时间的是德高望重,把人往井里塞的是容光焕发和言出法随。

看清楚那人嘴里塞布,脚上有一层层包扎的绷带。

那脚上的绷带,是她所赐。

因为脚上受伤不宜挪动因此在外廷临时住下养伤的定王燕绝。

在这深夜,自己住处的井里,遭受着她早上遭受过的一切。

不,还要痛苦几分。

他是倒吊。

文臻心底一片混乱,连烧都要吓退了,好半晌才机械地转向燕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特意带她来绕这一圈,是要她亲眼看见欺负她的人被以牙还牙?

一时心中又惊又诧又有些隐秘的兴奋和迷茫,眼前的一幕冲击太大,并不是因为解气,而是完全没想到燕绥竟然会这么做。

她也不敢想燕绥这么做,是因为他自身性子使然,还是为了她。

她跟自己说,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燕绝才会畏他如虎,所以传说里有他一夜诛尽百人,鲜血流过百丈长街。

燕绥一直漠然站在屋顶上,衣袂被月亮勾起飘在藏蓝的天穹上,仿若还是那天初见,又仿若一瞬已经走过了千万年。

他是那种千万年便如一日的人,金刚琉璃心上只能映一人笑颜。

哪怕那笑颜在万千刻面上流转成亿万,于他不过是淡淡一瞥。

便是万语千言。

文臻听他淡淡问:“他踩了你几次?”

她恍然而醒,立即道:“够了!比这次数少多了!”

燕绥这才挥手,底下那几个成语护卫将燕绝吊上来,燕绝浑身湿透,脸上蒙着布,一落地就猛咳着蜷缩成一团。

成语护卫们不急不忙,从旁边拎出一个被五花大绑正昏迷着的人来,扒了他的衣服,去掉他的捆绑,在他腰带里塞了一根长针,一只手里塞了一根木棍。

月光照上他的脸。

是唐瑛。

文臻有点意外又不意外,只有点感慨地想,咱们三殿下的肚肠,真的比鸡还小啊。

一边一直站着不动的工于心计上前一步,抓着那人的手拿着木棍,砰一下揍在燕绝的背上。

这一下揍得极其巧妙,燕绝噗一声吐出一肚子的水,但竟然没有醒来。

工于心计干完技术活,仰头对上面瞪了一眼。

文臻清晰地接收到那道责难的目光,爱莫能助地摊手。

怪我咯?

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这么丧(大)心(快)病(人)狂(心)啊。

几个护卫干完活就走,扔下昏迷的唐瑛和燕绝。屋顶上,燕绥也再次抄起文臻,转向宫外。

文臻发现他竟然是回到宜王府,有些不安。她是接圣旨出宫的,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帝给她布置了什么任务,就这么跟着燕绥回家,会不会触怒陛下?

一路过去,又发觉宜王府竟然不一样了。

第一进还是唐家兄妹住着,居然被扩充过了,成了独立的唐家小院一样。后面的主院,也扩大了,多出了很多对称的屋子。

燕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还不够?

经过主院前一进的院子时,院子里竟然是灯火通明,主屋似乎住了人,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文臻第一次看见燕绥的府里竟然有这么多婢仆。

而且那进院子也有很多她没见过的精悍的护卫站岗,整个围着院子的墙壁下,每隔半丈就站着一个人,那些护卫比燕绥的成语队伍看起来还要更加高大精悍,有的人身带残缺,眇目失臂,却气质凶厉,黑暗里沉沉立着,掩不住满身的血气和杀气。有的人面貌平常,似乎汇入人群便无法寻觅,只偶尔掀起眼皮看人,便有电般光芒一闪;有的人面容落拓,满身江湖气息,有的人形容精明,更似民间商贾…但无论是什么人,都身躯笔直,眼神警惕,且时不时望向主屋,露几分焦灼之色。

看见燕绥带文臻过来,虽然这些人神情不变,但文臻忽然便觉得,满院的杀气和眸光,都呼啦一下集中到了燕绥身上。

这感觉便如万剑临身,惊得她浑身一炸,再看燕绥,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丝。

身后德容言工也没反应,容光焕发还轻轻嗤了一声,显然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这架势瞧来真是莫名熟悉。

文臻脑中电光一闪,道:“林飞白回来了?”

燕绥有点诧异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文臻听着他那一声似乎不大高兴,心想难怪他不高兴,好不容易赶走的人居然这么快又回来了,居然还住在他的院子里,这是怎么了,他这府里风水特别好吗?怎么敌人一个两个,全部都往他这塞?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燕绥的痛点,便抚慰地拍拍他。

燕绥表情略松。

这丫头虽然惦记你照顾他,连一个走了好几个月的林飞白都一口报了出来,好歹对他还是最好的。

可堪*******臻心想你这眼神里隐藏的欣慰是个什么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主屋里砰然一响,似乎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接着一阵惊呼,好几个人大叫“侯爷!公子!不好了!拦住他!”随即屋门猛地被撞开,一条白色人影冲了出来,嗷地往前猛撞,而前头正是抱着文臻的燕绥。

燕绥却在碎裂声响起的时候便掠了出去,正迎上那条人影,五指弹出如散花,按在那人肩上,一旋一送,那人偌大的身躯便被凌空送回,砰一声又回到了屋子里的床上。

那些跟着大叫着冲出来的人,再大叫着冲回去,七手八脚,将床上想要再次蹦起的人按住。

只这么惊鸿一瞥,文臻已经震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林飞白!

哪怕他只穿着中衣,赤着脚,头发散乱眼眸血红,但那张峻刻的脸依旧如此鲜明。

文臻也发觉,这个院子里没有女人,留下的全是身高马大的男人。

林飞白这是怎么了?

他被燕绥设计远去山**,虽然不是直接去他父亲那里,但也算在他父亲的照拂之下,文臻以为他定然也是要经过一段时间历练,便掌兵驰骋边关,怎么会这么狼狈地被送回来?

文臻心中隐隐觉得不好,侧头看燕绥,他平静地立在院中,整个人像瞬间被冰雪包裹,没有动作和表情,却让人心中发寒。

随即他道:“三纲五常是在边关吃雪把脑子冻住了吗?连个人都看不住?”

院子里那群大汉怒视着他。

黑暗中一个男子走出来,他非常的高,比燕绥还高半个头,令人觉得有些突兀。以至于文臻甚至觉得仰头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的气质却并不突出,幽幽静静,如黑暗里潺潺而过的水,声音也如水声低低,话语却又冰般冷硬,“宜王殿下说的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留在这里碍殿下的眼了。”说完招呼众人,“套马车,带侯爷回府。”

一群人当即兴奋地答应,急急忙忙去安排,有的人走过文臻身侧,还怒瞪她一眼。

有人低声骂道:“一对贱人!”

燕绥并不生气,抱起文臻继续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边道:“好走,不送。”

德高望重跟在他身后,道:“去,给他们开门,一天闹三回要走,当我们愿意收留?走,赶紧走,这样最好。抗旨的是你们,还不用死在我们府里晦气。多谢多谢。”

那群忙忙碌碌的人停住了脚步。都在看那领头的最高的男子,那男子立在暗处,背影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无奈地挥挥手。

文臻看着他们一脸悲愤地将林飞白又送回了屋子,轻声问燕绥,“林飞白怎么了?”

“他在山**作战太勇猛,受了重伤,后来得了一个山中老人献药,才救了一命,伤好了却出现异常,人非常消瘦,脸青唇淤,不思饮食,时常有莫名疼痛,性情也大变,时而恍惚时而暴怒时而淡漠,也常常忘记重要军务,渐渐便不能带兵,只有用了那药之后才能好一些,三纲五常跟他去边境,发觉不对,怀疑他是中了算计,但是怎么检查也没发现毒物,送去林擎那里,林擎也没办法,只得将他送回天京。

文臻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时烧得迷糊,也无力思考,便道:“怎么送你这来了?”

“是林擎的意思。”燕绥的语气不大好,“他就给陛下写了七个字的信:有事兄弟服其劳。”

文臻噗嗤一笑。

“还给我送了一大堆土特产,说把儿子托付给我他放心。”燕绥的语气似乎更不好了。

文臻对那“土特产”十分好奇,心想神将送了什么玩意儿惹得燕绥这么不爽?

这些日子听林擎的传奇听了一肚子,这个男人,能从战俘至东堂军方第一人,能让皇帝面对他和自己小老婆的绯闻依旧信重,能令特立独行的德妃念念不忘,能让燕绥不得不收留他的儿子,文臻对他的好奇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不过那药是不错,林飞白的大纲令…哦就是刚才那个不讲人话的高个子,他也献给我一点,我还没试。可以给你试试。”

燕绥径直将文臻抱进他的房间,又命人去拿药传医官,文臻按住他的手,从自己的小背包里翻翻,翻出还没过期的退烧药,又给自己贴了个小林退烧贴——她准备离开研究所浪迹江湖,自然要备一些常备药品,可惜数量太少。

她拿着药,看燕绥,燕绥看她。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她抚着额头向后一倒,哀呼:“天啊,这位连个‘多喝热水’都做不到!”

这万恶的旧社会,平白给她调教男人增加难度!

“谁说想不到,我不过是对你这个玩意比较好奇。”燕绥嘴硬地答一句,对外头道,“叫你准备的水呢!”

文臻又想翻白眼了。

外头,随时等候吩咐的德高望重也翻了个白眼。

燕绥忽然道:“你这个贴得…”

“对对对我知道不整齐。”文臻没好气地撕下退热贴,主动塞给燕好奇宝宝,“来来来,你来。”

心中决定绝不要和这个家伙长期在一起,万一被砍了一刀他非说不对称再来一刀怎么办?

燕绥拿了退烧贴在手中,感受了一下那凝胶的冰凉,微有些诧异,倒也没真的像文臻想象得那样撕开来研究,立即又端端正正给她贴上了,末了还端着她的脸左瞧右瞧瞧个没完,似乎怎么看都不完美对称,哗啦一下撕下再贴,再看,还是不对,哗啦一下撕下再贴…

文臻额头上的汗毛被捋掉了一层…

文臻气若游丝地想,万一她脸生得不对称,这家伙会不会立即拿刀给她修?这么一想便激灵灵打个寒战,心想对付强迫症的一个重要办法,就是赶紧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在他又一次贴好把着她的脸端详时,她赶紧把嘴一撅。

燕绥手一顿。

眼光不由自主落到她撅起的唇上。

粉粉嘟嘟,一朵花初绽的形状。

诱人目光,唤人采撷。

他顿时忘记了已经非常端正的退烧贴,忽然便感觉到了手中端着的脸颊肌肤滑嫩,感觉到她鼻尖微微的细汗晶莹可爱,感觉到那乌发香气沁人,感觉到这唇充满诱惑和邀请。

他下意识微微倾身…

门忽然夺夺一响,德高望重的声音响得适时,“殿下,水。”

文臻一个微笑,花不见了,雪白的牙齿咧开,又变成一只得意的小兽。

燕绥险些没控制住手中的力道,给她的脸一边捏一个指印。

他只得转身,挥挥衣袖,门自动打开,门背后一个滑轨滑出一个托盘,德高望重将水往托盘上一放,托盘底下的支架便自动延长,一直延伸到床边。

文臻想,因为懒而花费更多时间精力去研究设计这些东西,果然是个神经病。

再一看那水,竟然毫无热气,就差结冰了!

燕绥忽然伸手过来,贴住杯子,一会儿,杯子就冒出袅袅热气。

文臻倒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灵光,赶紧道谢,接过水吃了药,其间燕绥一直看着她的药,却没有说话。

等她吃完药,他忽然道:“你不是闻真真的姐妹。”

文臻眉一挑,“不相信我?”

“闻真真如果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妹,那晚绝不会在刘家门口投缳。”燕绥语气肯定,“你这种每天都在欺君的人,怎么会允许姐妹自弃。”

文臻嘻嘻一笑,“那你说我来自哪里?”

“你来自一个非常强大,非常新鲜,所学所见所得都和东堂、和这大陆上每个国家都不同的地方。”燕绥道,“我去过很多国家,并没有和你一样的人。你随身的物品,你的菜,你的很多想法,这里没有,也万不能容。”

文臻这下真的惊讶了。

一个古人思路能这么大胆开阔,实在也是前所未见。

“欺君都不当回事的人,这里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想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不想。”燕绥又一次让她意外,“我只需要知道你回不去了。想回去也不行。”

文臻觉得和他说话真是考验心脏,他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有种人真是天赋妖孽。

“好,我不回去。但是你说,我这样的人,这里不会有,这话未必是真。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你答应,我就不回去。”

“说说看。”

“我还有三个和我一样的朋友,散落在这里,也许在东堂,也许在别处,你能帮我找她们吗?”

“男的女的?”

殿下思路永远如此清奇。

文臻翻白眼,“女的。”

“找到后你就和她们走?”

“不会的啦,只是完成一个心愿啦。”

“那行。但不会帮你找,如果有机会碰见,那就告诉你。”

燕绥垂下眼,淡淡看着那个双手捧心一脸可爱状的丫头。

很多时候,她说话用上“啊,啦,呀”之类的亲昵的语气助词的时候,多半说的是假话。

那他自然也可以随便说说。

文臻瞅着他,密密的睫毛下是一双至清又至深的眸子,如月隐长天,水入冷渊。

一样的真真假假的人啊。

她笑起来,抓了被子躺倒准备捂汗,也不去纠结谁的房间,知道纠结也没用。

果然燕绥也在她身边平平躺下,庆幸地道:“幸亏先铺好了床单。”

文臻这才发现她这边的床单好像和他那边的不一样。被子也不一样。

等等什么意思?

忽然她想到燕绥没催她洗澡。

怕她发烧洗澡受凉所以没有强迫她,但又不能忍受有人不洗澡睡他床上,就采用了这个办法?

那他是怎么知道她今晚会过来的?毕竟来他这里和发烧都是临时发生。

还是他一直就这样准备着?

但问题来了,他为谁这样一直准备着?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随便让人进他房间的人啊。

是准备给良工巧匠的吗?

他追求成功了?

这么想的时候,文臻觉得自己有点牙酸,有点不爽,想要转个身屁股对着他。

接着听见燕绥又道,“那边还没完全弄好,不然你也可以睡过去。”

那边?什么那边?

文臻不想理他,裹紧被子躺尸,决定一定要出一身大汗,把他臭走为止。

因为发烧难受,她好久没睡着,身边人笔直躺着,呼吸始终如一,显然也没睡着。

文臻忽然想起,这种严重的强迫症,一般都会伴随睡眠问题。

她想起一个六十秒极速睡眠法,便道:“殿下啊,你试试一个办法。”

便教燕绥躺好,双手在两侧,身体放松,不要想任何杂事,首先吸气默数四下,再憋气七下,再呼气八下,呼吸的时候都闭口,吸气要细,吸足了气再呼,呼气的时候要慢,要悠长,如此循环。

又命人去取一些果子来,水果香气可以镇定安神。

结果果子还没取来,身边人呼吸已经变得悠长,竟然真的在几分钟内睡着了。

文臻倒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么有用,想到水果送来可不要打扰了他好不容易的快速睡眠,便起身开门去等。

德高望重送果子来的时候,她便道殿下已经睡了,德高望重用一种无比诧异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欣慰地道:“这是殿下几年来睡得最快的一次了。”

文臻便说这腹式睡眠法的好处,德高望重却道:“什么呼吸法,都是骗人的,只不过因为姑娘你罢了。”

文臻又想这什么意思,德高望重思路已经跳跃到另一个方面,“文姑娘,你记住了啊,我姓钟,喜欢钟文这样的名字。现在时机也差不多啦。多谢多谢,果子你吃。”

说着把果子塞她手里,一眨眼不见了。

文臻又想这哪跟哪,神经病的护卫也这么蛇精病!

她怕惊醒了燕绥,在门外啃完了果子,洗了手,才回去睡觉,天亮的时候,在一身大汗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把燕绥的被子给裹了过来,床单也混一起了,而旁边的燕绥光秃秃睡着,居然还没醒。

文臻感觉头脑清爽,好像退烧了,顿时大喜,于是良心发现,轻手轻脚准备给某人盖上被子,因为怕惊醒他,便张开被子,轻轻地往下罩。

燕绥忽然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见某女张着双手,拉开一个被子,以一个想要投怀送抱或者想要闷死他的姿势,出现在他的视野上方。

她笑得如此灼灼,亮一嘴小白牙。

看见这样的笑容,春心就能被瞬间杀死,他立即确定这种姿势属于后一种。

他手一抬,砰一声,文臻连同被子被按在了他胸膛上。

第八十章 小甜甜与小蛋糕

那胸膛如此坚实有力,撞得文臻险些弹一弹。

要不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她险些想起某些十八禁的词语。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某人似乎困意未消,竟然就这么盖着她和被子,闭上眼睛打算继续了。

文臻抗不过他的力气,便用头发扫他的脖子,阴恻恻道:“我昨天没洗澡哦,一身臭汗哟,你要不要闻闻?特别销魂有穿透力哟。”

燕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被头遮住鼻子,手指拽住她头发,一拉,又一拉,似乎在考验她头发的韧性。

文臻瞪大眼睛,思考着自己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想了想没敢试,昨晚谨深殿看见的那一幕对她的冲击有点大。

想到昨晚的事,心底便有热流微微涌动,忍不住甜腻腻地道:“不让我起来,谁给你做早饭?今天给你做锅贴加酸辣汤好不好?”

燕绥却没动,只道:“你睡。不用做,有人送。”

文臻愕然,没想到一阵子不来,殿下竟然吃上外卖了。

果然随即外头便传来德高望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苦兮兮的,“殿下,今天的餐点…还是我们吃吗?”

“拿进来。”

外头静了静,随即德高望重喜出望外地推门进来,一进来看见两人的叠罗汉造型,不惊反喜,对文臻做口型,“钟文,钟文。”

文臻不理他——还大头领呢,你们主子疑似对你手下良工巧匠有兴趣都没发现?

至于他对自己…文臻不想思考。

德高望重手里一个托盘,上头像模像样的早点,而且看上去竟然有点像她昨天做的蛋挞,但一近看,只不过是几块屎黄色的饼子,上头左一块右一块的焦痕。

这种玩意,不要说吃,看也看饱了。

“这个…”文臻指盘子,“…你们做的?”

德高望重肃然道:“我们不敢献丑。”

哦,言下之意就是这位敢献丑。

德高望重打量一下他主子,确定果然又睡到好觉,心情甚好,嘴角往前院努了努。

呃…唐慕之?

燕绥此时也睁开眼,上下看了看她,在她脸颊血色上着重落了落,才道:“每天看到这些,看都看饱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是持之以恒,一天不落。”

文臻想什么意思?

是炫耀自己有女人追叫她也抓紧一点呢。

是暗示唐慕之追他很紧批评她不用心呢。

还是单纯撒娇呢?

无论哪种都有点接受不良啊…良工巧匠怎么办?

文臻脑子里瞬间过了很多东西——良工巧匠,不能生育,皇帝态度,德妃态度,皇家,未来…

然后她不接话,瞬间跳下床,说一声我去做早饭大家等会都来吃哈,一闪不见。

德高望重伸长脖子望着她背影光速消失,慢吞吞道:“殿下,你扩充的院子,看样子一时半刻住不进人啊。”

燕绥面无表情:“今天唐慕之送来的三餐都你一个人包,剩下一口你就去山**。”

“救命啊主子——”

文臻发现,燕绥的主院果然扩大了好多,几乎又形成了一个对称的院子,卧室书房什么的都全了,里头还有专门的小院子,房舍家具都显得小一号,像是专门给孩子们住的,甚至还把夜市里的那些孩童游乐项目搬了来,还添了许多平日里文臻随口说给燕绥听的玩具什么的,占地极大,感觉孩子进去可以玩上三天三夜。

这种安排让文臻纳闷,心想他现在弄这些干什么?儿童房?儿童乐园?这是想要开幼儿园?总不能是现在就给自己孩子备下的吧?那么问题来了,儿童房都计划上了,王妃是谁?怎么一点都没听到殿下要纳妃的风声呢?

这个问题她不敢问。怕问了失望,又怕问了不失望。总之各种矛盾,只能当看不见。

最令她惊喜的改变是增加了一个大厨房,相当的大,足足三间,里头各种工具食材几乎应有尽有,底下还挖好了一个冰窖。

燕绥那个人,一看就是不喜欢靠近烟火的,所以以前他的大厨房在别的院子,现在弄这么个厨房,总不能是给唐慕之练习厨艺的吧?

文臻干脆在厨房里洗了个澡,做好了锅贴和酸辣汤,锅贴四种馅:牛肉香葱、咸鱼茄腩、萝卜虾皮,和豆角肉末。

酸辣汤里豆腐细嫩切丝,鸡蛋金黄成片,木耳香菇黑金醇厚,上好的苍南火腿九腌九制,红香馥郁,漂浮在淡褐色闪烁油光的厚重汤汁里,老远的香气抓人。

在府里的德容言工们按照老习惯,早早地围在一边。文臻特地也给他们留了一锅,大家你争我抢,只有工于心计,昂着头傲然走过。

文臻好奇地瞅着分外有风骨有气节的工于心计,心想这家伙每次看见自己都苦大仇深模样,这是怎么了?自己难道在无意中强了燕绥?还是他暗恋燕绥所以嫉妒俺?

看来后一种比较可能呢。

工于心计一回头,就看见文臻饱含同情的目光。

同情自己不能阻止殿下继续追求她吗?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感觉更生气了呢!

文臻之前在宜王府已经养成习惯,早饭会给宜王府的寄居者送一份,因此给唐羡之兄妹也送了一份去,这个任务燕绥的护卫没人愿意,文臻只好自己送去,也没进院子,在院门口交给唐家护卫便行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林飞白的那个院子,想着不好厚此薄彼,便也带了一份给林飞白。

林飞白的院子一大早就脚步声不断,人数不少,来去不休,却并不嘈杂,文臻敲门,门却是开着的,一个汉子正端着水出来,看见文臻一怔。

文臻迎着他满满敌意的目光,举了举手中托盘,笑道:“给林侯送早餐。”

那男子冷然道:“林侯不吃早餐,多谢,请回吧。”

他身后,正屋前,一名男子正匆匆走过,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个汉子迎上去,急声道:“侯爷又发作了,快,快。”

文臻目光一凝,虽然隔得远,但她已经看清那托盘上都是些什么。

是一个五彩小瓷罐,旁边一个长长的黄铜嵌珐琅烟杆!

这种虽然有点陌生但在现代影视剧里已经看过千百次的造型,让她一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这种东西。

这不是传说中的烟筒吗?这罐子里是鸦片吗?在这里叫什么?

忽然一声恶狼般的嚎叫惊醒了她,声音是从屋子里传来的,应该是林飞白的声音,但听来竟然已经不像他。

那两个人看起来更加焦灼,急忙要进屋。

文臻忽然把手中锅贴往挡住她的大汉头上一倒。

热腾腾的锅贴烫得那人蹦起来,文臻已经挤过他,三两步奔到廊下,人还没到,手中一直端着的酸辣汤已经砸了出去。

那人端着烟锅正要关门,听见风声一让,酸辣汤砸在门框上淋漓而下,正落在那小瓷罐内。

那人大惊,大呼:“药没了!”

风声连响,几乎立刻,文臻就被一群暴怒的大汉包围。

昨晚那个神态幽静的男人,鬼魅般出现在廊下,冷冷看着文臻,道:“杀了她。”

文臻大喊:“等等,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福寿膏。”

文臻一窒,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毒药!不能吃。”

“是吗?可我没听说过一种毒药,可以治疗几乎所有疾病,令人得脱苦痛。”

“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毒药,这是一种是令人沉迷的药。它所有的治愈作用都会令人上瘾,无法脱离,渐渐从精神和肉体上都为之控制,到最后身体破败,精神混乱,直至死亡…这是最可怕的最令人迷幻的药…谁给你们这东西的!”

文臻心中隐隐有一丝恐惧,这东西的可怕,现代那世无人不晓。为了这个东西,死去了多少人,加起来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可她没想到,居然现在在东堂,就已经出现了鸦片,还被用在了掌握军权的国家高层将领身上!

她忽然想起国宴那天,看见的单一令和部分臣子的脸色不对…不会吧,不会这玩意已经渗入整个朝堂了吧?

那会出大事的!

想到昨晚燕绥说那药不错,甚至差点给她用上,她就出了一身冷汗。

燕绥用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