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攥着那手帕,温润柔软的触感,似熨贴到了心底。忍不住轻轻吐一口气。

燕绥已经走到了皇帝身前,躬了躬身,随意地笑,“父皇父皇,你是来给儿子送生辰礼物的吗?”

皇帝瞪着他,想骂懒得骂的模样,半晌叹口气,挥挥手。

晴明便把一直捧着的一个盒子递给中文。

燕绥又躬了躬,道:“谢父皇。那娘娘呢?”

他转向德妃,看看德妃嘴边的蛋糕渣,皱了皱眉,忽然上前,趴在德妃椅子上,双手把住德妃的脸。

看那模样像是想捏一把。

菊牙眼睛已经瞪得快要掉下来,难得的一脸无措,不知道该阻拦还是怎的。

德妃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惊异,下意识地要对皇帝看,随即便止住,挥手要打他的手,燕绥却已经手背一按,将德妃嘴边的蛋糕渣给擦了,懒洋洋地道:“娘娘,这种粗劣食物,就不要来和我抢了,小心恶心着。”

他那恶心两字拖得长长的,也不知道在说谁恶心。

德妃想说什么,却随即皱眉,将他推到一边,道:“这扑鼻的酒气才叫恶心!”

随即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唤:“菊牙。”

菊牙也便恭恭敬敬送上一个小盒子,道:“殿下,这是娘娘亲手为你绣的汗巾。”

燕绥唇边一抹笑意怎么看都是讽刺,语气倒还正常,“娘娘盛意,儿子不胜感激。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学会刺绣了?”

德妃面不改色地道:“刚会。”随意摆了摆手又道,“满意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本宫满意一回?”

燕绥随手收回那还剩大半的蛋糕盒子,一边道:“娘娘啊,您尽和文大人过不去做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子追逐文大人至今未果,您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儿子,还尽来拆台呢?”

“追逐未果?”德妃重复一句,斜眼瞟燕绥,似笑非笑,“本宫是该庆幸还是该叹你无用呢?”

燕绥笑,“世人皆道儿臣酷肖乃母也。”

德妃噎了一下,转头不理他了。

文臻心底有些诧异,总觉得今日皇帝的态度有些奇怪,按说应该更愤怒一些,只是好像竟就这么默认了。

她自然不知道当初燕绥和皇帝有过约法三章。只隐约感觉对于皇帝来说,实务永远比这些儿女情意更重要些。

所以她便听见皇帝问她:“文臻。朕素来欣赏你志向不凡,堪为女子楷模。便是因为这个,朕才予你许多容忍,你当明白。”

“是。”文臻深深躬身,“方才臣所言,句句出于肺腑。文臻不管身处何境地,都愿为我东堂谋福。”

“朕亦心愿一同。”

“陛下。当日乌海之事,百姓遭难,引御史弹劾,此事臣虽非有意为之,但终究提议百姓上船的是臣,臣难辞其咎。臣有心赎罪,望陛下成全。”

“你想怎样赎罪?”

“臣想自请前往长川,罢易勒石刺史位,将长川重新收归我东堂。”

一阵沉默。

片刻后,皇帝眯着眼睛一笑。

文臻也眯着眼睛笑了笑。

德妃抿唇瞧着,觉得这一刻这两人的笑容竟然一模一样。

看吧,所以她就是不喜欢这丫头。

燕绥却微微垂下眼,眼神微冷。

今晚不是巧合吧。

陛下和娘娘来得不是巧合,有人算准了文臻要给他庆贺生辰,这时候陛下娘娘如之前的几十年一样不参与也就罢了,反正都是已经习惯的事情了,但是在文臻给他一个别开生面永生难忘的生日宴之后,陛下娘娘的出现和补送礼物,便成了对比鲜明的尴尬,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抵触和对过往的不愉快记忆。

而这种尴尬和抵触也会令陛下有意无意疏远,娘娘越发离心。

对方算计得很缜密,可能还算到了文臻给他庆生,情浓之时,又在自己府邸,说不准会有一些逾越行为,然后给陛下娘娘抓个正着…

要么文臻倒霉,要么他为了保护文臻和陛下娘娘冲突大家一起倒霉。

陛下未必想不到这些,然而他还是破例亲自来了,他想的是什么?

想逼出文臻的终生不嫁一心为国宣言,还是因为长川刺史之位出现波折,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把心思动到了她身上,想要她因为今晚的“错误”,不得不全心全意利用易人离这个身份,拿下长川?

蛋糕儿…应该也猜到了吧。

所以她很干脆地请缨,当然这原本也就是她的想法,但是自己的想法和被父皇算计,那是两回事。

他的生辰,也成为某些人算计她的筹码了吗!

他想说什么,文臻忽然退后了一步。

然后一只小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这一捏捏的是指尖,却又像捏在心尖,他素日平缓的心潮荡了荡,回声撞击心的堤岸,像一声叹息。

说她自私冷漠,谁又知她内心深处的细腻体贴。

他不知她的童年如何渡过,却知道她不是恣肆的他,她善于察言观色,事事先谋后路,像经历过一切的不完满,因此一直在努力求全。

他本不惮这世间恶意风雨,亦不忍她为自己求全,可当她这样温柔微笑目视前方轻轻捏自己手指时,他亦不忍令她失望。

他反手,握住了文臻的手,没有再说话。

文臻只是料到他要反对,捏一下暗示闭嘴,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皇帝德妃还在面前呢!

她挣了一下,没挣动,不敢动作太大,只得希望袖子能遮挡,暗恨自己就不该碰他,这个春情上脑的,碰一下都能泛滥。

皇帝好像真没看见,一贯的从容,淡淡道:“以你的资历,不能任长川刺史。”

“是,请陛下另选刺史,臣可以以别驾等身份跟随。”

“别驾倒也合适。”皇帝点点头,“朕予你事急便宜之权。”

“谢陛下。”

“你远去长川,深入虎穴。可以选择身边人跟随保卫,朕再予你精选护卫保护。闻老太太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应不成,德妃即日安排人接进宫,好生照顾。”

“臣妾遵旨。”

文臻谢恩。

不谢也不行,老太太这回不可能再给她带走,不仅要做人质,还干脆弄到皇宫去了。

皇帝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燕绥以传旨亲王的身份与你一同去长川。林飞白领一队金吾卫三千护卫随行保卫。”

“臣,遵旨。”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拥有便是我拥有

“金吾卫拱卫天京,父皇还是留着自己用罢。”燕绥的散淡拒绝里隐隐无限嫌弃。

可惜皇帝要的就是他嫌弃,也不理会他。忽然又道:“今日唐孝成上了折子,说是唐羡之之死,盖由身边护卫将领疏忽,泄露唐羡之行踪所致,唐家已经下令将那将领满门抄斩。”

这话一出,连燕绥的脸色都变了变。

文臻一脸懵。唐羡之明明是因为火山爆发而死,和他随身的护卫将领有什么关系?

皇帝又道:“那位将领是曾怀。”

文臻没听过这名字,却直觉这里头有文章,再看燕绥时,果然看出几分难得的沉冷来。

“对了,探子说,唐家把唐羡之归葬起凤山。”

文臻决定回去看看起凤山在哪里。

这三句话平平无奇,但里头可能有一盘棋。

皇帝没有再说,道一声乏了,便带着已经快要睡着的德妃走了,德妃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蛋糕,对文臻道:“明年本宫寿辰,你若还不敬献蛋糕,以后也不要进宫了。”

文臻含笑应是。心想这口锅应该是你自己背,谁叫你个性古怪,今年的寿辰大门关着说是又老了一岁心情不好都不许人贺寿的?

皇帝德妃走了,她才舒一口气,一边想着好歹又过了一关,一边笑着对燕绥伸展开双臂道:“吓死宝宝了快来点抱抱。”

下一秒她被揽入燕绥的怀抱,他用双臂环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架了起来,甩手往旁边榻上一扔,随即整个人都趴了上来。

文臻受到了惊吓,又想难道现在酒才是真的上头?用力去推他,就听他道:“你这个没完没了要人命的,你方才想对父皇说什么?嗯?终生不嫁?好啊你终生不嫁,那就现在给了我罢!”

“行啊。”文臻不动了,在他身下懒洋洋地道,“我知道你有气,如果你这样能消气并且赞同我刚才那想法的话,给你也未尝不可。”

燕绥正在解她扣子的手停住,文臻抬眼看他,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从文臻架起的胳膊下只能看见她半边眸子,微带狡猾却又有三分真意,而燕绥的眸子里,有火热的情动也有微凉的无奈,两人的目光碰了碰,又碰了碰,半晌都逸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燕绥手指又动了,却是帮文臻把解开的扣子又一颗颗系回去,动作很慢很有耐心,指尖时不时擦到她的肌肤。

文臻也不动,两人之间些许接触实在不必大惊小怪,窗户纸早已捅破,唯一的分歧不过是怎样抵达最后的目标。

他恨她的多思多虑心硬如铁,想要一蹴而就。她叹他的无所畏惧心思散漫,不敢就此放手。

扣子扣好,抹平,左右对称,燕绥忙着捯饬,文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笑声随即被堵住,燕绥俯下脸,亲了一口她的左眉尖,又亲了一口她的右眉尖,半晌才呢喃道:“换成以前我必要当场说,东堂人才无数,何须你一个女子拼命,为此甚至连姻缘都不要?如今这话我不说了,晓得你不喜欢。我知道你想要活出人样,想要靠自己行走东堂,我不拦你,我伴着你便是。可是如今我懂得了顾念你的不喜欢,你能不能也稍稍想着我也有不喜欢?”

“殿下…”文臻等他一个对称的吻亲完,捧着他的脸道,“你今天真好,值得表扬。只是你的喜欢太恣意太放肆,所以我才要约束谨慎。如果我们都锋芒毕露,整个东堂都容不下我们。殿下,甜甜,我不要你失去家人,失去东堂,失去你本该拥有的一切。同样,你拥有便是我拥有,只有我们两个都更强大,我们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燕绥沉默了一下,有些名词虽然陌生但也能听懂,好半晌,才拥紧了她,道:“我不觉得…拥有你便是有了一切,别的何足道哉!”

“殿下你这话可别再说,仔细给陛下德妃听见。”

“听见便听见。”

“殿下你今天很任性啊。”

“这不是被拒绝又被拒绝再被拒绝很憋吗?”

“真的很憋吗?精力无处发泄吗?”

“当然是真的!”

“那殿下我有一个建议…”

“嗯?嗯嗯?”

“哎哎手拿开让我说先…殿下既然精力这么无处发泄那就抱着西班牙语做四十个深蹲吧!”

“…”

最后殿下也没抱西班牙语做深蹲。说他太重。

无辜受牵连的西班牙语早已跑到了光年之外。

最后燕绥抱着文臻深蹲了五十个,并发现这一姿势的某些不能言说的美妙好处。

蹲累了,也就洗洗睡了,文臻心里庆幸,毕竟今晚本该有一场狂风暴雨的争吵,她不怕争吵,她只是不想破坏了这个难得的庆生宴,好在燕绥在慢慢改变他自己,开始不仅接纳她这个人,还学着接纳她的思想和意见,学会在不能接受的时刻依旧沉默,听她说。

这让她欢喜又矛盾,好像看见自己即将陷入一个巨大的粉红泡泡,她在那个泡泡里面日日沉溺,醉生梦死,然后某一日有人利剑挺来,BIU一下便戳死了那个迷幻泡泡…

有点可怕啊,在东堂谈恋爱。

她叹口气,开始收拾行李。

皇帝动作很快,已经下了旨撤回了她的赐婚,又下旨撤长川易勒石刺史位,着令易家上下全数移居中州,此事交由新任刺史执行,新任刺史不是别人,是厉以书。

厉以书是勋贵子弟,天京府少尹的差事十分锻炼人,也懂实务,这人虽有点憨虎,但骨子里继承乃父之风,狠得下也放得开。只是年纪着实轻了些,本担不起这一州刺史的重任,但朝中实在无人敢去长川,厉以书又主动请缨,上书之后又自请面圣,和陛下谈了一宿。

去长川这一路,可以说从出发开始,就不会安分。朝廷虽然只是经略长川,但是其余世家不可能不闻风而动,除了季家离得远一点,紧邻的西川,和只隔一州的唐家,难免都想分一杯羹。

所以派去的队伍,不仅需要强大的带队,不拖后腿的组员,还需要所有的成员关系良好,能够完美配合,齐心协力。

从这一点来说,厉以书是个好人选。他和燕绥和文臻关系都不错。

皇帝第二日便下了旨意。

旨意上,司农监屁股还没坐热的文臻又成了长川别驾,同刺史一起去长川,不过司农监的职务并没有免去,依旧挂着,反正皇家种植园短期内也不可能完工开放,她的官署和府邸都需要时间,与其一直留在天京住在宜王府碍人眼,还不如走远一些清净,等到从长川回来,差不多也正好展开自己的种植园揽钱计划。

文臻已经给皇帝递了折子,对之后的种植园做了规划。建议将这种植园冠以皇家之名后再开放。留出一块空地用来打猎、跑马、烧烤。推出展示项目和游乐项目。展示项目包括新兴农作物的参观,大片大片的七彩花田,是要买门票的。游乐项目就多了,比如玉米和红薯熟了可以现场掰玉米挖红薯,可以现场烧烤,旁边的五架山下可以打猎,人工湖可以自己垂钓,还有一些游乐设施。晚上可以住,旁边修了一排农庄小木屋和树屋,非常别致的那种,供人住宿,夜里可以开篝火晚宴。又专门的纪念品商场和小吃店,有江湖捞进驻保证众人饮食。

有在农场看中特殊珍稀的花和作物的人,也可以在农场包一小块地,算是自己的专属田地,有专门的农民专家帮忙种植,产出全部归自己,这一小块田价值不菲,文臻刚提出这个想法时候众人都觉得荒唐,何必非要去种植园弄一块地?自家的田地还不够用?这是嫌钱多了?当然后来天京富商的趋之若鹜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这个种植农场想要发挥最大的价值,成为文臻想要的天京官员富豪游乐宴客的首选之地,首先就是要镀一层金。

这个金也很好镀,文臻已经和皇帝说好了。种植园开放那日,请太子挂牌,他亲自剪彩,种植园命名皇家,可以来玩来享用,但里头的作物产出一律不能带出去,因为这是皇家的东西,皇家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分享?

既然是皇家种植园,能不能进自然还要看资格,第一批进园的人,要进行资格审查,原则上只接受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和皇商级别的人士。

这个超级金卡VIP资格有专门的认定方式,一旦被确认,种植园会派人将资格认证送上门,那是漳县顶级绣娘亲自手绣的作品,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有荷包,锦囊,扇袋,璎珞,腰带等等,都是有价无市,独一无二。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资格认证的信物就让人有点疯了,漳县的漳绣全国闻名,向来承接皇宫刺绣业务,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而且因为前段时间绣娘闹事,漳县现在已经没有绣庄了,那东堂三大名绣之一,著名的“平齐顺匀,鲜活如真”的漳绣,已经成为绝响。

没想到现在种植园这么财大气粗,居然拿漳绣来做会员证!

一时间天京豪贵趋之若鹜,纷纷打听如何能弄到一个这样的会员证,但是文臻定的规矩很死,只有固定的人才能拿到,一人一证。而且会员证不可转让,一旦转让或者遗失,自动取消会员资格,再想拿到比登天还难。

这么一来,无形中再炒了一把漳绣。

文臻接收那批绣娘之后,并不想开绣庄。物以稀为贵,漳县的漳绣因为那一场闹事,绣娘走了大半,等于已经消失了。灭绝了的东西价值总是成倍上涨的。再开一个绣坊还不如让它真正的成为无法购买的稀世绝品。

当然,财还是要发的,起始资金投入后,文臻的目标是农场自身维持开支运转并有盈余,不用朝廷的钱,以免朝中有些人总哔哔。

第一批会员证路子堵住,目的就是为了第二批会员证的售卖,这一批把门槛降低,但也低不到哪去。对家世、地位、财富都有要求,且设定了每年的最低消费额。第三批则开放给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和对国家发展有贡献的人士,每年的最低消费额会略低一些。其中特别优秀的会有皇帝墨宝的绣品作为会员证的主图案。

再然后就完全靠消费等级来慢慢升获得会员证了,但可以想见,这种类似于身份地位认证的玩意儿,会引得很多人削尖脑袋去钻。

有皇家头衔,有帝王开光,有绝响漳绣,市面上绝无可能买到,这是可以当做荣耀和传家宝来炫耀的东西。就冲这个,大家也要努力掏钱啊。

种植园一开始需要钱,这钱也不是度支尚书拨款,文臻亲自写了计划书,拿去各家游说。以股份分红的形式集资。御史令蒋鑫当先掏了钱,文臻认为这还是占了老太太的光。

鼎国公厉响也送了银子来,银子数目还不小,自从厉笑去了一趟海上,厉响原本有些距离的态度隐然又有了变化,显得更亲热了一些。

李相意思意思拿了些银子,主要是感谢文臻在红薯和玉米上头的贡献。他对这个种植园能自己挣钱依旧存疑,毕竟谁家没有田?

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公主皇孙凑了一笔银子也入了股,年轻人不管那许多利益立场,只知道文女官就是个赚钱主意新鲜的,他们管了一段时间夜市,很多人对经营实务都有了一定了解,又对文臻描述的种植园颇有兴趣,都想凑个热闹。

文臻还收到了一笔她没想到的款项,来自姚太尉,老头子依旧不怎么理她,但是给钱并不含糊。

单一令也添了一点,文臻也觉得自从福寿膏事件后,单一令态度也不大一样,时常提点两句,让她总有种面对师父的感觉。

至于燕绥,自然是入股的,技术入股,他手下的工字队是种植园设计建造的主力部队。

将这些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文臻和燕绥也就准备上路了。

交计划书的时候文臻去了宫里一趟,然后“无意中”和小宫女嬛嬛见了一面,皇后在寿辰后又“病了”,凤坤宫一直宫门紧闭,容妃暂摄六宫。皇后宫里的宫女也被遣散了一部分,大部分黜落至冷宫,嬛嬛因为伶俐,被容妃宫里要了去,做个外院跑腿的宫女。

文臻感激她上次在太子东宫提醒自己的恩惠,有让英语探查过这小宫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宜,英语很快查出这小宫女外头有一位寡母,生活很是孤苦,文臻便命人给嬛嬛寡母重新安排了住处,添置了伺候的人,给了些银两,又给她安排了在附近江湖捞帮忙择菜的活计,拿一份丰厚的报酬,也叮嘱了江湖捞掌柜记得适当关照她,这一系列事儿做得自然,她也没和嬛嬛提起,本就是对善意的回报,无需特意表功。

但是嬛嬛着实聪慧,得到寡母的消息后,大抵也明白了是文臻的帮助,因此也一直打听着,趁着文臻进宫,便和她“偶遇”了。

这小姑娘很擅长打听消息,悄悄告诉文臻,当日宜王殿下寿辰,陛下曾往唐太后宫里请安,当时闻良媛也在慈仁宫里抄经。

只这么一句便够了,文臻总算确认了到底谁在燕绥生辰那天作妖,撺掇了皇帝过府。

闻近纯托庇于太后,太后行事诡异,却又是和谁有关联?

文臻已经出宫,再想了解宫里的事总是不大方便,只能先放手。不管怎么作妖,这些都是深宫妇人,只能在屋子里阴谋盘算,她还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临行在即,需要准备的东西挺多,她算着来回加上办事的时间,最起码要半年才能回到天京,趁着远去长川,她打算把江湖捞也在那里撒个种子,选了一批经验老到的掌柜和伙计,一并带着。听说路上还会路过东堂有名的美食之城,方便的话在那里直接开个分店。

江湖捞在天京及周边城池已经开到了第十家,而且马上文臻的第一家零食店也即将开张,名字已经定好了,叫“小食春秋”。

灵感来自现代非常热火的零食连锁业,无论是电商还是实体都有成功例子。古代的食物防腐技能有时代限制,因此目前还是主要经营糕点、肉干、蜜饯之类容易储存的食物。

目前东堂的杂食店,基本都是家庭作坊类的,一家擅长一种手艺,买糕点要跑南门大街薛家铺,买瓜子要去九里城十里香,很是费事。文臻的铺子有市面上所有的零食品种,还有她从现代带来的各种新鲜种类,有礼盒装也有散称,种类多样,丰俭由人,可以预见开业后绝对不用愁生意。

同时文臻也在预备着开连锁便利餐厅,热锅炒菜,每日菜单几十种,定制特殊的保温餐台,所有菜都以精钢大盘盛好,备好巴掌大的小碟子和托盘,进门也是一道流水线,取托盘,选菜,从凉菜、素炒、荤炒、汤、小菜,一直到最后的米饭和结账,台子前走一圈,便可以端着自己的饭菜去旁边餐桌上吃,经济简捷便利,也是现代社会非常流行的一种餐饮方式。并且文臻准备尝试外卖业务,给天京百姓提供更多的便利。

这些事情都需要人去做,易人离是要和她一起去长川的,文臻就把君莫晓留下了,请求皇帝也允许君莫晓入宫陪伴闻老太太,皇帝也同意了。

君莫晓武功不弱,有她的武功,有老太太的头脑,文臻总算放心了些。

剩下闻近檀,需要留下负责各处店面的事务,就这样还忙不过来,一部分绣娘在帮忙,另外,周沅芷这位非常实际的大家小姐,发现了天京居,大不易,也想暗中入个股,零食铺子就是她的建议,文臻干脆把她拉来帮忙管理,但周沅芷毕竟不是太熟的人,各家店面的事务自然不能全部交给她,因此闻近檀必须要留下主管。

皇帝给她安排的护卫也向她报道了,是从皇帝亲卫龙翔卫中挑选了三十八人,领头的一位队正名叫耿光,三十余岁,木讷少言,出身平常。大概也是因为这种性格和出身,所以在满是亲贵子弟的龙翔卫中难以出头,被派来做了这样别人不愿意做的差事。

文臻观察了一下这人,觉得虽然不够灵活精明,但态度认真,一板一眼,是个颇为忠厚肯干的人,她挺满意。她身边不缺灵活的人,忠厚的人反倒更令人放心一些。

也是从这批原龙翔卫口中,她知道了一个八卦,太子把他的新任小舅子闻少诚塞进了龙翔卫,而且直接就挂了一个队正的职衔。

龙翔卫是皇帝亲军,天生等级规制最高,队正已有五品武官衔,所以龙翔卫都盛传这位小舅子的姐姐很得太子宠爱,就是太子妃的弟弟,都没能进龙翔卫呢。

文臻想果然是挺受宠爱的,还真把闻少诚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给塞进龙翔卫去了。

闻近纯明里暗里给她搞了那么多事,也该还点礼物给人家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醋霸王

趁着龙翔卫的人刚来报到,还没出发,她让耿光带着人先回去。

耿光带的三十八人中,有一个叫陈小田的,是个诸般玩乐都精通的本地地头蛇,天京有哪些好去处,但凡好玩好吃好乐好看,哪怕在最犄角旮旯里,他也能给你找的着,文臻便派了个任务给他。

让他在出发前,和刚刚进入龙翔卫,因为走后门被瞧不起颇有些孤单的闻少诚结成友好互助关系,务必要让他全方位感受到来自新同事的温暖和天京的繁华有趣。

龙翔卫多是富家子弟出身,会玩的人有很多。但是这个陈小田,能玩出花样和与众不同。文臻关照了他,不要带闻少诚去秦楼楚馆,也不必聚赌博戏,但凡听来不够正当的玩乐,都不要带他沾染。

只带他玩那些高雅的,有益的,但是又十分费钱且讲究资历身份和格调的游乐,一直玩到他完全沉溺,无法自拔为止。

陈小田心领神会,果然很快就和闻少诚打得火热,带他去的地方,都是天京贵族子弟凭身份才能入的高级私密场所,玩乐的也是蹴鞠、马球、水球、洞球,以及天京贵族子弟间用来比试计数能力的水晶牌子戏等等。

蹴鞠马球不用说了,水球有点像水上博戏,洞球有点像现代高尔夫,水晶牌子戏有点像棋牌的风格,总之都是贵族才盛行的,玩了并不让人觉得玩物丧志,反而觉得高雅有才能的玩乐项目。

龙翔卫的俸禄不低,但是那些游玩所在,光是一个进门资格就所费甚巨,更不要说玩乐本身花费,以及既然打入那个圈子,随即便要提升的行头、应酬、请客饮宴等等各种开支。

很简单,马球需要好马吧?需要上好马具吧?耗损大需要经常更换吧?人家换了镶金丝珐琅马杆你不能用个木头棒棒吧?打完马球总得吃点喝点吧?人家请你吃点心你不能不回吧?人家的点心是江湖捞秘制酥皮流心饼你不能还西胡同王二麻子家的猪头肉夹馍吧?

就这些,十个龙翔卫俸禄也不够。

闻家房头多,闻少诚的爹也没出仕,领着族中分配的银子过活,那例银还没文臻拿的多——至今闻家还在给文臻每年送来一笔银子,是闻家老祖宗给文臻这个最后一个徒儿的体己。

以闻夫人的性格,不会拿自家的银子贴,肯定会和自己的太子宠妃女儿要。

闻良媛很快就要为钱发愁了。

但是为钱发愁只是第一步,文臻要的,可不仅仅是让闻进纯愁一愁钱的事。

慢慢来,她对闻少诚的搞事的能力,很有信心。

文臻知道自己还有敌人,隐在暗处,但是因为从不露头,每次布置不同的局,撺掇不同的人和她作对,导致无法有的放矢,针对性地进行反击,但再密的局,总有蛛丝马迹,总能等得到的。

再有一点时间,她便加紧练武,针已经化了四根,基本都是在逆境险境中被撞碎了再化的,她终究是练武天资不好,起步太迟,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炼化实在有点难度,这也让她对于寻找幕后人积极性不高——她需要极度的刺激和险境来碎针,有敌人才有各种波折,但是这种放纵本身是极度危险的,一不小心也会搞掉小命,只有尽量提升自己的能力,应付各种变故才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其间她去见过齐云深,上一次见她还是从乌海回来之后,当时齐云深在她身上左嗅右嗅,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很感兴趣的样子,还特地答应她说要想法子研究怎么能尽快炼化她的针。这次再去,齐云深淡漠了许多,再没有上一次的兴奋,只扔给她一个册子,说是尽快炼化的办法没找到,但是想到了一个可以防止碎针后碎片四处乱窜甚至逆行入脑的法子。

这一点对文臻很重要,她失去了味觉,最近虽然有恢复了一点,但是还是比以前差了很多,这也罢了,但下次碎针,如果再逆行入脑,伤到关键处,那就太可怕了。

但是齐云深的法子她也不敢随便用,得等有空和燕绥研究了才行,燕绥此次积极愿去长川,她听中文说,是东堂川地古早的时候属于蛮荒瘴疠之地,多山脉,多奇花异草,多诡异传说,多邪术异说,而长川易家因为遗传病的原因,搜集这些东西最勤劳,燕绥早就想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帮助解决她问题的办法。

皇帝对长川十分上心,特地又调了一批天机府中人,会从建州出发,建州离长川远,大抵要到快到长川的时候才能汇合。

各项事务准备安排,忙忙碌碌又过了个把月。

十一月初三,前往长川的皇子车驾和刺史队伍,及拱卫军队三千人,浩浩荡荡出了天京平临门。

其时天已初冬,路上短则一月余,长则两月,等到了长川,就到了冬天了。

所以众人的行装都很厚,唯独燕绥,还是衣袂飘飘,这人好像不为寒暑所侵,永远的骚包。

文臻则做好了全副武装,这一路直到进入长川,都很可能没安宁日子,她得做好一切准备。

带这许多人,从天京去长川,只能走陆路官道,经过定州、徽州、池州,然后从西川境内穿过,直抵长川。也可以不从西川走,走隋州也可以,相比还特别近,但那里路途不大好走,唯一的近道是穿山,不适宜大部队行走。

官道上旌旗飘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沿途都有当地官府派兵再护送,按说这一路都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文臻心下总是不安。她这次出行带了两个侍女,都是以前的绣娘。一个是采桑,一个叫采云。那个采云也是精挑细选出来,为人十分谨慎细心。

为了安全,她,燕绥,林飞白,厉以书,易人离五个人是单独开小灶的,所有食材由文臻自己带着,用完了再沿路寻找可靠人家购买,也由文臻带着两个侍女亲自掌勺。

厉以书易人离欢欣鼓舞,林飞白觉得这样太辛苦,燕绥对此很不满——为什么还要分给那两个吃?

忍耐了两天之后,第三天晚上,他忍无可忍地拽着文臻,去了打尖所在地后面的一座小山。

那山并不峭拔,山势平缓,此时还没完全入冬,山中物产丰富,跟随燕绥出来的中文德语英语日语已经打好了猎,抓好了鱼,采完了全山可以吃的最美味的果子和山菇,甚至捡好了足可以烧一天一夜的柴火,满满当当一副准备大型野餐的架势。

文臻叹口气,只得令采桑采云帮忙打下手。她在那些猎物堆里走了一圈,发现里头居然还有一只老虎。

可怜的山中霸王。

燕霸王一来,全山遭殃。

老虎肉并不好吃,文臻命取了虎骨泡酒,又让中文剥了虎皮,准备回头给燕绥做个虎皮跨栏背心。

还有一些菇类,看起来十分美味,文臻蹲下身翻捡了一阵,拨出一堆浅青色的山菇,笑道:“这玩意可不能吃。”

语言护卫们便凑过来问怎么了,这菇看起来并不艳丽,正常得很。文臻摇头,这东西她在闻家毒经上看见过介绍,确实有毒,毒性不猛烈,吃了以后有点晕,上吐下泻,看起来像比较普通的食物中毒,但如果按普通的食物中毒来解,这玩意隔上几个时辰就会发挥出第二层毒,那种毒容易致幻,令人做出各种奇怪行为。

更可怕的是,中毒后的人呼吸出的气体,吐出的口水,都能令旁边的人也中毒,传染力极强。且发作时间不定,会成为一枚埋伏在体内的不定时炸弹。

语言护卫们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扔了这菇。文臻又问这东西多不多,这东西本应生于湿热南地,在这里发现倒也很奇怪。

中文便道也就发现这几朵,还是在里头更深处找到的,外头根本没有。因为看起来特鲜嫩才采了。

文臻便让人去搜山,看看这东西还有没有,又派人下山,去关照护卫队的厨子不可随意取材烹制,很快护卫们便回报说护卫队的饮食都是吃的储备粮,从不就地取材,去搜山找这菇的人也一无所获,可见确实是少见的例外,文臻便放下心,选了几条一看就非常肥美的鱼,一只野鸭,一只名字叫啜鸡的野物,一种肥大的石蛙,也叫石鸡,以鲜美胜鸡闻名,几只斑鸠,一堆不大的螃蟹,几条手腕粗的鳝鱼,一只野兔。

这些都是野味当中以唯美闻名的种类,她本来还想选再多一点,毕竟护卫丫鬟们也不少人,结果燕绥说够了,等到护卫丫鬟们把食材都归置好,殿下一弹指,大家都流着口水消失了。

文臻翻白眼,对殿下的小气和护食十分不齿。

但想着这几日出门赶路,不可能像在府里一样享受,这身娇肉贵的家伙,也难免他不乐意,总要给人家一点甜头。

她出门一向带锅具,都是特制的轻盈便携的款式,当下便将石蛙只取肥硕的大腿,以野菜爆炒;野鸭和野鸡肉和斑鸠以香茅山菇炖作一锅,螃蟹用面拖了一切两半入油锅炸,鳝鱼切段红烧,其余的鱼和野兔都用来烤制,实实在在丰盛大宴。文臻自从味觉受损,现在做菜的习惯都是浓油赤酱,味道浓厚。

拦得住护卫丫鬟,拦不住易人离,易人离以自己“在闻家住久了擅长厨艺”为名,非要过来给文臻打下手,在打下手的过程中,剥了两头蒜,拔了三根葱,吃了一碗炖肉十个石蛙腿八个小螃蟹一条大鳝鱼…还没开席已经吃饱,捧着肚子去消食了。

天色已晚,山间篝火哔哔啵啵,从平坦的山坡往下看,是三千护卫帐篷间星星点点的火把,望去像是繁星落入人间。

香气馥郁地传开,整座小山枝摇叶晃,隐隐间似乎有无数生物闻香而动。

但是谁也靠不近,护卫们都一边流口水一边守卫着呢。

忽然有喊声传来,文臻探头一看,厉以书正抱着一个盒子往山上奔呢。还没到地儿就被日语拦住,日语翻着白眼粗声粗气,“厉大人,我家殿下和文大人正在讨论朝廷大事,请不要打扰!”

“我也有朝廷大事啊——”厉以书把盒子拍得邦邦响,“天京急报,要当面立即向殿下禀告!”

日语犹疑地看过来,燕绥慢条斯理给文臻装了一碗汤,“叫他滚。”

“真的是急报!八百里加急——”

“让厉大人进来啊,万一真有急事。”文臻忍不住。

“扯淡。”燕绥头也不抬,“就是想分一杯羹。”

“别这样。”文臻笑,“咱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多了是,误了事多不好。再说他有急事在旁边转来转去你能吃好?你吃不好我不是白做了?”

最后两句话抚平了殿下的毛,殿下呵呵笑一声,一副你不信就算了,不说话了。

日语让开路,厉以书狂奔而来,凑到火堆旁边一嗅,叹一声不够义气,将怀中盒子往屁股底下一垫,抓起石蛙就开吃。

文臻:“…”

加急文书呢?

“紧急文书啊,说了怕影响胃口,吃完再讲,吃完再讲。”厉以书一眨眼已经吃掉一半石鸡。

文臻:我信了你的邪。

吃没几口,林飞白背剑而来,日语照样阻拦,林飞白言辞如刀。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们三人,如何能不至?”

“你在一箭之地外守护我三人便可。”燕绥给自己装了好几只螃蟹,挑走了炖得酥烂的斑鸠。

文臻忍笑站起来,安抚殿下,“算啦,多一个人多两个人不都一样?不然你看林飞白真的要练箭了!”

那两人转头一看,哟呵,林飞白真的正在缓缓摘下身后大弓,看样子打算对着这边的火堆练箭呢。

给他练起来,这饭也别吃了。

燕绥也不说话,把席上所有自己喜欢的,文臻喜欢的,都圈好了,才看见文臻拉着林飞白过来。林飞白站在火堆边,并不坐下,也不看燕绥,冷冷道:“我说了,我需要恪尽职责,你三人在哪,我就该在哪。如此而已,殿下放心,我对你的…没有兴趣。”

他最后一句中间声音略轻,燕绥抬头看了他一眼,鼻端轻轻一嗤,十分鄙视模样。

文臻却似乎没听出来,作为一个厨子,怎么能容忍有人抵抗着自己的美食不享用?用力拉林飞白坐下,“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尝尝我的手艺?你来品评一下我最近手艺进步没有?尝尝这个小螃蟹,别看不大,却是最肥美的时候,壳薄黄满,鲜肥无比,那壳啊裹了面粉炸得香脆,记得一定要吃掉…咦小螃蟹呢?殿下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将整盆香炸小螃蟹都抱在怀里当零食慢慢吃的燕绥,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闲闲道:“做人不要太博爱太热情,容易引得阿猫阿狗都跟着浪,明白不?”

“不明白!”文臻竖眉,“为何最浪的人总在DISS别人浪?当真此浪看不得彼浪?”抢过螃蟹盆儿,哗啦啦给林飞白倒了一碟,又张罗着安排碗筷,给他介绍每种食物的风味。

林飞白也便坐下,虽然没说话,也没拒绝她的安排,眉梢眼角淡淡笑意。

燕绥“咔嚓”一口,把一只螃蟹咬得粉身碎骨。

这滑溜柔软的蛋糕儿哦。

对某些方面真是令人恼恨的迟钝!

文臻其实不是迟钝,只是她觉得,既然默认了做燕绥的女朋友,自然要为他考虑,他到处树敌性格可恶,她自然要甜美迎人为他弥缝。林飞白也是实力人物,人品过硬,立场一致,大家一路同行数月,自然要好好相处;二来既然林飞白有那么点心思,一味避着反而不美,反而更令人多想,不如坦坦荡荡中表明同样坦荡的态度,林飞白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懂得珍惜这样的友谊,不会轻易越雷池一步。

对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态度,比如对唐羡之,就不能这么热情,那位看似谦谦君子,其实非常会撩…

想到唐羡之,文臻心中便一痛。急忙丢下在吃的东西,说一声该烤鱼了,把已经处理好晒干的鱼拿去烤,鱼肉串在枝条上,被火舌舔得吱吱冒油,文臻坐在火堆边,慢慢转动着树枝。

忽然中文走过来,递给燕绥一封书简,道:“急报。”

燕绥展开看了看,道:“曾怀家眷们被流放苦役,陛下令我派人去接应回来。”

中文道:“属下立即安排。”

燕绥却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先派人去暗中守着,注意不要让人死了就行。”

中文有一瞬间的愕然,但他于公事从不质疑主子,点头应命而去。

文臻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一会想起来这是上次燕绥生日的时候,皇帝亲口提起的,被唐家以泄露唐羡之行踪借口杀了的唐家将领。

当初听那几句话时便有浓浓疑问,此时正好问清楚。

“殿下,曾怀是谁?”

燕绥似乎早就在等她询问,答得很快,“定阳州西境驻军统领,负责定阳一带的戍卫。”

“当日出行乌海,这个人并不在船上吧?”

她记得当时拱卫唐羡之的将领,都跟着唐家姓唐,是唐家的家生奴才出身。

“他一个定阳边军统领,不在定阳守卫,跑海上去做甚?”

“那他就不可能泄露唐羡之的行踪,何况唐羡之的死因你我都知道,不存在泄露行踪致死的情况,那么唐家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一直默默听着的林飞白忽然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揪出内奸,杀鸡儆猴的意思。”

文臻恍然,果然和她猜想得差不多。

“曾怀是朝廷打入唐家的最高等级的内应,为了布置这个内应,我前后花了好几年工夫,而且,这并不是个简单的内应,”燕绥淡淡道,“驻守和定阳接壤的衡州的边军统领厉向达,和曾怀是生死对头,曾怀当年就是被厉向达追杀,才逃入唐家三州之地,求唐家的庇护的。所以唐家才会把曾怀派到定阳西境,觉得就冲着两家的生死之仇,曾怀也会把定阳守好,绝不让厉向达有一丝机会。”

文臻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这死仇其实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