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笑给推得一个踉跄,妙的是不向后倒,却向前栽,正栽跌在门槛上,身上一个香囊摔了出来,香囊里几个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这响动惊得里头两人都抬头看来,王女起身走过来,正要问怎么了,忽然鼻头耸动,惊道:“好香!”

茶吉也忘记了骂人,伸手将地上的几样东西捡起来,厉笑大急要夺,茶吉一让,将东西递给王女,惊道:“殿下你看这几样东西,好精致!好香!好美!”

她掌心正是几样胭脂水粉,除了文臻那个尊贵特异的久檀香,还有厉笑自己的黑螺钿盒装正红口脂,七彩母贝装的轻薄香腻的脂粉,以及君莫晓献出的,由文臻提供方法,闻近檀研究出来的,用水晶琉璃小瓶装的香水。还有一颗七彩斑斓琉璃珠,不过此刻已经没人注意那个珠子了。

几样东西经过挑选,都是看起来并不华丽,却精致有格调。里头的东西更是万中无一的精品,毕竟厉笑是厉家的小公主,从小到大都用最好的,君莫晓等人江湖捞日进斗金,文臻奇思妙想加上闻进檀妙手,香水更是独一份的。

都是女人,对这些东西天然有分辨力,几乎立刻,王女茶吉目光灼灼,闻近纯脸色变了。

她立即道:“一个粗使婆子,没得站脏了王女你的门槛,还不快滚!”

茶吉却握紧手中的妆盒,道:“等等等等,你这婆子,你这东西…”

她想要问价,却又不敢,这东西一看就比闻良媛的强百倍,这得多少钱啊。

她心中刚刚冒出一个念头,闻近纯已经道:“这婆子哪来这么好的东西,怕不是从哪位贵人屋里偷的吧?既如此东西我们留下查办,你速速自己去前头交代罪行罢!”

茶吉大喜。正要将东西往怀里揣,就听见婆子道:“良媛是指这几件小物吗?这是老婆子去集市上买给我孙女儿的,不值什么钱,几位贵人如果喜欢,尽管留下便是。”

闻近纯:“…”

茶吉大喜,急忙道:“多谢多谢…等等你说什么?不值几个钱?”

第两百五十五章 殿下洗澡那些事

婆子道:“是啊,一共也就三十文,集市上这些东西多了是,只是那些商贩奸狡,一般不拿出这种来,倒是拿一些劣质货色吹得天花乱坠,骗人钱财,只有我们这种本地的老人,熟知她们这一套的,才能买到真正便宜又好的东西。”

茶吉沉默一阵,转向闻近纯。

王女也看向闻近纯。

闻近纯额头上的汗瞬间渗出了一大片。

饶是口齿便给,此刻也禁不住结巴:“…那那个王女…莫要听人挑唆…这东西…”看看那几样东西,尤其此刻王女已经把琉璃瓶子盖子打开,一股生平未闻却言语难以描述的香气蒸腾而起,起初似乎是茉莉香气,让人想起春日艳阳之下那一抹洁白娇嫩,再转眼化为一片馥郁高贵气息,若四月牡丹于水晶花室内尊贵绽放,百花至此俱无色,最后却化为一抹清淡遥冷的幽香,那是霜降之后雪又落,换天地一片寂寥白,一支老梅承霜载雪,鹅黄娇蕊衬胭脂红瓣,是一种孤高而又深沉的娇艳。

王女和茶吉,在这样的香气围绕中,陶醉得似乎要飞去。

这种情形下,闻近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诋毁的话来,连此刻去集市买胭脂对质都说不出口,那婆子狡猾,话里已经把这个破绽堵住了,便是集市上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是婆子的问题,是商贩奸狡欺生,由此问题又绕回到她自己身上,她可不就是奸狡欺生的那一个?

她只得道:“王女…这东西是不错,但我给你的也绝不比这个差…”她在王女的注视下口齿越发艰难,王女忽然悠悠叹口气,道:“闻良媛,我知道在你们东堂人眼里,我们西番人就是野人猪猡,其实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其实往往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子呢。”

“不不,王女,您误会了!您千万要信我!我给你的确实是珍品!至于这婆子的这些,却是万中无一的绝品,便是宫中也没有!真的!这婆子身上绝不可能有这么珍贵的东西,这婆子有问题!”

闻近纯一转头,想要揪住婆子,却看见门口已经没人了。

而屋子里,王女似笑非笑,茶吉抱臂冷笑,两人正把她围在死角。

闻近纯忽然抬头。

屋瓦上,文臻看见厉笑趁闻近纯翻船,迅速往屋顶上蹿,给她比了个赞。

但厉笑一转身,文臻忽然看见一条黑影,无声无息掠到她身后,伸手就去抓她后心。

文臻大惊,没想到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她急忙扑出,要接住厉笑。

心知此刻和人对上,别说坑闻近纯要失败,太子也一定会被惊动,大军就离得不远,一旦被绊住,小命都可能交代在这里。

她扑出屋檐,伸出手,手上蓝色丝带莹光一闪。

那伸手去抓厉笑后心的人一抬头看见,不禁一怔,手忽然变抓为拎,拎住厉笑后心衣裳将她往上一扔。

文臻轻轻巧巧将厉笑接住。

那忽然化敌为友的人,还友好地对她招了招手。

文臻看一眼厉笑君莫晓易人离等人,都一脸懵逼,再看一眼手中丝带,灵光一闪。

她对那人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这里我要动手,阁下可以回去了。”

那人怔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文臻不能确定那意思,可能是一种固定的交流手势,她不敢再打手势,只坚决地对外不断挥手,示意:回去!回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一躬身,转身掠走,他走的时候,文臻隐约看见黑暗中有几条黑影也随着他一起掠向夜空。

这一批可能是真正的刺客,居然因为她几个挥手便走了。

文臻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蓝丝带上,看不出来啊,这么个GAY里GAY气的颜色,居然还有这妙用。

解决了一大危机,她松了口气,和厉笑等人继续趴在屋瓦上听了一会儿,里头的戏份已经进行到西番王女开始和闻近纯要钱了。

当然这位王女不会亲自开这个口,她甚至和自己的侍女躲在角落叽叽咕咕,一边愤怒一边犹豫会不会得罪了闻近纯,引起一根筋的侍女茶吉的更大愤怒,把里头正在干活的另一个侍女拽了出来,两人对着闻近纯展开炮火,要求闻近纯把之前骗她们的钱吐出来。

几个人争吵声音很大,渐渐吸引来了很多人,本来还以为王女和良媛发生争执,结果听着听着发觉竟然是一出皇家丑闻,再听着听着,剧情渐渐发展到闻近纯贱卖蓝狐皮中饱私囊,闻近纯骗走王女首饰,闻近纯卖劣质内衣,闻近纯对下级官员夫人暗示自己可以吹枕头风,逼人家送礼,闻近纯把借来的衣服改改簪环熔掉重新打制然后赖账,闻近纯的侍女竟然捡茶吉不要的衣服,闻近纯侍女瘦得像鬼一定被苛待,闻近纯妆奁匣子里原本空空荡荡最近又搜刮满了,闻近纯妆奁匣子第二层里面厚厚一沓当票,闻近纯的侍女偷偷刮王女房间里的金佛像的金粉,难怪她们每次拜佛都觉得佛又瘦了…

院子里的人和屋瓦上的文臻都听得目瞪口呆,不仅仅是为闻近纯捞钱的一系列奇葩操作,还为西番王女这两个侍女的强大的八卦搜集能力,西番王女被踢皮球到东宫,和闻近纯结交也没多久,这两个侍女连人家的当票内衣都摸清楚了…

一众东宫属下听着尴尬,都想走,奈何那两个侍女冲到门口,拉住人家,开始哭诉王女来东堂的时候,带了多少首饰和无数车蓝狐皮,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都是被你们东堂皇室的奸诈女人给骗的,你们这是欺辱诚心交好的友邦…

听着的人面面相觑,发现两个女人的战争不知何时上升成了两国外交危机,眼看东堂的脸面就要因为这件事被按在地上摩擦,显然事情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东宫洗马就要着人去请太子,却有人匆匆而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东宫洗马的眉头一锁。

底下闻近纯显然也始料未及,偏偏她每次准备忽悠大肥羊的时候,为了不留把柄都不带侍女,此刻连个帮她和茶吉两人对骂的人都没有。她一开始还好声好气解释试图挽回,后来就开始辩解,待听到茶吉她们提到她窘迫之下的种种丢脸行为后,便觉得脑子轰然一声,一股没来由的怒气自胸臆喷薄而出,卷着咽喉里的血腥气息,恨不得一口全喷到对面两个势利番女的脸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便没了平日的忍耐,蓬勃的怒气无法自控,令她浑身颤抖,泪眼婆娑中,忍不住便想起忽然花费惊人的弟弟,想起他莫名其妙的各种应酬和奢华,想起弟弟一次次要钱,要空了她的积蓄还在要,她怒骂弟弟一顿,第二天母亲就来东宫非说她不孝,让她跪在院门前,全东宫的人都来看笑话,她无法抗争,孝道比天大,一个帽子扣下来,别说她扛不住,太子也顶不住,最后迟早休了她。

只得当首饰,当首饰的时候才发现珍贵首饰所剩无几,早已被闻少诚拿走,就这样母亲还骂她不早点拿出来,给弟弟当得太便宜,当完首饰当衣裳,最后连赏赐给丫鬟的首饰都要了回来,她开口的时候,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直视那几个丫鬟的脸。

没有钱,还要撑着面子,她只有两件内衣洗换,几个丫鬟内衣都不够,厚着脸皮去和姐妹们要旧衣裳穿,领口磨破了她只能自己细细缝补,现在这种情形,丫鬟们哪里还能好好伺候她,更不要说一逢着应酬,那些用尽心思,东挪西凑,各种看脸色受讥嘲被冷遇…

这段日子种种积压的苦痛潮水般涌来…她是骗子…她是在骗钱…但如果不是被逼的,她这个皇族中人,东宫良媛,这么高贵的身份,何至于像个街头商妇一般,那般低声下气曲意奉承就为了那点银子…

都是这些人害的!都是这些可恶的、蚂蟥一般的贪婪的人逼的!

对面,茶吉尖利的骂声声声撞入耳膜:“…堂堂一个皇族中人,东宫贵人,我说怎么天天黏着咱们王女,街头商贾妇人一样巴结讨好坑蒙拐骗,就冲着那些银子皮子,下不下贱…”

闻近纯忽然扑了上去,尖尖十指凶狠地往茶吉眼睛抠过去。

“你才下贱!你才是贱皮子!一个番邦贱奴,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茶吉尖叫一声,偏头一让,抬脚一踢,砰一声闻近纯惨叫着飞了出去,茶吉一摸眼皮子火辣辣一手红,大怒跳起,“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

另一个侍女因吉比她脑子清楚,立即扑向脸色大变的东宫官员,哭叫:“东宫贵人试图刺杀王女,殴打王女宫人!这是东堂要撕毁两国合约,要对我西番开战吗!”

东宫洗马脸色惨白,怎么也没想到女人之间的战争忽然就上升成了足可引战的两国纷争,急得大吼:“太子!快去请太子!”

闻近纯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檐上,文臻早已带着好基友们,乐呵呵地离开了。

趁着护卫官员都被吸引到闻近纯那里,文臻几乎没什么阻碍地到了里面那进院子,院子里只主屋里朦胧地点了两盏灯,文臻有点诧异,她明明记得这院子原先灯火通明来着。

这应该是太子住的院子,刚才闻近纯闹成那样,太子没有道理不过去看看。文臻本来想给太子捣点乱让他心生畏惧,以为共济盟有了准备,不敢再偷袭共济盟。如今太子既然不在,她的计划就改了改,看看太子这里有没有什么作战文书之类的东西,拿到共济盟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

灯亮着,里头有些细微的声音,文臻想过去看,易人离和厉笑已经掠了下去。

窗纸上倒映朦胧的黄色灯光,易人离指尖沾了些口水轻轻戳破窗纸,凑过去一瞧。

然后他不动了。

文臻的角度,看见他的侧脸,半晌,有鲜红的印迹蜿蜒地流下来。

文臻:“…”

里面是何等绝色妖姬,让易人离当着厉笑的面看得流出了鼻血?

难道是妖姬出浴之类的香艳场景?

太子以前未曾听说过好色,但他和他老娘一样爱装贤,在天京循规蹈矩一心要博贤名,听说憋久了的人私下里特别放浪…

文臻有点兴奋,然后就看见厉笑脸色变了变,狐疑地盯了易人离一眼,不动声色挤开易人离,自己也凑上去一瞧。

一瞧之下,她脸色爆红,忙不迭让开,狠狠瞪了易人离一眼,那眼神,又疑惑又鄙夷还有点诧异和伤心。

两人如此复杂的表情倒极大地催发了文臻的好奇心,她嗖地蹿下来,一把拉开厉笑,自己凑上去一瞧。

里头热气腾腾,水汽弥漫,正对着窗子是个大浴桶,里头一人正在洗澡,乌黑长发,优美肩背…

文臻唰一下转身,万分惊诧地盯着易人离。

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断袖!

要么是个双刀?

诚然那背算得上美背,但那明显是男人的背,想不到太子的身材那么好,但是她和厉笑两个女人都没有流鼻血,易人离倒先扛不住了。

文臻和厉笑齐齐用发现新大陆的眼光打量着易人离——以前也没看出他哪里娘嘛…

易人离:“…”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我只是今天晚上牡蛎韭菜鲈鱼羊肉吃多了!

文小臻你记性不好还不要脸!那些壮X的玩意明明是你逼我吃的你转头就忘记了!

易人离感到绝望。

这鼻血什么时候流不好偏偏要在现在飚!

文臻看他那天崩地裂的表情,不禁对自己的眼神产生怀疑,莫非刚才那个其实不是男子,还是个女人?

腰好像挺细的…

她忍不住又凑过去看一眼,正好这时候厉笑和她大概是同一个想法,也凑了过去。君莫晓也不甘人后地挤了过来。

三人头靠头挤在窗纸前偷窥。

这回热气散了一点,文臻看见那美人背上好像有一点细细长长的印痕…

文臻忽然左右开弓两巴掌,把厉笑和君莫晓推了开去。

厉笑被推得栽入易人离怀中,三人一脸懵地看着她。

文臻和先前对那神秘人一样,开始挥手。

走,走,走。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不是你们能看的,走你!

厉笑君莫晓还在懵,易人离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张嘴无声哈哈哈笑了一阵,一抹鼻血,忽然面露凶光。

文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易人离大力一推,一把推开窗子,把她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好准地扔进了澡桶里。

文臻:“…”

外头易人离哈哈低笑声传来,“殿下,夜宵送到,千万记得承我一个情哟。”

文臻:“!!!”

她一抬头,正对上燕绥微含笑意的眸子,以及那如玉肌肤,和如玉肌肤上氤氲滚落的晶莹水珠…

鼻子忽然一热,文臻赶紧仰头,一股黏黏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文臻:“…”

现世报来得太快…

燕绥的低笑声沉沉,震动得水波微颤,水面上逶迤着他润泽如缎的黑发,黑发间水波里隐隐约约…文臻眼神一本正经,胡乱撩水洗鼻子,一边洗一边咕哝地道:“前阵子中了毒内腑比较燥…”

燕绥道:“难道我的身材不足以让你流鼻血吗?”

文臻呵呵一声:“看多了也就这样。”

燕绥若有所思地道:“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上次共浴你昏迷着也没看清楚,要么现在给你仔细看看,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也就这样?”

第两百六十六章 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说着便要起身,文臻一把按住他的肩,正色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身材越来越好皮肤越来越好盘靓条顺美貌无双,人间绝色你最美,请你坐好行不行?”

燕绥:“你怎么知道我皮肤越来越好的?你刚才偷偷看了?”

文臻:“何止,易人离也看见了,厉笑也看见了。我倒是不知道几个月没见,殿下的风格越来越开放,不仅不介意给人围观洗澡,还会故意色诱了。”

燕绥:“你说的对。本王的身体给你看也就罢了,易人离厉笑如何能有这般福分?我这就命人去把他们眼珠子抠出来。”

文臻:“你抠呗。你抠他们小心我回头抠你的。”

“抠我什么?”燕绥笑,抓住她的手,“抠哪里,嗯?”

文臻猛地夺回手,热气蒸腾里脸颊终于烧了烧,觉得这货几个月不见,功力又大涨,不开那啥腔斗不过,开了那啥腔更斗不过。

燕绥又在笑,今晚他心情似乎很好,姿势舒展,双臂摊开搁在澡桶两侧,嘴角噙一抹笑打量她,忽然道:“你也不错,几个月不见,长大了许多。”

文臻不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打量自己,往水里沉了沉,澡桶里的水哗哗泻出去,险些淹到燕绥口鼻,燕绥一笑,双手捧住她的脸,把她从水里拔出来,要按她坐在自己怀里,文臻现在哪里肯,伸臂抵住他胸膛,把他抵在澡桶边,完美形成一个澡桶咚的姿势,拿满脸的疙瘩对着他的眼眸,正色曰:“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燕绥不理,将文臻一举,举到澡桶边缘,低头吻她。

蒙面巾先前就散在了水中,文臻好气又好笑地想,真难为他对着这样的脸也能吻下去,只是这眼睛闭得也太紧,只是他不介意她介意,忽然促狭心起,揭下一块疙瘩贴在燕绥眉心,看上去就像眉心痣一般。

她越看越觉得有趣,觉得这形象很像多年前她看的一部电视剧某位令她着迷的人物,可惜这位比那位谋士恶劣一百倍。忍不住在澡桶边缘咕咕唧唧地笑,笑得身体摇晃险些栽下去,燕绥一个情意绵绵的吻再也吻不下去了,干脆放弃,双手捏住她脸颊,像捏一只颊囊鼓鼓的松鼠似的,文臻瞪他一眼,踢他,看他不放手,干脆伸脚一踢,澡桶崩散,水流哗啦啦流出去,她自己也落入燕绥怀中。

两个人湿淋淋贴在一起,热的热软的软,滑溜溜地耳鬓厮磨,香气和柔腻的肌肤如花叶伴了水流,彼此纠缠。

文臻想溜,燕绥箍着她不放,文臻从他的臂弯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红着脸颊道:“你不会是偷溜进太子房中洗澡好让我自投罗网吧?这要太子忽然开门进来,我是不介意被看啦,但你的清白可怎么办?”

燕绥低头看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觉得她几个月不见,性子仿佛泼了些,倒也算是可喜可贺。

看来她没被段家的蛊术影响太深,还很好地控制了蛊珠。

脾性虽然有些改变,但她便是捅了天,他也敢搬块石头补上,朝堂生活本就压抑,他愿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父皇命我襄助燕缜剿匪,燕缜新得了两个宠姬,为避人耳目,选了个偏僻院子躲着乐呵呢。想来一时没空回来。还让出主院给我暂住,大抵是想我住在主院做他替身。不过明儿我就会对他说,主院有刺客来过,已经不安全,让他搬回来。”

文臻算是听明白了,可怜的太子,又被燕绥坑了。

燕绥可能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算准了她近期会来骚扰太子,便骗得太子把主院相让,等她来自投罗网。

如今她来过了,燕绥就要过河拆桥,太子明儿还得乖乖住回来。

宠姬也好,选偏僻院子避人耳目也好,保不准都是燕绥给太子挖的坑。

燕绥挖坑不会只挖一个,燕绥算准她来,一定会给太子搞事,秘密住得偏远就可能会来不及处理,比如今晚闻近纯和西番王女撕起来了,太子却躲在某个小院子里淫乐,这肯定是瞒着东宫属官的,属官们找不到太子,轻则不敢处理事端导致事态扩大,重则可能直接飞书回朝廷向皇帝禀报。

等太子匆匆赶来,该撕的也撕完了,一地鸡毛,无可挽回。

要她说,燕绥幸亏无心皇位,不然这些兄弟们都干脆早点往护城河里一跳算完。

她忽然一抬手,啪地打下了燕绥的手,“往哪儿去呢亲!”

“手滑。”燕绥无辜地答。

文臻:“…”

真是好棒棒的借口噢。

远处似乎有喧哗声,似乎往这个方向来,文臻终究还是挂记易人离等人,哧溜一下从燕绥怀里滑出来,道:“身滑。”

燕绥:“…”

下一瞬她身上衣裳都没了,巨大的浴巾飞过来,燕绥十分熟练地将她上下一裹,转眼就擦干净了,然后变戏法一般扔了一套女装给她。

文臻看见现成的女装,眼睛一眯,“西番王女的?”

燕绥把她脱下的湿衣服顺手扔进了旁边一个小桶里,只听里头嚓嚓声响,转眼出来一堆布条。

他道:“是啊。你不穿,要么裸奔出去?”

文臻:“…”

居然连碎衣机都有了,这狗男人的智慧都用在折腾这些无聊玩意上了。

“小甜甜,你不爱人家了,你连衣服都不愿意借给人家穿了,还拿不三不四的女人的衣服给人家穿——”

“是你的。”

唱作俱佳的文臻险些被堵出了一个呃,“…什么?”

“是给你做的衣服,还有内衣。”燕绥在内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西番贡了一批看似朴素其实却极舒适且坚韧的布料,我让人给你做了衣服,给你带来了,当然,内衣是我亲手做的。”

内衣两字又加了重音,文臻头痛地扶额。

一个能做内衣也能倾覆世家的皇子,是多么有个性的皇子。

不过她之前的几件换洗内衣确实又旧了,她正准备再做几个,眼看燕绥递过来的精美盒子,忽然有点良心发现地想起,好久没给燕绥做背心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洗洗穿旧的。

她的眼神飘向燕绥换下的衣服,正想看看燕绥是不是还穿着那套运动背心短裤,燕绥立即脚踢了踢自己的那堆衣服,将亵裤踢上来给她看。

文臻:“…”

狗男人,暴露狂。

忽然门外一阵吵嚷,有人还没跨进院门就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殿下!殿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文臻一听那又悍又哑的声音就知道王女的丫鬟杀到了,顿时竖起眉毛盯着燕绥。

好哇,说得毫无干系,这怎么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就来找你撑腰?

她的暴躁毛病又犯了。并没有多想,直觉地生气。

燕绥挑起一边眉毛,无辜地回视她。

那理直气壮的眼神令文臻噎了一噎,恶向胆边生地去摸辫子,想看看文蛋蛋在不在,洗个澡放个屁什么的放倒他。

那两个西番侍女武功不弱,一眨眼便进了院子,砰一声扑到门上,把门拍得山响:“殿下!殿下!我们王女被人骗了还被人打了啊!闻良媛厚颜无耻竟然敢欺骗咱们西番最尊贵的王女啊!堂堂东堂皇族竟然骗王女钱财,这是要将西番的尊严踩在脚底吗啊啊啊——”

文臻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燕绥龇牙亮了亮。

燕绥怡然不惧,依旧盯着她,想看看她打算怎么杀夫。

文臻小刀却落在自己身上,将领口剪开,衣袖剪开,衣襟撕开,再一气撕撕,在全身上下营造出暴力结果下的衣衫凌乱效果,偏偏又不露一丝肌肤。

最近常在十字坡开黑店打家劫舍,对此等暴力美学积累了很多心得。

撕完之后,她对燕绥霍霍耍个刀花,对他某处指了一指,呵呵冷笑一声,示意:下次等着。

燕绥:“十分期待。”

文臻威胁完,刀子一收,一时也找不到自己的蒙面布,顺手抓起手边地上的一块布往脸上一挡,一脚踢开大门向外冲。

啪一声门上趴着两个正在哭嚎的侍女一起被掀翻在地,哭声一顿。

文臻的哭声已经冲天而起。

“啊啊啊你这无耻之徒,怎可如此强逼良家妇女,已经有两个了还不够,还要逼我…还让三人吹箫…还说什么这是我的荣幸…你你你怎么不吹死了…”

她一边哭一边捂脸向外冲,偏偏口齿十分清晰,里里外外赶来的一大堆人听得清清楚楚,东宫洗马东宫庶子东宫舍人们都在,听着这不堪言语,个个脸色铁青。

太子此次出来剿匪,就是来镀金的,共济盟再嚣张再强大,也不过上万匪徒,太子带了五万精兵,在大家看来,随便剿剿便功劳到手。所以这一行还有点出巡观风的意思,想让太子体察民情,方知如何治理天下。

但太子又是第一次出京,所以帝后便让东宫属臣大多数都跟着,方便监督和现场教学。

这些东宫属臣很有几个大儒学究,一心想让太子在宜王的光辉下挣出点自己的成就来,一路上颇多约束规劝,一开始倒也罢了,但时日久了,太子便显出些厌烦来,众人原也理解,毕竟人压抑久了,一朝自由,想飞的心便分外强烈,这时候再着紧管着,反而反弹更强。

所以太子渐渐有些不大安分的事,众人劝几句也无法,虽然难免忧心,但总不能去天京告状。

但今晚实在太荒唐了!

这叫什么话!

自己的宠妾如此行为不轨,得罪西番王女,败坏本国名誉和两国邦交,闹成这样他却不见踪影,却原来躲在屋子里,聚众淫乐,还强逼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文臻脚步极快,一转眼已经冲到堵在门口的护卫身边,几位东宫属官下意识要叫人拦,文臻已经惊叫起来:“啊,还有这么多助纣为虐的随从在这里拦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今日拦了我,我明日便去告…去告御状!”

她说得幼稚,却击中了东宫属臣的软肋,下意识一犹豫,文臻已经游鱼般滑过了众人身侧,奔出了院子。

奔出来之前她看了一眼一边痴痴跪坐的闻近纯,她被两个西番侍女一路拖过来,钗横鬓乱,衣裳沾满泥土,嘴角一块青紫,着实形容狼狈凄惨。

文臻一眼扫过,奔出。东宫洗马脸色铁青,愤然甩袖大步上前,也顾不得礼仪了,一把推开房门。

门里,满地水迹,一片衣物凌乱,太子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衣服上还擦了不少灰,站在一地水迹中,满脸不在状态的茫然。

东宫洗马一看见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殿下!您是东宫!是储君!是国家之本!怎可如此荒唐无状!放纵宫眷,行为不轨,聚众淫乐,强掳良家子!”

太子张了张嘴,愕然道:“不是,我没…洗马你说什么?我…我听说闻良媛和王女那里出了事,就赶紧过来…”

“什么赶紧过来?您到现在才打开您的房门,怎可睁眼说瞎话?”

太子又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辩驳——方才他在偏僻小院正在作乐,忽然听护卫传报说闻良媛那边出了事,他只好整理衣裳匆匆赶出,路有点远,半路上碰见了燕绥,燕绥说东宫属官已经押着闻良媛去他的主院了,太子最好赶紧回去,在自己房间等候,可别被人逮着。

太子往日并不是好色的人,初尝滋味便有些欲罢不能,今晚不知怎的,尤其地癫狂,在两个女人那里发泄了好一通才好了一些。

他也心知不妥,一心想要遮掩,一听属官们已经赶往主院,急忙要回去,燕绥便不顾他推辞,十分“好心”地带他一程,然后又说院子已经被围住,只能从天窗走,把他生生从天窗里塞了下去,落下去的时候太子衣裳被屋瓦勾破,擦了一身横梁的灰。

此刻他隐约明白又被燕绥坑了,但他却不能说明刚才自己不在屋里,看东宫洗马目中喷火一般看着他衣领,他低头一看,内衣领口一抹刺目的胭脂红。

也不知道是方才匆匆起身时哪个女人蹭着的,还是燕绥那个混蛋给擦上的。

太子一看东宫洗马的眼神就知道要糟,急忙道:“莫要听人胡说!孤方才只是在洗澡,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洗马你看孤这里有女人吗?”

他侧身让开给东宫属臣们看一览无余的室内,确实没有女人的存在,东宫洗马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正要说话,忽听脚步急响,东宫护卫冲了进来,急声道:“殿下!西北角马厩被共济盟匪徒放火,惊了咱们的马,踏伤了好些人,还发现了…”他看了太子一眼,为难地停住。

东宫洗马脸色一变,厉声道:“还有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要为尊者讳吗?”

“…还发现了两个裸身的女人…”

所有人脸色大变。

这时候发现的女子,除了太子弄进来的还能是谁的?

东宫洗马瞪着太子,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在天京那么规行矩步行事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出了京便如此放浪形骸?难道平日里只是伪装,骨子里,依旧流着易家疯狂的血液?

终究恪守主臣之分,洗马没能骂出口,眼光在太子、闻近纯、西番王女和那两个骂骂咧咧的侍女身上掠过,眼神越发失望,最终拂袖转身就走,准备回去写折子。

今晚事儿太大,他担不起,太子也不是能担事的人,就交给陛下定夺吧!

太子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好,急忙冲上前抓住他袖子:“洗马!洗马!今日之事,孤会妥善处理,你万万不可告诉父皇…”

“殿下!你僭越了!事涉两国邦交,一着不慎便会陷民于水火,怎可欺瞒陛下!”男子背影笔直,甩开太子的手,决然而去。

太子怔怔立在夜风中,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

东宫洗马年纪其实很轻,也就比他大一点,川北寒门出身,自幼才华出众,七岁便皎皎于人前,据说当年唐家都想招揽他,令当地县令早早推举。但他因家中生变,投奔天京亲戚,十二岁便被推举参加察举考试,一举夺魁,之后因为不善交际,仕途多有起伏,但人品才华却是众所公认,皇帝令他做东宫洗马,本就有教导和监督太子的意思。

这样的人,是不会和任何人沆瀣一气的。

太子脸色霾云渐起,眼底杀机一闪。

偌大的别院,人人噤声低头。

檐角上,燕绥端然安坐,斑斓锦袍在夜风中微拂,看着远处火光染红半边天际,近处院子里一片狼藉,半晌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苦辛,敲出一支,叼在唇间,微微一笑。

文臻顶着白布冲出院子,此时易人离等人已经呼应了她,在西北角马厩那边放了火,好巧不巧地,那里离太子寻欢的小院很近,那两个女子被留在屋里,起火后被波及,仓皇裸身逃出,给太子的一地鸡毛里又加一把毛。

火头一起,偌大别院乱了套,几人很轻松地冲了出去。

文臻抓着那白布一直跑到几里之外才停下来,一边跑一边诧异地问易人离:“你做甚总盯着我的手?”

“啊,”易人离在风中道,“我在想…你先前是把殿下…给强了吗…”

“啥?”风大,说话听起来轰隆隆的,文臻大喊,“啥?强盗?”

易人离指了指她手中的白布。

几人停了下来,围拢过来,文臻懵逼地将那白布一展,一边道:“这布有啥不对吗?不就是一块…”

她停了下来。

厉笑猛地红了脸,君莫晓瞪大眼,看了半天,有点不确定地捣了捣易人离的胳膊,“喂,这个,不会是…”

易人离:“不是!没有!我不知道!文大人凶猛!文大人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文臻猛地把那块白布团成一团扔了。

娘的!

为什么!

会是!

燕绥的!

内裤!

更重要的是,她刚才还把这玩意儿蒙在脸上,顶着它迎风蹿过了所有人面前,蹿出了好几里!

片刻后,永远甜美可爱乖巧蜜糖一般的文大人,发出了此生最为狰狞的咆哮。

“燕绥!我要骟了你!”

某处屋顶上,相隔很远的某人,端端正正坐在瓦上,嚼着苦辛,眯眼看着天际云淡星稀,想着那女人,现在应该已经把他的亵裤顶回家了。

又是微微一笑。

真好。

你看,天边那朵云,它像不像内裤的形状?

第两百六十七章 拔腿无情的女人

-跑出一半路,愤怒得满地跳脚的文臻忽然一拍脑袋。

被燕绥气得,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还需要几具尸体来着。

十字坡包子店那个芳邻,往日没少欺负她,也没少欺负乡邻,据说背后有靠山,什么麻烦都能解决,四邻五舍的不敢惹她,文臻一直“忍气吞声”,就是等着走的时候,来一票大的就够。

小孩子才和你对骂。

我们成年人,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她和易人离便折了回去,想趁大火还没扑灭,把先前几具烧死杀死的护卫尸首扛回去再说。

回到别院,潜入火场附近,大家都在灭火,雾气腾腾人影纷乱,文臻和易人离打倒一个护卫,换了护卫衣裳,也夹在人群中假装灭火。反正此刻又乱烟又大,人人脸熏得乌黑,谁也不认得谁。

太子和东宫洗马也在火场之外监督灭火,两人单独站在火场边缘一个有点偏僻的角落,气氛有点不对,周围的人便远远避让着。

文臻和易人离自然也不会接近,但文臻总觉得这两人状态有点不对,便有意无意地一会儿蹿过去看一下。

这两人,好像是在争执着什么。

易人离搬走了几具尸首,眼看差不多了,打手势要文臻走,文臻看那边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有些不死心,决定最后一次凑过去再看一下。

她晃过去的时候,正听见太子对东宫洗马道:“张大人,你我师生数年,情分非常…”

又听见东宫洗马硬邦邦地道:“殿下不必再说了!正因为你我师生情分非常,所以臣才必须为殿下未来计,将今日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太子便低低道:“是吗,还真是油盐不进呢,那就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