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品种,他面对的都是皇家诡谲,豪强争夺,便是女人追逐,也是唐慕之这种顶尖贵女,可驭兽,可跋扈,可流血十丈,可狠辣自伤,但也绝不屑于这后宅伎俩,闺阁勾当。

这种伎俩对谁可能都有用,毕竟是人都有爱憎心,欲与贪,也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生发无数误解和背离。

但对这两人?

一个明镜心看透世情人心,一个天上风不为俗事停留。

对这主仆俩,中文连吐槽的兴趣都没有。

文臻耸耸肩,她觉得无趣,殿下太不配合了,演个戏怎么了?殿下就不能教主式咆哮哭喊一阵让她也展示一下哭泣哀求的演技吗?

太聪明了,人生也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步妍忽然连滚带爬地过来,一把抱住了文臻的腿,中文等人眉毛一耸要动,燕绥摇摇头。

因为文臻已经一脚踢开了她,弯腰拂了拂衣角,道:“恶心!”

之前就因为步皓莹房间里低沉的男声起过怀疑,今晚温泉泡澡终于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位优雅的侍女,竟然是个双性人。尧国皇室盛产奇葩吗?

步妍不敢动了,趴在她三步远的地方也不敢起身,呜咽着道:“姑娘,姑娘,是我失心疯,是我忘恩负义,是我撺掇了我们小姐…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一路护卫凋零,眼下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人帮助,回去的路风险更大…求您处置我便行,不要怪小姐,她都是听我的…”

“哟,真是感天动地主仆情哪。”文臻哈哈笑一声,松开手指,拍拍步皓莹的脸,道,“你们其实想得有点多。这恶人嘛,其实自有天收,我又何必脏了手呢。”

她拿手绢擦了手,笑道:“友情提醒,你很快就会为得罪了我们后悔的。”转身把手往燕绥臂弯里一插,便拐着燕绥走了。护卫们也没多看一眼,亦步亦趋而去。

步皓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没有继续追究,死里逃生大喘一口气,赶紧转身扶起步妍,“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又忍不住低声埋怨:“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就说不行…”

“你什么时候说过不行?”步妍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还是我在那女人面前说上几句,你就真以为自己无辜了?”

步皓莹呛了一呛,眼底泛起恼怒之色,但接触到步妍目光,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敢说话了。

步妍挣扎着站起来,犹自弯着腰,声音低沉冷漠:“通知所有下人,立即就走。”

“现在就走?这深更半夜的。再说这是在尧国,我们已经通报了身份,这里的县令等会就来拜会我了,我让他调衙役兵丁来保护我,就算这几个人是别国王公,也不能拿我怎样吧!”

“那点兵丁衙役对常人有用,对这些人没用!别废话了!赶紧走!”

步皓莹不敢说话,赶紧扶着她就走,匆匆赶回房间收拾细软,等到收拾好东西喊齐了人套好了车正要出门,就看见了一片火光,还听见兵甲撞击之声,前院有人长声喝道:“搜查奸细,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得出房间一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随着话音,已经冲进来一大批人,一看衣甲制式,就知道是华昌郡这边的士兵,直接冲着自己来了,步皓莹呆了一呆,随即转怒为喜,上前道:“诸位是来保护本宫的吗?无需如此惊扰他人…”

步妍眸色深沉,站在原地没动。

那领头士兵长刀一指,打断了步皓莹,“拿下!”

步皓莹一怔,眼看士兵涌上,诧道:“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是公主!我是皇三女步皓莹!”

“她不是!”忽然有人在屋顶上喊,“各位兵爷!我们举报!我们要举报!这个女人冒充尧国三公主,一路骗财骗色,还想骗走我夫君,请你们速速将其拿下,以儆效尤!”

步皓莹抬头一看屋顶上的文臻,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领头那军官拱了拱手,煞有介事地道:“多谢举告,按我华昌郡律例,举告穷凶极恶罪犯者有赏,请领。”说着将一个小布袋往上一扔,文臻抬手接了,大声道谢。

“我不是,我是,我是真公主!我有皇家信物!”

“皇家信物,哪呢?”

“一面令牌给了城门领,还有一个皇家龙纹佩在我身上…”步皓莹伸手去摸,蓦然变色,抬头看屋顶,屋顶上,文臻把玩着一个龙纹佩,大声自言自语道:“街市上买的,十文钱一个,做工还挺精细的。”

她顺手把那玉佩往底下一扔,立时便有人接住,随即那军官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皇族,来人啊,拿下!”

步妍忽然拉了拉步皓莹,步皓莹向后退了几步,忽然看向屋顶上的文臻,怒声道:“是你诬告我们,引来官兵的是吗?你!你无耻!”

文臻嗤地一笑,摇摇头,对身边吃瓜子看风景的燕绥道:“这智商啊,真是懒得和她们浪费口水。”

燕绥道:“就是。你的口水,只应该浪在我这儿。”

“我的口水更适合用来喷你。”文臻懒得理他了,手肘撑着膝盖对底下道,“公主啊,殿下啊,传说中的铁血公主真的说的是你吗?你说我们一个过路客,犯得着掺和你尧国的内政吗?不过话说回来,你尧国皇族如果都你这样,还真没掺和的劲儿。瞧瞧你,一头热一身狼狈地跑来华昌郡想要谈判联合,怎么就不想想,华昌王愿意和你联合吗?一个皇族人质不是更好吗?你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人家千里送寒衣,你这是千里送人头啊。”

底下,步妍轻轻叹了口气。

步皓莹神色震惊,摇头道:“你休要挑拨离间!华昌叔叔向来最喜欢我,他封地开出祖母绿矿,他第一个送了祖母绿手镯给我!”

文臻轻笑一声,心想如果不是看见这个祖母绿手镯,谁理你。

步妍忽然仰头轻声道:“隋姑娘。方才是我们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我们向你赔罪。但求你帮我们这一把,事后我们一定会给你满意的交代和赔偿!”

“晚了。”文臻看也不看她一眼,“如果没有发生方才的事。也许我还真可能帮你们一把,毕竟我对你第一印象还挺好的。可惜,现在的你们让我恶心,我不落井下石,就算我厚道了谢谢。”

步妍低头,满脸悔意,牙齿深深地咬进下唇,步皓莹的表情好像想要吐血。

半晌步妍轻声道:“你早就知道华昌郡这边会对我们下手是不是?”

“天真的公主啊,你不明白野心的构成。那是三分热血三分冷酷,剩下的全是疯狂。一个快要疯的人,一个想要孤注一掷的人,他思考的方式和走向,绝不是冷静迂回徐图缓之,相反,所有的行动和目的,都向着最恶最极端的方向走。所以当你们远道而来,想要坐下来私密地谈谈的时候,那个用眼神已经吞噬尧国皇宫的王,想的只会用送上门的皇族,来敲开胜尧城的城门,或者获得任何可能获取的哪怕一丝毫的利益。”文臻看着步妍,“连这都不明白的小可爱们,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来夺嫡?是梁静茹吗?”

华昌王会对步皓莹下手,文臻一进城就确定了。小城驿馆何以那般新?明显刚刚修葺,那说明有华昌郡大人物在此,步皓莹也是大人物,对方却并没出面会见,显然就不怀好意了。

逛街时发现人流量超过正常,也说明那个大人物带了很多人,正在布控整个小城。文臻和燕绥逛完街确定那不是针对自己的,那就只有步皓莹了。

底下,步皓莹脸色狰狞,步妍却眼神思索,若有所悟。

随即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文臻笑道:“你约我泡澡的时候,我是真的准备提醒你的。”

步妍默默吐了口血——是真的吐了口血。

她一直微微弯着腰,给文臻踹得那脚不轻。

悔意从心底升起。步皓莹看中了那男人,她看中的是对方的能力。她和步皓莹来华昌郡本就是冒险,是皇族倾轧之下不得已的举措,一个险冒了,就需要冒更多的险来达到目的,然而她运气如此不好。

步皓莹切齿道:“管她是谁,我都要杀了她——”

步妍摇摇头,忽然退后一步。

她一退步,包围圈便猛地收缩,步妍手指伸入唇中,撮唇一啸。

文臻看见人吹哨就敏感,立即站起。

于此同时她听见马嘶。

说是马嘶,实在不太像,那声音明明很远,清亮高亢,声传千里,直如龙吟,且声音方起于远处,转瞬便近前,一路音浪滚滚,听得人耳膜和心头都欲炸裂。

文臻从未听过这样的马嘶,转眼看连燕绥都转过头,中文等人更是一蹦而起,眼睛发亮盯着声音来处。

随即轰隆一声,驿馆靠着温泉的一侧围墙猛然倒塌,灰土烟尘里闪现一双长蹄,蹄子一扬,啪啪几声伴随着惨叫,便有几个反应快的倒霉士兵拖着血线长长地飞过了夜空。那碗口大的蹄子再一闪,已经到了步妍步皓莹身后,因为来得太横冲直撞,几乎是踩着步皓莹那几个仆人的身体撞过来的。所经之处,不分敌友,瞬间就是一地血肉断骨。

步妍也丝毫不管那几人,踩着同伴骨断筋折的尸首,一把抓起步皓莹的头发,大喝:“上马!”

随即她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一扬马鞭,那马便一个流畅的转身,腾空而起,越过围墙。

星月之光下,那奔来的马,正是之前步皓莹用来套车的马,此刻因为越过围墙,马身上的累赘装饰都已经掉落,显出骏马身形矫健修长,浑身的肌肉在律动之中展现出难以言喻的线条之美,皮毛纯黑里泛着淡淡的一圈一圈的银光,看上去像一头正在云中捕猎的豹子。

文臻在这瞬间吹响了口中的驭兽哨。

然而这小城里能奔来的只有飞鸟野狗,那些狗却还不够这马一脚踢的。

文臻一屁股又坐下去,喃喃道:“最近是犯野兽吗?哪来这么多奇珍异兽,一个个都是靠狗啊马啊的逃出生天?”

燕绥却在问中文:“这就是羯胡的腾云豹?”

中文一脸惊叹:“看那一身的豹纹,应该是了。难怪之前弄那许多装饰在马身上,原来是怕咱们发现这马的神妙。之前就听说过羯胡腾云豹天下第一,今日眼见,果然名不虚传。”又招呼手下,“去,立即跟上,看能不能将马夺过来!”

转头却对燕绥道:“主子。这马太快,又有耐力,据说狮虎都敢斗一场,咱们应该是追不上的。”

文臻立即停止吹哨。

得了,就算喊出一两只老虎豹子,这马也不在乎。

她倒是没听过腾云豹,问了中文才知道,这是尧国和大燕之间的羯胡草原上独有的名马,据说神骏且有灵性,十分难得。羯胡自己也没有多少匹,大燕和尧国贵族,都以得腾云豹为坐骑为身份象征。

没想到步妍和步皓莹居然还留了这一手,将腾云豹遮掩了拿来拉车,关键时刻飞马救人。

皇族出身多少还是有点底蕴的。

只是这步皓莹和步妍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啊。

文臻随即便把这事儿丢到一边,这是尧国的内政,她犯不着手伸那么长。眼看底下的士兵都要奔去追捕那俩,忽然笑道:“我说,老朋友当初不告而别也就罢了,如今难得见面,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底下的人群有点骚动,片刻后,一个轻甲少年走出来,苦笑着,斯斯文文一礼:“殿下,文大人,暌违久矣,近来可好?”

第三百六十章 温泉水滑

文臻笑眯眯下了地,回礼:“世子好,世子万安,世子性子真是越来越内敛了。”

华昌王世子步湛只得呵呵笑着摸鼻子,又给随后而来的燕绥行礼。燕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小蛋糕第一次做蛋糕,就是做给了这货,这是仇,大仇。

步湛也无法,看一眼步皓莹那两人远去的方向,算着自己去追也追不上,面前两只堵着,看似不在意,但想也别想溜,只好请两位大佬进屋叙旧。

平安城外的官道上,步妍步皓莹在策马狂奔,腾云豹号称天下第一名马,但是驱策着这样的马奔驰的感觉并不好受,跃动太快太剧烈,撞得人心肝肺都似要跳出来,而冬夜的风像墙一样冰冷地撞来,步皓莹只觉得浑身僵硬头痛欲裂。

她在风中大喊:“停下吧!停下吧!他们一定追不上了!我受不了了!”

步妍不答,抬手又狠狠抽了一下步皓莹的马屁股,腾云豹一声长嘶,跑得更快了。

“步妍你这个疯子!”

“步皓莹你这个蠢货!蠢货!都是你的蠢主意!”

“现在来怪我!明明是你行事不缜密,给那女人发现端倪了!”

“哈,到现在还在犯蠢,你就没想明白吗?从头到尾,那女人就是在利用我们!这两人要进入华昌郡,要见步湛。所以才出手引我们注意,拿我们当饵,引得步湛来平安城!他们从头到尾,就拿我们当猴耍!”

“啊…天杀的!”

“身处弱势,便会为人鱼肉为人饵,可我们是谁?我们是皇族!皓莹,之前是我们错了,在没有实力之前就贸然出手,等来的只会是今夜这样的狼狈。皓莹,停下来,从现在开始,停下来,等待机会,总有一天,我要这尧国的皇位和大权,都落在我手中!”

“那我呢!”

“这天下只应你我共享之!”

平安城的驿馆里,步湛一脸尴尬地对着面前的两只大佬。

文臻笑眯眯地吃着零食,一脸的舒心畅意。

从尧国走本来就有想查探一下华昌郡的情况的想法,当初步湛以求学之名来东堂,和东堂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却在最关键的时期,被唐羡之截胡,步湛不告而别。

本来东堂这边听说了华昌郡封地内挖出祖母绿矿和铁矿,是想派燕绥就此和步湛谈条件的,结果那时候因为她答应了唐羡之的求婚,燕绥追到海上,等到燕绥把她弄回来,唐羡之已经派人和步湛达成协议,步湛悄然回国。

那一次,唐羡之等于就截胡了燕绥两次。

这件事一度让燕绥很被动,也让文臻不得不请战长川。步湛到底和唐羡之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是文臻和燕绥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但是经过这件事,步湛肯定会躲着两人,想要正常渠道见他是不可能的。

幸好步皓莹撞了上来。

华昌王一心想反,遇上竟敢孤身来谈判的步皓莹,自然要拿下,文臻燕绥好心护送尧国公主,又进了华昌,又见了故人。

“来,尝尝新品。”文臻分了一袋香酥豌豆给步湛,“吃饱了好交代。”

刚要谢的步湛,苦着脸僵在了那里,又偷眼看燕绥。

燕绥坐在一边,闲闲翻着一本杂记,瞟也不瞟。

“不用看他,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文臻一句话说得步湛脸色立即白了。

“我知道世子并不想见我们。毕竟你和唐羡之的协议不能落入我们耳中。我们呢,也不搞刑讯逼供那一套,我就给世子分析一下。”文臻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豌豆,“今晚你们这里是有很多人,但是总归只是追捕两个女人,所以并不如何精锐,应该就是你的护卫加上你临时调的附近军队,你觉得这些人能架得住我们吗?”她笑笑,“实不相瞒,唐羡之自从发觉我们往尧国来,没少派刺客试图阻拦,也没少派人试图给我们挖坑,但是,有用吗?哎呀,说起来怪对不起那位公主的,其实很多刺客根本不是刺杀她的呀。”

步湛拼命揉鼻子,心想遇见你俩,谁还不是被虐的份?

“世子你前来捉拿人质,最后却成了我们反手送给尧国朝廷的人质,你觉得这个建议怎样?”文臻又拿出一颗豌豆。

“我们还可以拿你去和尧国朝廷换我想要的东西。”再拿出一颗豌豆。

“我还可以放你走,然后放出你和我们已经合作的传言,让和你合作的,多疑的唐羡之,派人来暗杀你。友情提醒一句,唐羡之家的小楼,刺客杀手老牛逼了。”再拿出一颗豌豆。

“我们还可以派人去华昌主城,去刺杀你爹,用我们的人,留下关于你的线索,让你那个虽然宠爱你但是已经想当皇帝想昏头的老爹,以为被你背叛了——毕竟今晚你和我们,已经私下进了屋子密谋过不是?”再拿出一颗豌豆。

豌豆一颗一颗地摆出来,步湛额头的汗也如豌豆一般一颗颗绽出来。

这冬天的夜晚,他燥热得坐立不安。

虽然面前两人一人仿佛在开玩笑,另一人从头到尾在看小黄文,但他知道,如果今晚他不把协议说出来,这些玩笑就一定会成真。

燕绥忽然伸出手,拿起那装豌豆的袋子,哗啦一下,全部倒在桌子上。

步湛惊得浑身僵直——怎么,文大人的缺德主意已经这么多了,殿下还要更惊悚么?

却听见燕绥淡淡地道:“我们可以夺去你的一切,同样可以赠送你更多。方才那些腾云豹,看见了么?”

步湛怔怔地点头,眼底不由自主露出歆羡之色。

男人对于好马,总是天生向往的。

“我可以派人助你,大批量的培育腾云豹,直到组成一支腾云豹骑兵队。”

步湛的呼吸立即急促了。

腾云豹通灵护主,战力超强,全是由腾云豹组成的骑兵队,在战场上的杀伤力难以想象。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桌的豌豆,就像看见神仙撒豆成兵,都是腾云豹骑兵。

片刻后他腮帮一紧,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们!”

燕绥并无喜悦之色,无可不可一点头,长指一拢,将桌上豌豆一颗不剩地拢回了袋子里,再顺手给扔了。

从头到尾一颗豌豆都没吃到的步湛:“…”

半个时辰后,步湛脸色复杂地走了出来。

文臻施施然拿着衣服,继续去泡她的温泉。

先前塌了的墙已经神速修好了,大概是步湛的吩咐,文臻去泡的时候,驿丞居然等在入口处,手里抱着一个小缸,问她:“姑娘可要这小鱼伺候?”

文臻:“???”

驿丞解释了,文臻才知道原来这种鱼很是独特,能在温泉这种特殊水域生存,且喜食人体皮屑和污浊,并能排出一种特殊的对人体有益的液体,使人润泽肌肤,怯病延年。

这种事文臻在现代就听说过,也就是鱼疗,最早在土耳其就有这样的温泉,里头成千上万的小鱼亲吻肌肤,没想到居然能在另一个时空遇见,顿时便来了兴趣。

她将那小鱼放进温泉,那些手指长细细的小鱼轻啄肌肤,微微地痒,肌肤上似乎起了细细的电流,激得她微微地颤,忽然想起以前听说的一个笑话,不禁噗嗤一声。

忽然有人在问:“笑什么?”

文臻抬头,就看见星月之光下,一身薄绡素衣的燕绥。

燕绥穿衣向来讲究质感,色泽锦绣斑斓,文臻从未见过他穿这种轻质白袍,从她的角度,只觉得那池边人身姿修长,散飞的衣角洒满月光,一枝梅斜斜于他身后苍褐遒劲,因他雪月般的风姿而不敢开花。

文臻吸一口气,忍不住喃喃道:“…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

然而那香雪一般的男人,忽然摸出一把松子来,细细地数了几颗,剥出仁儿来,填进了她的嘴里。

诗画一般的意境顿时被烟火气杀得血流成河。

文臻一边嚼着松子,一边看着燕绥仗着这几颗松子的殷勤,毫不客气地也下了池子。

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某人今晚要穿这薄薄的白衣了。

因为要色诱来着。

这种材质的衣裳,下了水,那就叫一个透明的邀请,邀请的内容有腹肌,也有马甲线,也有公狗腰。

燕绥大喇喇地靠着池子边坐着,张开双臂,衣领扯得很开,露出一线平直锁骨,半边如玉肌骨,月色下光泽幽幽。

文臻抹一把鼻子,往旁边坐了坐,燕绥的手臂却长,手指一勾便勾住了她的衣领,顺手往下一摸,忽然道:“怎么仿佛大了些?”

文臻呵呵一笑,嘴唇一动,吹起了哨子,道:“去,把某个祸害给我啃了算了!省得整天那啥虫上脑。”

小鱼忽然聚集起来,黑压压地聚成了一根箭一般的形状,自水底向某处冲去。燕绥嗤地一声,抬手一拍,打散鱼群,水波带着小鱼铺天盖地地向文臻罩下,文臻哎哟一声,笑着想逃,脚却被燕绥一把捞住,轻轻一带,便坐到了燕绥的腿上,两人湿漉漉地靠着,彼此眼底都是对方透明衣衫下晶莹的肌肤,也不知道谁的气息忽然加重,蚀骨柔缠一般逶迤耳侧,气息与气息的交融之后便是心跳与心跳的同搏,一声声擂得人浑身酥软,微热的唇瓣忽然落在耳后,文臻轻轻一颤,随即耳垂微微一痛,却是被那齿尖轻轻碾磨一遍,燕绥近在咫尺的气息透骨而来,夹杂着喉间微沉微腻的低笑。

那唇自耳垂一掠而过,落在了她滚热的腮上,轻轻一触,似乎被烫着了般嘶地一声,随即一声轻笑,落在她鼻尖,柔柔一点之后再往下,这才不急不忙地寻着了她的唇。

文臻反手,掐住了他的腰,触手的肌肤光洁而柔韧,线条紧致,她微微向后仰着头,腰背一弯美妙的弧度。

温泉池热气汩汩,细小的鱼儿在年轻的肌体之间穿梭,敏感的躯体因此不断微微颤栗,水面上晕开层层波纹,星光在水流的褶皱间闪烁。

文臻忽然低哼一声,取回已经搁在池边的哨子,急急一吹。那些小鱼再次聚拢,竟然齐齐跃水而出,如一道银色水箭,哗啦啦射在了池边的草丛里。

燕绥微微松开她,他那么空淡的一个人,此刻也眼眸潋滟,一瞥一掠间勾得人心发颤,声音也微微哑了些:“怎么?”

文臻难得地红了脸,夹住了双腿不说话,想起先前的想到的现代的那个笑话,心想不赶紧把这些鱼给撵出池子,回头可能就要丢大人了。

同时也是强制打断,年轻男女,食髓知味,旷了好一阵子,一时谁都有点收不住。

收不住也得收,文臻万万不敢此时擦枪走火,也不敢让燕绥知道她怀孕的事。

她游开了一点,随手拨着水,道:“说点正事吧…你要怎么帮步湛弄腾云豹?”

“先前我看过那马,步皓莹那两匹应该还是培育出来的,并非天生天养。但可培育,却数量依旧少,说明在培育过程中定然有严苛的条件限制。但无论怎样限制,都必然和马的品种有关。这里,可以用天机府的人。如果是关系到马的种类,以及一些无法发现的规律和特征,那么可以用天眼通来查看。”

“但是这样速度一定很慢,发现规律需要时间,发现规律后再培育…一两年内很难有成果。华昌王起事迫在眉睫,他等得及么?”

“我只答应帮他弄一支全腾云豹骑兵,我有答应什么时候建成么?”

文臻:“…”

行吧,殿下动动小指头,全天下的聪明人都蠢哭。

可怜的步湛,竟然就这么被骗走了秘密。

回头细想,这法子看似简单,却需要人具有广阔的思维和一眼看穿实质的能力,燕绥的这个法子,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法子。普天之下,也只有燕绥带着东堂人能做到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忽然一动,却又不知来龙去脉,想了想也便丢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华昌王最终没能用上燕绥的法子,等到他的可以横扫天下的腾云豹骑兵,却有另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用这个法子,真的组建了一支这样的骑兵,并以此驰骋沙场,拓一地霸图,建一国功业。

那个人,是她的死党,闺蜜,君珂。

冥冥中自有天意,将所有的理想和野望照亮。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腾云豹的事情三言两语解决,眼看燕绥又要凑过来,文臻急忙道:“没想到唐羡之竟然是拿出了整整一条造船线,和尧国分享了祖母绿矿和铁矿。”

燕绥瞟她一眼,也顺着她的话道:“他可能本来想拿长川的马和尧国交换,但是没能成功。华昌郡挖出祖母绿不可能都在尧国买卖,要想多换些银两,就得运往最喜欢祖母绿的洋外诸国。”

“但是华昌郡说到底只是一处藩王封地,先天条件限制,于造船业、航线、乃至跑惯海上的船老大和水手这些,想必都准备不足。而唐家名下制造业发达,有一整套完备的造船技艺,也没少横渡大洋舶外通商,如今让渡一部分出去,也算是共赢吧。”

“还有铁矿,某种程度上铁矿更重要。毕竟想要造反就要制造武器。也不知道唐家在这尧国的铁矿中沾到了多少好处。”

燕绥笑了笑,“不会有太多好处。”

“我感觉你好像又在使坏。对了,我有个问题,唐家准备多年却始终没有起事,是真的因为他们足够谨慎吗?”

“自然不是。”燕绥唇角笑意讥诮,“只是我一直在拖延着他们罢了。你要知道,准备越久,越可能丧失血性和勇气;而朝廷准备的时间也就越长。”

“如何拖延?比如?”

“比如,早早地安排名匠进入三州之地。都是真正的大家,在冶炼锻造设计武器方面真正的名匠。唐家听说这些人才定然会延揽,奉若上宾,然后,这些人提出的要求,拿出的设计,会让他们心向往之,会不由想象着自己的军队一旦装备上这些武器和设计,一定能横扫天下。那么唐家的准备工作,就会增加难度。”

“有句话这么说——一旦见过了好的,那么别的就成了将就。哪怕那更好的,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花费更多的时间,也很难再放下。”文臻感慨地道。

“对。就像我见了你,自此人间唯你最甜。”燕绥用一种平淡语气趁机表白,继续说他的阴谋诡计,“…而且这些大家的理念,会影响唐家本来的工匠,会让整个唐家的制造业不得不提升要求,在这种情形下,唐家无论是采的矿,还是冶的铁,还是设计制造工艺,又或者人才的储备,都显得跟不上要求。唐家压力会更大,会寻求更多的机会和帮助,会不得不收缩自己在东堂三州之外的产业,集中全力回归三州,也会将手伸到周边各处,在合纵连横、寻找资源的过程中不断浪费人力物力。”

文臻悚然一惊。

此刻她才明白燕绥对唐家,下的竟然是这样一盘棋。

难怪唐家迟迟无法举事,难怪唐家的产业开始缩回三州,难怪唐羡之疲于奔命,不断在各处寻求资源和合作。

燕绥使的是阳谋。唐家实力最强,野心最大,所以他给唐家绘大甜饼,让唐家看来未来的美好和荣光,但他这个甜饼的馅里带毒,那个毒叫消耗和妄想。

唐家在他潜移默化的安排下,被提高了眼界和要求,练最难练的铁,制造最难制造的武器,消耗着资源和财力,长久凑不齐大量军队所需。

而这样的谋算,哪怕唐羡之看出来了,也无法叫停和拒绝,因为标准一旦制定,所有的流程都为此服务,一旦要推翻和改动,那么所有的东西也就报废了。

他只能去尽力寻找资源。

“就在前不久,联姻的事情后,我让布置多年的一个找矿高手,散布出去定阳某地可能有铁矿的消息。相信急需铁矿的唐家,一定会停下目前所有的事,全力去挖铁的。”燕绥懒懒道,“打洞这个工种,很适合唐五的气质。”

“这只是你诸般布置中的一种,是不是?”

“自然。但是唐家的实力,你很难想象。这些年我便做了很多布置,也被拆散了很多。我曾想着,能不打仗,总是好的。但可能这一仗,终究是避不开的。”

“我甜。”

“嗯。”

“你已经在无人得知的时候,为朝廷,为东堂,做了这许多事,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所以如果将来打起来,你老人家就走远一点罢,总不能把事儿都干了,这让别人怎么活?是不是?”

燕绥低笑一声,抚了抚她的发,“当然。打仗这么肮脏杂乱的事儿,只适合林家父子的气质。我不凑那热闹。”

“那你适合什么气质啊?”

“我适合你啊。”

“哟,今晚嘴好甜。”

“是甜,要么你再尝尝?”

第三百六十一章 冀北风云

和步湛谈判完,文臻燕绥当晚就离开了华昌王封地境内,步湛并未相送,也未阻拦,内心里大抵也是希望这对瘟神早滚早好。文臻于晨曦中回望平安城的城门时,心中却涌起淡淡的惆怅。

步湛当初也勉强算是个朋友呢。

可是权谋场上人人为筹子,到哪去寻那几分真情。

再次起行,一路向北。

那一日他们见华昌王郡厉兵秣马。

那一日他们见无数光头宽袍人,赤足行走于人世间,于贫苦人群中布道,天语之音在唇齿间喃喃传播,昔日铁血公主的辉光余音未散。

那一日在尧国和大燕界关之前,他们于遥远山坡之上驻足,终得见尧国昔年的传奇女子,见她于城关之前被拒,起高台,奏名琴,架柴薪,举火自焚。

听见那一曲可动天地,铮铮瑟瑟,并无末路之音,倒像是战歌起调尽豪音。

看见那一蓬烈火连接天地,燃尽红云。

看见那女子最后的死士怀揣她的骨灰,一路闯关,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首血肉,也洒着自己的血肉,最终踏上界关城墙,在被砍成肉泥之前,将那蓬骨灰撒于尧国城下。

看见城下被堵在门内的万千百姓,疯了一样仰首呼喊,跳跃,张开双手,像迎接最后的梦想和希望一般,接着那雪花般洒落的骨灰。

看见人群中那些宽袍光头人一声哀呼,无数人的怒火和哀恸便被瞬间点燃,那些沾着骨灰的手,抓起了身边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物件,杀向了自己的城门和自己的兵。

看见尧国因一人,一霎变天,一霎乱起。

那一日文臻久久不能言,抓紧了身边燕绥的胳膊,她生于太平现世,落地东堂虽多磨折却也享尽荣华,未曾见乱世如此。

像看见一场大梦于眼前崩塌,满世界蓬散火山乱灰,灰烬里遍埋白骨。

这一刻她明白了燕绥用尽心计消耗世家,不愿打仗的初衷。战争残酷如此,一旦那巨轮滚滚而动,人命便成了这世上最轻贱的数字。

是年冬,尧国原镇国公主,大燕冀北成王妃,因尧国生乱,回国时在界关被阻被暗杀,公主登高台于万民之前自焚,她留在尧国境内经营多年的天语遗民趁机煽动,尧国爆发内乱,彻底打乱了华昌王的部署,也破灭了华昌王的皇帝梦。镇国公主以命垫就的白骨长路,最终将她唯一的爱子纳兰述,送上了尧国的皇座,而伴那霞间青鸟一般的明艳少年一路沐血而行,斩破人间魑魅魍魉风刀霜剑,抵达那云端高位的,是文臻一直挂记在心的死党君珂。

那是另一段传奇了。

而此刻的文臻燕绥,亲眼见证那一段传奇的开端后,继续向北,进入了大燕冀北境内,去寻那冀北名医柳家。

冀北此时也已经生乱,冀北成王一家子几乎都死了个干净,反叛的老二纳兰迁掌握了王府大权,接了王位,正忙着铲除异己斩草除根,所以一行人一路过来,并未遭遇太多盘查。

这一日进了天阳城,城南便是那名医世家柳家,也就是方人和提过的,有可能找到解决燕绥遗毒问题的地方。

柳家很是气派,整整一条长街都是柳家的宅院范围,白墙黑瓦,十分醒目。最醒目的门口的牌坊,据说是本地父老为了感谢柳家出资共同建立,百姓的口碑就是最好的丰碑,文臻看见那牌坊的时候,心中不禁一松,感觉看见了希望。

燕绥却皱了眉。

“怎么?”

燕绥看了看牌坊,道:“牌坊这东西,一旦树起来,可就真和碑一样了。”

碑会越来越沉,压住人的本性和欲望和许多属于人类真实情绪的东西,直到让人压抑成了一个或者一群怪物。

两人正要去敲门,却听见里头一阵喧闹,随即门忽然砰地打开,一大群人脚步杂沓地拥着一个老者出来,旁边还有无数人跟着,乱七八糟地喊着父亲,祖父,一个个神色惶急,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旁边一些百姓在看热闹,神情唏嘘。

“怎么了,今儿老太爷亲自出马了?”

“是啊,柳家人走马灯一样,王府去了十几次了,都被撵出来了,一次比一次惨,最后去的柳家大少还被打了几板子,据说王爷已经说了,柳家沽名钓誉,名不副实,连个普通毒伤都治不好,还敢坐拥如此名声,该将牌坊拆了才好!”

“我倒是听说,王府真正想要的是柳杏林出手,这是在逼着柳家找回柳杏林呢。”

“到哪找回?怎么找回?当初家门前逐出柳杏林,咱们可是亲眼看着的。柳家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看似性子软和,其实骨头硬着呢,人家现在那个名声,犯得着还回来趟这个浑水吗?”

“要我说,老爷子当初就是被人撺掇犯了倔,就不该把最出色的子弟逐出去,瞧瞧现在,后悔了吧?”

文臻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也就走了开去。眼看人群簇拥的那个老者已经走近了,急忙上前去,还没走两步,一个青年粗暴地一搡,道:“走开走开!没见有急事呢!”

文臻在他搡过来之前便轻巧地退了两步,避免被他碰撞。毕竟如果她被碰了,这青年就要倒霉了,总不能还没求医,先折了人家子弟。

那青年也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一边扶着老者匆匆上车,一边狠狠道:“自今日起,柳家暂停接诊,都明白了?”

四周轰然。燕绥忽然道:“明白了。柳家治不了王爷的毒伤,大抵快要被灭门了,诸位都赶紧散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这话一说,柳家人怒目而视,那正要上车的老者背一僵硬,缓缓回身看了燕绥文臻一眼,沉默片刻道:“诸位请莫听我这孙儿胡说。柳家多年来承蒙乡亲父老厚爱,就医之门永远对乡亲父老敞开。”

众人顿时松一口气,纷纷赞扬老者高义柳家清正,又祝愿老者此去顺利。文臻呵呵一笑,心想大门对乡亲敞开,对外地人就不一定了是么?

眼看那老者上车往成王府去了,她总不能跟过去,便拉着燕绥,在附近吃了些当地小吃,大半个时辰后,那马车又辘辘地回来了,跟随回来的还有大批黑甲士兵。

那老者在牌坊前被扶了下来,脸色灰败,显然出师不利。而他们刚下车,那些黑甲士兵便涌了上去,二话不说,开始拆牌坊。

一边拆一边还高声道:“传成王殿下均令:柳氏实无医术,沽名钓誉,有负大燕第一医家之名,本王境内,不容如此欺世盗名之徒,着令立即拆除柳家牌坊,以儆效尤!”

高声传令里,柳家人大惊失色,扑上来阻拦哭嚎,被一个个拽开,四周百姓面露异色,议论纷纷,也有人摇头叹息,无声走开。

那老者始终背对着拆牌坊的士兵,身躯微微颤抖,有子弟扑上来对他哭诉,他猛地将那男子踢开,怒道:“拆便拆!牌坊是治病挣来的,治不好便会被拆,有何怨尤!都起来!”

没人听他的,他那些先前簇拥在身边的子弟,有的忙着阻拦拆牌坊,有的向士兵求情,有的缩在一边,都把自家的老祖宗忘在一边。好一会儿,才有两个女子上前,一边一个扶住了他,一个是个中年妇人,一个便是文臻。

柳老太爷看了一眼文臻,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什么了,垂头让她扶了进去。

燕绥自然也带着护卫跟着,此刻也没什么人记得来拦他了。

到了堂屋坐定,柳老爷子神情怔怔的,好一会儿,噗地吐出一口乌血。

那妇人神色大变,急忙唤人来伺候,喊了半天却无人,只好自己亲自去安排。

文臻走上前,掏出一颗丸药,也不等老头子拒绝,塞进了他嘴里。燕绥伸手在老头后背一拍,助他吃药缓气。好一会儿,柳老太爷缓过劲来,看了两人一眼,苦笑道:“两位有如此好药,想必身份非富即贵,又何必来寻老夫?”

“医者尚不自医。便是有再多好药,也只能治治老爷子的气冲血淤之症。”文臻笑眯眯一指燕绥,“老爷子,给把个脉?”

柳老爷子也没拒绝,按上燕绥腕脉,文臻看着老者刚刻的眉目,想着之前一直听说柳家老太爷性情严厉,如今看着倒也不至于。

柳老爷子把了一阵脉,又换手,来回几次,半晌摇头道:“阁下这病,恕老夫治不了。”

燕绥无所谓地一笑。

文臻心一沉,随即吸口气,道:“治不了?治不好?”

“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