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市抽泣着想,就这样吧,也许这样了就会真正斩断对他的妄念。

她向后仰头,茫然地睁大眼睛,眼睛被水雾朦胧,以至于当看到那个人的身影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后眼中的水汽凝结脱落,那个人的身影清晰了起来。

摄政王益阳沉默地盯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他的属下,和这个女人。

天市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她惊喘一声,猛地推开博原,自己却因为失去依凭而向地面的石头摔去。

当然她不会摔倒,因为益阳在。

当摄政王将她搂入怀中的时候,天市理所当然地想。那种刺激的战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相拥,天市突然想放声大哭,她无比沮丧地发现,她无从逃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从逃脱。

博原目瞪口呆地看着摄政王脱下自己的袍服盖在天市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心跳还无法平复,喘息依旧,怀中已经空了。

他颓然扶着山石跌坐,脑中一片空白。

十八 阴谋

摄政王益阳抱着天市将她带到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尚有两个内侍在笼炭盆,突然看见摄政王怀里抱着个女子进来,都愣了一下。

“出去。”摄政王寒着脸命令,两个内侍立即心领神会地退出去,还体贴地将帐篷的帘子放好。

“砰”得一声,益阳将天市扔在自己的睡榻上,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摔得天市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裹在身上的他的袍子也滑下了下来,露出半边酥胸,和两条修长的腿。

天市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一旦找回行动的能力,就赶紧去拉身上的袍子遮盖身体。然而手刚碰到袍子的边缘,横里冒出一只大手来,刷的一下将袍子扯开,让她的丝缕未着的身体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有什么可遮的?连博原都不怕,还怕给我看?”他冷笑,鼻子喷着烟:“我要想看,几年前你就是我的人了。”

天市也开始眼睛冒火,刚刚升起来的懊悔一瞬间便烟消云散。她跳下榻来,一把从益阳手中扯过袍子裹在自己身上:“我愿意给谁看你管不着,不愿意给你看,你也管不着。”一边说着,竟然跑出帐子去。

益阳出其不意,愣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

天市身上只裹着一层丝袍,虽然足够宽大,在她跑动时却也难免从下摆露出裸足来。好在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黑色的袍服掩盖下,注意到的人并不很多。

只是最不想碰到的人却迎面过来。

博原刚刚垂头丧气走进辕门,冷不防见到她衣衫不整地跑过整个大本营,衣襟下那双裸足在黑夜和玄袍的映衬下格外刺目。他赶紧拉住她,“天…”

原本就勉强披在身上的袍服被他一扯,露出半边香肩来,天市面色冷冽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言不发地跑开,只给博原留了一手余香。

天市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不料进了帐篷才发现一个最不该在这里的人,挑着眉守在帐篷里。

“你到哪儿去了?”小皇帝长风问,上下打量她,“我该问你怎么穿成这样,还是该问你怎么脱成这样?”

天市假装听不见他的话,走过去把他扒拉开,“转过去,不许看。”她从行李中翻出换洗衣物。

小皇帝对她的无礼不以为意,反倒兴味盎然地盯着她瞧,直到天市准备换衣服了,转过头来,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问道:“你怎么还看,快转过身去。”

小皇帝色迷迷地笑:“天底下,朕想看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止。不就是看你换衣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换吧,朕不追究你违例之罪就是。”

天市头疼欲裂,这天一定是命犯太岁诸事不宜,人人都跟她作对。她盯着小屁孩想了想,突然恶意地笑了,“你想看,就看呗。”说着大大方方转头面对小皇帝,脱下身上蔽体的袍服,任那丝绸袍服像爱抚一样滑过自己的肩,手臂,腰胯,终于萎靡在了脚下。

这回却轮到了小皇帝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你…你怎么这样…”他羞怒交集,一跺脚转身出了帐篷。

天市不由微笑起来,到底还是小孩子,比那些老流氓们好对付多了。

小皇帝长风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回到自己的御帐,小太监犰狳赶紧迎上来:“陛下哪儿去了,该用膳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小皇帝阴沉的目光给吓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恶狠狠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太监,长风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天市那婀娜浮凸的身体。刚才那一瞬间似乎很短暂,可却足以让他把每一个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她细嫩如羊脂一样的皮肤,饱满的胸,纤细的腰,无一不给他深深的震撼,原来女人的身体是那样的,果子一样诱人,玉雕一样细腻,原来她们的身体和自己是如此大的不同…

然而最令他难堪和刺痛的,却是向他展露那么美丽身体的那个女人,脸上却带着恶意轻蔑的讥讽。她在嘲弄他,面对这女人的身体却没有办法有任何的回应,除了落荒而逃,他无计可施。“纪天市!”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诅咒这个名字。

“陛下?”见他神色不善,犰狳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要请纪姑姑过来吗?”

小皇帝阴沉的目光挪到他身上的刹那,可怜的小太监已经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然而想要告罪已经来不及了。

“多事!”小皇帝一脚把犰狳踹倒,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使劲儿踢:“就你多事儿,让你多事儿,什么纪姑姑,为什么要请她…”

靴子劈头盖脸地落在犰狳身上,他痛得哇哇大叫,“陛下,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息怒,陛下饶命啊…”

听到御帐里的闹声,帐外随侍的护卫太监们纷纷涌入,一见这情形,赶紧都跪倒求情,大太监黄虎冲首领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去抱住小皇帝的腿不让他再踢,嘴里面喊着:“陛下息怒,陛下您有再大的怒气,只管让这死孩子去死,何苦自己动手,又伤身又伤气啊。”

小皇帝长风兀自气咻咻指着满地跪着的人大声骂道:“都是你们这群狗屁不是的玩意儿,每日里只想着怎么迎逢讨好朕,莫非朕提到的都是好的?朕说你这狗是好狗,你就真当自己是好狗了?”

他这番话骂得众人莫名其妙,彼此面面相觑,黄虎使了个眼色,手下一个内侍跑去小声问了犰狳几句,犰狳低声回答了,内侍回来再他耳边报告:“没说别的,只是听陛下叫纪姑姑的名字,就问要不要找纪姑姑来。”

黄虎听了也觉得奇怪,平日里天市一直是皇帝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说要找她本无可厚非,想来是犰狳这孩子今儿运气太差,碰上了皇帝心情不好,撞上了火口。他想了想,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个内侍不着痕迹退了出去。

黄虎笑嘻嘻地劝道:“陛下跟这些东西生气多不值得,陛下看谁不上眼,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只消一开口,管他是王公大臣,亲近内侍,还不都得听您的…”

话没说完,小皇帝已经一巴掌招呼在了他的脸上:“奸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朕说这样的话…”

黄虎捂着脸不明所以,只能拼命磕头:“陛下恕罪,奴婢不懂事儿…这个…”

众人一看连黄虎都遭了骂,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闷头盖脑只管磕头,一时间御帐内磕头之声宛如鼓点,倒也颇有声势。

小皇帝看着脚下这般磕头虫,愈发恼怒挫败起来,冷冷哼了一声,骂道:“一群废物!”说毕转身就向御帐外走,黄虎等人赶紧跟上,刚走了两步,小皇帝停下脚步沉着脸看他们一眼:“不许跟踪朕。”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怒气冲冲地出去,然后又都把目光投向黄虎,指望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黄虎指着两三个年纪不大,平时皇帝也颇喜欢的小太监:“你们几个,你们远远跟着,不可惊扰了陛下。”

那几个小太监连忙答应了跟出御帐。

小皇帝长风出了御帐发了一小会儿怔,该去什么地方,他也没有任何的概念,不过是看着那一群人生厌而已,闹成这样,自己倒没了去处。想了想,只得先往摄政王的帐篷去。

摄政王的帐篷里透出光亮来,小皇帝走得快,身边又没有跟着人,一直到了近前,守在外面的护卫才看见,正要下拜,被小皇帝挥挥手免掉:“不许出声!”

护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来到帐篷外。

刚要伸手掀开门帘,听见里面有人惊呼了一声:“纪姑娘?!”

小皇帝长风神色一动,用眼神制止想要通报的护卫,仔细听起来。

那一声惊呼后,是摄政王的声音:“没错。她已经二十岁了,早该嫁人的,既然你以对她有情,不如此次回京后就请陛下将天市姑娘指给你。”

那个声音沉默着,没有回应。

摄政王继续说:“博原,我知道你心里顾忌什么。没错,当初是我带她进京的,但三年前我已经答应了太后,绝不会收她,所以也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她既然愿意和你亲近,而你也对她有心,这是大好的喜事一桩,郎情妾意,我没理由不许,对不对?”

博原却有些犹豫:“王爷,纪姑娘的心思…”

摄政王哈哈大笑:“你啊,别看你是我麾下第一勇士,女人的心思你却生疏的很。哪个女人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推拒矫情一番?她既然都这么让你看了身子,自然是对你有情,你可别自己犯糊涂呀。哈哈哈。”

小皇帝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正阴晴不定地琢磨摄政王的话时,身后脚步凌乱,窸窸窣窣地响起来,他回头,阴沉地看着来到身后那两三个内侍。

里面摄政王也听见了动静,赶到门口掀开帘子,愕然地看见门外情形,一时间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

十九 陷阱

依璩山而建的穆陵距离京城七十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走了两天,总算到了穆陵脚下。当地府县首脑自然悉数迎候不说,封地在四近的雒阳王,平阳王,范阳王等皇室宗亲也都也都守候在穆陵所坐落的璩山脚下恭迎圣驾。

一时间上至王公,下至百姓,整个璩山都像是被煮沸了的水一样翻腾起来。

皇帝的銮驾缓缓停下来,摄政王益阳过来禀报:“陛下,已经到璩山了。几位王爷都在迎候圣驾,您看,是不是接见一下。”

小皇帝长风瞟了一眼看着外面彩旗招展出神的天市,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可见的,不就是磕头来磕头去么?他们高兴自己互相磕头去,朕不见。”

摄政王为难,想了想让人搭上脚蹬亲自来到銮驾里,面对面劝说:“陛下,都是宗室长辈,不宜失礼啊。”

小皇帝阴测测地瞟了他一眼,“那就让天市代朕去见。”

天市听见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弄明白状况,目光从摄政王身上扫过,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直直落在小皇帝身上:“陛下你坏,自己不愿意见的人让我去见。”

益阳苦笑,这两人是摆明了要把自己当透明的。

小皇帝没好气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就这么个事儿也不替我挡了,要你何用。”

天市笑嘻嘻指着摄政王说:“王爷的俸禄比我高得多,让他去不就得了。”

小皇帝拊掌笑,“好主意,皇兄自己去见不就得了。”

其实这话的意思早就有了,只是小皇帝肚子里面有不平之气,专门要给摄政王个难堪而已。

到了此时,摄政王当然也明白两人的意思。他来回看了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既如此,我去向诸位王爷传达圣意。陛下还请准备一下,一会儿去拜谒太后陵寝臣可就不能代劳了。”他这么说着,却看着天市,眼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天市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雒阳王等人都已经在銮驾仪仗外苦候了良久,半天见来的是摄政王益阳,就有人不大乐意。仗着是长辈,先帝叔父平阳王率先发难:“益阳,陛下呢?”

摄政王一脸无奈:“陛下第一次出远门,这会儿倦了,他请诸位叔父叔祖先随行谒陵,之后会赐宴相聚。”

几位王爷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深意。

雒阳王冲摄政王招招手,“益阳,过来。”

两人走到一旁,雒阳王劈头便问:“陛下这是搞什么名堂?几位皇叔叔祖在路边候驾,他连面都不露一下,咱们家法国法可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摄政王一边点头,一边笑道:“还是小孩子,又是拜谒他母亲的陵墓,难免别扭些,且不说雷霆雨露的话,就算一家子里,叔父也犯不着跟晚辈计较这些,何况还是陛下呢。”

雒阳王心中是有疙瘩的,听见他说起“他母亲”三个字,心里面难免咯噔了一下,仔细瞧了瞧益阳的脸,见他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全然是一个诚心办事儿的模样,更是不由犯嘀咕。当年的事情,他是经手人,自打这位侄儿回来后,他就始终有意无意地避免与之相见,直到太后薨逝之后,这才似乎平了些,这二三年也见过一两面,却再也不是当初那样嬉笑亲昵的模样了。说起来,这个侄子这些年变得有些让他摸不到脉,因此这会儿他越是没有特别的反应,雒阳王就越是不安。

“算了算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是小孩子。”他说着走向平阳王范阳王:“陛下年纪小,由他去吧。咱们迟些面圣也不迟。”

就在几个人交涉的同时,天市也在不远处銮驾上暗暗观察。

小皇帝使劲儿拽她的衣服:“怎么样怎么样,那几个人走了没?”

天市侧开身体,“您自己瞧吧。”

小皇帝向外瞟了一眼,正看见雒阳王领着另外两位王爷悻悻离去,不由嘿嘿一笑,追着天市问:“怎么样,我给你出气了吧。”

天市淡淡地说:“我有什么可要出气的?”

小皇帝斜睨着她,“好,不是给你出气,是我自己出气,行了吧。”

“您又有什么可要出气的?”

小皇帝冷笑:“皇兄想把你推给博原,你当我不晓得他的用意么?”

天市到此时才算上了心,“什么用意?”

“博原是他手下心腹,你是我的心腹。把我的心腹嫁给他的心腹,那你不就变成他的心腹了吗?”

天市失笑:“你怎么知道我会嫁?凭什么我嫁给博原就一定会变成摄政王的心腹?”

小皇帝看着她,哼了一声:“女人我还不知道?跟谁睡了心就向着谁了。”

天市又是脑又是笑,问:“这是听谁说的乱七八糟的?陛下也信!小心我记到起居注里让后世的人笑掉大牙。”

小皇帝却十分认真:“难道不是吗?你想想你自己,一开始对我又是骂又是欺负的,后来和我睡了,就一心只衷心于朕了。”

天市一愣,脸上又是怒又是羞:“你胡说什么,谁跟你睡了?你,你…你不能坏我名声…”

小皇帝也怒了:“跟朕睡就是坏你名声吗?”

天市不上当,只纠缠着他问:“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

小皇帝被逼问得急了,也红着脸,吼起来:“不就是我母后薨逝那天嘛!”

天市一呆,被他逃开。

“白痴!”天市忍不住低声骂,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皇帝。当然,如果小皇帝问起来,她肯定说是骂自己。

奇怪的是小皇帝却毫无反应。天市看过去,只见小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外面什么东西吸引了,指着外面问:“你来瞧瞧,那是谁?”

天市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仪仗的远处一端,一辆宝蓝色的驷马大车停下来,摄政王迎上去,与从车中出来的一位华服老者见礼,不由“咦”了一声:“他怎么来了?”

小皇帝长风凑在她身边追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能用驷马大车?为什么不穿官袍?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让皇兄亲自去见礼?”

天市眼睛盯着那老者,有些心不在焉:“那是纪煌。”

“哦,”小皇帝还是一脸迷惑:“纪煌是谁?”

天市沉默没有作答。

实在没有想到纪煌会出现在这里。太后的安陵考宫是朝堂盛典,身为一介平民的纪煌,无论实际权势范围有多大,无论他和太后什么关系,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摄政王事先知道他要来吗?既然博原曾经向摄政王提起过在纪煌的书信里看到过自己的名字,那么摄政王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呢?

小皇帝沉不住气,追问:“喂,他到底是什么人?”

天市看着小皇帝,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和外面那个老人之间的联系,又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和自己的关系来。“他是太后娘娘的叔父。”

“哦,原来是他!”小皇帝恍然大悟。纪家的族长,他无论如何是听说过的,毕竟连皇宫之中,纪姓的太妃也有好几位,只不过刚才天市直接说名字,他一时联系不起来而已。

然后他问出了和天市一样的问题:“他来干什么?”

天市没有回答。她看见纪煌在和摄政王见礼之后,将目光挪到了摄政王身后博原的身上,突然什么地方猛然一道闪光,她的心使劲儿抽了一下,似乎隐约有点揣摩到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喂,你怎么了?”小皇帝发现天市无意识地后退,神色变得十分诡异,拽着她不让她跑:“你到哪儿去?”

“我…”天市回神,哑口无言。总不能说她想逃走躲起来吧?事情会怎么发展,她心里没谱,但当纪煌听见博原说了句什么就朝銮驾这边看来时,天市心里强烈的不安猛然扩大,她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一切正按照她猜测的,也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在发展。

只是…

这究竟是偶然,还是经过刻意安排的?

天市挣脱小皇帝的钳制,几乎是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出京以来一切的事情此刻在脑中又重演了一遍。不,是从与摄政王重逢以来的每一幕。

他说:“和我一起去吧。”

他专门让含笑和金蕊将她替换出来,对她的种种亲昵之举。

他发现自己和博原在一起时奇怪的反应,以及,听小皇帝所说,他竭力劝说撮合自己和博原。每一件事情都如此反常,以至于重重迷雾之中,她一度迷失了对事情的把握。直至…纪煌突然出现。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纪煌这些年来的低调和神秘,当年天市和父亲在定陶住了那么久,也没能见到的人;即使是摄政王也仅仅见过两面的人,那么多位后妃的族长,他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

天市心中的想法其实已经渐渐清晰起来,只是,假如她的猜测成真的话,那么不得不面对的,就将是一个更大的迷障。天市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勇气去触碰。

小皇帝说的没错,她的身份特殊,既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又在摄政王的刻意表演下令所有人都对两人之间的私情有所察觉,更要命的是,她还姓纪。皇帝必须出自纪家血脉,三年前太后将天市送到摄政王府上,如果他接受了,就会是齐王正妃,若摄政王有意篡位,下一位皇帝也还是纪家的血脉;但摄政王将她推开,因此太后临终前又将她送到了小皇帝的身边。身为旁支也有旁支的好处,若没有利用价值,便是身份低微的侍妾,若有,在太庙认祖归宗,又有太后的抬举,一样有资格成为皇帝的母亲。于是他们每个人都把身为旁支的天市作为助力的对象。

天市苦笑。即使是在被他抛弃的这三年里,她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的离去,是因为不愿意陷入到这个争相利用自己的怪圈中去。因为这样的信念,她始终心存着一丝希望,相信一切的苦涩都是值得的,总有一天,迷雾散尽的时候,也将是云开月明的时刻。

然而,他却将她带到这里来,来参加太后的考宫仪式。还有什么比在太后的灵位前让她认祖归宗更合适的时机呢?原来自己这颗棋子,在被闲置了三年之后,终究还是逃不脱被摆弄的命运。

正心乱如麻间,黄虎在外面隔着帘子问:“陛下,摄政王派人来看看陛下睡醒没有。”

天市心中一动,向外面看去,果然博原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皇帝看了眼天市,似乎对她矛盾的心情有所感应,说起话来声音不善:“朕什么时候睡觉了?”

黄虎的声音静了一下,换成博原的声音。

“启禀陛下,摄政王让属下来看看,陛下是不是已经睡了,若是睡了,就请天市姑娘去见见人。若是陛下还需要天市姑娘照料午睡,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