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我笑嘻嘻地看他,把身体朝他贴过去。

他呻吟了一声:“放手。”

沿路的丫鬟们大概在方才已经得了指令回避,所以我愈发不要脸地调戏商陆。

我早说过了,我很恶毒,所以我故意煽动商陆,看着他隐忍而又被情|欲折磨的脸,心底很畅快。

他伸手要来捉我,我敏捷地跳开,跑得很远,冲他挤眉弄眼。

商陆没有追上来。他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我苦笑:“小茴,你别走这么快。你如果再逃开,我就追不上了。”

在这样影影绰绰的夜色里,他一身白衣萧瑟地立在夜风中,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我心里猛地一颤,不知怎的,总觉得这番话,似有弦外之音。

二十一

调戏商陆的后果是严重的。

我趴在床上直哼哼,身后的人仍伏在我身上,一下一下既缓慢又坚定,每一次都实打实的分量十足。

我在他身下喘息,又困又累:“商陆,好了没?”

“再一次,一次就好。”他一边亲我一边保证。

我翻了个白眼,这话他在半个时辰前刚刚说过。

“小茴,放松点。”他忽然呻吟一声,停下了动作。我纳闷地转头去看他:“怎么了?”

他把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的发丝拂去,贴着我亲昵地低语:“你害我差点儿出丑。”

我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又开始攻城略地了。只不过这次特意加快了节奏与速度,似乎是故意要报复我似的。

娘哎,差点死在他刻意的诱惑下。

最后的最后,吃饱喝足的“下山虎”终于放过了我,任劳任怨地下床打水替我清理。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任他细心地一点点地擦过我所有地方,累得连羞耻感都生不出来了。

我沉沉睡去。半夜开始做梦。

这个梦我从前做过许多次,次次惊醒。自从嫁给商陆以后,有段时间没有做了,不想今天却又重现。

我梦见我在一个旷野之中等人。旁边一个刻漏滴滴答答在滴水。周围有人来来去去,神色匆匆,我想开口叫住谁问问这是哪我在等谁,却发现张不了嘴发不了声。我想拉住某个人,同样地发现四肢僵硬丝毫不能动弹。

我在梦中告诉自己这是魇住了,奋力挣扎想脱困,我用力张大嘴巴,告诉自己只要喊出一句,一句就能醒了!

可最终救我出梦境的是商陆。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谁在摇晃我。睁开眼一看,是商陆焦急的脸。他点亮灯,抱着我不停安慰:“好了好了,醒来,小茴醒来了。”

我抹了一把汗,冷静镇定地告诉他:“我没事。”

他忧心忡忡地看我:“你经常做噩梦吗?梦到什么?”

“我在等人。一直等不到。”

他沉默下来,很久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从床头拿过一本书:“我给你讲故事。”

我在心里翻白眼,当我是孩子么。

而且哥哥,你手里的那本书,好像是《文献通考》,你是要和我讲田赋还是职役,难道你想和我讨论制度史!

我看着他捧着一本《文献通考》开始给我讲故事,结结巴巴起个开头:“从前,有一个小公主……”

我扭头,他这个故事蹩脚得让我都不忍心再听下去。

我打断他:“我不要听了。”

商陆如释重负地放下那本一直用来做道具的“故事书”,搂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说:“这三年,过得好吗?”

“很好。有肉吃有衣穿。”

“你很容易满足。”

“经过那件事,的确是。”

“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在山寨的时候。有时候需要从水里逃生。”

“那一天,等了我很久?”

“执念太深不是好事。放心,我不是从前的云小茴。”

他每问一句,我便堵上一句,直到堵得他哑口无言。

我从一团棉被里看他,商陆在烛光下看我:“怎么会这样?”

我莫名其妙。

他说:“我以为你至少——”他紧锁眉头,思忖了一会儿又说:“至少愿意接近我了。”

我继续莫名看他。

“你在我身边,冲我生气,朝我大吼,有时候也会笑,我以为——难道不是吗?”

我心惊,我不知道在我试着接受他的过程中,原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我,悄无声息的,锐利的,观察我的举止甚至内心。

我怎么能忘了,他本来就是一只枭啊。

我几日来的软化原来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我的痛处被他戳到,从棉被里跳起来朝他大呼小叫:“去你娘的一厢情愿!你少自作多情了!谁愿意和你在一起了,我是被迫的、被你抢来的!”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残酷地揭开了我内心的隐秘。我既排斥接近他,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归根结底,我内心最深处终究还是对他放不下。

这样的矛盾让我很痛苦,我觉得也许有一天我会分裂成两个云小茴,一个恨他如砒霜,一个爱他如蜜糖。

商陆显然被我打击了。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一言不发。

我翻一个身,顺便把棉被都卷过来,管自己睡觉了。

我低估了商陆对我的影响力。第二天起床我头昏眼花精神萎靡,像一个月事不调的中年妇女。

我四下环顾,商陆已经出门了。于是我坦然地穿衣打扮,坦然地去花厅用早膳。

花厅里坐了一个商陆。他喊我:“小茴,过来。”

我停步,转身,眼角余光瞥到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嗯,商陆确实有一副好皮相。

我在他对面坐下,这才发现桌子旁边还有一个人,只是方才都被商陆金光闪闪的“佛光”给吸引了全副注意力,直到坐下来才瞧见。

这一瞧不要紧,我和他同时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指着对方大惊失色:“你!”

商陆淡定地敲桌:“都坐下。”

我惊魂未定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商清珏看。

他比起三年前也成熟了不少。他小的时候就是被商敬之捧在手心里娇宠大的,长大了越发显出一副矜贵公子哥的样子来,那张脸……嗯……怎么说呢……有一种令人不禁想揍几拳的蠢样。

商清珏也在盯着我看,憋了半天,忍不住说:“你的脸怎么这么黄。”

他此话一出,商陆的眼神就射过来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我的脸色,我低头吃饭。

于是本来该是我和商清珏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温情时刻,被商陆的低气压无情地覆灭了。

我们一桌人开始在商陆的带领下严肃认真地吃早饭。

王府的早膳一向来丰盛。我在两兄弟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拿走炸鸡腿、茶叶蛋、油条、豆浆和包子,坦然地给他们一人留了一碗稀粥——没有榨菜和酱瓜。

商陆很淡定,但商清珏看似很委屈。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商清珏整个人,包括他拿反的筷子和喝粥时的吸溜声,都散发出一股明媚而忧伤的神色。

我在饭桌上听他们的对话。听出了个大概。原来是商清珏在白玉京闲得长金针菇,决定一路北下投奔大哥,顺带品尝沿途各地妹子和美食——我觉得后半句才是重点。

不过商陆对这个蹭吃蹭喝的货显然不大热情,虽说他从来就没对商清珏热情过。

他优雅地喝完粥,在一旁耐心地等我啃完鸡腿,这才冷淡地回应商清珏:“今日三朝回门。我带小茴归宁,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把喉头涌上的一口凌霄血和鸡腿一起咽下去,艰难地重复:“归宁?”

我哪有娘家可言啊!

商陆不为所动:“你不想去看看你那些兄弟们吗?比如白蔹?”

我怎么觉得他说白蔹这俩字的时候特别阴森。

好吧,我承认商陆其实很会为我着想。

于是我们一同默契地抛弃了商清珏,出门去坐车。

我一路上盘算我会受到如何热烈而隆重的欢迎,如何开口问白蔹把他欠我的银子要回来。浮想联翩,也就没有搭理商陆,其实从昨夜我们吵架以后,一路上两人的气氛就很古怪。

到了山寨,那群皮厚的小子们远远地就奔过来,欢呼着把马车上商陆预备着的礼品搬下来,一个传一个地往里递。

我擦了擦汗,偷偷瞥一眼商陆,他好像并没有不悦的神色。

那群小子们极其无耻地搬完礼品后,不要脸地围着商陆问这问那,一个个眼中冒出崇拜的精光来,显然商陆的行情比我好很多。

商陆求救似的朝我看来,我用眼神暗示他坦然受死。

趁着商陆被那群野小子围住的时候,我去找白蔹。

白蔹在山寨后山的那个悬崖上喝酒。我的突然出现把他吓得半死,他喷出口中酒水,大惊失色:“你被商陆休了?”

“是啊是啊,回来让你继续供我吃供我喝。”我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白蔹当真了,他很郑重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行啊,没问题。”

我哭笑不得,跟着他坐下来:“今天归宁,商陆带我回娘家来看看。”

白蔹点点头:“商陆不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给咱们寨子里那些小鬼头寻了些正经活计,还送小柱子去念书。总比过这种朝不保夕心惊胆战的日子好。”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看到白蔹手边的烟斗:“这杆烟斗……你又拿出来了?”

白蔹笑笑,随手磕了磕,居然磕出一点烟草灰来——他真的开始吸烟草了。

我想象里,与白蔹的重逢不该是这样的。白蔹这个糙爷们,应该拍着我的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种操蛋得让人头上长草的忧郁情绪合该是包金刚的作风,爽朗洒脱如白蔹,怎么也明媚忧伤起来了?

我真的觉得白蔹的状态不对,想来想去大概只有那件事了,于是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欠我的银子我不要了。”

可是我这样的善解人意居然遭致了他的不屑,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头灌了一口酒。

我顿时觉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接下去我们都没有讲话,我陪着白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一张脸逼近我:“小丢。”

“啊……啊?”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逼过来的脸,心想他莫不是要谋财害命。

他咽了一口酒,我看着他喉结上下移动,一颗心也忐忑不安,他又叫我:“小丢。”

可我还没应,有个声音低沉地插了进来:“她不叫小丢,她是小茴。”

我转过头去,商陆站在一边看着我们,嘴角一丝森冷的笑。

二十二

霸气寨里的流言,第一条是亘古不变的白蔹真好看;第二条就是:不可思议!震惊!惊悚!小丢居然嫁出去了!

娘的,这群乌龟王八蛋。

寨子里有不少姑娘艳羡我。不过我猜她们如果看到商陆现在这副样子,那小鹿乱跳的芳心一定碎一地。

我异常诚恳地和商陆说:“商陆,如果你表情不要这么狰狞,你会更好看。”

商陆被我忽悠地愣了愣,很别扭地转换了一下表情,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脸比之前更惊悚了。

他面色阴沉地拖着我往前走,把我塞进马车:“回府!”

我扒在车窗往外看,寨子里的姑娘们挥着手绢给我们送行。她们说:“哦!商陆生气的样子也很英俊!”“哦!东川王好有男人味!”

呸!我在心里啐她们一脸狗屎,转头问商陆:“你究竟生什么气?”

商陆瞥了我一眼:“以后不准见白蔹。”

我在他面前大笑三声:“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丈夫!”

“呿!我和你加上从前那段时间,撑死了也就相处了一年;我和白蔹相处了三年、三年!”我把手指头掰成三根,在他面前晃。

他“啪”一下打开我的手,看的出来被我气得不轻,索性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

一个人的架是吵不出来的。我蹲在一边苦思冥想,觉得我得理一理头绪。

没错啊,是商陆自己提出要带我归宁的啊;没错啊,归宁不就是去见老大白蔹嘛;没错啊,我陪着白蔹坐了一会儿;没错啊,白蔹忽然朝我靠近……等等!那时他和我的距离是多远来着?一个鹅蛋?一个鸡蛋?莫非是一个鹌鹑蛋?!

我福至心灵,顿时觉得我抓住了线索,我冲到商陆面前:“商陆!你一定是误会了!”

商陆缓缓半睁开眼睛,鄙视地看我。

我说:“我虽然不知道白蔹到底要和我说什么——那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把我拖走——但是他肯定没有其他的念头的。想想看,我和他一起处了三年,要是他对我有啥想法,这三年早把我办了——呃,不是不是。”我看着商陆忽然瞪大的怒目,立刻改口,“唉,总之就是那样,他要对我有啥想法,还轮得到你么。”

而且白蔹此人,神经粗悍,只有真金白银才能刺激到他那颗麻木不仁的心。寨子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妹子,明目张胆地表达对白蔹的爱意:“白蔹,你真好看,我中意你。”

白蔹的反应是:“啷里个啷。”

此妹子屡败屡战,最后在她苦心绣的一只荷包被白蔹拿去当了一文钱——注意!是一文钱——以后,妹子的芳踪彻底消失在了白蔹的视野里。

从此白蔹沦为霸气寨史上最传奇人物,所有雌性动物——包括母蚊子,都拒绝与此人来往。

鉴于白蔹有这么一个彪悍的战绩在,我觉得商陆的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商陆不为所动,他说:“我是男人。比你更了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