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忽然倒下去了。

二十七

商清珏愁眉苦脸地送走了牛逼哄哄的大夫,那大夫临走前又回过头来,捋着胡子骂:“你们要是以后再任着他折腾,就别来找老夫了!王爷病体金贵,老夫担不起!”

我和商清珏唯唯诺诺,做出小伏低状,送那骂骂咧咧的老头子离开。

然后四目相对,一片愁云惨雾。

商清珏说:“小茴啊,你别惹大哥生气了成不?大哥他是没啥好的,刚愎自用不近人情又性情凶残,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你担待点成不?”

我瞪他:“你说谁刚愎自用不近人情又性情凶残?!”

商清珏哽了一会儿,两手一摊:“得,你俩的事自己去解决,我来做什么恶人!”

然后他哼着小曲儿慢腾腾走了。

我转头去看商陆。他静悄悄躺在那里,睡梦中的表情倒敛去了凶神恶煞,很有些恬淡。偶尔皱下眉头——我猜大概是腿疼——然后又沉沉睡去。

我百无聊赖地守在他旁边,一会儿撩一下他的头发,一会儿捏一下他的脸,一会儿搔一下他的睫毛,正在我打算把阵线往前推到他胸口去的时候,他醒过来了。

我立刻紧张起来:“商陆,还疼不疼?”

他先是很懵懂,然后清醒过来,眼神一刹那间就变了,然后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哦!这小王八蛋!

我斟酌了一番,清了清嗓子,像宣誓一样义正词严:“商陆,我想好了。从今以后咱俩好好过,以前那些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挺纠结的,一方面觉得你好,一方面又放不下从前,总觉得爱上你就会背叛自己,可我现在想通了。从前不是你的错,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人这一辈子,能由着自己心意来的日子不多,我们都是凡人,一生一世也就短短几十年,别这么磨叽了。你觉得呢?”

我这番话自认说得庄严无比,自己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是商陆只是转过头来看我,半晌问了句:“你真心的?”

“真的!”我激动地发誓,“我的誓言比你的小白牙还坚固!”

然后我看到商陆嘴角勾起一丝和谐的笑容来。

那一刻我在心里默念:失地已收复,大家请放心。

气氛一缓和,我就恬不知耻地扑上去揩他油,哦!这久违的嫩豆腐!

商陆没有推开我,于是我更开心了,嘟着嘴把自己火红喜庆的脸贴到他脸上去,商陆还是没有反抗,我放开了胆子蹭。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句话在我把爪子伸到他衣襟里的时候应验了。

我小看商陆了。他虽然现在腿不便,但他还是向我展示了那顽强抗争坚忍不拔的风采,我不过一个疏忽,他便翻身压上来了。

他颀长的身体和我紧紧相贴,碰触在一起的肌肤火热熨贴,有一种奇特的舒适感。可我俩衣衫没有尽褪,剩余的衣料摩擦在皮肤上,又是冰凉,水火交融,既甜蜜又痛苦。

我的呻吟在唇舌交缠间泄露的断断续续,我看到商陆额头的汗和他隐忍的眼,然后忽然想到他的腿,顿时像兜头一盆冰水,彻底清醒过来。

我推开他:“商陆,你的伤……”

他没理我,唇舌蜿蜒流连,他一定是故意要让我神魂颠倒的!

我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奋力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然后艰难地爬上他的身体,对上他的眼睛:“这次让我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快乐起来,可我脸皮到底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厚,脸居然发烫起来。

我低下头不去看商陆的眼睛,慢慢地褪下他的衾衣。我们从前也曾赤|裸相见过,可我却从来没有认真去看过他的腿。这一次我细细瞧去,触目惊心。

那腿上,有十数道伤疤,虽是陈年旧伤,可依稀能看出当年皮肉翻卷的狰狞,很丑陋。他刚才自己用棍子打的地方,已经起了肿起了手指宽的一条,我光看着就觉得自己一阵腿疼。

他的腿不自然地动了动,有些犹豫:“小茴,我……”

这个时候,亲吻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我伏下身子,一一亲过他那些丑陋的疤痕,我能感觉到手下他肌理的颤动,眼角余光看到他修长的手紧握成拳。

我抬头看他,他喉间的欲|望翻滚,发出细微的抽气声,不得不说,那声音真动听。

我觉得我那时的心境一定很虔诚,带着心疼,带着惋惜,专心地抚慰他受过苦难的腿。我的手指很笨拙,但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的脉动,便奇异地温柔起来。

我专心地亲吻过那些伤疤,渐渐往上,到他修长而结实的大腿间,他低低呻吟:“小茴……”

好吧,我看到他已经情动的挺拔勾勒出一个十分暧昧的形状,顿时觉得血管爆裂,饶是我阅尽小黄书三千本,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羞赧。

我把眼光移到商陆的脸上,他的薄唇不满足地微张着,一双眼微微眯着,别提多迷人了。

我一咬牙,低下头——立刻听到他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哑的呻吟,看着他修长的腿屈起又放下,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想想看,你最爱的人的快乐都掌握在你手里,我顿时觉得我主宰了生杀予夺。

哎嘿嘿嘿,我心里偷笑,好像抓住了商陆的一条软肋。

我伸出手……嗯……摇一摇……立刻看到商陆痛苦地往后仰去,露出弧线优美的一段脖颈,他的胸口快速起伏,眼神像燃烧起来一般璀璨。

我正犹豫着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取悦他,商陆发威了。他忽然将我一把拉上去,咬我的嘴唇。

我挣扎,他怎么这么喜欢咬人啊!

我趁他放开我的间隙大口喘气,然后听到他低低地在我耳边说:“云小茴,你有时候真的欠——”

欠什么?

我正纳闷,他却忽然捉住我的臀往下压,腰身用力时,我刹那间溃不成军。

我觉得他这个偷袭的招数简直太下作太不磊落了,可我没有时间去反攻,只觉得他带来的快|感席卷全身,我无意识地攀紧他的肩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云小茴,你个不争气的!

第二天醒过来,我很茫然。

商陆很满意,他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脑袋,我打掉他的手:“你是故意的!”

“啊……”商陆微笑看我,“我是怕你不知该如何继续,所以还是自己主动点,满足你。”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商陆说出这么不端庄的话来,半晌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商陆微笑,然后忽然正经起来:“小茴,我那时自保尚且无力,有心照顾你却没那资本,让你受那么多的苦,可是现在不一样,若你要我的全部,我就给你我的所有。”

我呵呵干笑:“谁要你啊!”

转过身,心里笃定而踏实。

继这次风波平息后,我和商陆算是彻底解开心结了。我不用一边踩着荆棘一边品尝着蜜糖,顿时觉得世界无限美好,连带着商清珏都看顺眼了很多。

商清珏现在每回看到我都要装出被闪瞎的样子,“嘶”一声,同时转过头去用手挡住眼睛,我鄙视他很多回,这一回在我们互相嘲讽对方过后,终于可以正常地坐下来说话了。

商清珏很有些惆怅地望天:“我马上要走了。”

“回白玉京?”

“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爹对大哥不好,可每回愧疚的却都是我。从小到现在,我看到大哥就想补偿他。那时我听说他抢了一个女山贼做老婆,一想就想到是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我白操心了,既然你们好好的,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静静地听着。

商清珏笑笑:“小茴,我对不起你,我们商家对不起你。可是大哥他不容易,你对他好一点儿。”

我那时以为他说的商家对不起我,大概是指得到了风声却没告诉我,或者是在紧要关头划清界限,出卖我以保自己平安。其实这些我都能接受,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商敬之商清珏同样的选择,所以笑笑,告诉他:“就这样吧。”

佛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我后来才明白,原来茫茫之中真的一切自有定数。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我和商陆,可能就会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商陆最近陪我睡,起得很晚。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在我边上躺着,很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在里头。可是这一天,我一睁眼,商陆已经没人了,摸一摸身侧,被褥冰凉,显然是早就起了。

我有些纳闷,梳洗打扮走出门去,瞧见整个王府的人都神色紧张来去匆匆,待客的花厅里,不少人在进进出出,那些脸孔看着很熟,是在我婚礼上出现过的官员。

我没有看到商陆,但看到了商清珏,他的表情半喜半忧,神色很古怪,我叫住他:“怎么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驾崩了。前日在御花园暴毙,今天消息传到东川来了。”

我吓了一跳。我虽然对这篡位的帝皇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我知道他上位时尚年轻,到如今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忽然间的暴毙,多少带了些不可说的色彩,显得讳莫如深。

我问他:“那新皇呢?”

商清珏躲开我的眼神:“不知道,皇上无子嗣,朝中各有人选,还没议定。”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年轻的官员叫走了。一整天我都没见到商陆,倒是府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充斥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晚膳的时候商陆回来了。我问他现在形势如何,他面上云淡风轻,寥寥几句带过:“皇帝薨了。在议立新皇的事,无碍。”

“哦。”我随口问,“那新皇是要从皇帝的血亲中选喽?”

商陆忽然哽了一下,我眼看他吐出一块鸡骨头,然后淡弱轻柳道:“是的吧。”

我也笑,那大概就是吧。

二十八

二十八

这一场震动朝野的风暴慢慢地卷到了东川。我们还是无能幸免。

先是商清珏连夜打包离开,和他从前赖在府里蹭吃蹭喝的德行判若两人。然后就是商陆告诉我:“小茴,我们得回一趟白玉京。”

“停。”我打断他,“别我们我们的,那是你。”

“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商陆好像预料到我的反应一般,气定神闲地瞄我。

哈哈哈,我叉腰沧海三声笑,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就不走。”

商陆也笑,当然比我文雅很多。

“不走?留下来是去找白蔹还是继续吃莎绥草?”

太犀利了。

字字都戳到我柔软的豆腐心。

我改变策略:“商陆,我不想去白玉京。伤心地,触景伤情,国破山河城春草木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说这话的时候商陆在整衣襟,一只手从衣领无比优雅地整到衣带,然后他一撩衣袍:“不去白玉京,那我送你去戒灵庵清修;去白玉京——”他若有似无地又扯开一点衣襟,松松敞敞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片胸膛,“我随你怎么来。”

我愤慨:“商陆你要不要脸!美人计你都用!严重侮辱了我高洁的品格和端正的作风!”

我一边说,一边抻长了脖子偷瞄商陆衣服里头的一片明媚春光,嗯……再敞开一点如何?

商陆说:“就两个选择,你看着办吧。”

我在坚持自己的高风亮节和商陆的之间摇摆了一会儿,决定蒙昧自己的良知,还是跟着商陆走吧。

其实我知道,当前形势不定扑朔迷离,他是怕我不在他身边又出什么事。我虽然不赞成他的这个动机,但我很欣赏他达成目标的手段,当然如果他能再放得开一点就更完美了。

我对商陆说:“行。但我要去和霸气寨的兄弟们告下别。”

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商陆小白牙闪出的一道冷光,但他最后居然同意了:“好。”

那一刻我觉得商陆真是英俊非凡。

我坐着马车去霸气寨告别。本来我印象中这应该是一副相顾却依依去去莫迟疑的感人场面,最不济也要红个鼻子掉个眼泪什么的,但事实是在我说出我要回白玉京的时候,冷场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白蔹的表情,他本来一边和我唠嗑一边喝酒,听到我这句话,忽然呛了一下。

他咳得真是撕心裂肺,我听着都替他疼,说:“老大,不至于吧。”

白蔹又咳了几声,接着拿手巾擦了擦嘴,抬头直愣愣地看我:“你要去白玉京?”

那眼神,就好像我脑袋上吧唧一下长出了一朵大蘑菇一般。

我讪讪地看他:“嗯。”

他还是那副死样子。

我决定使出绝招,我指着地上:“白蔹,快看,那里有一锭元宝在闪闪发亮!”

结果他眼神都不挪一下。

坏了,连元宝都勾引不了白蔹了,这下事情大发了。

我哭啊。怎么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这么难搞,像小媳妇似的。

可没等我想出什么语言来安慰白蔹,他眼珠一转,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动起来了:“哎嘿嘿嘿,那行,那我把你留在寨子里的那些小黄书给你,你好带去白玉京看。”

“哎?”我既震惊又苍茫,在白蔹前后判若两人的终极转变中回不过神来,觉得白蔹此人愈发高深莫测,一朵奇葩。

白蔹大力拍我的肩:“没事儿,我刚一时没反应过来,行了行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我抱头蹲在地上,既苦闷又迷惑。

你看,商陆凶神恶煞霸气凌人;商清珏吊儿郎当莫名其妙;白蔹变化无常阴晴不定。

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如今的年轻人啊……

白蔹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拿了厚厚一摞书,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来,随便翻开一本:“白蔹!以后你看我书的时候别吃大葱!渣子都喷上去了!”

“!”他骂了一个字,跳过来敲我:“那是你吃的!老子从来不看这些书!”

“不可能!”我反驳他,“我从来不吃大葱!”

白蔹看了那书几眼,又开始开骂:“那不是大葱,那是你最爱吃的地瓜干!”

我和他互瞪良久,然后一起仰天狂笑。

然后忽然有一股凉意慢慢地升腾起来。

我敏锐地往后一看,看到商陆正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他面无表情地扫过我,面无表情地扫过白蔹,最后面无表情地扫过翻开的小黄书。

我觉得看到小黄书都面无表情的男人很可怕。

于是我那余音袅袅的笑声夭折在半空中,我把突然呛着的口水吞下去,讪讪地收拾起一地的书籍,和白蔹作了最后告别,上了马车。

白蔹把我们送到寨子口,爽朗地同我们挥手作别,然后冲着远去的我们大喊:“小丢,寨子永远在这里!”

瞧瞧,这就是我的娘家人啊,这话多窝心,多感人!

我喜滋滋地也和他挥手,倒是一下子冲淡了不少离别的愁绪。

马车里,商陆嫌弃地看着我怀里的书:“云小茴,要么你下车,要么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