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了舔嘴唇,待得商陆爬上床来,立刻扑倒他,一阵乱拱乱亲。

“嗯……”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伸手扶住我的腰臀,欲|望难抒,声音嘶哑:“小茴……”

我冲他笑,对准了慢慢地往下坐。我们同时满足地溢叹出声,商陆恳求似的看着我:“小茴,动一动。”

屋外夜色正浓,这一场末世狂欢却还刚刚拉开序幕。我在他身上用力地撕咬,齿尖扎入皮肉,像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商陆颤了一颤,却没有阻拦我,我们内心都太绝望,只有藉着这上痛苦和快感交织纠缠的感觉,才觉得原来我们还活着。

人有时候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明明灵魂互相背离越走越远,却偏偏还要寻求上的契合,索性骗了对方也骗了自己。

这一夜商陆疯了,我也疯了。等一切归于静谧时,已是半夜。

我很勤快地爬起来收拾自己,然后问他:“你要不要喝水?”

他狐疑而又警惕地看着我:“我自己倒好了。”

这死人,无论是什么情况,即使是我们刚刚才腥风血雨过一回,他也时刻提防着我逃。我觉得从这一点来看,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向商陆使美人计,那一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来吧。我也渴了。”我一边说一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商陆看着我喝下去,微微皱了下眉头,也接过喝了。

我笑:“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只是不再一同赶路了,我们一起并肩跌跌撞撞走了这一路,终是到了分岔路口。

商陆喝了我加药的水,很快便睡熟了,水里是普通的安宁药,我问过金需胜,这药效力不错,能使人安眠昏睡,重要的是,曾经吃过莎绥草的人,便会奇迹般地对这药免疫。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想看一看商陆的轮廓,只是今夜无星光也无月光,屋内黑得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屏息听着商陆沉稳的呼吸声。

这是我陪伴商陆最后几个时辰了,我在黑暗里煎熬,一下子盼这天快亮,一下子却又希望这天永远不要亮,分分秒秒都如同一个轮回一般漫长。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我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蹑手蹑脚地收拾包袱。

商陆仍在熟睡,梦中如同憨厚婴儿,必是一个美梦。只可惜生活却没有如此多的甜香,有的时候,人不过是蝼蚁,被老天爷放在掌中逗着玩。

我背起包袱走到门边,几次想回头再看一眼商陆,最后一眼。可怕我内心不够坚定,看一眼被软化,于是梗着脖子憋着气走了。

凌晨时分很有些凉,守夜的店小二惊诧莫名地看着我,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独自先走。

我朝他笑笑,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走出门去,热气在晨风中很快被吹散。

其实我也没想好该去哪。商陆发现我不在了,不知道他会往哪追。我在岔路口踌躇了一会儿,决定假如剩下的那个包子馅是肉的,就往左走;是菜的,就往右走。

于是我啃着包子开始验算,这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沓沓而来。

我一惊,包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在心里骂了一个脏字,不会是商陆这么快醒过来了吧?

我拧着脖子胆战心惊地往后一看,呼,那包子很顺利地被我咽了下去。来的人不是商陆,是包金刚,他骑着一匹马,后头又跟着一匹空马,看到我,惊喜地嚷道:“公主!快上马!”

我恨不得刨堆烂泥塞到他嘴巴里:“噤声闭嘴!”

我前脚刚迷倒了商陆逃出来,他后脚给我来这么一嗓子,搞得我像和野男人私奔的寡妇一样做贼心虚。

包金刚扶我上了马,一边说:“公主,昨天我们去找你,发现你已经被东川王带走了,正要四处追寻,一个小乞丐告诉了我们你曾在那里出现过的消息。我们顺着线索一路摸来,没在那城里找到你,就分头沿着四个方向去找了。幸好幸好,还算及时赶到。”

我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回东川。”包金刚果断地说,“我们的人都在那里。”

我两眼一黑,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东川,真是孽缘。

我们策马往北走了一段路,出了城门,人烟逐渐稀少,景色也渐趋荒凉,我一路都想着商陆,情绪低沉,包金刚从前话挺多的,也是霸气寨一朵奇葩一个活宝,但自从他回归自己的身份以后,蓦然深沉了许多,成天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我看。

所以我们一路无话,尤其的安静。正是因为这安静,很远之外的马蹄声也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并且正在往这边而来。

我与包金刚对视一眼,我觉得我的眼皮又开始狂跳。

包金刚询问地看我,我果断下命令:“走,快点!”

我都不敢回头看,一夹马腹,抽了马一鞭,迎面的吹来的风顿时锋利起来,像一把利刃。

身后的马蹄声紧追不舍,我听到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云小茴,你给我回来!”

我的手猛地一颤。

那是商陆的声音,饱含着怒气,更多的却是慌张无措,在这空旷的山谷中被风一吹,多了一缕凄怆的尾音。像是一根弦,拨一下,却要颤三颤。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去,远远的看到商陆正策马追来,一头乌发不像从前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随意用丝带扎着,在风中像流泉一般。

他愤怒的像一头暴躁的狮子,那安宁药的效果显然不尽人意。

他也看到我了,愈发咬牙切齿:“你停住!”

我不敢停,手下的鞭子抽得更密集,马尽力奔跑起来,风刮在面上,吹得人头疼欲裂。他喊我的声音,我心跳的声音,无限制地扩大起来,一声声炸响在我脑中。

那些风的呼啸声,倒灌入耳,我的眼睛被风沙吹得干涩,我却不敢眨一眨眼。

我和他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商陆不再让我停住了,他大概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声音里没了愤怒,带了颓然和凄楚:“云小茴,算我求你了。”

“云小茴,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云小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要的,我能给都给。”

“云小茴,你是真的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我被风吹得干涩的眼开始流泪,没办法用手遮住,只能狠狠甩头,泪水流出眼眶,又很快被风刮得沿着脸颊滑进发鬓,我知道,我现在脸上的泪痕一定是一道横一道竖,交叉像我和商陆被禁锢的牢。

身下的马开始喷气,我知道它快受不住了。我回头看商陆,他骑的马是客栈里随手牵的,品种不好体力不支,此刻更显疲惫。

马上的人亦是一脸的苍白,我总觉得商陆这时像一根绷紧的弦,就快要断了。

我回过头:“回去吧,商陆。”

声音被风刮到后面,吹散在空中。

商陆却开始笑,他的笑声轻轻的:“云小茴啊,我碰到你才知道,我这一生,皆葬于你手。”

我心里一惊,回头去看,正好看到他的马再也撑不住,嘶鸣一声,马腿一折,倒了下去,商陆在马上被甩出很远,重重地跌在地上。

“……!”我把尖叫生生地憋回胸膛,一勒缰绳,马很快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踏蹄喘气。

我命令自己转过头,“云小茴,一二三,转回去,不要看!”

我在心里连说了好几遍,没有用。

我的眼睛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眨不眨地看着商陆,我看到他摔在地上,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爬起来,他的右腿又受创了,他却努力挺直腰身,一步一步挪过来,瘸了的右腿在泥地上趟。

我怔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嚎啕大哭,只感觉眼泪都来不及流,我放声大哭,听到自己的哭声回荡在山谷间,用手一摸,满脸都是水痕,仍在止不住地流。我拼命地哭,像是要用尽一生的眼泪,只为在此放一悲声,为自己,为商陆。

包金刚过来牵我的马,他低声说:“公主,又有马蹄声,是用熟铁打的马掌,看样子是白玉京的廷尉,我们不能耽搁了。”

他一边说,一边策马到我身旁,狠狠一抽马腹,休息好的马便又再一次疾驰而出。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商陆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浓缩凝固成了一粒砂,嵌进我心头,血肉浸润着,便再也挑不出来了。

三十二

三十二

我闭门不出已经五天了。

自我和包金刚连夜赶回到东川以后,我一直觉得头昏眼花,有时候经常会看到商陆的幻影,拖着他那条瘸了的右腿在泥里水里趟。

包金刚和金需胜给我请了郎中,郎中也看不出什么,只说许是体力透支,需静静调养一番。

我知道,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我的心疲乏得不行了。

金需胜恨铁不成钢地训斥我:“出云公主,你如此耽于情爱,怎堪大任!”

我像是没听到。眼角余光看到包金刚在扯金需胜的袖子,摇头轻叹:“让公主再缓一段时间。”

“朽木不可雕!云氏王朝,毁矣!”金需胜拂袖离去,很是愤懑。

我迟钝地把眼珠转回来,盯着包金刚看了一会儿:“包金刚,你怎么变得这么男人了?不像你啊,你昨天还绣了一朵丝瓜花,娘炮着呢。”

包金刚的脸色变了几变:“公主,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哦。”我随口应到,我近来不大分得清时间空间,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几个时间段落中跳跃,一下子觉得明天要嫁给商陆了,一下子又回到去白玉京的前一天。

包金刚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走了。

继包金刚和金需胜走了以后,白蔹来了,他们三个现在组成了一个疏导小组,金需胜负责唱黑脸,包金刚负责唱白脸,白蔹负责和我打屁扯淡。

“唉,我说,你就打算这么继续下去了?”他叼了个烟斗,“要不你试试烟草?很过瘾的。”

我默默地看了看他烟斗嘴上晶莹亮泽的口水,摇了摇头。

“你呢?你知道我的身世,还有金需胜他们计划的事情,你不怕吗?”我反问他。

“刚开始是很愤怒,后来也就这样了呗,哎嘿嘿嘿。”白蔹显得很乐呵。

“可是你吧,和我不一样。你花了多大代价才逃出来,才回到这里来——我听包金刚说了,商陆那厮,啧,够惨的。你这么抛弃他,为的不就是复仇吗?结果你现在这怂样是给谁看呢?既然这么放不下,那你当初就不该回来;既然回来了,你就得好好活,那么商陆惨也惨得有价值了。可无论如何,你不能在两边摇摆不定,矫不矫情呐。”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尤其是他说的那句“商陆惨也惨得有价值了”,我一想,对啊,我就是在把商陆弄得这么惨的情况下才逃出来复国的,结果我现在什么事都没做,商陆岂不是炮灰得一点剩余价值都没有?

好吧,就算为了商陆,我也得振作起来复仇——我怎么觉得这逻辑这么奇特呢?

这么多天来,包金刚金需胜他们苦口婆心,口水都能灌满一大缸,也就白蔹这句话我听进去了。大概是因为我只有听到商陆两个字才会动一动我那少得可怜的脑筋吧。

他这话虽然不至于醍醐灌顶,但至少我没先前那样迷茫了。

白蔹看我似乎来了兴致,试探着问:“小丢,如果我现在离开,不会对你们产生什么影响吧?”

“离开?”

“我不是怕你们密谋的事连累我那意思,只是早就有这想法了,想去别的地方逛一逛,看看奔腾的江河,如霞的红叶,这么多名山大川都没去瞧过,总不甘心在霸气寨里到死。”

我心里一惊,慢慢接受这消息后,便有些酸涩。也许是经历过和商陆这样撕心裂肺的离别,我现在不大能接受得了故人的离去。

只是人总会变。

世事艰险,白蔹不再是当初那个热血洒脱的青年,好像天地间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我也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云小茴了。白蔹他还好,他能够摆脱现在的生活,能随心而过;我却不能,血仇和责任让我力不从心。

他要这么做,我又有什么阻止的权力呢。我无声地看他一眼,笑着恭喜:“真好。愿你一路顺风。”

他转头认真地看我:“小丢,我会替你看遍这大好河山的。”

“呸!你用哪只眼睛替我看?□?”

白蔹看了我半天:“你还是如此粗俗,甚好,看样子活过来了。”

我与他嬉笑怒骂,心里却恻然。

三天后白蔹就启程了。他说他要先去瞧瞧塞上的沙漠风光,也不怕沙子把他的毛孔堵住。

我们在东川告别,彼此都很感慨。

接着我们也离开了。金需胜说东川毕竟曾是商陆的地盘,不是很安全。况如今我们找着了一个合作对象,那人现暂住玉璧城,所以全部人马启程玉璧城。

玉璧城属边界之城。玉璧城往东,是云氏皇朝所在;往西,则是毗邻的长歌当国。

从前先生给我们这些皇家子弟念书时,最爱灌输危机意识,我记得他嘴里说的最多的就是长歌当国,只是惭愧,我现在回想起来,对这个国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先生的一句话:他们的男人普遍拥有健硕的胸肌腹肌和臀肌。

有句话说:长歌的汉子云氏的婆娘。指的就是长歌当国的男人们,个个都是珍品;至于云氏的婆娘,有待考证,反正我深刻地意识到我给云氏皇朝的姑娘们拖后腿了。

我们慢慢离开东川的时候,我满腹都是欲说还休的惆怅。马车慢慢地驶过我熟悉的街道,好像每个拐角处都在述说我和商陆的故事,好像每个包子摊都在提醒我商陆的存在——在我心里,商陆一直是和包子一样重要的存在。

真是触景伤情。

我扭过头去,以手掩面。

我们离开东川的时候,天色已暗。就近在官道边一家驿站歇脚。

我吃了一些面食,出来小解。金需胜和包金刚他们自然不好意思跟出来,再者茅房也近,我和他们拍胸脯保证:如果这短短几步路能出什么事,那我就自己给自己一棒槌,狼牙的。

后来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自作孽不可活。

当我从茅房出来,被人捂了嘴拖进另一条小巷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惨了。

我在脑中迅速回想脱身的法子,以至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一时有点回不了神。

那人说:“云小茴,我找的你好苦。”

你们以为是商陆吗?

哈!不是。

来的人是商清珏。看样子他似乎过得不错,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灯光下他袖口的金丝龙纹熠熠生辉,我愣了愣,然后同他打招呼:“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

他皱眉:“云小茴,别这么叫我。”

我轻蔑地看他,敢做却不敢当?

商敬之夺权,第一受益人自然是他自己,第二便是商清珏了,等个十年二十年,他便是帝皇,享万里江山繁华,后宫想储几个妹子就储几个妹子,想想都带感。

我厌恶地后退几步:“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们还会相亲相爱和睦融洽吧?”

“我……”

“你什么?第一次我还能体谅你,毕竟商敬之是你爹。第二次商敬之夺权,我就不信你还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说一声你无辜。你要是想希望我听完你种种无奈被迫悲情无辜后,微笑着对你说一声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原谅你。那你找错人了。”

商清珏愣了一会儿,急急地表明态度:“是,我是错了!我对不起你,可大哥是无辜受累的,他什么都没有参与,哪怕骗你回白玉京好了,那也是他怕你离开。”

我冷冷地说:“他错就错在和你们商家有关系。”

商清珏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忽然放低了声音:“云小茴,你回去看看大哥吧。他快撑不住了。”

我的心脏猛然紧缩起来,抽搐了一下,又猛然炸开。在静谧的窄弄里,那炸响声似乎就在耳边。

我觉得我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呼吸,语言,目光,心跳,好像都是另一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愣神,直到商清珏面露喜色过来拉我:“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我们赶紧走!”

我赶紧退开几步,声音涩然,试了几次才能清晰地发音:“我不走。”

商清珏愣在那里:“为什么!云小茴,你绝情至此!”

这些事情我没法和商清珏言明。回去了又能怎样?继续相互折磨直到情谊消磨殆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