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容她拒绝,伊楠就被生拉硬拽地塞进了车里。

车门在她身后砰然合上,虽然声音不大,却如一道地狱之门,瞬间让她感到绝望的窒息。

12. 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二)

车里温暖如春,但并没有止住伊楠从心底生出的寒凉和颤栗,她胡乱地朝四下扫了一眼,这里应该是后座,前面有块玻璃挡着,右手边安静地坐了一名男子,也许因为车身宽敞,她觉得离自己很远。

那男子揣摩不出年纪,但显然不算太年轻,简洁的打扮,伊楠于慌乱中仅记得他身着一件米灰色衬衫,端正的五官,谈不上英俊,却有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度,神色漠然地注视着东张西望的伊楠。

这人看起来很体面,不像黑社会的,倒有几分儒商的气质,而且他看人的眼神平和而疏离,应该不至于作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伊楠凭着仅有的经验自我安慰似的作了个判断,心里不觉定了一定,她又素来胆大,既来之,就只能安之了。她偷偷朝车门方向挪动几下身子,直到后背抵在了门把手上,然后鼓起勇气直视着对面闲闲坐着的那个人,等待他开腔。

男子见伊楠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调整好了自己,一副凛然的谈判模样,有些意外,眸中微光一闪,转瞬即逝。他双掌交握着搁在膝盖上,平视伊楠,眼神却并不凌厉,而他的开场白也是干脆简洁,“姚小姐,很抱歉这么唐突地与你见面,我姓梁,梁钟鸣,许志远的哥哥。”

伊楠瞪起眼睛,惊讶地连害怕都已忘记,她哪里会料到自己今天这番恐怖遭遇竟是拜那位快被她抛到脑后的许志远所赐!

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依稀记得志远曾跟她提过,他的确有个哥哥,只是,既然是兄弟,为何一个姓梁,一个姓许?!

伊楠自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无厘头地提出此类质疑,她关心的是对方究竟有何意图。

“很意外,是么?” 梁钟鸣的声音有种沙沙的磁性,听在耳朵里却有种娓娓道来的舒服之感,仿佛有安神作用。

伊楠诧异之余,总算也缓过来一口气,既然是因为许志远来找自己,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罢,她自认没坑过那位同学。只是他家人的这种见面方式实在令她消受不起,多来几次,恐怕会神经失常。当然,她现在可顾不上抱怨这些。

“志远他…不是离校了吗?他出什么事了?”她既好奇又有些担心。

梁钟鸣瞥了她一眼,也许因为她叫得如此自然且亲昵,“你跟志远关系很好?”

他注视伊楠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却没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他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出去玩。”

伊楠这么说,一半是事实,另一半也是想籍着与许志远相处融洽来减低自己目前处境的危险性,毕竟,她还没摸透梁钟鸣莫名其妙见自己的用意。

梁钟鸣的眸中略显深邃,似乎证实了什么,缓慢停顿后,他才道:“本来,志远离校是因为要去瑞士留学,但是现在…”

虽然伊楠对许志远并没有恋人那样的情感,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关心他的,此时听到梁钟鸣语气陡转,心里一紧,眼睛更是一瞬不眨地盯住他。

梁钟鸣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着,缓缓说道:“为了你,他打算放弃。”

“…”

伊楠的脑子里有短暂的卡壳,好一会儿才喃喃发问:“为什么?”

然而,不用他回答,她就忽然明白了,思绪的脉络一下子清晰起来:许志远对自己有意——这就是他哥哥今天来找她的原因。

到底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一旦想明白,伊楠的面颊上蓦地滚过一阵热烫,对面的梁钟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表现出好恶来,徐徐又道:“他留学这件事对他本人以及…我们家里来说,都很重要,如今他赖着不肯走,跟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

伊楠越听自己越象个“罪魁祸首”,虽然竭力镇定着,心里却止不住忐忑起来,偷眼察看梁钟鸣,所幸他的神情没有丝毫谴责或激动的倾向,她于是也就继续静静地听下去。

“他说,要走也行,但必须带你一块儿出去,母亲当然不同意。”梁钟鸣一边说,一边用稍加犀利的目光扫向伊楠,仿佛她给许志远下了什么蛊,以至于他如此痴迷。

伊楠的心底涌起超乎寻常的讶异,她如何能想得到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那个连“爱”字都未曾敢向自己表白过的男孩,竟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在感动的瞬间,有一丝怪异的悚然也不期而至。

稍顷,她失笑,“这怎么可能!”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尽他所能帮助自己!

且不说他家里意见如何,单是她自己就觉得荒谬极了,即使留学对她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可她不是木偶,没人可以替她作主。

短短数分钟内,伊楠的心情如坐上云霄飞车一般跌宕起伏,折腾到了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不由想到梁钟鸣今天找自己,绝不会是仅仅向她诉说他弟弟的“痴情”那样简单,而凭着直觉和适才一番粗略的观察,她也清楚,对于许志远的“胡闹”,他们家的人是绝对不会赞成的。

当然,即便他们赞成,她自己也不会答应,有得到就必定会有付出,而许志远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意外。况且,虽然他有着万人倾羡的家世,可伊楠还是觉得走自己触手可及的路要踏实些,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童话。

思量妥当,她扬眉问道:“梁先生希望我怎么做?”

在她考虑的当口,梁钟鸣始终用看似淡漠的目光默默审视她,此时听她这样反问自己,眼里竟闪过一丝欣赏,顿了一顿,他不急着发号施令,却出其不意地问:“你喜欢志远吗?”

伊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被一个成年男子如此直接地盘问她还是头一次,虽然她努力想让自己在谈判中的地位能跟对方平等一些,但也许是心理作祟,面对梁钟鸣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几分局促,其实他并不凶恶或是高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姿态,不让对方感到卑微。

“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仅此而已。”她终于找到了比较官僚的词语来打发他,虽然措词依旧难掩幼稚。

梁钟鸣唇边展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面部表情愈加柔和,“既然这样,我们的麻烦也许会少一些…我要请你帮个忙。”

伊楠也是爽快人,当即道:“请说吧。”

“我打算…安排你跟志远见一次面。”

伊楠再一次讶然,“见面?!您觉得妥当吗?而且,我该跟他谈什么呢?”

似乎谈什么都不合适啊。

梁钟鸣自有主意,淡淡一笑道:“只是安慰他一下,你告诉他会在国内等他,让他安心学业就成,之后的事情我会处理。”

伊楠的面色一下子严峻起来,“这…不是骗他嘛!”

梁钟鸣微微一怔,盯着她道:“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必要的。”

伊楠却不认同,“他不是三岁小孩,不至于脆弱到需要这样的安慰,如果您非要我跟他见面也可以,但我会很直接地告诉他我们之间不可能。”

梁钟鸣望着伊楠绝然的表情,感到些许无奈,“你对他并不了解…”然而,他似乎不愿意多加评论自己的弟弟,就此打住话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道:“我可以付你报酬。”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一下子把伊楠拉回了现实,如果说刚才她还认为自己和梁钟鸣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为任性的许志远出谋划策的话,那么此时,她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鸿沟。

是的,他是有钱人,说不通的时候,还可以用收买的方式来解决!

伊楠红头涨脸地瞪了他一眼,象一切年轻气盛的学生那样,她转过身去,用力扳开把手,直接钻出车去。

以前看到电视里上演类似的桥段,她会觉得惋惜,甚至大言不惭,“要我,就收了那钱。”

可到了现实里,原来拒绝一点都不难,因为她忽然之间发现,没什么比尊严更重要。

车外的门神黑风衣猝然间发现伊楠出来且面色不善,连惊讶的功夫都不曾预留,就一把拽住她,同时将头探进半敞开的车门里去询问:“梁先生,谈完了?”

这次伊楠没挣扎,知道再怎么反抗也是多余,只是冷然站着,心里又有一丝微妙的期待,不知车里的人会怎样处理这种场面。

梁钟鸣低声说了句什么,伊楠站得开,没听清,黑风衣却立刻语带不满地低嚷道:“那怎么能放她走?!”

“她不愿意就算了,别为难一个女孩子,我再另想办法。”梁钟鸣的声音稍有增量,断断续续从车内传出。

“可是,许董她…”黑风衣还待争辩,梁钟鸣已是微愠,抬高嗓门道:“叫你放就放!”

黑风衣僵持了几秒,才扭过脸来,忿忿地朝伊楠剜了一眼,终于还是松开了她。

伊楠镇静地掸了掸被他揉皱的衣服,一转身,却象刚放出笼的兔子一样拼命狂奔起来。

她一口气跑到热闹的校门口,才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遥远而幽深的巷口,忽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活着从那里逃了出来!

梁钟鸣的脸却如此清晰地映在脑海里,还有他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别为难一个女孩子…”

她的心毕竟暖了一暖,同时也意识到,那绝不是一场梦。

回到宿舍后,她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把那封弥足珍贵的书信给淘了出来,这是许志远在寒假里给她寄的信,唯一的一次,他从自己家里发出来。

伊楠斟酌了两天,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写了一封简明扼要的信,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意气风发地劝解了对方几句,按着信封上的地址给他寄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遇上这类麻烦事,正确的作法该是怎样的,伊楠也不例外,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解释,也只能如此。

那之后,她既没收到过许志远的回信,梁钟鸣也没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对她来说,如无意外,这仅仅只是她漫长旅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可是命运,偏偏给了他们重逢的机缘…

13.缘分究竟是什么

母亲是在伊楠高二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她辗转托了几道关系才得以接近伊楠,在亲戚的暗示下,伊楠终于明白这个对自己好得过分的“阿姨”的真实身份。

没多久,母亲由几个远方亲戚引着上了姚家的门。伊楠自己尚未觉得什么,爷爷奶奶却异常愤慨,将母亲拎来的礼品一件一件往外掼。

母亲是哭着掩面逃走的,呆立在门口的伊楠在那一瞬间开始同情母亲。

当母亲再次来找她时,她没忍心拒绝,而是瞒着爷爷奶奶与她保持交往。母亲彼时早已嫁人,又添了个弟弟,丈夫是做小生意的,忠厚老实,对母亲尤其顺从,家境也还算殷实。因为歉疚,她待伊楠好得没话说,总是想尽办法要讨她欢心。然而,生分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情不是靠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扭转回来的,母亲又口拙,只能变着法儿在物质方面弥补给女儿。

对母亲的“馈赠”,伊楠能推脱则推脱,否则拎着一堆东西回家,爷爷奶奶难免起疑,母亲却极为敏感,以为是伊楠对自己不满意,对她的心思百般揣测,她的多疑令伊楠着实烦恼。

很快就高考,伊楠以优异的成绩被南方的一座重点高校录取,爷爷奶奶高兴之余,却掩不住一丝愁意——因为钱,这些年供养伊楠,再加上本身身体都不太好,他们根本没什么积蓄。

可是书是必须要读的,两位老人只能四处找亲戚筹钱。

母亲又来了,还带来了一沓用报纸捆好的厚厚的钱,爷爷依旧没有理她,可这次他没赶人。

抽了两袋子水烟,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把钱留了下来。那一声叹气令伊楠震撼,因为包裹了太多无奈。

在母亲和爷爷奶奶之间,伊楠不知道要怎样去调和才能化解彼此的恩怨,虽然他们的恩怨完全因自己而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读书,每学期都能争取到奖学金,每当爷爷看到她大红的奖状,听着她眉飞色舞的描述,就会由衷地感到,一切“耻辱”都是值得的。

大三的寒假,伊楠忙着打工没有回家。母亲特意从家乡拎了大包小包来看她,照例给她买了一堆自认为好看的衣服,而伊楠在大城市里呆了这几年,好歹也有了自己的品味,对母亲的眼光实在无法欣赏。

母亲走之前,伊楠思量再三,还是把那些衣服又打包了还给她,很委婉地告诉她以后不用再给自己买衣服了,她穿不上。

坐在候车室里久久不语的母亲在离别的那一刻突然眼圈红了,拉着伊楠的手追问她是不是还恨自己,恨自己抛下她这么多年…

伊楠真的有些烦了,尤其是当那么多双陌生而带着谴责的眼睛看向自己,仿佛她是个大逆不道的子女惹家长伤心。百口莫辩的伊楠涨着通红的一张脸,紧抿双唇不再吭声,表情冷漠。

检票处终于放行,旅客们放弃津津乐道的欣赏,争先恐后涌向入口。

伊楠沉默地帮母亲把行李背好,忍耐地送她进去,然后挥手,转身,不再去看她那双通红哀怨的眼睛。

出了火车站,伊楠的心情依旧低沉,她绷着脸坐公交车往学校方向赶,今天不是休息日,她是特意请假来陪母亲的。

按照常理,伊楠似乎应该恨母亲才对,可事实上,她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爷爷奶奶对她照顾地实在太好,而她也早已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为过去忏悔的中年妇女,她对母亲,只有同情。

然而,无休止的盘问、追悔令伊楠心生倦怠,她开始怀疑自己轻易接受母亲是否正确。尤其,她对母亲的善待在无形中还刺伤了于她而言恩重如山的爷爷奶奶,这个代价,真的值得吗?

伊楠在校外的站台下了车,寒假时光,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均是人丁稀疏,只有萧瑟的风一阵阵吹过来,又拂过去,卷起地上早已干黄的枯叶。

四点刚过,她不想这么早回宿舍去发呆,一抬眼,拐角处的西提岛咖啡馆仍在营业中,这是学校附近唯一一家上档次的咖啡馆,消费不低,但许多学生谈恋爱,咬着牙也要进来一回,因此还得了个“情侣咖啡馆”的雅号。

也有男生邀请过伊楠,但她惜时如金,向来拒绝。

此时,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裤袋里,不期然摸到一把卷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掏出来察看了一下,不薄,一定是母亲乘她没留神偷偷塞给她的,明着给,伊楠总不肯收。

她的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冷笑,把钞票重新放回口袋,她象下了个决心一样,脚步有力地迈向咖啡馆…

门一开,热风迎面拂来,紧接着,伊楠被哄哄的暖意整个儿包裹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象一粒掉落在春日泥土中的种子那样瞬间萌芽。

侍应生殷勤地引她到角落的小桌边,然后递上价目表,伊楠翻开来,依次浏览下去,即使心里做好了被“宰肉”的准备,那一列列黑色的数字还是令她有心惊肉跳之感,犹豫再三,她终究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经典咖啡”。

等咖啡的间隙,伊楠朝四下张望,这里的装修在一个学生眼里看起来算非常不错了,只是年头有些久,某些细节开始有斑驳的迹象。

这个季节,又是这个钟点,客人屈指可数,懒懒散散地分布着,都有充足的势力范围。她的目光滑过落地窗前那一片绝佳风景时,不觉怔住,视线象凝胶一样再也转不开去。

那里独坐着一人,正凭窗读一份资料。适才进门,她很钟意那一块地方,只是目光匆忙扫到有人就避开了,未及细看,此时蓦然间看清,竟没来由地感到惊喜。

那个男人的侧影同样耐看,依旧是干净素淡的灰衬衣,一件深色风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他略歪着头,眉心稍攒,阅读的姿势既闲适又不失认真,手边也仅简单地置着一杯咖啡,净白的瓷器,缭绕的雾气袅袅升上去,又在无形中化开,没有休止。

伊楠平复心绪后,不觉轻轻笑了起来,她的手指在桌上欢快地弹了两下,然后果断地站了起来。

男子只觉得眼前赫然多出来一道黑影,他诧异地仰起脸,看到正审视自己的伊楠,带着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眼里刹那间晃过的愕然令伊楠感到无端失望,他对自己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记得我了?”她撇了撇嘴,将双手用力往裤袋里一插。

梁钟鸣把手上的文件搁在桌边,微微沉吟,然后浅笑着道:“…姚小姐?”

伊楠也笑了,左右摇摆了一下身子,俏皮地追问:“还记得全名吗?”

他没有回答,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坐下说吧。”

伊楠没有犹疑,径自坐了下来,复又问:“你在等人?”

他依然不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她,“你不生气了?”

她失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次会面她印象最深的依旧是她离开时听到的那句话,“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后来,她独自回忆时,总不免想到,她对他所有的好感最开始其实就源于这一句话。

耸了耸肩,她又道:“我只是…被恶心着了。”

他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付报酬”那件事。

想了想,梁钟鸣一本正经道:“说实话,我也被自己恶心着了。”

两人相互注视片刻,忽然都大笑起来。

他大笑的时候,脸上的阴郁与严肃就会一扫而光,温暖得令人悸动。

侍应生将伊楠的咖啡奉过来,她瞟了眼黄澄澄的液面,问道:“这个,是甜的吗?”

侍应生愣了一愣,摇头道:“不甜,小姐想喝甜的可以加糖包。”他伸手指指桌上供着的一应齐全的辅料。

“哦,那好,谢谢。”伊楠点头,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没甜味,但也不像黑咖那样苦溢口腔。

她放下杯子时,才发现梁钟鸣一直含笑望着自己,他的手里有一包糖,朝她扬了扬,“你不是要加糖吗?”

她讶异道:“不要啊,我刚才问是担心他给我的是甜的,我不喜欢。”

梁钟鸣将糖包又放回去,面庞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褪去。

“志远好吗?”她很自然地问。

梁钟鸣也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放久了,微凉。

“他很好,已经去瑞士了。”搁下杯子,他望着她,面色如常,“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她诧异。

“谢谢你给他写的那封信。”

伊楠释然地一笑,“啊!那个呀,我还以为他没收到呢!咦,原来你也知道?”

梁钟鸣点点头,然而,他仍旧不愿意多谈,很快转了个话题,“现在不是寒假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实习呀!你呢,我可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你,不是应该日理万机才对吗?原来也有空喝咖啡?”她欢快地打趣他。

他很宽厚地朝她笑,仿佛她是个孩子,“刚跟人谈完生意,想到了来这里走走.我以前…也在F大读过书。”

伊楠睁大了眼睛,“呀,原来是校友呢!”

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欣喜令梁钟鸣有种久违的欢欣之感,“是啊,校友。不过,我 比你早很多届。”

她心直口快地问:“你多大呀?”

他一愣,没回答,伊楠这才恍悟自己的唐突,年龄对他们来说大概算秘密,赶紧耸肩,“不好意思,当我没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三十五。”

伊楠情不自禁地低头拿手指掐算,比自己整整大了十四岁呢。

“很老,是么?”他盯着她脸上的感慨笑问。

伊楠一惊,抬头忙道:“不是啦,你这个年纪应该叫——”她侧头想了想,“年轻有为的时候!怎么能算老呢,真是!”

他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又笑。

不知不觉中,咖啡早已凉透,梁钟鸣望了望窗外,来接他的车已经安静地泊在路边,他于是道:“我该走了。”

“哦!”伊楠应着,竟有一丝恋恋不舍,“那我也走了。”

他招来侍应生结帐。

伊楠看见他把自己的那份也要算上,立刻跳起来道:“不用,不用,我有钱!”一面嚷,一面忙不迭从口袋里掏钱出来。

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引得他再次微笑,不过并没跟她争,两人各自付完帐,一起走出来。

风依旧大。

梁钟鸣在门口紧了紧风衣,扭头问伊楠,“要送你吗?”

“我回学校,几步路而已。”

她仰脸看他,带着些许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

他盯视她天真姣好的容颜,心里没来由地一动。

伊楠很快又高兴起来,“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赌什么?”

伊楠狡黠地眨眨眼,“唔…赌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不用这么麻烦,把你电话告诉我,等下次我再过来,一定联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