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楠气不打一处来,“我闯不闯红灯关你什么事!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早过去了!”

危险解除,孟绍宇却没有松开她手的迹象,笃悠悠道:“你就算过去也铁定赶不上了,何必呢!任何时候都得记住,安全第一!”他走到头里,对她扬了扬下巴,“走吧,我送你!”

伊楠被他硬拖着过了斑马线,来到车站,手狠命一抖,总算将他甩开,抱起膀子哼道:“行啊,现在就看你的了——去拦车吧。”

孟绍宇一耸肩,将肩上的背包紧了一紧,潇洒地跨出人行道,扬手拦车…

五分钟后,他沮丧而纳闷地回到伊楠身边,“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每辆车里都有人,我以前拦车没这么困难呀。”

“你以前都什么时候打车啊?”

“…也就九、十点钟吧。”

伊楠把腕表的表盘面直接递到他眼皮底下,“孟公子,您今天起太早啦,八点都没到呢!还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

“嘿,也是!”他笑呵呵地挠了挠头,又问伊楠,“你回不回去?”

伊楠失笑,“说你胖,你还真喘!”她可不像他那么吊儿郎当的,上班是人生头等大事。

一辆42路缓缓进站,伊楠跑过去等上车,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儿,但即使是龟爬,也得赶过去。

每次搭公车对伊楠来说都是痛苦的经历,为什么这城市的公交车永远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如果她是管公交系统的,铁定把每条线路的班次都翻上一倍,造福人民大众。

伊楠是最后一个上车的,紧贴在前面一位买菜大妈的身上,右手勉强扒拉到投币箱的一角,还要提防着一会儿关门的时候不被门夹到,委实辛苦。

司机已经在喊:“后面的不要再上了,等下一班吧!”

偏偏有人不死心,还执意往上挤,伊楠很快就感到有个热乎乎的身子象磁铁一般牢牢地靠上来,凑得那叫一个近,连细微的喘息声都尽收于耳。

她皱眉回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近在咫尺的那张笑脸不是孟绍宇又能是谁?!

“你上来干什么?”她对着他皱眉,同时又将身体尽量朝大妈那边挪了挪,惹得大妈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坐车上班呀,还能干嘛!”孟绍宇觉得她问得好笑。

伊楠哑口无言,也是,他在哪儿上班她又不清楚,不好凭白怀疑人家,悻悻地回头,不再理他。

这辆车本就比较破旧,此时大概因为超负荷,发了脾气,车门死活关不上。司机无奈,站起身来朝着门的方向嚷,“最外面那位小伙子,我这车门都没法关了,你还是下去吧,后面一班车很快就来了,不好意思啊。”

很快?!骗鬼去吧!不过公车司机能有这么和颜悦色的,也算难能可贵。

“师傅,您再试试呢!”孟绍宇说着,又努力向前贴了一贴,伊楠一下子呼吸困难,恼怒地扭头白他一眼,嘟哝道:“叫你下就下,干嘛这么赖啊!”

拥挤的车厢里,很多双无所事事的眼睛都往孟绍宇身上招呼,有人开始附和,“是啊,小伙子,你不下,大家都没法走,司机都说了,下一班一会儿就到了…”

孟绍宇终究扛不住,望了望伊楠脑后那个梳得光溜溜的发髻,不知怎么有点牙痒,他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伊楠只觉得后背一凉,知道贴在身上的饼终于掉了,暗自得意,嘴角不知不觉弯起…

然而,她忽然发出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呼,待到定下神来时,脚已经踩在柏油马路上了。

车上有人咯咯地乐,车门很快轻松关上,呼啸而去。

10. 我的事,不用你管(二)

“你干什么!!!”对着得意洋洋的孟绍宇,伊楠几乎要咆哮,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在临下车时分,把自己也拖了下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无缘无故拉扯她,伊楠觉得自己简直出离愤怒了!

早上这番紧张的冲刺和心潮翻涌,令她精疲力尽,浑身虚软,胃部开始不适,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

她极度生气的时候,话反而少,因为不擅长在血往上涌之时还跟人绞尽脑汁地理论,遂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就往马路对面走。

孟绍宇眼见她表情肃穆冷峻,怔了一怔,有些不安,迈开长腿,紧随其后,“姚伊楠,你肚量不会这么小吧…其实,我是觉得那辆车真的很挤,怕把你给挤坏了,你想啊,下一站再有人上车,你不还得受罪嘛…这样好了,等过了八点三刻,我再去拦车,一准好拦,做的士怎么也比公交车快,还舒服…哎,你别不理我啊!”

伊楠如飞的步子终于停顿下来,因为孟绍宇拦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了足足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首瞧她,她扫了他一眼,很不舒服,偏过头无力地问:“你还想闹什么?”

“我没想怎么你,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我不生气,行了吧。”

他仔细审视她的脸,直到她面颊上最后一道褶皱被他的目光强硬抚平,他才展颜笑起来,松一口气道:“你上哪儿?”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口气依然耿耿地。

“呷,怎么还生气呢!”

“让开!”

“你到底去哪里?我送你…”

伊楠坐在常去的那家永和豆浆店里,她已经打电话通知酒店会晚点过去。

孟绍宇精神抖擞地往桌上运食物:豆浆,油条,麻团,黄桥烧饼,还有清粥。

“看在你借用阳台的份上,这顿我请了。”他笑嘻嘻地如是说。

伊楠挑眉,“您还真大方!”

她手脚麻利地挑了自己想吃的那部分拢到跟前儿,其余的朝对面挪了挪,桌上立刻出现一条明显的分割线。

孟绍宇坐定后,望了望自己面前那一大堆,又看看伊楠,“我吃不了这么多。”

伊楠好笑,“那你以为我吃得了?”

“来,来,一起吃!”他不由分说热情地举筷,夹了个烧饼就往她盘子里递。

“等等!”她尖叫着出手阻止。

一瞅到她如遇洪水猛兽般的表情,孟绍宇俊朗的脸上立刻现出冤枉之色,“这筷子我还没往嘴里放过呢。再说了,我也没病啊!”

伊楠推开他仍僵持在半空中的那块饼,不客气道:“那我哪里知道,而且,我不吃烧饼的,您自个儿点的自个儿消受,谢啦!”

她埋头吃蘸了豆浆的油条,津津有味。

他摇头叹息,“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你是好人吗?!”

“…”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过来,在两人头上盘旋。其实天气已经凉快下来,早上出门还会觉得有些冷,也许是这店里的温暖吸引了它。

伊楠蹙眉,粗鲁地挥手,竭力要赶它走,然而它飞了几圈又执着地回来,在两人周围徘徊,伺机下手。

孟绍宇笑道:“在德国,你要是这样赶苍蝇,它们非愤怒地朝你冲过来不可。”

伊楠知道他总喜欢夸大其辞,所以不甚相信,“真的假的?”

“当然!”他很认真的表情,“那里的苍蝇极度凶猛,一般人都惹不起,所以通常的情况是,客人在盘子的这边吃,苍蝇在盘子的那边吃,两方面相安无事。”

伊楠笑得打噎,“拜托你吃东西的时候正经点儿好不好。”

“我没开玩笑!”他有点委屈,“为什么我说的话你总是不信?”

伊楠不理他,又吃了会儿,终于胃里不再痉挛,拿纸巾抹了抹嘴,她望望对面的孟绍宇和还剩了三分之二的食物,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她没好意思抛下他拍拍屁股走人。

“这么说,你去德国留过学?”她敷衍地跟他扯起来。

“是啊!” 他吃东西的样子倒很斯文,显得很有家教的样子,“几年前的事了。”

“家里很有钱?”伊楠睥睨着他,大概只有优渥的家庭才能培养得出他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性格来罢。

孟绍宇却摇头,“也就小康水平,我爸是大学教授,我妈在中学当老师,俩教书匠。”他打开了话匣就滔滔不绝,“本来也没想过出国,大学毕业后我一直没急着找工作,回家小住了一阵,很惹父母嫌。有天晚上,我爸看球赛的途中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电视就已经被我换到新闻频道了,他急得跳脚,我赶紧给他按回去,但见屏幕上到处都在欢呼雀跃,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队赢了。我爸缓缓转过身来,一脸的沮丧,然后对我说:‘小宇,你想不想去国外走走?’就这样再次把我扫地出了门。”他讲得眉飞色舞。

伊楠抿着嘴笑,“你是独生子?”

“不,我还有一姐,我爸妈总说她比我省心多了,早知道我是这样的,当初就不生我了。”

伊楠不觉莞尔,点头道:“我也挺赞成你爸妈的意见。”

孟绍宇瞪她一眼,旋即却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双眼睛里透出狡猾之色,“这你就不懂了,天性顽劣的孩子其实在行动方面要比那些听话的孩子自由得多,比如我跟我姐就是鲜明的对比,我在外头跟玩伴冲锋陷阵的时候,她只能关在小书房里乖乖念书,当然,这需要策略:如果你打小就叛逆淘气,那么父母对你的期望就不会很高,只要你不给家里惹祸添乱,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他见伊楠听得出神,脸上似有深意,以为她心向往之,啧啧叹道:“可惜,咱俩认识地太迟了,我这些经验如今对你都起不了作用——你小时候一定是个唯父母命是从的乖乖女吧?”

伊楠干笑,低头不语,隔了片刻,又问他,“对了,你学什么的?”

“财务管理。”

“那么,”她有些不相信地反问:“难道你是会计师?”

“可以这么说。”他道,“我在一家事务所工作。”想起了什么,他搁下手里的食物,抓过背包一通乱翻,然后找出来一张自己的名片,态度虔诚地递过去给伊楠,“对了,以后有什么生意多多关照我们所哈。”

伊楠端详着名片上的内容,忍不住咂嘴,他跟自己想象中的会计师形象出入太大,“您这气质,怎么看也不像!”

孟绍宇嘿嘿一笑,继续吃东西,“是不是我得随身携带算盘一把,你才觉得相称?!你呢?你是学什么的?酒店管理?”

“不。”伊楠随口道:“我大学念的是工业自动化。”

这回轮到孟绍宇诧异了,“你一念工科的,怎么会在酒店干?太不可思议了。”

伊楠听到他的困惑,不觉怔了怔,也许跟他聊天很轻松写意,不知不觉中竟连防御都松懈了,以至于露出疑点。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反诘道:“这有什么,我还有一同学当了餐馆厨师呢!”

她当然没必要告诉他,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躲避一个人。

可是,如果那个人执意要找到她,她这么换个城市,换个行业就真的有用吗?

而她自己,在有生之年,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孟绍宇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可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底全都交待给你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坦白了?”

伊楠一愣,继而扬了扬眉,淡然道:“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孟绍宇急嚷,“哎,不带你这样的,这不公平,信息交流要对称啊!”

伊楠慢悠悠道:“是你自己主动抖露给我的,我又没逼你。再说了,你交待的这些信息对我来说价值不大,还不值得我交换。”

伊楠的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孟绍宇只觉得心里的某处已经扭曲地不像话,“姚伊楠!”他平生第一次咬牙切齿,面前的这个女人一再打破他的从容优雅,他以为自己够真诚,足以打动她了,孰料最后还是被她当成笑话。

伊楠看表,然后笑眯眯地起身,“八点三刻,我得赶紧走了,您慢慢吃,别浪费。”

他眼睁睁看着她身姿婀娜地向门口走,然而这次却没有赶出去,因为不想再自讨没趣。

桌上的食物还剩了一半,他喝一口豆浆,嚼一口干巴巴的烧饼,暗自琢磨,如果尽数吃完,今天中午的一顿倒是可以省了。

当然,他没有沮丧太久。姚伊楠挑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征服欲,他幻想着有一天,她也会用他所熟悉的崇拜的目光仰视自己,微笑就这样不知不觉重又爬上他的面庞。

他坚信自己能做到,而且他必须要做到,因为想起自己的那个誓言——他可不想当倒立人。

11. 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一)

关于云玺要卖掉的传闻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喧嚣后终于不了了之,没了下文,伊楠也没再听崔颖提起过。

不过这种事情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在酒店呆了这两年,她明白酒店不仅人员流动率大,变故也多,合并、拆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五点以后,伊楠彻底空闲下来,一年到头,很难得有如此时光,本来跟几个同事约了晚上出去吃饭K歌,但站在电梯里,倦意不断上涌,她打了个呵欠,决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更衣室里,几个要下班的女孩正在嘻嘻哈哈地聊天,杨慧的手里捏了几张打印出来的纸,念念有词。见伊楠进来,立刻问她,“伊楠姐,快说说你的星座是什么,我帮你查查来年运势。”

伊楠笑笑说:“我不信这个,总是写些好话骗人高兴的。”

“哪里,也有提醒你不好的地方,但可以教你逢凶化吉的法子。”

“要真有那么容易,这世上岂不是没有悲惨的事情了。”伊楠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又道:“一个人的命运从有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管你怎么躲,怎么绕,都挣不开的。看过电影《十二只猴子》没有?”

杨慧不满道:“你也太悲观了。什么?《十二只猴子》?没看过,是讲动物的吗?”

“不,不是讲动物。”伊楠摇头,“讲宿命的。”

那部电影她是跟梁钟鸣一起看的,那时的她,年轻而自负,浑然不觉命运的风向标,只是感叹电影里巧妙到不可思议的轮转契合。

影片中的布鲁斯威利为了预防一个他事先知道的危机,使尽各种办法想要扭转乾坤,然而,冥冥中早已注定,他的各种行为最终还是指向了上帝早已规定好的那个结果…

痛苦也罢,悲伤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伊楠不喜欢预支悲伤或者欢乐,所以既然无法改变,她想还是不知道地为好。

坐在回程的车里,伊楠的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闭起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有一张脸从模糊而朦胧的虚幻回忆中浮现出来…

伊楠一直自诩是个聪明孩子,可她却做了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如果她一早就看清前路,当年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地撞上去么?

也许还是会的罢!她苦笑,当初的自己,只要稍微运用一下思维,就知道那是条走不得的死胡同呃!是年轻给了她任性的资本和借口。

她的命运究竟是在何处出现了那样一个别扭的转折,是从认识梁钟鸣开始?

亦或者,更早?早到许志远出现的那一刻…

志远很少跟伊楠提家里的事,但两人经常呆在一起,言语里难免有所流露。他曾委婉地提过,他母亲性格不是很好,对志远的期望又高,让他倍感压力,所幸他父亲跟哥哥都是宽厚温良之人,尤其是哥哥,从小跟他关系很好,有些烦恼,他情愿找兄长倾诉也不想让母亲知道。

总体来说,他的家庭氛围很沉闷,因为父母长期不和,总似处于冷战的状态,而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二十年。

伊楠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压抑。而她自己,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也是个可怜孩子,三岁那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年轻的母亲抑郁成疾,在她五岁的时候不辞而别,从此了无音信。

伊楠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可这并不妨碍她快乐的成长,因为,她有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且并不富裕,然而,别的孩子有的,伊楠肯定也有。

爷爷年轻时做过帐房,也算个小有学问的人,在镇上颇受尊重。而伊楠嘴巴又甜,模样可人,因此从小到大,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伯伯婶婶亲切地跟她打招呼,伊楠也从来不会觉得别人的热情里其实还包裹着一丝对她的怜悯。

她的同学有一次就说她是神经很粗放的女孩,伊楠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夸赞,她不喜欢整天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林黛玉,有那功夫,不如在操场多跑两圈,出身汗,爽一爽,不就什么烦恼都蒸发掉了?!

志远曾经羡慕过她,“伊楠,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

伊楠惊讶,彼时,她对他家里也略有了解——在南方做着很大的生意,势力遍布极广,连C市也有一家大型工厂,那样的背景,是伊楠当时无法想象的,她唯一真切体会得到的是,毕业之后,只要许志远愿意,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坐上某个公司的高位,而自己,逃不掉要去挤人满为患的劳动力市场——哦,当然,象她这样名校本科毕业的,应该称为人才。

她笑嘻嘻地说:“如果可以,我也愿意。”

当然是开玩笑!

他很诚恳地说过,会尽自己所能帮她。

她相信他的真诚。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兑现诺言,就毫无征兆地从她视野里消失了。

许志远的莫名离校在同学当中引起了不少猜测,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因为家庭的关系又转学了。

更有离谱的消息称,他得了抑郁症,被隔离了。伊楠当然不信,她觉得志远除了腼腆了一点,想法过多了一点,其他方面毫无异常,而且,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下来,她还发现其实他是个很聪明通透的男孩。

当然,她并没有因为许志远的离开而搅乱心绪,因为忙,也因为对她来说,许志远只是众多同学朋友中的一个。

伊楠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的不告而别,她以为,他至少该跟自己打声招呼的。

传言和疑虑在时间流淌中逐渐淡化,伊楠也很快把这事给忘了。

她的实习生涯进行地如火如荼,很多同学在短短一个学期就换了四五家单位,而伊楠却稳坐钓鱼台,始终在那家外企忠心耿耿地做着,这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源于她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女上司,对她总是很耐心,从来不大声呵斥,也很少被要求加班,相比较其他同学在公司里的饱受苛责,伊楠简直象在蜜罐子里一样甜,惹得舍友们又羡慕又妒嫉。

公司上下班期间提供班车,有一路也经过学校,但从站台走到学校要花近二十分钟时间。伊楠却已经很知足了,多走点路在她实在不算什么,权当是锻炼身体。

那年的秋天来得比往日要早些,伊楠的公司下班一向比较晚,到站后,她跳下车往学校方向走时,天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路灯依次亮过去,明晃晃地照耀着整条街道。

伊楠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蹦一跳地朝前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有点长,黑黢黢的一条映在地上。经过某名人纪念堂时,刮过一阵凛冽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行人稀少,以前发生过抢劫之类的意外,伊楠再胆大,也不愿意冒险,她缩了缩脖子,加快步伐。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树荫的遮蔽下影影绰绰,仿佛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怪物,伊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又有一丝紧张的刺激,经过那车时,她步子放缓,撇头朝车玻璃里望了一眼,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擦得锃亮的玻璃表面只依稀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脚跟离地,做了个上跃的姿势,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正待快速离开,车门却悄无声息地迅疾推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子赫然挡在她面前!

伊楠完全不曾料到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吃惊之余,本能地向后退去,正打算扭头撒腿狂奔,可是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停顿在原地——她的胳膊被黑风衣紧紧拽住了。

伊楠心里阵阵发凉,绝望地想到今天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你,你…想干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在昏暗的树荫下,也看不清对方的眉目,只依稀辨认出他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姚伊楠小姐?”黑风衣沉着的声音并未象她想象地那样凶神恶煞。

“你,你是谁?”伊楠既惊且愕,“劫匪“怎么连她的名字都已知晓,难道不是碰巧,竟是预谋?!

可是绑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有什么前途可言,她家可拿不出万儿八千的给自己赎身…

她脑子里纷乱成一团浆糊,身子惯性似的扭动着,来不及考虑太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脱身逃走。

黑风衣从她的神情中认定自己判断无误,遂道:“不用紧张,梁先生在车里,他想跟你谈谈。”

“什,什么梁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伊楠胡乱地嚷着,胳膊被他攥得生疼,怎么甩都甩不脱,她于极度惶惧中又生出些恼怒来,更加奋力挣扎。

黑风衣无声地笑了笑,语气稍稍放缓,“上车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