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奕的脸一直都是僵僵的,谭建孝是他的手下,他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不通的是,招标的各个环节他都有参与审核,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却没有料到会在最后关头被人掀出一张瞠目结舌的底牌来。

此时,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疑问,面上的态度还是必须要坚决的,“这个你们放心,我回去就立刻展开调查。”

罗德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互通的名誉,所以昨天一早,我们法律部的人就已经去了云玺,相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出来。”

冯奕面色顿时青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迅速瞥了梁钟鸣一样,后者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资料,没有表示意见的愿望。

志远也皱着眉嘀咕了一声:“怎么事先也没跟我们大声招呼啊!当我们是什么。”

罗德笑着道:“你也知道法律部那帮人啦,做事一贯如此,跟警探没什么分别,连我也是今天来之前才刚得知的。”

志远无奈地朝冯奕摇了摇头,然后对罗德道:“咱们言归正传吧,处理贿赂案不能在根本上解决危机,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如此轻飘的态度让冯奕对他的不知情深表怀疑,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将这种质疑表露出来。

罗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点头道:“那当然,我们的麻烦并非这件事本身,而是由此带来的恶果。Paul,说实话,我不想对你们收购酒店后所采取的各项措施作评价,经营方面的事,许女士一开始就要求互通不能插手太多,我们也恪守诺言,一直在扮演着咨询顾问的角色。所有的分析报告也均取自于财务部提供的账面信息。赵副总的报告我看过了,财务方面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具体的想必大家现在也都清楚,其实想要解决也不是难事,或者追加投资,或者引进新的合作伙伴,或者——把一两个最麻烦的酒店脱手。”

“大哥,你的意见呢?”志远冲梁钟鸣的方向叫了一声。

梁钟鸣抬起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他是酒店的二股东,又是远大资深的管理者,其实最有发言权。然而,他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期待都给堵死了,“志远,酒店一直是你跟冯奕在做,该拿什么样的注意,得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话的口气很淡,仿佛这件事跟他没多大关系。

志远怔了一怔,没敢反驳,酒店项目确实都是他自己的点子,就连那份跟梁钟鸣的协议也是他找母亲横竖恳求才跟哥哥签下的。

当初母亲的要求很直接,五年内,他必须亲自在酒店挑梁并作出成绩来,她的用意很明显,给他个地方施展手脚,而远大摊子太大,彼时他还没有那个能力掌管。

他一直担心母亲的这个条件会惹恼哥哥,没想到梁钟鸣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还拍着他的肩膀表示对他有信息。

看着兄弟俩情意深重的模样,许欣宜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哥哥这么相信你,你更应该努力,不要五年后交到他手上的是一堆废铜烂铁。”

他闻言立刻脸色微变,差点没当场发作。

然而此刻,他才发现,原来经营酒店业绝非易事,太多不可控制因素每时每刻都会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发生。

冯奕一直按耐心仔细听着,虽然志远是董事长,但对酒店最有感情的莫过于冯奕,整个酒店项目从无到有,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有着很深的感情,梁钟鸣更是允诺等将来酒店与许家彻底剥离后,会允许他持有相当的股份,成为酒店的股东之一。否则,他何以至于要忍气吞声地重回许家的荫地。

当志远的目光向他投来的时候,冯奕立刻开口道:“目前我们旗下的五家酒店实力相当,卖了哪家都不合适,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外出售等于自爆弊端,会招来更多的负面舆论。”

志远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还有引进新的合作伙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罗德一摊手,“那么,就剩追加投资这一条了。”

志远沉吟着问:“需要追加多少?”

赵超立刻道:“具体金额还没准确估算出来,应该不会低于两个亿。”

志远眨了眨眼,“按比例许氏出六成,应该没问题。大哥,你呢?”

梁钟鸣的脸上拢起一层凝重的色彩,他缓缓道:“我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钱。”

冯奕一下子紧张起来,其实刚才听到追加投资时他就已经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梁钟鸣的底子他虽然不能准确的把握,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如果这时候拿不出钱来,很有可能要放弃对酒店的持股,那么他自己…岂不是白忙一场?!

但冯奕的紧张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梁钟鸣淡定的神色忽然提醒了自己,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可供后援的金库——严家。

他暗舒了口气,神色放缓。

志远忙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找我妈借些先来顶着。”

罗德挑了挑眉,向志远和梁钟鸣各瞟了一眼,眸中暗含着揶揄。

梁钟鸣果然很不舒服地蹙眉道:“投资部不是儿戏,我自己的问题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志远一张白净的脸憋得紫涨,讪讪闭了嘴。

梁钟鸣只作看不见,拧着眉想了想道:“依我看,几个酒店在行的工程都不能停,那些来催讨工程款的供应商你们按协议该付的钱都安排支付,云玺的事情也应该尽可能低调处理,以不影响大局为宜。有人想看笑话,制造了这场难得的舆论,我们正好乘此机会,给几家酒店做个正面的广告,何乐而不为!”他向冯奕轻松地一笑,“你们不是正在策划酒店新形象的推广吗?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罗德道:“梁总说得有道理,我们互通对酒店业的前景也十分看好,既然大家都愿意追加投资,那最好不过,赵副总,你可以现将具体方案筹备起来,等资金到位,各方面一拉动,相信我们的股票不会让大家失望!”

会议室里振奋了一些,冯奕偷偷瞄了梁钟鸣一眼,发现他的面色较之刚才反而阴沉了下来,一颗心顿时也随之惴惴不安起来。

82危机(二)

梁钟鸣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步思索,低下头,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依稀照出他的身影,模糊得如同幽灵。

冯奕不安地盯着他,等待他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刻拿出一个注意来。

梁钟鸣踱到冯奕面前时,他突然朝他勾了勾嘴角道:“你觉得,我去找许老太太,可以借到多少钱?”

冯奕意外地看看他,认真想了想,方道:“许志远虽然已经是远大的董事长,不过实权其实还在您手中,即使老太太不愿意出这笔钱,但投鼠忌器,她不能不顾着自己儿子的前程,所以,您去借,应该不会有问题。”

梁钟鸣笑着摇了摇头,“冯奕,看来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任何一家公司,离了谁都能运转地下去。当初志远刚上位,她其实就想直接让我滚蛋,可是不能不顾忌着我在暗中做手脚,把我留在眼前便于控制,也不至于对志远造成负面影响。现在不同了,志远正在对业务熟悉起来,哪怕他什么都不懂,也必须树立起他的威信,而不是我的。这两年,我想她一定动了不少脑筋,关于怎样把我巧妙地清扫出门。”他哼笑一声,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现在,显然是时候了。”

冯奕听得心惊,“何以见得?不过是一次招标丑闻而已。”

梁钟鸣叹了口气,“事情其实比你想象得更严重---他们真的动手了。”

冯奕紧张地盯着他。

“他们在找伊楠的麻烦。”

冯奕连呼吸都一下子失却,半响,才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伊楠临走时我给过她一笔钱吗?”他苦笑了一下,“这个傻丫头一分没花,全存着了。”

冯奕懵懂地望着他,听他继续道:“谭建孝一出事,他们就把伊楠也顺带咬上了,理由就是那笔她解释不清的钱。”

冯奕一下子明白过来!

伊楠在此时暴露出来不亚于给梁钟鸣当头一棒,最直接的恶果就是他将失去严家的支援!这是一个编织地多么精心而完美的网!

冯奕紧紧握起拳头,仿佛随时都可以挥舞出去,咬牙切齿道:“真是卑鄙!居然用这种龌龊的手段!”

梁钟鸣眯起了眼睛,淡淡道:“是我疏忽了。”

“梁总,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冯奕已经有些绝望。

梁钟鸣在窗前驻足,若有所思地望着虚空的远处,“我去找她谈。”

“谈…什么?”冯奕再次迷惑,难道他还嫌所受的打击不够狠么?

“跟她解释那笔钱。”

“不行!”冯奕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叫道:“你明知道她针对的就是你,如果你那么做,岂不是自投罗网!”

“冯奕,”梁钟鸣没有回头,语气幽远,“我不站出来,伊楠就会坐牢。”

冯奕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们仅凭一笔钱怎么可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局他们想必策划了很久,没有十足地把握是不可能将互通的法律部推出来的,为的就是要逼我出头,如果我不接招,这出戏就会以假戏真做收场。”他回过头来,眼里并没有惊恐,缓缓道:“我答应了伊楠,不会让她有事。”

冯奕深深地吸气,他跟了梁钟鸣十多年,深谙他的脾气,此时见他面色沉静,知道无论再怎么规劝,都无挽回的余地,可是毕竟一腔义愤难平,“梁总,请你务必三思,如果你跟伊楠的事公开了,”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这两年的努力就跟着彻底完了。我们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梁钟鸣突然朝他笑笑,“冯奕,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个从一开始就如同鸡肋一样的酒店业根本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而已,那纸协议上所有的条款业不过是空头支票。”他低头思忖,喃喃自语,“只是这个收口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快一些。”

冯奕的一颗心顿时发凉,感觉自己又一次当了回自以为是的傻子,“梁总,你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伊楠的存在,却隐而不发,直到今天…”他惶惶然地猜测着,“其实你都清楚,是吗?这些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往里面钻?!”

梁钟鸣盯着他,惨然而笑,“我没有选择。”

冯奕无语,他极度失望地看着梁钟鸣,在该动手地时候他没有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机会永远只有一次。

南国的冬季几乎感觉不到寒意,阳光暖融融地晒下来,整个植物园里静谧而温馨。许欣宜仅披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站在一株绿萝跟前亲自修剪花枝,一边笑呵呵地对杵立在身旁的梁钟鸣道:“医生常跟我说,到我这个年纪要戒骄戒躁,注重怡情养性,他建议我养些花草。哦,我最近开始吃斋了,景玲还说要陪我一起,这丫头,我说什么都觉得好的。”

她的脸上难得布满了慈祥的笑容,梁钟鸣却看着分外别扭,他没有接茬,也没有陪着她笑,双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默默地站着。

许欣宜忙累了,将剪子和手套一并丢在草坪上,自有侍佣跑过来给她收拾。她招呼梁钟鸣往前走,来到花房台阶外的休息处,“在这儿坐会儿吧,你也陪我站了半天了。”

“好。”梁钟鸣轻声答了一句,在她对面坐下来,依旧沉思不语。

许欣宜叹了口气,仰脸望着头顶湛蓝的一角天空,直言道:“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说,是因为酒店资金周转的问题吧?”

梁钟鸣扭脸看她。

“当初我就提醒过志远,这个项目贸然上市肯定有风险,可他急于做出点成绩来,还是接手往下做了。他刚上台,我不能太挫伤他的积极性,好吧,那就让他放手去干吧!本以为有你在旁边指点着,顶多不赚钱,犯不了大错。”她顿住,似乎觉得自己扯远了,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钟鸣,这是志远牵头运作的第一个项目,我不想干涉,哪怕最终赔了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这件事之后长个记性。”

由始至终,许欣宜都就事论事,根本没有提及梁钟鸣在这当中的利益得失,对她来说,收购酒店不过是送给儿子玩玩的一个把戏,输了也就输了,而她又岂能不清楚这盘棋中的梁钟鸣已经到了被逼到了绝境---许志远倾注的只是一腔热情,而梁钟鸣投入的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

她的态度如此明确---不会插手也就意味这即使酒店运营窘迫,她也不可能支持一分钱出来。梁钟鸣凝在她脸上的双眸愈加冷下去几分,好在,他来本就没有指望她什么。

“妈,”梁钟鸣终于说话了,“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请求。”他匀了口气,把下面的那句话清晰地说了出来,“请你,放过姚伊楠。”

许欣宜盯着正前方的一处静止不动的树梢,在蓝得令人心醉的背景中,美得如同一幅油画,“为什么?”她欣赏着那幅油画,冷冷地又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钟鸣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可她喜欢欣赏失败者的难堪。

“那些事她根本没做过,钱…是我给她的。”他低缓地坦白,如她般平静。

许欣宜嘴边噙着笑,视线转到他脸上来,“钟鸣,你希望我称赞你的勇气吗?”

梁钟鸣垂下头,此刻,她是刀俎,他是鱼肉,他保持沉默也不见得能换来几许尊严,但他真的无话可说。

“我一直搞不明白一件事。”许欣宜缓缓道:“你明明从小跟着我,是我养大的,可你的心一天都不在我这儿。”她不再看他,面庞上的线条逐渐凌厉,每一笔都象是拿刀刻出来似的,“现在我懂了,你跟他原来竟是这样相像。钟鸣,”她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你不应该来求我,你要求的人,是---景玲!”

在长久的静默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到梁钟鸣面前,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严景玲俯头望着自己,眼神冷漠,双目红肿。

83(危机三)

冬季的夜空,月明星稀,格外清朗,看在眼里也就越加多了几分寒意。

阳台上,伊楠与孟绍宇紧紧偎依在一张松软宽大的靠背椅里,虽然玻璃紧闭,毕竟是冬天,寒冷时不时从各个缝隙里钻进来,若得伊楠时不时要唏嘘两声。

“冷吗?”孟绍宇把伊楠身上裹着的薄毯又塞塞严实,然后使劲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揽紧,长臂兜到面前,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搓着,“要不咱进屋在沙发里猫着?”

伊楠笑着摇了摇头,“好容易酸腐一回,哪能半途而废呢!”这么冷的天跑到阳台里来,美其名曰是看星星来的。

孟绍宇假意牙齿打战,“行,我舍命陪“美人”了”,他是歪曲古诗的好手。

伊楠紧靠在他身上,有一些嗟叹,看电视上不厌其烦地演绎星空下唯美的桥段,自己身入其中,却全然没有了美感,只是觉的冷。可见浪漫是不可故意而为的。

“小孟,你有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吗?”她喃喃地问。

“当然有啊”。

“说给我听听。”他答得极干脆。

伊楠泄气,“你怎么这样,记性真差!”

孟绍宇笑嘻嘻道:“都说是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了,还记住它干什么呢!这不自相矛盾嘛!”

他揽着伊楠的手来回地轻轻摇晃,她觉得自己象置身于一座摇篮里,

舒适轻盈,真希望以后的日子就只是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小孟”,她又叫他,“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这个…”他不敢瞎说,“我说不好,也许有吧。”

她的脸在幽暗的光线里渐渐发白,孟绍宇一眼眸见。

“其实所谓的报应,主要是对作恶者而言的,但很多人犯下的错误其实都市是无心之失,如果都要遭报应,那世上就没有几个快乐的人了。”

伊楠想着他的话,良久在自言自语,“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快乐的人。”

“伊楠。”孟结宇搂紧她,脸也随之牢牢贴在她的面颊上,只觉一片冰肌玉骨的寒凉,他温情脉脉地说“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我这辈子都能跟你一直走下去。“

他的嗓音哑哑的,再没有了平时的那股子油劲儿,有显而易见的诚挚。伊楠没来由地感动,她很想说:“我也是。”却始终没说出口。

于她而言,这简单的三个字不亚于一句承诺,一旦说出去了,就意味着不管前路有多险阻,他们都会相依相伴。

然而,他对她的过去,真能坦然承受么?即使他能包容,对于不可知的未来,伊楠也毫无把握。

如果她的前程光明美好,她会愿意与他携手并进,他的人如同他的生活一样,是阳光与欢乐的一部份。她无法想象,踏进黑暗中的孟绍宇将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震惊?或是嫌恶?

她不愿意见识那令自己绝望的一幕,哪怕仅止于想象,与其如此,她宁愿就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在最美好的一刻嘎然而止。

只是,要怎样结束,她还没有想好,即使他们的结局仍是分离,此刻她也没有用去主动推开他予以自己的温暖。

伊楠忽然抽了抽鼻子,竟有了一种苍凉的身世之感,她的快乐总是如此短暂,只因她曾经踏下去的那错误的一步。

她为此付出过沉重的代价,然而,“报应”显然还没有完结。等在自己前方的会是什么?明天的自己究竟会在哪里?仍在人间,或已坠入地狱?她无从知晓。

当人生到了只能靠祈祷改变命运的地步,她不知道所谓的“美好”究竟意义何在?

她象一个绝望的勇士,每呼吸一次,都作好了最终的打算。

相拥的两个身体逐渐有了暖意,温热让伊楠昏昏欲睡。她的脑子一整天都没闲着,此时已动转到了极限。

孟绍宇的手臂有些酸麻,他动了一动,伊楠却并未象小猫那样立刻弓起腰来,他低下头去察看,才发觉她已睡着了。

这是她第二次靠着自己睡着,即使在梦里,她仿佛也有很重的心事,眉心紧攒,象有解不开的死结纠缠在里面,如同她飘忽不定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却始终不愿意想自己倾诉。

他长久注视着她安静的睡态,无声地轻叹“伊楠,你还是不信任我。”

伊楠在家里枯等了两天,既没有法律部的人来找她,也没有等来梁钟鸣的电话,她象与世隔绝一般,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意而未决的煎熬让她坐卧不安,几次想给梁钟鸣打电话,又生生忍住,她不想给她压力,不断告诫自己,要相信他,给他时间。

第三天傍晚,天刚擦黑,门突然被打开,伊楠在极度紧张中从沙发里惊跳起来,看到却是拖着行李箱原封不动的归来的敏妤。

“我回来了。”敏妤梗着脖子冲她嚷了一句

伊楠惊魂未定,眨巴着眼睛,有点摸不透状况,“你跟同事吵架啦?”

“什么跟什么呀?”敏妤把箱子随地一搁,“某人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一顿,说得我一无是处的,什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只能回来向你赔罪啦!”

“哪个某人?”伊楠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她一定是说孟绍宇呢,嘴角不自觉间翘得弯弯的。

果然,敏妤没好气道:“还能有谁?你的好邻居呗,他说我把你搞得心情不好,死活要我回来跟你赔罪。“她走到伊楠面前,故意夸张地瞪起眼睛来端详她,以掩饰掉一丝尴尬,然后啧啧叹道:“小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一幅排骨了?”

伊楠白了她一眼,“别说我,看看你自己象什么,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吃的。”心里隐隐却高兴起来,敏妤肯回来,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而且,终于可以有个说话的人了。

“唉,你还真猜对了。“敏妤摊手摊脚地倒在沙发里,“我发现搬出去最大的错误就是晚饭质量急速下降,饱一顿饿一顿的,太受不了了。”

伊楠来了些精神,摸摸她的脸,“好好躺着,我给你煮饭去。”

敏妤赶忙起身拦住她,“别,还是我去吧,回头要让你那门神看见你伺候我,不定又得怎么熊我呢!”她一溜小跑地进了厨房,嘴上让让道:“不过你别失望啊,我做的菜,也就番茄蛋汤能品出点味儿来,其余只负责管饱。”

最终一顿晚饭还是由姑侄二人共同搞定。

吃着饭,两人似乎又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那一段关于孟绍宇的争执也都绝口不提,仿佛从未曾有过。

敏妤大口嚼着红烧肉,由衷赞叹,“还是你手艺好,我那舍友自称大厨,烧出来那叫什么东西呀!’

伊楠小心地问她,“这回不走了吧?”

“就冲你做的好吃的,不走了。”敏妤说着,也正经起来,“你呢,这么些天,怎么听说你一直猫在家里在家里呀?没什么打算么?”

伊楠着嘴,过了好一会,才轻轻道:“小妤,我遇上麻烦了。”

她把那段诬讹之事原原本本讲给敏妤听,说完了,只觉得心头蓦地一松,好似搬掉了一块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石头一样。

敏妤越听越震惊,半响没缓过神来,待明白了,脸上的惊异之色立刻转为愤怒,一拍桌子,“那你干嘛不说出那笔钱的来历?你说出来,让他们去查,看他们怎么办?”

伊楠苦恼道:“我怎么敢说呢?我一说,就中了他们圈套了,梁先生会很麻烦。”

“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护着他!他们就是吃准了你这个心态才敢胆大妄为得往你头上栽赃的!要我说,管他们那一家子的破事干嘛!他们喜欢斗来斗去让他们互相咬去吧,可不要把别人掺和进去呀!”敏妤愤愤道。

伊楠心里很不好受,半晌才喃喃道:“本来就是我不好,如果当初…他又怎么会以…”她说着便低下头去,神色黯然。

敏妤怒其不争气地瞪着她,想起自己也有过类似的心境,况且也已过去了,便叹了口气,把责备的话给咽了下去。

“现在怎么办“?

“他让我什么也别做,等他消息…已经三天了。“

“要我说,这事儿你谁也别信,自己好好想清楚,然后早早脱身出来,不要再跟那些人有任何瓜葛才好。“敏妤不无冷静地提醒她。

伊楠撑着面颊,没有立刻回答,这两天她把能走的路都走了一遍,但还是下不来决心由自己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况且,如果对方真要陷害自己,以她孤身一人又岂能敌得过那一个看不见庞大势力,说到底,她压根连对方的面目都看不甚清,所以,前思后想的结果,她也只能相信梁钟鸣了。

“如果他压根也利用你呢?根本不顾你的死活怎么办?”敏妤皱着眉头担忧起来。

伊楠茫然地瞪着眼睛,最终还是坚决的摇头,“不会,我信他”。

敏妤用无可救药的目光望着她,“你就这么相信姓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