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楠闭起眼睛,梁钟鸣的嘱咐犹在耳边,她不知道为何,突然也起了一丝不安,是因为敏妤怀疑的目光,也还她等得太久?

“不如,我们找小孟商量一下吧。”敏妤又道

“不要,”伊楠几乎是立刻叫出声来,她还想把自己那段过去向孟绍宇和盘托出,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纷乱的时刻,她赌不起,因为精力不够。更不想把他拖入这样一潭混乱的泥淖中来。

敏妤却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想跟他长久,就应该完全信任他,况且这种事你能瞒他到几时?与其他自己发现,还不如你早些告诉他!”

伊楠摇着头,“算了,告诉他也未必有用,何苦把他拉进来一起烦恼,况且,”

她的语气有几分怆然,“我跟他可能…不会走得太远。’

敏妤一时征住了。

84 我犯下的错,我负责(-)

敏妤撕扯着袋子里的牛肉干,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塞,眼睛虽然盯在电视屏幕上,却显然心不在焉,时而扫一眼心事重重的伊楠,时而又去瞄瞄墙上的挂钟,都块9点了,孟绍宇却还没回来。

伊楠的手机一响,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敏妤虽然身子不动,耳朵却竖得笔直,然而伊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泻了气。

“冯奕,有事吗?”这是三天来伊楠接到的第一个来自梁钟鸣那边的电话。

虽然语气还算镇定,却掩藏不住一丝颤音。

冯奕劈头就问:“梁先生去你那儿了吗?”

“没有啊!”伊楠惊诧道。

他立刻又追问:“那他也没有联络过你?”

“也没有。”一股不详的预感立刻降临到伊楠身上,“怎么了?”

冯奕似在焦虑的自语,“怎么搞的,打他电话也不接。”

伊楠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手心里开始发函,“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冯奕急忙欲挂断,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伊楠,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有人去找你麻烦,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冯奕!”伊楠及时唤住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梁先生到底怎么了?”

敏妤的脑袋倏地转过来凝神注视着伊楠,脸上的假模三道也一扫而光。

冯奕犹豫了一下,想想也觉得有必要让伊楠知道思忖着道:“他因为你的事,跟他太太闹翻了。”

冯奕的这句话彻底把伊楠给击昏了,她张着嘴,却忽然一下子失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近几天股票下滑得厉害,酒店运营又出了问题,需要追加投资,可梁先生手上的资金有限。今天上午开董事会,他说会出卖他在远大的股份来填补酒店的窟窿。”冯奕静默了一下,口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如果真这么做了,就等于把远大的一部分拱手相让了。万一将来酒店再出什么问题,他就算彻底完了。”

伊楠觉得自己像置身梦中,听在耳朵里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荒诞不经,从他认识梁钟鸣开始,她就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沉稳隐忍,做事有头脑,且从不鲁莽行事。

“怎么会这样!他不应该这么做的…”她只知喃喃自语。

“我也觉得奇怪。”冯奕的话语中难得透出沮丧,“其实酒店的项目我一直处于半了解状态,可梁先生他明明一早就知道是个陷阱却还要往里跳,…”他暮地发觉电话那头的人其实不适合倾诉,连忙止住话头,实在是事态急转直下得太过突然,他也难保平日的稳笃。

伊楠哪里有心思去体味他话里的深意,急迫的问道:“冯奕,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冯奕犹自困扰在疑团中,听到她希翼的发问,不觉苦笑道:“回旋?怎么回旋?许志远根本不顶事,许老太太巴不得他出事。其余的人哪个不是墙倒众人推的货色?本来还指望梁太太能帮上一把,现在显然也不可能了…”

在冯奕惨淡的分析中,伊楠的脑子经过骤然的混乱之后,清晰起来,一个念头突然自发蹦了出来,以至于她疑心自己是否久有此心?

“冯奕,我想去见梁太太。”

冯奕一下子噤声,连敏妤都忘记了咀嚼,愕然的盯着伊楠。

“你能找她谈什么?”冯奕终于再度开口,声音里透着小心,也流露出一丝期望。

然而伊楠的回答却令她大失所望。

“…没想好。”

“这事儿我看你还是得考虑清楚。”冯奕直觉她是疯了,“自然梁太太是知书达理的女人,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这样贸然撞上去,不是自取…唉,伊楠,我知道你着急,但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

伊楠却越来也冷静,“我想梁太太不见得真的想跟梁先生决裂,她只是…突然间接受不了。她愤怒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对梁先生来说实在不是时候…与其让她对梁先生袖手旁观,不如…就让我来承担她的怒气吧。”

冯奕听得怔住,半响才道:“你能担保她对你发泄完了就会对梁先生回心转意?”

伊楠涩然一笑,“当然不能。”她轻吁一口气,幽然道:“其实我很早就明白,梁先生跟我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他重视他的家庭胜过任何东西,而我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梁先生走到今天这一步,皆因我而起,如今他又为了保全我得罪了家人,我哪有脸继续躲在背后任他难堪。我知道去找梁太太是个很为难的主意,也许只是去惹一场羞辱而已,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鞋什么来弥补。”

冯奕叹了口气,“你这算什么呢“负荆请罪?”“随你怎么说吧,总之能说服梁太太最好,即使一无所获,起码…我受她一顿谴责也是罪有应得。”她越说声音越低,却带着难以拒绝的坚定。

冯奕沉默了,他没想到伊楠会有如此勇气,心里又突然生出别扭之感,因为她语气里的自责那样显而易见,而当初,自己又是堂而皇之 惑过她的人。她的黯然是否也饱含了对自己的谴责?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丝不快从心头掸掉,眼下不是追究细枝末节的时候,正如伊楠所说,这也许不是个聪明的主意,但未必就一丝希望都没有。梁太太毕竟与梁钟鸣有十年夫妻之恩。又育有一双儿女,哪能为一一段过去式说断就断了?如此急迫的时刻,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想放弃,既然伊楠自告奋勇去踩这个雷,何不就放她去试试?

想通了,冯奕振作起精神来,“好,伊楠,我陪你一起去。”伊楠想笑,却发现面部神情早已僵硬滞 ,她很累,搁下电话瘫坐在沙发里时只觉得双腿绵软,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勇武与精干。

她以为那段过去已经翻过,其实只是深埋在那里,一旦刨开,重见天日,她便知道自己永远都逃不开这个劫。

“谁来的电话?”敏妤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明知故问。

伊楠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疲倦的低语:“什么也别问,我没多少时间,先让我好好静一静。”敏妤哪里忍得住,瞪着她,口气咄咄逼人,“你要去找姓梁的老婆,对不对?这种事,别人避之不及,你反而还要送上门去,姚伊楠,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伊楠被她吵得头脑发胀,再也无心休息,也不争辩,直接起身进房间去收拾行李。

敏妤用身子拦在房门口,怒声道:“姚伊楠,我提醒你,别干蠢事儿!你老觉得你对不起姓梁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你也用不着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你也不会惹上今天的麻烦!

现在他倒霉了,你就把罪责一股脑儿都硬拉到自己头上,你还真当自己是情圣了?!”伊楠忍耐着解释,“如果当年我没有去纠缠梁钟鸣,他也不至于落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能让他独自承担。”敏妤 ,“你以为你是谁?你去了就一定有用?他老婆见了你只会更来气儿!你用用脑子行不行?”伊楠再也无法冷静,把手上的小皮箱猛地往地上一摔,彻底爆发了出来,“是!我是傻瓜!我犯贱!我从头到尾都在犯贱!我还送上门去犯贱!行了吧!!!”敏妤被她突如其来的狂吼给震住了,眨巴着眼睛再也不敢吱声,揣揣不安的眼看着伊楠矮下身去,最后跪在地板上放声大哭!连日来的焦虑合着心底积聚已久的抑郁都在这一刻全化作绵延的泪水,尽数释放出来!

“小,小姑,你,你别哭。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说你了,你,你别哭啊!”敏妤扑过去,手忙脚乱的劝。

伊楠捂着脸哭得肆无忌惮,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又滴落到地板上,很快就积出一小汪水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苦,这苦遍布全身,即使用再多的眼泪都无法稀释。

敏妤见劝她不住,只能以实际行动来弥补,帮着她整理要带走的衣物,又乘势问她哪件要带,起初伊楠不理,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外加小心翼翼的口吻,伊楠勉强应答她一两句。然而,借着来回的一两句,伊楠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小皮箱的锁“啪嗒”一声扣上,敏妤蹲下身,将它递到伊楠的手里,审度着她的面色谨慎道:“小姑,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伊楠摇了摇头,为自己刚才的失控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拿手指去抹面颊上眼泪的当儿,敏妤早已奔过去抽了几张面纸过来塞在她手里了。

“对不起,我不该发那么大脾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伊楠擦着眼泪道歉,话说了一半就被敏妤打断。

“算了,小姑,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咱俩都是一个脾气,认准了的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敏妤啾着她瘦削的脸庞,不无担忧,“你要有心里准备,这趟差绝对不会轻松。”

伊楠沉重的点点头,“我心里有数。”她终于拎着皮箱站在了门口,弯腰换了鞋,她打开门又扭头朝敏妤道“我走了,有什么事会发短信给你。”敏妤“哎”了一声,见她即将跨出去,忍不住又叫她:“小姑!”伊楠回头望着她,敏妤的眼神闪闪烁烁。

“你还爱着他,是吗?”“爱”这个字眼曾经是伊楠苦苦在梁钟鸣身上寻求过,也痛苦过的,如今听到有人再将它赋予自己与梁钟鸣,她只觉得陌生而苦涩,想了一下道:“小妤,一个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可既然已经做错了,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我犯下的错,我得负责。”

85 我犯下的错,我负责(二)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缓慢的由远及近,伊楠在沙发上赫然扭过脸去,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正从回旋型的楼梯上踱步下来,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剧烈起来,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整张脸,端秀的面庞,白皙的肤色,裹着一块素色的披肩,乌黑的头发一股脑儿盘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不难端详出大家闺秀的韵味来,神色是和蔼的,目光也还算柔和,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在离伊楠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再走近,远远的观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伊楠情不自禁站了起来,等了足足七个小时,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伊楠是见过梁太太的,虽然仅有一面,虽然离得很远。

那时她大病初愈,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的禾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虽然梁钟鸣待她比以前更细心更温柔,可伊楠明白,她把自己的心丢了,丢在了爷爷奶奶那里,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复原完整。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走出家门,沿着一条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奢侈的浪费着弥足金贵的时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英文“KILLIN THE TIME”(谋杀时间),她觉得真是生动而贴切。

一个人的生命由一段段时间串联而成,而时间,就是用来“谋杀”的,即使步“谋杀”在这里,也会“谋杀”在别处。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能“谋杀”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的很久,直到累的一步也挪不开来,她便打了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犹豫了几秒,报出了一个地名。

“哟,好地方啊,姑娘你住那儿啊!”司机乐呵呵的跟她扯。

“不是。”她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把脸转到了窗外。

大多数的哥都很善于察言观色,几句话一搭,便知道客人心情好坏,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山路弯弯曲曲,像一波波绵延的海浪,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后,那座城堡一样的别墅终于映入眼帘。

伊楠忽然叫停,其实离那座别墅还有两百多米远,停趴在窗口,紧张的注视着镂花铁门里两个奔跑追逐的小孩,在他们身后,梁钟鸣正陪着一个身材窈窕,仪态从容的女子缓缓散步。

伊楠一下子呼吸紧滞,她大口的吸着气,像刚跑完一千米,肺部生疼。她当然知道那时谁!

离得那么远,她依然能看到那两个人脸上薄薄的一层笑意,那是一对行至中年仍恩爱的情侣才会散发出来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在伊楠的眼里显得如此刺目,像闪亮的利剑,直直刺中心脏。

那被一剑刺中的疼痛至今仍能隐隐知道,也正因如此,她才最终下的了离开梁钟鸣的决心。因为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尴尬和卑鄙。她像一个始终活在梦幻中的孩子,突然被人当头棒喝,彻头彻尾的醒了!

严景玲微冷的眸子淡淡的扫在她脸上,伊楠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微微颔首,称呼一声,“梁太太。”

景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的女孩年轻,漂亮,且从头到脚看不出丝毫轻浮的气息来,她猜不出她来的用意。

当佣人前来通报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吃惊,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没料到这个女孩如此有毅力,从早上一直候到太阳西斜的黄昏。,每次当她有意无意经过窗前时,总能看到哪个提着行李,默默垂立的女孩,像一具凝固的雕像。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女孩,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在就近的一张椅子里落座,却不招呼伊楠坐下,她的手轻轻拂弄着扶手处坠下的流苏,犹如在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

伊楠对这样的窘境已经有心里准备,她见严景玲迟迟不肯与自己说话,只得主动开口道:“梁太太,今天,骸,很冒昧的来拜访您,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景玲无动于衷的听着,目光凝注手中一遍遍划过的流苏。伊楠无从得知她的想法,只能艰难的往下说:“我知道您跟梁先生感情很好,当初…也是我一厢情愿的缠着梁先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伊楠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来之前打过无数遍的腹稿突然被扫劫一空,在清醒与迷糊之间,她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是如此荒诞可笑,她在哪里,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客厅上方细弱游丝般的回旋,却和微薄的空气没有什么区别,转瞬即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紧抓着他不放,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和你们的家庭。我们两年千就断了联系,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景玲皱了皱眉,神色不耐烦起来,仰脸直直的盯住伊楠,“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楠愣住,他的确有些语无伦次,严景玲突然的开口却让他心中一喜,因为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嫌恶,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从第一眼他就觉得严景玲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子。

他振作了 一下,思路清晰了一些,“我是希望…请你,请你…一定帮帮他,只要你肯帮他,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再不见他,可以吗?”他终于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可是却没有感到轻松,能不能完成还是个未知数。

景玲突兀的朝他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怪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为爱牺牲很伟大。”他的眼神终于凌厉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跑过来轻飘飘的说几句话我就能原谅你了?换作你是我,你会受得了吗?我本来以为你是聪明人,两年前拿了那笔钱你就该走的远远的。”

伊楠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刀铰似的难受,他声音颤栗,但还是坚持说道:“我知道自己和愚蠢,爱上不该爱的人,还拖累了那么多人。我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梁先生。”泪水悄悄从面颊上滑落,他低着头,任眼泪一滴滴跌落胸襟,抑制住哽咽继续说:“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有勇气站在你面前,跟你亲口道歉,我没有别的一声,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梁先生他很爱你和孩子。如果你也还爱着他,就请再给他一次机会。”

景玲闭起眼睛,他讨厌看到面前这个女孩楚楚可怜的眼泪,也不想再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忏悔,心里忽然很乱,那原本笃定的心像被突然投进了一块小石子,溅起层层波澜,他自信一直都很稳得住,然而此刻,心头拢起的那朵乌云却越来越阴沉,他一下子惶恐起来。

“太太,你的茶。”佣人小心将瓷杯奉上。

景玲接过来,目光却仍紧紧凝在窗外,伊楠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看的出神,手上的杯子却微微颤动。

正往回走的佣人听到一阵奇怪的瓷杯摩擦发出的咯吱声,疑惑的皱了皱眉,赫然间,“哐当”一声脆响,佣人失色的转过身去,看到那杯茶已被摔碎在光洁的地砖上,景玲面色铁青的低头,看到温热的茶水正没有遮拦的四处溢散,像一朵张牙舞爪的盛放的花朵。

86. 岔口(一)(VIP)

冯奕开车沿着那条宽阔的八车道缓慢行驶,目光时不时扫向对面的人行道。伊楠不让他一起去见梁太太。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去了反而不好。”她如是说,表现得像个孤胆英雄,冯奕只得作罢,毕竟他还想为以后留些余地。

暮霭沉沉中,他终于看到那个瘦削得身影,拎着她来时得皮箱,萧索孤单地行走。他在前方飞快地调好头,脚下一踩油门,很决就停在她身旁。

“伊楠!”他推门出来,几十叫住高魂一般的她,几步走上去,虽然见她面色郁郁,还是习惯性地问上一句:“怎么样?”

冯奕便不再问下去,抿了抿唇,轻轻叹息一声,“上车吧。”

坐在车里,伊楠一直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冯奕安静地开着车,这个结果其实早有预料,他没有期望伊楠能够带来奇迹,只是看他此刻如此颓顿地样子,心里微微起了一些怜惜。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送你去机场,好吗?”

“埠,我不饿,直接去机场吧。”

冯奕没有反对,在下一个岔口选择上了开往机场高架的那条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伊楠突然开口问他。

他无从回答,脑海里却蓦地冒出来很久以前,她问过自己的另一个问题,“冯奕,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在这件事上,傻或者无耻,区别在哪里?

他干咳一声道:“别想那么多了。”

“你知道人最怕的时什么吗?”

“——”

“其实,人最怕的就是完全否定自己——刚才,我站在梁太太面前——忏悔,哭泣——

当我走出那扇大门时,我一直在问我自己:那是你吗,姚伊楠?”她把头轻倚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微微冲出的脑门光洁圆滑,却是一脸的痛楚迷茫。

冯奕猛地一脚踩下刹车,他的心清同样沉重,“我劝过你别来,你现在后悔干事无补。”

“不,冯奕。’伊楠摇着头,“我不是后悔今天来这里见梁太太,更不后悔向她道歉。’她坐直了身子,双臂却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象努力要抓住一个依靠,

不让自己彻底沦陷下去,脑子里很乱,她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何方,她开始觉得恐慌。

“从前,我觉得跟梁先生在一起不对,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爷爷奶奶——至于梁先生的家庭,我一直把那当作难以逾越的屏障,是我痛苦的发源地——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伤害最深的——是梁太太——”

“你以为就凭你跑过来轻飘飘地说几句话我就能原谅你了?换作你是我,你会受得了吗?’梁太太咄咄逼人的质问言犹在耳,她不觉惶惧地闭上眼睛,刚才,她一直不敢回答,甚至连想象一下都不敢,而此时,她终于有勇气面对了,“换作是我,我也会受不了。’她的手渐渐脱离肩膀,转而抚向自己的双颊,要将一脸的惊惧揉碎掉。

冯奕心里涌起一般难言的情绪,令他极不舒服。

这几年,伊楠对他来说始终是个特殊存在的个体,从最开始见到的那张纯净灿烂的笑颜,到此刻她脸上如此灰败不堪,再也没有一丝快乐痕迹的表情,于他而言,都有种难以名状的震撼,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即使是对伊楠——他不过是站在顺流之中向她背上推了一把,但即使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她也会滑向下游,那是她的宿命。

可是,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混合了什么样的因素,是喜欢还是憎厌,是怜悯是愧疚?亦或兼而有之?

他摇了摇头,想甩掉这种令他不安的想法,坚持了这么久,即使是错误,他也不能回头了。

“冯奕,我帮不了他。”伊楠悲哀的摇着头,泪水终于再次复苏,肆意流淌下来,每一滴充满悔意和绝望。“是我毁了他的一切,可我现在却没办法帮他复员了——”

她趴在后座上,哭的一发不可收,冯奕没有回头去动,他跟她一样沉重。很多事情一旦被赶上了某个轨道,如何发展却再也由不了始作俑者,他们都一样,再也无法回头。

暖融融的候机厅里,伊楠大口啃着冯奕刚买来的汉堡,她一天没吃东西,心情始终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在路上的那通畅决淋漓的哭泣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此时只觉得饥肠辘辘。

“喝点水吧。”冯奕把瓶盖拧开,然后把水瓶递过去。

伊楠接过来,喝的太快,不免呛了两口,一方干净的手帕又默默的递到她眼前。她愣了一下,还是感激的接了。

“冯奕,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伊楠有些不好意思的坦言,“其实现在想想,你也不算太坏。

冯奕苦笑,沉思了片刻,掀眉道:“你说的没错,至少对你来说,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利用过你。

伊楠摇头道:“如果我自己有头脑,就没人能利用得了。其实,要这样算,我也不是好人,明知是错,还义无反顾去做。”

两人相对而视,不觉笑了起来,多少都有些苦涩。

“今后又什么打算?我听说——你想出国留学?”

“也许把。”伊楠想起这几天翻天覆地的变化,真觉得恍如隔世,“你昵?”

“不知道,等——梁先生这个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伊楠望着他,命运多么诡异,他们两个因为梁钟鸣而联系在了一起,每一次以为走到终点了,却又会神奇地撞在一起,而这一次,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呢?

伊楠坐机舱里,给敏妤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告诉她大致的到港时间,然后也不等她回消息就直接关了机。这一趟地无功而返,敏妤说不定得怎么奚落自己昵。

两个半小时得行程,她始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觉得筋疲力尽,即总也没法真正睡着,神经徒劳地绷紧,她无从解释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也许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抵港时已是晚上九点,伊楠随着涌动的人潮步出机舱,走在廊桥上,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浑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加决了步伐。

穿过弯曲的甬道即进入到港大厅,伊楠只随身带了个小皮箱,无需等行李,出门左转就可以打到车,伊楠在临近出口的位置还是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朝四面划拉了一眼,没有看到敏妤。她想了一想,把手上的行李放在地上,又将手机取出来开了机,虽然对敏妤来接自己她没有把握,还是想确认清楚再离开,免得两处错过,那丫头又要大发雷霆。

伊楠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是多么渴望有个亲人能伴在身边,哪怕言语不中听,至少心还是暖的。

等了片刻,手机欢快地叫起来,一下子进来好几条短信,她急切地翻开,过滤掉无聊的地产广告.天气预报,果然,敏妤有回消息给自己,心里立刻定了一定,还没来得及看,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下来,有个身影遮在她面前。

伊楠惊诧仰起脸来,整个人顿时僵滞住了——梁钟鸣两手空空的站在她眼前,俯首望着她,神色如常,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仿佛没事人一样,只是形容清减一些,眉宇间一抹疲倦之色也始终挥之不去,而盯着她的眼眸里却揉杂了联系,震动还有更多她也许从来都没弄懂过的复杂心情。

她张了张嘴,有些结巴地道:“冯奕他,他——一直在找你,他很担心你。”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他联系上我了。”

伊楠从适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立刻焦灼地问:“你怎么能那么做?你干吗那么傻?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

梁钟鸣突然一探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里一拉,就将她拽人自己怀中,然后紧紧搂住,嘶哑地道:“傻的那个是你!我说过一切有我,你为什么要跑去找她。”

伊楠的眼泪没能憋住,象开闸似的哗啦一声决堤而出,“我不想你有事——如果你出事,我一辈子不会好过。”

她的脸庞就蹭在他大衣的前襟上,干燥温热,混合着一些淡淡的烟草气息,伊楠多么渴望这一股熟悉的暖流能顺着往昔的余温一直延续而来,流淌进她久已干涸的心田。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试图汲取更多的暖意,可是无论她怎样调整,他的温暖似乎再也无法顺利地传达给她。她蓦地明白,自己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枷锁,牢牢地阻隔了她对他的思念和渴望。

闭上眼,泪水流的更加疯狂,“对不起,对不起——”她呢喃着,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梁钟鸣的手疼借地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终于还是把她牵连进来了,你放心,你不会再有麻烦了。”

伊楠仰头看着他,眼睛依旧红红着,“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冯奕说你要出售远大的法人股,是真的吗?”

梁钟鸣避开她的眼神,“你别问了。”

她紧张地瞪着他,“你真的——?那你回后怎么办?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