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坐在木梯上静静听了会,又听见起居室里水晶杯碰撞的声响,伴着母亲的啜泣,她悄无声息地溜出后门。

詹家的工人尾房空置许久,一股霉味,再掺了血气,开了窗也不敢用力呼吸。那个歹人半坐在床头看报,旁边是只空粥碗。

繁体字读来吃力,靳正雷认真看完头版才发现门口的美若。对方像猫一样安静,他之前丝毫没有感到被窥视。

她穿质地精良的格子绒裙,柔软的棕色小羊皮鞋,自她出现,工人房有淡淡花香。好人家的小姐。不,靳正雷在心中否定。好人家的小姐这时应该尖叫着狂奔出去,她却像只小兽,怀着警惕与好奇,缓缓欺近。

靳正雷回视她。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房里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她问:“可以离开了吗?”

他庆幸伤势不重,否则那个肥壮的老女人一定会把他丢出后门外的冷巷,像丢一袋垃圾那么干脆。

但是,安仔被捕,他已无容身地。另外,他的烧未退尽。

靳正雷摇头,“打个商量,能不能再让我多住两天?”

她的坐姿优雅,腰背笔直,精致的下颚稍稍翘起,以一种挑剔意味的眼神从长眼睫下审视他。靳正雷有数秒的恍惚,她分明只是个孩子,而他正试图与她做成人间郑重其事的对话。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不像求人,倒像是理所应当。还有,我们说好了只留你一晚,你不可以反悔。”

他记得他并没有答应过什么,哪怕昨夜高烧四十度。“不想知道华老虎的去向了?”他忆起昏迷前的交换条件。

管他上天入地,管他去死!美若恨恨地想。

“你想拖延时间是不是?没用!我现在既不好奇,又无耐心。更何况,你说的话能不能相信?”皱鼻子的动作破坏了之前淑女的伪装,她自问自答道,“不能。”

靳正雷沉吟,掂掂手里的报纸,“华叔昨夜由离岛离港,去了菲律宾。”

离岛和西贡,那是相反的方向。为什么老头子亲口告诉她由西贡上船?美若悄悄握紧拳头。

答案昭然。面前那人真诚赞叹:“这样的事谁都躲不及,你们还愿意为华叔做掩护,将差佬引去西贡。真是有情有义。”

话毕她怒瞪而来,符合年纪的动作逗笑了靳正雷。他往后躺得更舒服了些,“小不点,你多大了?十岁?十一岁?”他是真正好奇,昨夜偷偷爬进车尾厢时听到的对话,还有后来脑子烧糊涂了,心却无比清明时的经历,让他很难把之前装腔作势的她,与眼前稚气的她联系起来。

靳正雷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微笑说:“华叔在贝璐道的家门外有一道篱笆,爬满了蔷薇——”

她打断他,“本埠有半数人知道华老虎住在哪里。”新闻过后,大概全港皆知贝璐道人去楼空。

“春天的太平山山顶很美,夕阳、蔷薇,红屋顶、蓝色的海……我有见过你,你和华叔家的花王聊得很热闹,在蔷薇树下。”她刚才怒目的样子令他蓦然回忆起那一幕,当时她望向华宅的眼神让人生畏。

美若垂下眼皮。谁也不知华宅花王的儿子与她是同学,谁也不知她假作对园艺有兴趣探得华家无数琐碎事。

“你跟我契爷?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她斜眼睇来,小小年纪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靳正雷摊手回答:“我没资格跟华叔,我在龙五爷手下打杂。”

本埠洋人精乖,也懂得以夷制夷那一套,于是便有了总华探长这一畸形产物。华老虎加入警队数十年,在总华探长的位置上坐稳十数年。这位和兴真正的龙头老大两年多前突然急流勇退,将和兴话事权交给了内堂堂主龙五。

美若认识的是常年追随华老虎左右的那些老红棍,在龙五爷手下打杂的小鱼小虾她没见过也不出奇。

她沉默,靳正雷也不出声,只是拿眼望她,意思是“这样总信我了吧”。

“你想住几天?”

靳正雷暗自松口气,想活动活动筋骨,一抬手牵引得半身都疼,他苦笑,“三餐饭,一顿觉。我明天就走。”

“你是偷渡客吧?”美若诡笑。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美若立即正色,“我会交代七姑不要声张。望你说话算数,谁也不给谁惹麻烦。”

“这样最好。”他一字一顿地说,“谁也不给谁惹麻烦。”

出了工人房,转过晾衫架和花池便是厨房。美若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起居室一声巨响。

围着七姑脚下打转的戴妃一下纵上橱柜顶,而七姑则将手中的药煲缓缓放在桌上,低低叹了口气。

紧接着是男女的对骂,美若听出小舅的声音。

“天光大少就过来,大概听见风声。”七姑解释。

美若一勺一勺默默吃粥,而起居室里的争执逐渐升级,玛利亚慌慌张张跑进来,语焉不清地呼救:“舅老爷要……打……太太,大小姐……”

美若抬起眼皮,“他不舍得的,他还要靠她赚钱。”

“大小姐……”玛利亚跺脚。

“真的,不如操心自己好过。玛利亚,你下个月薪水着落在哪里?”

玛利亚一时愣怔,望一眼七姑,又转向美若。“大小姐,你是说……”

“我吓唬你呢。”美若展笑,“瞧你,不经吓的,不好玩。”

玛利亚抚抚丰满得快涨爆前襟的胸口,“这可不能随便说笑。玛利亚在詹家做了八年,看着大小姐长大,可不好赶我走……”说着就抹泪。

“知道啦,我也不舍得。”

哄了玛利亚出去,美若望向七姑,七姑脸色莫测。她讪笑,“七姑。”

七姑在桌前坐下,握住她的手。

美若将碗底最后一勺粥舀起,“家里燕窝可要省着用了,下回再买不知道是几时。”她用力咽下,拍拍七姑的手,推开碗,“我去会会小舅。”

母亲与小舅吵累了,一人坐沙发一头,赌气不说话。

玛利亚打扫了满地的水晶玻璃碎片,不敢多看一眼,猫着腰退回厨房。

“阿若,来,坐舅舅这边。”小舅笑嘻嘻的,仿似浑然不知美若与他从无半分好脸。

詹家的人得天独厚,俱都一张好面皮,一副自私心肠。詹笑棠英俊的脸庞微微浮肿,不知又在哪家富太床上癫狂了一夜。美若眼角余光扫过,在母亲身旁坐下。

她的轻忽詹笑棠不以为意,“大个女了,再过多两年比你阿妈还美上几分。”

詹美凤挑起一边眉,认真打量女儿一番,接着冷哼一声,“死气沉沉,人见人憎!”

有个十多岁的女儿日日在面前提醒韶华将逝,是人都会厌憎。美若笑笑,“听见说到房子。”

詹美凤被提醒,顿时横眉,“问你小舅!”

“哦,又赖我?!前年帮你买长实,上市一日一元赚二十元,赚到你笑。现在亏小小一点,要我吐出来还给你?天底下有那么大的便宜?只有赚没有亏?”

“亏!亏!亏!詹笑棠,亏足九个月了!恒指从1700跌到850,去年1200点的时候就叫你斩仓,你不听我讲,反倒叫我补!你还我钱来!”

詹美凤说着就扑过去,两人再次扭打成团。

美若数到一百六十三的时候,詹笑棠终于制服了詹美凤。他浪荡成性,身体早被掏空,此时喘着粗气道:“家姊,你信我没错!现在恒指八百多点,已经跌下去了近一半,这不是机会还有什么机会?咸鱼翻生就看这一回了,一个不小心,回本带赚的,别说你这破房子,半山买一套还有多!你不相信我,有得你后悔!”

“我哪里还有钱!”詹美凤无限伤心沮丧,“华老虎哄我说过年换新屋,现在四处找不到人。不是信了他,我何苦将这套房子抵押给银行?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越说越恨,再次捏拳捶向弟弟。“都不是好东西!”

听闻真相的美若指尖冰凉。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过海——九龙与港岛有海相隔,红磡隧道没起好之前只能在天星码头坐船来回。港岛——中环,湾仔和大名鼎鼎的山顶豪宅区。九龙——尖沙咀,油麻地,旺角,统称油尖旺,中下层居住区。

住,当然要住港岛。

日日由九龙过海会牌友,好似乡下人鸡鸣起身急入城,一身水汗。牌友们倒都客气,只赞说九龙热闹,哪似港岛,鬼影也不多一只,可眼中笑意后的讥讽詹美凤认得真切。她日思夜想能在半山有一隅之地,可以淡淡定定等牌友驾到,无奈华老虎家里两只母老虎,实不愿屋檐下又多出一只来,如何也不松口。

这样大失体面的事詹美凤足足忍了十二年,直到近来美若痴缠着她契爷,说想读港岛的庇理罗女中,华老虎这才首肯。

美若算是明白了她母亲为什么追夫般追去西贡,赶着见华老虎最后一面。半山的新屋已成泡影,连脚底下这块地也是银行的,能不慌吗?

面前两人依旧吵得面红耳赤,由恒生指数到丽池旧事,再延伸到十四年前,詹笑棠的狐朋狗友骗去詹美凤的初恋,毁了她一生。一如既往,一个是受害者的控诉,一个是我为你好你不懂感恩的委屈。

每到此时,詹美若就挺尸。她这个毁了母亲一生的罪魁不识趣的话,詹美凤分分钟矛头转向。毕竟小舅与母亲一奶同胞,而她只不过是个意外。

果然,詹美凤瞥见她嘴角的嘲笑,立即蹬着脚下的三寸兔毛拖鞋,指着美若鼻子,胸口起伏,准备发泄半生怨气。

“阿妈你是受我拖累了,要不是因为我,你当年哪会下海去做舞小姐?”美若抢先说道,“烂船也有三斤钉,我们詹家虽然败了,还有世叔伯们照应着,没有我的话你怎样也能嫁个小开当少奶奶。”

她母亲收回手指,“你知道就好!”又气哼哼地骂弟弟:“我一世被你们两个讨债鬼拖累,一个要钱,一个要命!”

“讲到钱,学校入冬又该添置新校服,”美若叹气,“小舅舅,阿妈的牌友说你上个星期还陪许太过澳门……”

詹美凤知机,立刻接下话头,“有钱去赌,不见你给外甥女一个仙的零用!”在大是大非的金钱观前,母女俩立场惯来一致,“还有啊,华老虎不知几时回来,我不管,笑棠,家姊养了你二十年,该换过来享享福了!下个月水电人工家用,你记得替我付了。”

有钱无父子。詹笑棠寻了个蹩脚的借口悻悻地去了,家里只剩母女两人,安静得戴妃的脚步声也能听见。

詹美凤偎着一堆柔软的靠垫不安地扭手指。她十五岁初恋,以为能通过爱情改变环境,一年之后,又回到烂赌成性的父亲身边,增加的唯一财产是嗷嗷待哺的女儿,于是在贪玩的弟弟怂恿下,毅然下海做舞小姐。

当年本埠醉生梦死的欢乐场最豪华气派的当属丽池,随便拖出个女招待也是艳绝人寰。不到十七岁的詹美凤入丽池第一个月俨然已为红牌中的翘楚,可惜昙花一现,人客尚未尽阅美人风姿,第三月詹美凤已经被华老虎藏进金屋。

十来年过去,詹美凤如花容貌更添了三分成熟风韵,而形容动作依旧如少女般娇怯。美若笃定,如果现下契爷在身边,必会握着母亲不安的小手,将她肩头揽住好好抚慰。

“阿妈,这间屋抵押给银行的钱都给了小舅炒股票?”

詹美凤抬眼望来,幽怨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那我们家还剩多少钱?”

“烦不烦?你小舅见着我开口就是钱,你有样学样,怎么不学好?有的你吃有的你喝你该知足了。”

若她母亲的理财观是个筛漏倒还好,多少有些渣滓存下来,詹美凤简直就是个水管通,直通到底。美若不敢怀有任何乐观的期盼,但犹自不可信,“倘若没钱交还银行,这间屋被收回去怎么办?”

她母亲小脸泛白,“我不知道。”

“阿妈!”

詹美凤站起来上楼,美若紧随其后,“阿妈!”

“等你契爷回来就好了,现在操心有什么用?”

美若此刻极其需要玛利亚站在楼顶泛着金光高呼一句“圣母玛利亚”作旁白。

“契爷回来?阿妈,你相信契爷会回来?他若是不回呢?”

詹美凤欲言又止,随即高声唤司机,“阿陈!阿陈!备车!”

“阿妈,天都塌了,你现在尚要去打牌?如果银行收屋,我们住去哪里?小舅舅只会花钱不会还钱,别指望他会给我们付房租水电!将来会怎样你知不知道?”

她母亲倏然转回身,“你告诉我怎么办?从今日起,我天天带着便当盒去中环上班,一间百英尺的小公司里不见日光对着打字机噼啪十个钟?还是蹬着三寸高跟鞋,穿到大腿根的旗袍,站在鲤鱼门酒家外,顶着海风不停点头哈腰喊‘多谢惠顾,慢走再来’?”

“那又怎样?不到三个月你能勾到个董事做继室,泡个豪客当偏房。你和小舅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所以你们不着慌。”

她母亲气得半身作抖,“詹美若,你阿妈十六岁可以去做舞小姐养家,你也可以!”

房门哐一声在眼前阖上。

七姑安慰美若,“大小姐我看着她大,和老爷一般的性情。只是说说,不忍心的。小小姐,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事到临头时何有第二选择?美若挺胸,“瞧,我尚未发育,但凡它们两个能隆起两寸,要我做我也去做了。”

她先天不足,十三岁少女身形如十岁孩童。

厚颜如此令七姑变色,“话不可以乱讲,詹家的女孩儿……”

“七姑,忘了你们的詹家吧。”

七姑沉默,“……老太爷是好人,我阿爸到死念念不忘。又疼老爷,虽说是庶子,可老来得儿,看得如珍宝一般。只可惜老爷不争气,兄弟们也太……”她是詹家几代人的婢仆,不好说本家老爷们的坏话。

人老了,爱谈古,多得七姑嘴碎,美若对外公家世知之甚详。詹家世代行医,晚清开始做南北行生意,战祸时老太爷去世,死前担心小儿受嫡子们欺负,特地命最信得过的大管家,也就是七姑的父亲,带着美若外公远来南方。只可惜美若外公太不争气。

“那些就不提了,我担心现在和未来。”美若垂下肩膀,掩不住颓丧。她一直清楚,别人的嫁妆是家世,她只得倚仗一纸证书。名校的毕业证是日后新生活的通行证,庇理罗女中以出产名媛闻名,她能进去,将来考学留洋都会容易很多。现在梦想破灭,她将继续与花王的儿子、小贩的女儿做同学。

甚至会更糟糕。

“走一步看一步了。”七姑也无奈。“小小姐,七姑向来信你能干,但这回的事你做错了。”

她指指厨房后门,“那个人……”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七姑口中的那人站在玻璃外。

七姑神速起身,像护崽的抱鸡母,横在歹人与小小姐之间,喝道:“你要做什么?”

靳正雷踏进一步,伸出手中的空碗,“阿姑,有没有开水?”

他是伤重加发烧的病号,接近一天的时间只喝了一碗粥一碗药,睡醒一觉后口干难耐,只好寻到厨房。主人家的对话他听见大半,这才知富贵干云的华老虎,外室现今的处境居然如此窘迫。

七姑侧转腰身给他倒水,目光提防。靳正雷不以为意,接了水拉开餐椅坐下。

见他不经人招呼,径自坐下,还坐在头一把椅子上,一直面无表情的美若不由挑起一边眉毛。“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心情不佳,语气更恶劣。

靳正雷不理会她的暗示,回说:“还有些反复。阿姑,有没有退烧片?”

虽然是询问,但歹人眼里没一丝央求,这话听着反而象命令。七姑嘀咕说:“壮得象只牛,哪需要吃药。”边说边躬身去拿橱柜里的药箱。

她到底心善,看见歹人肩膊上纱布浸出血红,忍不住提醒:“伤了要靠养。别仗着年轻,扯着筋骨老来受罪。”

“多谢阿姑提醒,我会小心。”靳正雷笑了。

歹人白日里看着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穿着乡土,笑容可爱,不像华老虎身边那些凶神恶煞,大概只是一时落魄。七姑脸色好看了许多。

比母女还亲密的主仆关系让美若立刻觉察到七姑立场已松动,她挺直腰瞪视靳正雷。

对方稳如泰山,一口一口细细抿着杯里的水,精致的烫金骨瓷茶杯在他骨节粗大黝黑的手掌中不觉分毫突兀。

詹美若萌发一丝好奇。

“你过来半年了?”她隐去“偷渡”二字。

对方应了一声。

隐姓埋名做黑工的偷渡客们确实有,但绝对不是面前这种人。像他这类人,更多的是捞一票就走,享受个一年半载再来。毕竟港地金铺多过米行,大把发达机会。

“这半年一直跟龙五叔?”

他又低低嗯了声,这才抬眼望向她。

“内堂昨天放出风声,华叔将从西贡离港,我们这些小的在西贡码头守着,为的是新和会。哪知新和会抢先一步,把船先给炸了。你想问的是这个?”

新闻里只说火并,没料到还有这么多内幕。契爷当真厉害,别人躲祸是落荒而逃,他抬抬脚,新仇旧恨一起被踩下去,连他影子也抓不到。

靳正雷懒洋洋地伸直腿。

椅子上那位逆光坐着,微微垂着头,后窗的夕阳斜射而来,照得她半边脑袋像晕了层金光。

一只鸳鸯眼的白猫蹑手蹑脚地挤进门,四处看了看,走近前一跃上她膝盖,她轻声唤了个什么名字,然后那只猫在她腿上转了两圈,安稳地卧了下来。

他好奇:“小不点,我说的你能懂?”

“我契爷说要退休,和兴交给内堂的龙五叔之后,听说外堂的七叔、瘸脚七就不太开心,后来闹脾气才有了新和会。”

靳正雷有些愣怔,难怪ICAC找了上门。“你……你们还知道不少内情。”

那又如何?那也不妨碍华老虎拿她们母女做幌子,引得所有人追她们母女去了西面,自己从东面安全离境。美若纤细的手指稳定而温柔地抚摸戴妃的背毛,白猫开始低低地扯鼾。

“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和兴不好混,契爷一走龙五叔镇不住的,瘸脚七狠多了,跟瘸脚七也比跟着龙五叔强。”

靳正雷扯动一边嘴角,笑得阴邪。华老虎一走,和兴就是一盘散沙,乱中取胜辟出英雄道,他贱命一条,没什么好顾忌的。

当然,这些事情小不点未必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