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跟你说什么了?”克善一走到近前,永璂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说一些功课上的事。”不想将刚才的事让纯良的小孩知道,引得他们兄弟起间隙,克善简单的一句带过。他知道,说到功课,小孩必定没了追问的心思。

永璂果然有厌学倾向,本来还好奇的要死,听说是关于学习,立马就蔫了。

“五哥真好学,人又聪明,文武双全,所以皇阿玛才那么喜欢他。大家都说他是隐形太子,将来要继承大位的。我和六哥,八哥,十一哥都住在阿哥所,只有他被皇阿玛赐住景阳宫,还常常伴驾出巡。”永璂语气里只有羡慕和淡淡的落寞,不带一丝嫉妒。他是真心喜欢他的五哥。

那边永璂语带崇拜的大赞特赞了自己五哥一番,这边专心听他讲话的克善在听到‘隐形太子’四个字时脚下打了个踉跄。好在他反应敏捷,很快稳住脚步,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那个是非不分,头脑简单,感情外露,冲动易怒的五阿哥竟然在宫中地位如此崇高?他真有永璂说的那么优秀?克善深深的怀疑,永璂夸奖的,和自己所见的,不是同一个人。刚才那人,他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才能配坐上那个位置。单论他那性子,自己就能轻易的撩拨,耍弄于鼓掌。

看着还在滔滔不绝赞美自己五哥的单纯小孩,克善忧虑了。希望这个朝代不要被编剧改造的太荒唐。他心里默默祈祷。

永璂说的嘴巴都干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克善一直没搭腔。他连忙转头朝他看去,正好看见他脸上那来不及收起的忧虑,想歪了,连忙转换话题。

“克善,其实你也很厉害。虽然跟我五哥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是,你还小嘛,还可以继续努力。你看,你今天都得了我皇阿玛夸奖了呢!皇阿玛很少夸奖人的。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我都不知道。”

“养病的时候,整天没事干就看书,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多谢十二阿哥夸奖。”前世人称鬼才的贵公子被拿来跟五阿哥比,还差他很大一截?克善道谢道的有些牙痒痒。这孩子眼真挫!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真是的,生病还看什么书?怪不得这次瘦了那么多。走,跟我回阿哥所,我叫秦嬷嬷做好吃的给你补补。”单纯的永璂童鞋被克善忽悠的说什么信什么。

“好。谢谢十二阿哥。”克善笑了,这回道谢,真诚度百分之百。如此单纯善良,待人热诚的中宫嫡子,其稀有程度堪比恐龙。克善此时想起了21世纪时的一句口号:保护国家珍稀动物人人有责。

在阿哥所永璂的住处用过晚膳,被永璂拉着一样样欣赏他收藏的宝贝,半个时辰很快就过了,两人带着两名哈哈珠子赶到校场。

校场里谙达们早已等候多时,有的在调试弓箭,有的在整理马鞍,只等皇子们到齐就可开课。

克善跟在永璂身后,暗暗打量一名谙达手里拿着的弓箭,目测弓箭的张力。这个身体里残留的记忆很模糊,他需要知道骑射课的进度。前世,他幽居英国乡村休养,最大的消遣就是马术和箭术,因而深有造诣。谙达考校技艺他不怕,怕只怕这个身体不争气,力量太弱拉不开弓。技艺再精湛,连弓也拉不开,什么都是白搭。

“十二阿哥,你说今天谙达会让我们练习拉一石弓吗?”克善故作期待的问。一石就是90斤,按他们的年岁,学拉一石弓是不可能的,拉伤手臂,谙达无法向皇上交代。之所以这样问,是为了迂回的打探箭术课的学习进度。

单纯的永璂果然又被套出话来,“怎么可能呢?克善你就不要想了。就连五哥,也只能勉勉强强拉开80斤的弓,我们就更不成了。今天谙达估计还会让我们继续用半石弓练习。不过你别失望,咱们好好吃饭,再长两年,一定能用上一石弓的。”

“好的。”半石弓?45斤?还好!克善面上故作可惜,眼里却悄悄透出笑意。他很久没和这么单纯的人接触过了,感觉不错。借尸还魂后能摊上这么个主子,克善觉得自己总算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上课时间都是固定的,两人简短交流的时候,皇子们陆续到齐,按排行大小整齐的站着,等候谙达安排学习任务。

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特定的谙达,谙达们依据皇子的年岁拟定教程。十二阿哥和十一阿哥年岁仅相差几月,学习进度相同,被谙达安排在一起先练半时辰拉弓,增加臂力,矫正姿势,待姿势和臂力都练到位了才让上靶。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带着各自伴读在校场的另一面,早拉开弓箭,‘咻咻’的射起靶来。

谙达交待完今日的学习任务就让永璂、克善拿上一把弓,自己去练习,他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两句。

克善将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试着拉弓弦,虽然有些吃力,但到底还是拉开了。看来,这个身体大病初愈,急需加强锻炼。抹去鼻尖沁出的汗水,克善对这幅身体的孱弱不满。

摒除杂念,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练习拉弓射箭的姿势。弓一上手,完全是反射性的,他对着前面的箭靶摆开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射姿,面容严肃,眼神专注,将假想中的箭矢朝靶中的红心射去。

“好!姿势很标准。再练一段时间的臂力就可以上靶了!刚才若真让你搭上箭,说不定能正中靶心。”一旁专门负责教导两人的谙达看见克善的动作,眼前一亮,大声叫好。

“谢谙达夸奖。”克善放松手臂,淡淡一笑。一旁的永璂偷偷向他竖起大拇指。

“既然动作练到位了,谙达就让他上靶试试吧?”刚才谙达夸赞的声音不小,不知什么时候将一众年长阿哥们吸引了来,五阿哥率先开口,眼里暗含讥嘲。

“这~~”谙达有些为难,本意上他是不同意五阿哥的提议的。射姿是基础,只看一遍就论定世子练到位了,未免有些草率。但是看五阿哥的语气态度,好似特意为难世子一般,他又不敢随意开腔,害怕卷入皇子争斗。

“克善难道不想试试吗?”六阿哥永瑢觉得有趣,帮着煽风点火。

“上午读书不是很厉害吗?骑射就不行了?咱们满清可是马背上打天下,不需要只会读书的囊虫。”一些伴读见阿哥们都开口了,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嫉妒,出言讽刺。

“克善,你行吗?要不就说身体不舒服,推辞掉吧?”永璂再迟钝,这下也看出来了,自己五哥这是刻意来刁难克善的。他拉拉克善的衣角,附耳小声的提议。

克善做他伴读不足一月,之前骑射课时,见他练拉弓都很吃力,射靶更是没有过的事,不怪他对克善缺乏信心。不想让自己的伴读难堪丢脸,单纯的十二又没什么急智,只能出这么个馊主意。

主意虽馊,克善对他的关心却很受用,心里拿定主意,对着他安抚一笑,转头面对谙达:“谙达,请给我一支箭。”

让这些人闭嘴,一支箭足矣。

“啊?是。世子请。”本以为少年会退缩的谙达听见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几息后连忙双手递上一支箭矢。

克善接过,走到远离人群的一个箭靶前,正欲将箭矢搭上,一只拿着弓的手突然伸到面前,阻止了他的动作:“用我这把吧。我这把弓是新制的,比你手里的好用。”

克善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名叫福尔泰的伴读。

“多谢,不用了。”克善挑眉,瞄一眼他手里崭新的弓,嘴角勾起。

“怎么?你看不起尔泰?虽然你是世子,尔泰却是我的兄弟。让你拿你就拿。”五阿哥看见两人的情形,走过来帮腔,大有他不拿,自己绝不善罢甘休的意思。

“如此,多谢了。”环视众人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表情,克善心里暗叹口气,无奈的将弓接过。手里一掂,弦上一触,60斤弓,果然如此。

就那么想看我出丑?这就是当朝的隐形太子?明目张胆的欺负迁怒一个功臣遗孤,气量眼界也忒狭小了,不知皇帝到底看重他哪里?克善拿着弓,眉头微蹙,心里极度困惑。再转眼,看见其它皇子、伴读们如出一辙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悟了,原来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再一瞥,看见满脸担忧的永璂,克善真心觉得,永璂是这群孩子里,最可爱的那一个。

☆、受伤

克善接过弓,再次在靶前站定,将手里捏着的箭矢搭上,双眸微敛,心里暗忖:这个身体拉半石弓已是勉强,60斤弓绝对更加艰难。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倾尽全身之力拉开弓弦。弓弦拉开后这个身体约莫能支撑一息的时间。也就是说,在一息之间要精确的,间不容发的做到拉弦、瞄准、射出,三个动作。

若是常人,今天怕是出丑出定了。可惜,克善不是常人,他既不缺乏精密的计算能力,也不缺乏精湛的技艺。因此,五阿哥和福尔泰今日注定要失望了。可惜两人还不自知,自以为为小燕子报了仇,正站在一边暗自得意。

定定看着前方靶心的位置,计量好待会儿臂膀举起的高度,箭矢瞄准的角度,克善闭了闭眼,咬紧牙,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拉弦的右手,猛然发力的同时抬起臂膀。

闪着银光的箭矢‘咻’的一声破空而去,瞬间扎进50米外的红色靶心上,不偏不倚。

围观众人看着靶心迎风飘摇的箭矢尾羽,目瞪口呆。

克善这一箭动作太过迅猛,可以说在他抬起手臂,拉开弓弦的同时,箭已经射出,时间短暂到直接省略了瞄准的动作。因此,当箭正中红心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同时也为少年高超的箭术所折服,一时无言。

“好箭!”旁观的谙达们毕竟是老手,一下就看出了少年的底细,纷纷毫不吝啬的抚掌叫好。箭术如此了得的学生,平时怎么没有发现?不少谙达偷偷打量他的相貌,恍然大悟,原来是新来不到几日就抱病缺课的克善世子,难怪面生。

“侥幸!再来一箭!”永琪定定看着前方靶心正中的那根箭,脸色铁青。

听见五阿哥蛮横的要求,克善捏紧藏在袖中,指缝悄然沁出几丝鲜红的右手,眼里冷光一闪而过。咄咄逼人,得寸进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只是,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动作,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插·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够了!不用再射了!”

听见这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低沉嗓音,众人心下大惊,连忙转向声音的来处,动作整齐的跪下行礼。

克善从善如流的跪下,盯着眼前明黄色的皂靴暗叹:难道帝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起来吧。”乾隆皱着眉,上前两步,亲自将跪着的瘦弱少年拉起,“刚才那一箭,射的精妙!”帝王拍拍少年的肩膀,语气欣悦。

用精妙形容,准确至极,可见乾隆来了不止一时一刻。

“谢皇上夸奖。”克善快速拱手致谢,放下手后,对着帝王严肃的俊颜微微一笑。

看见少年一闪而过,透着几抹血红的右手,乾隆瞳孔缩了缩,再见他宛若无事般的惬意笑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这样孤苦无依,却又风光霁月,率性坦然的少年,该是好好关爱栽培的,而不是排挤打压的。

“这把弓给我看看。”帝王向少年伸出手,声音低沉的提出一个突兀的要求。

克善挑眉,疑惑的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帝王,恭敬的将手里的弓双手奉上。

乾隆接过少年递来的弓,拉了拉弓弦,感受到弓弦超重的张力,嘴唇抿紧,又用指尖在弓弦上轻轻滑过,感觉到皮肤沾上一点温热的黏腻,反手一看,果然是一滴鲜血。他盯着指尖染上的这抹暗红,眸光微冷,神情晦暗不明。再转眼看向面前正定定的看着他,面容平静的俊秀少年时,神情转为温柔。

“这把弓不好。吴书来,等会儿将朕小时候用过的那把半石弓拿来给世子用。”乾隆朝身后的吴书来吩咐道,随手将这把弓扔到神情紧张的永琪和福尔泰脚边,骇的两人一跳。乾隆对被惊吓的两人置若罔闻,自顾看向少年,语气轻柔:“凡事当量力而为,切不可自伤身体。知道吗?”

“克善知道了。”看着帝王透着温柔意味儿的深邃眼眸,克善心里一暖,忍不住绽开一抹真心的笑容。这个皇帝,和想象中的有点不同,是有温度的。

“知道就好。”看见少年灿若朝阳的笑脸,乾隆心里颤了颤,面上也跟着笑起来。奇怪,只要看见他笑,朕也总是不自觉的想笑。心里浮起怪异的感觉,乾隆失神了片刻,又很快掩盖过去,神态自然的转向一旁静候的谙达们开口:“克善世子身体未愈,朕准其免修半月骑射。你们记住了。”半月,手上的伤应该能养好。

“奴才记下了。”谙达们垂首行礼,齐齐领命。

乾隆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永琪和福尔泰,眸子暗了暗,悠悠然开口:“永琪和福尔泰看来很喜欢射箭。如此,今日各自射箭200,不射完,不准休息。来人,将那两把弓拿过来。”

永琪和福尔泰常常伴驾帝王左右,自然知道他现在是怒了,正准备责罚二人。当听见他上半句话时,心里都是一喜。看来皇阿玛(皇上)还是很宠爱我们的,只是罚射箭200根,和平日的练习没什么两样。

当侍卫拿来帝王指定的两把弓时,两人眼里的窃喜转为惊恐。无他,这是两把名符其实的百斤大弓。

“皇阿玛,您是不是弄错了?”永琪仗着乾隆平时对他的纵容,大着胆子问道。

“永琪,你在质疑朕?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听见永琪的质问,乾隆微眯起眼,意味深长的审视他一番,皱起眉头。“开始练吧!”

两人见无转圜余地,咬牙接过侍卫递来的大弓,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一边去领罚。

“谙达,过去帮数着,不射完不准二人离开。”乾隆颔首,示意两个谙达跟过去看着,又朝还站在一旁的皇子伴读们挥手:“你们继续。”

圣命一下,众人各自归位,开始练习手上的功夫。

待校场重新恢复秩序,乾隆瞟一眼远处满脸怨气,正拉弓射箭的永琪和福尔泰,神色莫测的转身离去。

为何要纵容自己的奴才当众刁难算计一个功臣遗孤,而且还是在知道此人大才,可拉拢为自己所用的时候?为何连朕的旨意也阴奉阳违,心存埋怨?如此冲动无脑,这真是朕一直看重的五儿?乾隆一路走一路考量着永琪一下午的所作所为,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渐渐被失望和怀疑充斥。

立储果然还是言之尚早啊!心里喟叹,乾隆感觉有些疲惫,抬起手,习惯性的想捏捏紧皱的眉峰,瞥见指尖一晃而过的暗红,又突然停住了动作。

“吴书来,将朕那瓶紫金活血化瘀膏给克善世子送去,快着点儿。”

“咋,奴才这就去。”世子受伤了?吴书来看一眼盯着自己指尖发呆的帝王,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领旨送药去了。

“真是个好强的孩子。”待吴书来走远,乾隆搓搓指尖的血渍,喃喃自语,忽而笑了,眼角暗藏一缕几不可见的温柔。

乾隆走后,得了特赦的克善无事可做,随意找了校场旁一块枯黄的草地,盘腿坐下,等着永璂一块儿下学。虽然免修了骑射,但伴读的职责还是要尽的。而且,看着五阿哥和福尔泰一脸苦逼的用百斤大弓射箭,还频频脱靶,也是一件乐事。

克善瞥一眼远处正拉弓拉的面红耳赤的主仆二人,又看看横穿右手掌心,被弓弦勒伤的一道暗红裂痕,垂头,将嘴角挂上的一抹讥讽冷笑掩藏进阴影中。

“圣旨到,克善世子接旨。”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草地上兀自沉思的克善,他连忙站起,拍打一下衣衫上的草屑,整理好弄皱的衣襟,半跪下接旨。

吴书来难得看见克善世子有如此失礼的一面,觉得甚为有趣,待他准备好后才摊开圣旨,笑眯眯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端王世子查特里·克善孚尹明达,怀瑾握瑜,敏而好学,朕甚爱之,特赐……(省略赏赐若干)钦此。”

“奴才谢皇上隆恩。”克善跪着,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吴书来卷好的圣旨。

吴书来瞥见他接旨时右手掌心露出的狰狞伤口,眸光闪了闪,连忙殷勤的将他拉起:“克善世子快请起。皇上还有一样东西让奴才私下送给您。”那么隐秘的伤口万岁爷都能发现,还私下赠送只有万岁爷和太后才配给的珍贵伤药,克善世子真是深得圣心啊!

克善顺从的被他拉起,闻言,好奇的向他看来。

吴书来轻轻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紫色,做工精致的小瓶子,低声嘱咐:“这是皇上让奴才稍给您的顶级伤药——紫金活血化瘀膏。用法是每天三次,涂抹于伤处,再大的伤口都能在半月内收口痊愈。世子您好生收着。”

克善表情木然的接过吴书来递来的伤药,心里五味参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乾隆果然是知道他弄伤了手,因此才会免了他半月骑射,还为了顾及他的尊严,私下送药。做帝王的,都是这样善于笼络人心吗?虽然心里这样想,克善还是止不住的为这份关怀动容。这是换魂以来,唯二对他好的人,还是一个帝王,这份心意真的很难得。

“克善知道了,请公公代克善谢过皇上。”捏紧手里的药瓶,克善对着吴书来颔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小小心意,请公公收下。”

“不不不,这是奴才职责所在,不敢收受世子礼物,请世子收回。”吴书来连连摆手,将克善递过来的荷包推拒回去。“奴才还要回去向皇上复旨,先行告退了。”不待克善反应,吴书来打了个千,匆忙离去了。

今日以后,如无意外,世子必会得万岁爷看重,日后世子高升,我指不定还有有求于世子的地方,这荷包收不得,太过烫手。脚步匆匆的吴书来心里暗暗想到。

☆、家财

骑射课程结束,克善带着丰厚的赏赐,在永璂依依不舍的目送之下离开皇宫。出得神武门,遇见几个同路的伴读,几人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态度亲密,与上午他刚进上书房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习惯了这种虚伪的克善丝毫不以为意,也微笑着颔首,一一回礼。这就是皇权的力量,可以一朝使人富贵,也可以一朝使人身死,全赖帝王的一句话罢了。爬上马车后,克善扶额喟叹。

“世子爷,这是今日皇上给您的赏赐吗?”前来接克善回将军府的驭夫看见堆了一车的华贵锦盒,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恩。莽古泰怎么没来?”克善轻应一声,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侍卫竟然没来。

“今日少爷和小姐邀格格去骑马,莽古泰大人不放心,跟着去保护格格了。”驭夫手握缰绳,边赶着马车边回答道。

“是吗。”克善似是而非的回应一声,闭眼,靠坐在车壁上养神。从端王府跟来的这两个奴才心里的主子只有新月,事事以新月为先,人又驽钝,见识浅薄,不堪大用。看来,他得抽空寻几个得用的人做自己的心腹,否则许多事都不方便。谁家世子出行只有一个驭夫全无随侍的?说出去都是一个笑话。

心里嗤笑,想到这逃难出来的极品姐弟和奴才,克善脑仁隐隐作痛。亏得现在他代替了原先的端王世子,否则,别说重振端王府,怕是不出两年,端王府这最后两人也得死绝。(您太有预见性了。)

抬手揉揉抽痛的额角,不小心触到怀里收着的药瓶,克善这才想着拿出来看看。

大约能容20毫升药液的瓶子非常小巧,整个瓶身由晶莹剔透的紫色水晶雕琢而成,上面满满的用细如毛发的金丝嵌成一团团云纹,只一个瓶子就泽泽生辉,巧夺天工,不难看出瓶中的药液是如何珍贵。

克善审视着手里精致如工艺品般的药瓶,神色晦暗不明。他本来打算在上书房先观察适应一段时间,再寻找机会徐徐图之,却没想到第一天就在帝王面前露了脸。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下午那次,他明显感到帝王对他的特别关注,极有可能是专门冲着他去的。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表现博得了帝王的欣赏,让他起了爱才之心;也许是因为自己突然大变的性情引得帝王好奇,让他起了探究之心,但无论是什么缘由,在帝王那里记了名总是好的。这个身体还小,只有12岁,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经营。

在克善兀自沉思的时候,马车也平稳的在将军府门前停住。因为上次太过隆重的迎接仪式受到了世子的呵斥,将军府众人行事都开始低调起来,只有一名管家带着两个小厮出来迎接。克善对这样简朴的接待阵容很满意,挥手示意两个小厮将赏赐物品搬进自己院里的库房,自己则转道去厨房拿了一瓶烈酒然后回房间。

进了房间,克善脱□上做工精致华贵的青色长衫,换一身简单舒适的黑色常服,拿烈酒洗净手上的伤口,然后将紫色药瓶里的乳白色液体均匀涂抹到伤口上。药液一沁入绽开的皮肉,火辣辣的裂痕处一阵清凉。真是好药!克善舒适的微眯起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找来一条干净的帕子将伤口包住,再替自己泡一杯浓茶,他这才悠然的坐下歇息,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克善,克善,我们有事和你商量。”一口茶还未咽下,门外响起珞琳和骥远咋咋呼呼的声音,而后,房门被两人大力推开。

“你们进门前难道不知道敲门吗?万一主人正好不方便怎么办?”看见两人冒失的举动,克善不悦的皱眉。幸亏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啊,不好意思,我们忘了。这不是因为有急事吗?”两人完全不懂看人脸色,丝毫没有察觉克善的不悦,手一摆就轻轻松松把这个话题带过了。

对这对迟钝又油盐不进的兄妹很无力,克善果断的没有再和他们纠结敲门的问题,大不了以后他进房栓门就是了,和这种人太过计较只会让自己内伤。“你们有什么急事?新月呢?不是说她和你们骑马去了吗?”

“我们刚回来。新月和阿玛还在马厩里给禄儿喂食,禄儿就是我阿玛的战马,是匹千里良驹。”兄妹两语气很自豪,不知不觉开始跑题。

“是吗?你们来找我就是跟我聊禄儿的?”克善握紧手里的茶杯,强自拿出几分耐心。

“不是。明天你别去上书房读书了,跟我们逛街去吧。”珞琳和骥远自动自觉的分别坐到克善左右,骥远搭住克善的小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口气。

“你们说的急事就是让我明天逃课跟你们去逛街?上书房的课是说不上就能不上的?”克善额角冒出个深深的十字。

“上书房的课能有你姐姐的生日重要吗?她一直以来都郁郁寡欢,趁着她明天生日,我们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想让她开心点,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不该出份力吗?为她请假一天有什么不可以?”骥远见克善脸色发冷,语气不善,终于察觉到他的不悦,愤愤不平的指责道。

“哦?上书房里,皇子阿哥们每日学习不缀,读书不止,除开元旦、端阳、中秋、万寿、自寿这五天,无一日休息。试问我一个小小的世子,姐姐过生日,我有什么资格请假不去?”克善被骥远的无知气笑了。

“这……你就那么无情?她是你的姐姐啊?过个生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都不行?你们今后只有彼此了,更应该互相关爱才是。若是我不说,恐怕你根本就不会记得新月生日吧!”骥远被克善驳的无话可说,转而用姐弟亲情说项。

虽然对这个便宜姐姐没有一点感情,但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克善听了骥远的话,沉吟半响后点头答应,“好吧。我身体未愈,皇上免了我半月的骑射课,明日申时你们在神武门等我,我下了学就跟你们去。如何?”

“太好了!其实是这样。我们本来都已经给新月选好了礼物,是一条特别定制的月牙形羊脂玉项链。本来跟老板说好收100两,结果昨天去拿的时候,老板说因为后面加了很多珍贵的材料进去,要再收180两手工材料费。我和珞琳总共才凑出来100两,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明天出门别忘了带足银票哦。那项链真的很好看,跟新月特别般配,你去了就知道。”珞琳和骥远仿佛害怕他反悔似地,将最终目的一口气说完,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看着两人远遁的背影,克善撇嘴,原来是叫他当冤大头去的。为了哄新月开心?她都十六七岁了,众人只知道她伤心难过,谁又看见了小小年纪的克善心里的彷徨和害怕呢?说是相依为命,新月却躲在自己的壳里顾影自怜,什么时候又想到他这个弟弟的需要呢?只时不时嘴里劝导几句‘你要好好学习,将来重振端王府’,这就是新月对克善的关心?这样的关心真是廉价的可以。

为死去的前身不值,克善心里发冷。想到明天还要拿出一大笔钱来,他才猛然忆起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你,去马厩把新月格格叫来。”叫住一个路过房门的小丫头,克善面容严肃的下令。

“是,奴婢马上就去。”小丫头见世子爷面色不善,连忙惶恐的朝马厩跑去。

克善翻出自己用来装财物的黄梨木小盒,打开盒上的小锁,将里面七零八落的财物清点一番,皱眉,重新落锁。他的财物状况很紧张,杂事太多,他竟然一时忘记了这点。

“克善,你找我什么事?”新月显然今天过的很愉快,跨进房门时脸上还保持着灿烂的笑容。

“云娃,把门关上。”克善没有理她,先叫随后跟来的云娃把门掩上。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心情愉快了,胆子也大了,新月今天对着这个变的陌生威严的弟弟,也不那么拘谨了。

“我们的财物平时是谁在管?”克善问的很直接。

“都是云娃在管,我们平时有什么支出直接跟云娃要就是了。”新月表情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云娃,把账册拿来给我看看。”克善转头向云娃下令。

“世子,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云娃哪里做的不好?”云娃迎着克善清冷的目光打了个寒颤,心里极其忐忑。

“没什么事,只是心血来潮,想清点一下。”克善不耐的皱眉。

“云娃马上去拿。”见世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云娃也不敢再问了,连忙回房拿账册。

接过云娃递来的两本账册,克善认真翻看了一遍,又拿着一张清单去两人的库房将物品逐一清点一番,回房坐定后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世子,有哪里不对吗?”瞥见世子眼里暗藏的风暴,感受到他身上逐渐聚集的寒气,云娃战战兢兢的问。

“哪里不对?你看看这份新月库房的清单,再去对着那几口箱子点点,为何贵重精致之物都不见了?恩?”

“啊?奴婢看看。”云娃惊恐的接过单据查看,半响后抬头,为难的看看新月,咬咬牙,“回世子,那些东西都让格格拿去送给将军府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带骥远和珞琳去参观,有几样东西他们说很喜欢,我就做主送给他们了,还送了些珠宝玉器给雁姬和老太太。”新月凑过来,看了看单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请承认道。

“送人?新月,你还有没有脑子?!”克善额头青筋突突跳的欢。

“我哪里做错了?我们现在住在将军府,受他们照顾,送点东西给他们是理所应当的。”新月觉得这回自己真心冤枉。一旁的云娃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世子醒来后不但脾气坏了,人也小气了。

“没做错?好,我问问你,我们从荆州逃出来时身上有多少财物?”克善垂头揉捏额角。

“带了3万两银票,原京城端王府的地契一张,还有一些首饰。”新月掰着指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