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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思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水囊上,慢慢地闭上眼睛:“我休息,休息休息”

雍怀垂着头,将他搂紧。

他们谁都没有提离开的事,只是沉默着,静静地享受着彼此的最后时刻。

清风搔首挠腮地在他们旁边转来转去,突然冲向吸血花,扯着一根花枝到雍怀面前:“雍怀,别难过。它最坏了,你挠它,抓它,蹂躏它吧。出出气!”

雍怀感受着怀中的身体渐渐僵硬,起身抱着他走到之前裂开一条缝的墙边,飞踹了一脚。

“雍怀,”清风看着心疼,将手中的吸血花茎扯成了一小段一小段,被断开的半截吸血花嗖地缩了回去,“要不你踹我吧。我屁股软,比墙好踹。”

雍怀不语,只是又踹了一下!

墙壁被踹得震了震,裂缝出现,朝两边扯开。

雍怀想将阿思推进石缝里,却发现石缝太小,根本推不进去。如果阿思还活着,以他的缩骨功进出当然没有问题,现在除非将骨头打折。

清风看雍怀一会儿将阿思掰弯,一会儿将他掰直,一会儿将他侧过来,一会儿将他翻过去,努力半天没结果,干脆走过去,抬脚用力踹墙,打算将裂缝踹成裂洞。

原本就摇摇摆摆的墓室被踹之后晃得更狠,墓室顶端都坠下了土块,仿佛再一下就会整块掉下来。

吸血花不满地聚拢来,变成绿色牢笼,无声地将他们圈在三面吸血花枝一面墙壁的合围之中,顺便分出几根花茎充当擎天柱,顶住墓室顶。

雍怀感觉到一丝危险,蓦然回头。一朵花的浅黄色花蕊散发着浅浅的光泽,仿佛转动着算计的眼珠,正对着他。他还没想到它想干什么,边上想再踹几脚的清风就被一根花茎缠住脚踝,被毫无预警地卷起来甩到一面墙壁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清风完全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只觉得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不太痛,可墙塌了。

“雍怀!”他本能地发出呐喊,却被压在土下。不过半秒,他又从土里跳出来,挥着尘,卷着土,朝雍怀的方向冲去。

雍怀和阿思、阿想的尸体都被吸血花团团围住,从外面只能看到一团巨大的绿色花藤不停地滚动着,吸血花不停地叠加,枝与枝之间紧得密不透风。人在花藤团里,就算不被勒死也会被活活闷死。

清风眼睛一红,体内一股奇异的力量冲破了桎梏,只觉得身体渐轻,意识却模糊起来金色龙眼中,天真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

“吼!”

一条龙横在半空。

吸血花一时间竟被镇住了。

清风身体一扭,连续喷出火球,小炮一样,不断地砸在花藤上。吸血花烧起来,火光彤彤,墓室亮如盛夏正午,白花花的,格外耀眼。

吸血花被烧之后竟不逃,有气无力地扭动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软趴趴地任火焚烧。地上,血水滴滴答答地从断开的花茎里淌出来,色泽如锈迹一般,红中透黄。

清风在空中转了一圈,突然落在地上,身体恢复成人形,好一会儿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茫然地打量四周,目光扫到吸血花球时面色一紧,立刻起身用爪子拼命地扒着花藤,扯了半天终于扯出了雍怀的胳膊,但入手硬邦邦的手感让他愣了愣。他记得雍怀手臂的感觉,虽然不软,但绝没有这么硬,石头一样。

他捏了捏,又捏了捏。衣服是对的,但手感真的差好远。

火球将吸血花烧得七七八八,挡在两人中间的吸血花茎突然七零八落地掉落下来,如花茎雨,“雨水”挂在龙角上,又如步摇晃动。

雍怀站在那里,一尺远的地方。

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漂亮的五官没有变化分毫。可是,皮肤却变了。白皙的肌肤变得暗沉,灰不溜秋的,给精致的五官打了折扣。他嘴角咬着一根比拇指更粗的吸血花茎,汁液从他嘴角流淌下来,衬着那张灰扑扑的脸,就像一座石雕。

清风失声道:“瓷瓶不是打翻了吗?”为什么雍怀还是石化了?!

雍怀眸光沉了沉,吐掉嘴里的花茎:“你故意的?”

清风咬着嘴唇,含糊道:“神奇水不是好东西”

雍怀将地上的阿思抱起来。他身后的裂缝果然被踹得大了许多,勉强能容纳两人进入。

清风抱起阿想,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

墙壁后面又是一间墓室。

清风觉得十分眼熟,尤其是扑面而来的阵阵寒风:“这里好像是”

“二毛的墓室。”雍怀将阿思放在二毛珍藏的寒玉边上。

清风点头,身后的火球也跟着上下抖动,“咦?二毛的墓室还在?”他还以为地宫被飞僵激活之后就更新换代了,没想到旧的还没有被弃置。难道是共存不是替代?

他将阿想放在阿思身边,侧眼一看,看到雍怀背对着他,两只手对着墙做用力拔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他问。

雍怀低喝一声,倒退两步,胸前抱着一样东西。

清风粗略地看了一眼,差点跳脚,指着他道:“你你你干吗抱她?”

雍怀原本只是搂着,听了他的话,干脆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到阿思身边放下。怀中的“东西”露出本来面目,正是阿思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的小晴。

清风酸溜溜地凑过去,小声道:“我的胸虽然不凸,但是我肚子凸,也很有线条。”

“她死了。”雍怀低头看着小晴的胸前和腹部,上面有两摊血迹。

清风先吃惊,后惊恐:“不是我!”他最多想想,绝对没做。

雍怀手里丢出两把银质小匕首,看刀刃大小,正好和伤口一致。

清风吐了吐舌头。打从小晴一出现,他就不喜欢她。他是龙,她是人,他是公的,她是母的,他和雍怀认识不到一天,她和雍怀青梅竹马,无论从哪一点看,她都比他更适合雍怀。说他是小人也好,恶毒也好,丑陋也好,他就是嫉妒她。

在有的时候,风度就是狗屎!

不过高兴是一回事,看着雍怀伤心是另一回事。清风见他难过,也忍不住郁闷起来:“是谁杀了她?”

雍怀冷笑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清风语塞。这里是他的地盘,雍怀说得没错。可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他自以为清楚的其实并不清楚。

“对不起。”雍怀很快为他的迁怒道歉。如果没有清风,阿思、阿想不会走得这么平静,如果没有清风,他早就成了一具尸体。虽然清风是守墓怪的一员,可他从头到尾守护的,是自己。他放缓语气,摸了摸小晴的头发:“不要让他们变成僵尸。”

清风看着“排排坐”的阿思、阿想和小晴,皱眉道:“你留下的话,可以亲自照顾他们。”

雍怀抬起手,看着和石头没区别的手背,苦笑道:“你觉得我可以吗?”

“神奇水没有倒光吗?”清风懊恼。

雍怀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喝神奇水。”

想到阿思、阿想的下场,清风紧张地抓着他的手道:“中毒?”

“我只是咬着吸血花的花茎然后感觉到汁液喷射在口中,顺着唾液吞了下去。”雍怀蹲身,握拳捶地,地被捶出一个浅坑,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这一切都印证了他的确步了孙赋生的后尘。

清风瞠目结舌道:“花茎里的汁液就是神奇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有这么多神奇的事。阿思、阿想被吸血花吸血,被毒死了。雍怀吸了吸血花的汁,被石化了。

吸血花吸血花吸血花究竟是什么?

雍怀回神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叔。”

“为什么?”清风对这个二叔很没有好感他和小晴的叔侄关系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二叔很阴险,不是一般的阴险,是那种由内而不外,深藏而不露的阴险。

“他是鱼家唯一一个可能活着离开地宫的人。”雍怀想得很清楚了,自己这副样子就算侥幸不死,也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传承河东鱼家的重任只有二叔能挑起。

清风撅嘴道:“说不定他运气没那么好。”

雍怀留恋地看着阿思、阿想和小晴的遗容,似乎想将他们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心里。

清风无声叹息,承诺道:“我会保护他们的身体,不让他们变成僵尸。”

“谢谢。”雍怀将水囊收在怀里,利落地转身朝外走去。

清风看到小晴胸前鼓起一块,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好奇地伸手去摸。手指刚碰到衣服,就听到当当当的接连三声,然后跟着又三声咣当咣当咣当。

他听得仔细,前面那个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什么东西,后面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果然,雍怀弯腰从地上捡起三件东西,竟然与插在小晴身上的匕首一模一样。他伸手摸胸口,衣服领子早被清风车坏了,小半片胸膛露在外面,匕首就是射中了这里,戳出三个浅坑。他知道身体石化后的坚硬度,就算连续凿也要凿好久才能掉下一小块,可见匕首的冲击力!

清风叫道:“小心!这里有机关。”

雍怀将匕首揣进怀里:“说点新鲜的。”

清风道:“我知道小晴是怎么死的了。她一定是躲进这里,然后被机关里的匕首插死的。”

“我们出去吧。”雍怀走向门,墓室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小心!”清风一个飞扑,将雍怀压在身下。

雍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侧头,吐出一口灰尘,郁闷道:“放心,我现在是石头。”

清风以为他自怨自艾,安慰道:“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珍珠。”

“能不能让珍珠先起来?”幸亏他是石头,所以被压、被扑、被摔都没痛感。

清风讪讪地站起来,看看左右,干笑道:“没有机关啊。”

“有。”雍怀有个迷迷糊糊的猜测。他走到门边,推开门,不急着走出去,只是叫清风用火球照路。

像这种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清风是不会错过的。他豪气地将四个火球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大大大大火球,投掷到门口。

火光照耀四方,连土堆都一清二楚。

清风道:“我又想说这里很眼熟了。”何止眼熟,简直铭心刻骨。因为他们刚刚就是从这边走过来的。可是连接两个墓室的不是一堵墙一个洞吗,怎么变成了门?要说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墓室就更不可能,地上的吸血花,那堵被自己撞塌的墙总不能也与时俱进吧?

雍怀倒不怎么意外:“你站在这里别动。”

清风看着他走到另一边,将头伸出洞外。

雍怀道:“是这边。”

“好,我马上过来。”清风飞快地跑出去,然后愣住。

一个大火球明晃晃地照着他僵硬的嘴角。

“果然是这样。”雍怀回头看门的方向。敞开的门外黑乌乌的,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又转到了那边。

清风道:“怎么回事?”

雍怀道:“地是斜的。”

清风趴下看地,没看出斜度来。不过他相信雍怀:“造工不好,没铺平?”

“是机关。重量在哪个出口,那个出口就会转到进来的那个墓室。”

清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很简单,你先出去,我再飞出去。”

“好。”

“等等。”清风反悔了,“每次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安全起见,我们绑在一起。”他将衣服脱下来,又去脱雍怀的衣服。

雍怀一怔,抓住他脱衣服的手。

清风无辜地看着他:“用衣服把我们绑在一起。”

雍怀的手指慢慢松开。

清风帮他把衣服脱下来,和他之前给自己的外套接在一起,然后交给他。

雍怀低头看到一个大布团,无奈地掀了掀嘴角,将衣服解开,拉直,重新打了个小巧省布料的结,放在他手里。

清风伸了伸手臂,觉得手臂太短,又用尾巴去钩,尾巴也不够长,犹犹豫豫地道:“你怕龙吗?”

雍怀道:“我不姓叶。”

“啊?”

清风应该没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不怕”雍怀后面想加个带着浓重疑问口气的“吧”,但是清风不等他说完,就嗖的一下,化作一条白龙,在墓室里游走。

雍怀目瞪口呆:“你不是鹿精?”

清风不满地甩尾:“鹿精哪有我帅?”

“我可以摸摸你吗?”雍怀第一次看到龙,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兴奋。大概因为他知道这条龙是清风,相信他绝不会伤害自己吧。

清风凑过去,很快又将脑袋挪了开去:“角断了,丑。”

雍怀摸着龙鳞,安慰他道:“哪个英雄身上没有伤疤?这是勇敢的象征。”

“真的吗?”清风又高兴起来。

如果可以,雍怀真的很想和清风这样闲谈下去,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什么都好,可惜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眸光微暗,收敛笑容,拉着衣服做成的长绳一头,朝门口走去:“你抓好。”

清风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前爪重重地踏着洞口,尾巴抓住衣服,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雍怀走进黑暗中。

衣服做的绳子突然垂落。

清风不安地大吼一声,抓起衣服就追了上去。他跑得急,出来忘记带火球,一头栽进黑暗中,两眼一抹黑,连龙啸都弱气了。

“我在这里。”雍怀抬手摸了摸他的尾巴,刚好捞到衣服。

清风用身体将雍怀绕起来,头靠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蹭着他的耳朵,以示失而复得的喜悦。

雍怀苦笑道:“谢谢你印证了我的力气果然变大很多,我们现在”

“在”字被一阵嘹亮的声音盖了过去,声音很短暂,只有三四秒,却让清风脸色一变。

“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嗓子好的守墓怪?”雍怀问。

清风道:“是飞僵的骨笛。”

雍怀见过飞僵和清风在一起的时候:“哦,他叫你回去?”

“不用管他,我们找你二叔去。”清风变回人身,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眼前黑蒙蒙的,谁都看不见谁,只有雍怀自己知道自己嘴角翘了起来。

“啊,不行,我们要去。”清风拉着雍怀往吹响骨笛的方向走,一拉没拉动,“怎么了?”

雍怀沉默了会儿,幽幽道:“我们在这里分手吧。”

清风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要。”

雍怀道:“我要去找二叔。”

“先找白僵帮你延年益寿了再去。”

雍怀没反应过来,继续幽幽地说道:“你去找你的飞僵,我去找我的二叔,延年益寿什么的延年益寿?”

清风道:“吸血花是白僵的亲信,她一定有办法救你。”

雍怀心动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有活下去的机会当然想试一试。“嗯。”他先穿好自己的衣服,再将外套套在清风的身上。

清风吐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小火粒,一跳一跳地在地上照明,自己和雍怀一起蹑手蹑脚地朝笛声发源地摸过去。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就是阿思、阿想看到大怪鱼尸鲤的地方,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根根石柱和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小山坡。第一次来这里时,一共是三人一龙,再来,却剩下一人一龙,雍怀的心情因怀念而沉重,越发沉默。

清风以为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也跟着不说话。

雍怀跟着走了一阵才知道笛声听着近,实则比想象中远得多。

“还要多久?”他问。

砰!一声撞击抢答。

清风闻声卧倒。

雍怀迟疑了一下,蹲下来。

本来蹦蹦跳跳的火粒突然熄灭了,紧接着,一道白灰色的光闪过,随即是一个人影。

飞僵?!

原本蹲得悠悠然的雍怀当机立断地扑倒在地。

他和清风藏在一个略高起的小山坡后面,除非站在山坡上方,否则绝难察觉。飞僵的注意力都在地上这个被水袖捆成一个大粽子的僵尸身上,自然没有登高远眺找人的闲情逸致,所以这个地方暂时十分安全。

那道白光盘桓于飞僵和地上粽子的上头,如同清风的火球,在黑漆漆的墓穴中劈出一道浅色光亮,映照着一站一躺、一高傲一狼狈的两个身影。

飞僵冷声道:“我找了你很久。”

地上的身影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呵呵”。

一听这声音,清风就愣住了。这声音分明是紫僵?他悄悄地往山坡上爬了半米,果然看到紫僵老神在在地躺在地上,身上裹着白色的长布,仔细看便知与飞僵身上的衣料是一样的。

飞僵道:“除你之外,还有谁?”

紫僵道:“白僵、二毛、绿僵、小龙、尸鲤和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飞僵甩袖,紫僵被水袖卷起,在空中顿了顿,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紫僵伸了伸胳膊腿,嗤笑道:“摔不死我的。”

飞僵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暴晒如何?”

“再好不过。”紫僵懒洋洋道,“我本来就活腻了。”

飞僵道:“是么?”

“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如果不是你和你的主人把我从地底下挖出来,我早该入土为安了。”

“主人让你重生。”

“他没问过我的意见!”

“你娘生你的时候也没问你意见。”